春梦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酌墓
写到最後几个字时,樊梦的手抖得很厉害。这天,《陀飞轮》前奏播完,陈奕迅唱完「过去十八岁」几字後,樊梦才能醒过来——梦中的他眷恋著楚兆春的热吻,不愿醒来。会否有一天他的身心都被梦中的楚兆春掳去,再也醒不过来?但梦中的楚兆春是樊梦依据现实所建构出来的,也就是梦中的楚兆春是樊梦思想中冰山一角,他樊梦的意志才是主体、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他的主体、他的j神又怎可能被梦里的一个自我建构出来的身影所掳去?
「没可能的、没可能的、没可能的、没可能的……」他在梦笔记写了不知多少次,起初笔触走形得不能辨认出字体,後来才慢慢转趋稳定,写到後来,樊梦手累了,才合上笔记,背脊都是汗了。
照这样的情况,今晚也不知怎样度过……樊梦感到脖子後的汗毛一gg立起来,骨子里窜著细微的颤栗,他眉眼皱得扭曲,紧抿的嘴唇一歪,男儿泪也给挤出来。他胡乱抹著脸,想:自己怎麽搞得如此狼狈?眼泪来得快也收得快,他不住摇头,像吃了药般,虚喘著气,拿棉被的一角抹了抹脸,下床。
第一件事是找回之前系会某份会议纪录。那文件上写了系会成员各人的电话号码。既然今天无法见到楚兆春,至少要跟他用电话通几句话,但讲什麽好呢……有了,樊梦想,其中一门课好似定於三星期後交一份功课,他装做不确立交功课日期,打电话去问楚兆春,不就行了?
或者楚兆春会觉得奇怪:樊梦有事怎麽不问交情更好的乔楚与琳琅?但是樊梦深感楚兆春这场恶梦已构成他生活中最巨大的y影,与这个y影相比起来,那小小面子算不上是什麽。思及此,樊梦定下心神,梳洗後,吃点饼乾当早餐,就出门。他搭巴士回去大学,在车上他打电话给楚兆春。第一次,没人接。隔了十分钟再打一次电话,楚兆春才接:「喂?」
「兆春?我是樊。」
「哦?」楚兆春吊高声线,说:「是樊?什麽事?抱歉,刚才我未下课,未接你电话。」
楚兆春的答案使樊梦感到安心:楚兆春一开始不知电话是樊梦打来,显示楚兆春并无记下樊梦的电话号码,才没有来电显示。
「没事……」樊梦惊觉自己说错话,再补一句:「是了,我想问你,有关消费文化那门课……那门课要交一份中期论文,是吧?」
「是啊。」
「我忘了记下交论文的日期,就想打来问问……看你知不知。」
「是这样……你等我一阵……」
樊梦听见楚兆春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帮樊梦问,很快楚兆春就答:「我刚问了人,是四月六号交,时间还多。」
「噢,谢谢,看来是我太急了……」樊梦想跟楚兆春多讲几句话——今早的梦实在是吓坏了他——他承受不了与男子有更亲密的行为,哪怕那只是一场梦。不,当梦的影响力能大到使清醒时的他感到困扰,那恶梦就不再仅仅是一场梦了。
「没事。你那边有点吵,是在饭堂吗?」楚兆春倒扯了个新话题,樊梦不禁感激:「不,我是搭巴士,还未回到大学。」
「哈,你小子真幸福,我今天上八点半堂呢,你却上十点半堂,一定睡得很好。」
「哈哈,还好。昨晚发了恶梦,就睡得一般,今早也没什麽胃口,吃了一两块饼,就不想再吃了。一会儿上完课都十二点三,没有胃口就不吃饭了。」
「那怎行?又不是小女生,闹著要减肥……你高高大大的,不好好吃饭,怕你倒下。说起来,我也是十二点三下课,你在哪里上课?」
「我在本部,lady shaw bldg,你呢?」
「真巧,我也在lady shaw上课。要不要一起吃顿饭?我们好歹是前度庄员,只是现在没有一起共事。」
「这……」樊梦一咬牙,决定下一帖猛药,或许透过这一次密集式跟楚兆春谈话,能治好这病,便说:「好啊。lady shaw有一处中庭,下课後就在那里碰面好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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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03 (美强)
-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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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楚兆春吃饭,也不算太难过。在樊梦面前,楚兆春与平时不同 : 他不会表现得过分外向,而是态度閒适,连chu口也没说半句,谈话内容围绕中学、平时的创作心得、关於教授或tutor的閒言閒语,还证实了楚兆春处於感情空窗期。
樊梦佯装不经意地笑话楚兆春 :「你啊,花花公子的形象都在系内出了名堂。人人都知你下年加入摄影学会,是为了追求一个女生……」
「唉,冤枉啊大人——」楚兆春搁下筷子,夸长地仰天长叹 :「人人都这样想我! 我老实说了 : 我也不想退出系会,只是最近我姑妈入了医院,她患了癌症,我老妈子要我天天上去姑妈家中,教我堂妹做功课,我还哪有时间做庄务? 我又想好好享受上庄的生活,便打算下年year 2卷土重来,去别的庄……」
「原来是这样,真是人言可畏。」
「不就是!」楚兆春啐了一口,说 :「我对情情爱爱的事没太兴趣。我还年轻,有许多事想做,读中学时识过一两个女友,她们太会管人,又常常要我哄,我便厌倦了。有时我真在想呀,」
楚兆春两条胳臂交叠在桌上,身子倾前,凝视樊梦,眼里没有平日轻浮的笑,而是坚实如黑土,他说 :「我想呀,乾脆把心一横,交个男人算了。男人比较洒脱,不会烦著我。」
樊梦手一抖,手里的银匙哐当一声掉下地,他嘴唇张合数次,望也不敢望楚兆春,无助地看著躺在地上的银匙。还是楚兆春是反应过来,蹲下去拾起银匙,说 :「怎麽那麽不小心?」刚递给樊梦,楚兆春又收回手,说 :「不要用这个,地下肮脏,我替你拿新一只回来。」
楚兆春回来时,脸色一扫刚才诡异的认真,又蒙上了入世得近乎俗套的笑容,与樊梦讲著不太有趣也不算沉闷的话题。
他们两点半才各自去上课。吃完饭後,楚兆春提议去文广一坐——文广是位於中大的一片空地,放有几排长椅,中间的空地常有不同校内团体搞宣传。这一天倒很清静。方坐下来,一个女生来拍了拍楚兆春的肩,看来是朋友。楚兆春走到一旁,跟那女生聊天,樊梦见无事可做,就从背包翻出笔跟梦笔记,记下刚才吃饭的事。
跟楚兆春说过太多话,要记下来简直跟写小说没两样。
「这麽勤力,又在写小说?」楚兆春的声音从樊梦耳边传来,樊梦一转过头,就见楚兆春白晢的脸近在咫尺,吓得把梦笔记掉下地。他反应快,抢先拾回梦笔记,紧紧抱在怀里,说 :「啊、啊……算是。」
「不对,我刚才看了一眼,怎麽好像看到你写下我的名字?」楚兆春半是打趣半是疑惑。
「你不懂了,」樊梦有苦说不出,面对楚兆春,简直是伴君如伴虎,可怕并非在於楚兆春的权力比他大,而是万一这种离奇的丑事给抖了出来,他以後怎有颜面跟楚兆春待在同系? 他明白楚兆春不会抹黑他,但往後若是见了楚兆春的脸,定必使个x内向的樊梦羞愤欲尽。
「我呢,创作的方法有点奇怪。我是写现实主义的小说,平日需要大量记下生活细节,让自己习惯在写作时加入强烈的生活感……所以我会将每天发生的小事当是小说般写入去。刚刚跟你吃过饭,就写了下去,你才会见到自己的名字。」
「哦……」楚兆春一脸了然,樊梦松了一口气,又听到楚兆春问 :「那梦呢?」
「什麽?」樊梦的心又七上八下。
「没有,我说梦,梦境的梦。刚想起你名字就单一个字『梦』,你也会把梦记入去吗? 对我来说,梦是一种特别的东西。有些人,平时没注意他,他却晚晚入来我的梦,我也不知为何。有些人,平时我很喜欢他们,我却在梦中亲手杀了他们。」楚兆春握了握拳头,又放心,掌微掬起来,他就凝望手心,似是琢磨不通手心的掌纹。
「我……遇著有趣的梦也会记下。你刚说曾梦见过没怎麽注意的人? 那是什麽意思?」樊梦佯装好奇。
楚兆春朝樊梦一笑,指了指樊梦的笔记 :「可以借我一看吗?」
「这恐怕……」樊梦尴尬一笑。
「我明白了。那好,你写完小说後借我一看。那次访问後你写的文章我有看,你的文笔确是十分不错,想必小说也做得不差。」
樊梦一听到「访问」,想起楚兆春那次如何作弄他——他顽固地相信楚兆春对自己绝无好意,那次访问是他有心y樊梦的——顿时心一沉,但控制脸部表情,作出一副得体自然的微笑 :「当然好。」
「说起来你的名字真诗意,怎麽男生之家,就会叫做梦呢? 偏偏你又姓樊,读起来就是『繁梦』,多如繁星的梦……」楚兆春说。
「我弟的名字更有诗意。他叫做英,英华的英,也就是指花。据说我妈入产房前在公园逛著,看见一朵白色杜鹃花掉下来——未曾凋谢便玉殒香消。她心中惆怅,肚子就痛起来……她生孩子时一直惦念著那朵无辜的花,然後就将我分名为『英』。」
「挺浪漫的故事……」楚兆春想了想,说 :「既然你弟名字背後有来头,想必你的名字後也有一段故事。」
「或者啦。」樊梦心里一动 : 他自己叫做「梦」,最近正是被梦折腾得死去活来。
「你得知那故事後,再告诉我,好吗?」楚兆春咧著嘴说 :「下次不如去na canteen食饭,我向来喜欢去na canteen。」
樊梦猛然抬起头,就站起来,脚也抖著,又不禁跌坐到椅子,他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十分勉强 :「你说你喜欢去na canteen?」
「嗯,对。」楚兆春没察觉到樊梦神色变异,说下去 :「我常常约人去na吃饭的。啊,你明天有没有约了谁去食饭?」
「我明天……」樊梦记起他几日前才约了琳琅去cc canteen食饭,心泛起一阵刀割的痛 :「我约了人去cc canteen食饭。」
「哎,那可惜,我约了人去na canteen食饭。」楚兆春夸张地叹气,樊梦面如死灰,慌忙别开脸,极快整顿神色,强笑 :「是啊……现在几点了?」
「先看看……都两点十分了,我要去上课,就此分别吧?」
於是他们分别了。
樊梦无法自已地蹲在一旁,两手抱著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他必须要将x中膨胀得恐惧收缩成一团,否则他有种身体爆破的错觉——他记得这片段! 他记得! 在梦中……就前几天的梦,他跟楚兆春有过刚才的对话。只是当天他醒来,忘了对话的地点……
不不,还是说现在是梦? 那的确是梦,那场梦的对话……但刚才楚兆春怎可能跟他讲了梦中他听过的同一番话? 还是说刚才一切都是梦,那只是樊梦所建构出来的楚兆春,因此重复相同的对话……但怎可能呢? 樊梦的意志是身体的主人,意志又怎会分裂出另一个彷佛不受控制的形象,反过来威吓樊梦自己?
他打了个电话给乔楚,乔楚很快接听,樊梦问 :「乔楚,你是不是真的?」
「什麽真的假的?」
「你是不是真的! 你是不是真的! 我怕自己在发梦……乔楚,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发梦?」
「什麽……阿樊,你是不是生病?」
「生病? 啊,对了,我生病……是的,我这场病有半个月了……我是病了,刚才的都是因为病……刚才的都是假的……乔楚,谢谢你,我明白了。那麽,你是不是真的?」
「我? 我……我不知道是不是真,因为我不知什麽是真。」
樊梦又急得想哭,不住地说 :「是啊! 怎麽没人知道什麽是真? 不,乔楚,别这样对我,你就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也要骗我一切是真,不然我会崩溃的。现在的一切必须是真的,不然我不知道真的自己在哪里……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
「那……好吧,樊梦,我是真的、你是真的,你身边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可以吗? 你太累了,今晚回家後不要做事,早点睡。明天我跟琳琅请你食饭,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我看你天天都像睡不够似的。」
「我睡不够? 我睡不够? 是的,睡不够……」樊梦必须把同一件事重复说无数次,才相信自己正经历某一件事,又说 :「所以你跟琳琅明天『真的』会请我食饭?」
「没错,是『真』请你食饭,真的,真的。」乔楚像是哄孩子一样哄著樊梦,樊梦才虚脱似的重新站起来,觉得自己身子很虚,像是发过高烧後的翌日。那是一件好事,证明他快将康复。樊梦笑了,起初逼自己笑,笑得久,就相信自己在快乐地笑。笑容等於快乐,二位一体。
「嗯……抱歉,乔楚,也许最近我看得太多理论书,那些结构主义後结构主义j神分析什麽的理论,都在讲什麽是truth,什麽是myth,看多了,就头痛,想的都不知是什麽胡事。」
「别婆妈了。我要去上课,快两点半了,你动作也快点。」
「嗯。」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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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梦》04 (美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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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 樊梦在家食晚饭,不意提到名字的由来。樊父说 :「看你活到廿一岁,怎麽现在才想到要问自己的名字怎样来?」
「没有。学校有女生说我的名字很优美,我刚好想起,就问问。」
「女朋友呀?」弟弟樊英挤眉弄眼的,樊梦往他後脑勺重重拍一记 :「你多事!」
樊母立得呵呵笑,放下饭碗,眼睛上扬,说 :「那件事,我至今想起还是觉得有点古怪,所以一直没有跟你和阿英提起。那时怕你年少,听了之後会害怕,现在你们都大了,就没所谓。你们也知道阿英的名字是怎样来的,跟阿英一样,阿妈将你名为阿梦,也是事出有因。
「当年我怀了你——那时我还未去医院检查,g本不知道你在我肚子里——我就发了一个梦。梦里我见到有一个长相可爱、白白嫩嫩的孩子,穿著个红肚兜,就坐在床尾看著我,朝我伸出双手,似是向我撒娇。我就抱起他,跟他取乐,还在梦里想 : 若有个摇铃多好,孩子爱听铃铃的声音,怪清脆的。
「隔了几天,又梦见那红肚兜的孩子,这次他身边果真有个系了红丝带的摇铃。我不以为意,就拿起那摇铃跟他玩。我现在想来,大概每星期总有一两次梦见那孩子。可是很奇怪,我总是不感到害怕,还觉得内心有一种温暖,好似见了一个多年没见的朋友。
「直至有一天——不,是有一次梦中,那孩子在我怀里,揪著我的衣襟,n声n气说了个单字音 :『ma』,我翌日一醒,就跑去药房买了支验孕b,有阳x反应。然後又去私家诊所验,证实是怀孕了。当我得知这喜讯,好长的一段日子都没再梦见那孩子。我跟你爸都觉得梦里那孩子很有灵x。
「但在我怀孕第三个月,胎刚稳了,我又作起一个梦。梦里我老是在逛商场,每间店都写了不同数字,来来去去都是那五个 : 好似是5、16、28、33跟45……我把这梦告诉你爸,那死鬼就去买六合彩,竟然都中了!
「大概又过了两个月,我作梦的频率愈来愈高。有时我会梦见食物,不是寻常的街边食物,而是鱼翅、鲜鱼那些酒席菜,结果隔了不够两日,就收到喜帖,当时你阿叔结婚了,我们顺理成章去饮宴,竟真吃了我所梦见过的菜!
「我开始有点不安。这些梦,若尽是好梦,倒没大不了,万一有天作起恶梦,醒後成真,那该怎麽办? 後来,在生产前那个月,我当真作了个十分不详的梦……我不想讲那梦是什麽,但是跟当时尚在肚里的阿梦大有关系。我当时没敢告诉你们老爸,就只跟我妈……也就是你们的婆婆说过。你们婆婆带我去卖纸扎品的店问人,对方算是半个神婆,听了後,说 :『这样不成』,她说我之前作的好梦都应验,这次亦必会成真,她叫我们要赶在梦成真之前去长辈的坟前参拜——愈是亲就愈好——若在他们坟前点燃香烛时能点得著,就表示有救,祖先在天有灵,会保护我。
「我妈听了,顾不得我还在大肚,就带我去了拜你们的太公——即是我妈的爸爸,即是我的公公,一来他生前疼我,二来他的坟是最就近的。起初香烛点不著,我跟妈急得哭成泪人,後来不知怎的,又点燃了。香烛的火烧得旺盛,温暖了我的心。我j神一松懈,肚子就痛了,我妈就call白车,先送我入医院,她一个人在我太公坟前善後,怕手续做不足、怕我不能顺产——毕竟我那时还有一个月才生,所以阿梦是个早产儿——你们一直不知道。
「我一辈子都未曾遇过那麽不可思议的事。生完阿梦——幸好是顺产——我就把孩子命名为『梦』。」
樊梦听完,见到樊英跟父亲露出惊异的眼神,连母亲的视线都聚於樊梦身上,樊梦mm脸,一片湿热。他捂著嘴跟鼻,m到人中处两行清涕,话也不说就冲去厕所洗脸。洗得去泪痕与鼻涕,洗不去眼里的红筋。
他不发一言地坐回饭桌前,默默吃饭。樊父不禁问 :「阿梦,你最近神不守舍,是否学校出了事?」
「对,老哥近日总是天未光就起床,有时听到他醒前低喊一声,就像被吓醒一样。我不是抱怨阿哥吵醒我,而是……」樊英欲言又止,终归扒起饭来。
「阿梦,你到底怎麽了?」
听见一家人都问他,樊梦终於忍受不住连日来的心理压力,掩著脸,说 :「那太可怕……我不想讲出来……妈,我是不是去拜一拜太公,就没事? 可是太公没见过我,我怕他不肯保佑我……我去拜祖母,可以吗? 祖母生前很爱逗我玩,她不会见死不救的……」
「傻孩子!」樊母走过来,站在樊梦面前,就拥他入怀。
樊梦经过今天之事,深怕梦中所经过的一切都会成真——那只是时间问题。没错,是这样的……不,不对! 他是一个知识分子,这些鬼神之说他是不该信的……然而万一事情逐步成真呢? 他跟楚兆春在梦里无数次的湿吻、轻吻……甚或有更可怕的亲热戏……都或者会一一成为现实。
樊梦所怕的,并不单只是与同x亲热,而是命运像一部阅读不完的书卷,在他面前徐徐舒展,让他先看见本来不该看到的部分,在惶恐中等待命运来临,而无法逃走。若果他事先没有过那些梦,而是自然与楚兆春发展成情人,那他或许不抗拒的……
不,他在说什麽? 他这是在接受命运的摆弄吗? 不,这不是命运——樊梦很後悔听到母亲的过去。他不应该相信那些是预知梦 : 或许是他相信那些梦会成真,生活中才会不自觉使那些事发生。但那不光是他一个人的戏,楚兆春也有份。不,是他的责任,是樊梦将话题引去那个境地……
是了,樊梦想通了! 他相信他或许是他体内有另一个自我,而那一个分裂出来的我是他的敌人——那个「我」是仰慕著楚兆春! 於是便制造出许多梦,令樊梦的「本我」(此指「本来的我」)不安,因而产生去接近楚兆春的想法——结果是在现实里,樊梦与楚兆春愈行愈近——不是吗? 他们本是话不投机,今天进展到去一同食饭的境地! 他正逐步失陷,被那个「敌人」——樊梦称之为「敌我」——所控制,渐渐顺著敌我的欲望,接近楚兆春。
「不、不用了,妈……」樊梦轻轻推开母亲,衣服被身上的汗黏著,微微贴著身体,樊梦发自真心地笑 :「我想通了,这不是什麽灵异事件! 不,从头到尾都不是什麽神秘的梦,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古人这一句真是j妙,这证明所有梦都是虚幻的、假的、非真的。只有当人相信一个梦会成真,才会自发投入努力去让梦成真……」
樊梦扶著桌缘站起来,吐一口气 :「是的,这都是我想得太多。乔楚说得对,我最近实在太累,所以想得太多怪事。今晚我吃点感冒药——这几天一直不太舒服——再去睡一觉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我这就去睡。」
樊梦一边走回房,一边喃喃低语 : 是的,这是梦,梦是非真,梦是假 ; 刚才食饭是真的,乔楚是真,弟弟父母是真,楚兆春是假……
他不知自己几点睡著。梦里没有楚兆春。没有梦。
「三月十二号 : 昨晚没有楚兆春。终於没有了。我征服了敌我,这是一场苦战,是一场胜利。」樊梦想著,他必须要相信「楚兆春是假的」这件事,以及「梦都是假的」这件事,才能得到解脱。与楚兆春再接近,就会输给敌我——这时樊梦很清楚地分出两个「我」 : 他是「本我」,另一个体内的魔鬼是「敌我」。没错,从来没有超自然力量,一切问题都出自他自己。只要他消灭了「敌我」,事就成了。
抱著这种觉悟,他回到大学上课。他很早去到课室,挑选了一个距离楚兆春最远的位置,见乔楚跟琳琅未进来,便先替他们占了两个位子,自己先去小解。他洗手时拍了拍双颊,见到连日来深如熊猫眼的黑眼圈淡了一点,也许是因为他昨晚「想通了」,睡得好。他朝镜里的自己笑一笑,就离开厕所。
回到课室,见到他座位旁边有一个背包,是水蓝色的,他记不得自己在哪里看过,但很熟眼。是乔楚的? 是琳琅的? 好像是……但很少见他们用过……不,他确是见过这背包的……
樊梦不再想这个背包的来历,迳自翻开上课笔记跟梦笔记——他去小解前就放在桌上了——打算写些激励自己的话。然而,他突然想 : 我怎麽把梦笔记拎出来,自己就去了小解? 万一刚才乔楚跟琳琅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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