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院落里,钦差忽然向身边的知府拱起了手,道:“知府大人,这几日累你受苦了。”
“大人这是哪里话……”知府急忙回礼道,“大人当年名满天下时,下官还是个没中举的秀才。这几日能为大人出些力气,是下官这一生的荣耀。”
“知府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垂垂老者,你还年轻。大清的未来,是要靠你们去开创的。”
知府却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大人言重了,这些日子全靠几位刀客护卫,我哪里有半点用处。”
说着,知府仰望着院外的无尽的天地,轻声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黄昏时,汉阳门外的天空上出现了一片漂亮的云霞,如烈火灼烧着半个天空。
府衙大堂里,四个刀客将钦差围在中间,站到了府衙门外。知府站在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拱起手,向钦差深深行了一礼。
“林大人,一路平安。”
钦差微微笑着,缓缓答了一礼:“知府大人,步步高升。”
知府听着身前响起一阵脚步,渐渐远去,又听到府衙外传来一片喧哗,疾风骤雨一般。他只是深深低着头,俯着身子,久久不动分毫。
府衙外,落下了箭雨。
似乎是眨眼之间,府衙外原本空旷的街道上冒出了无数蒙面人,站在四面八方,举起弩箭向街道上的一行五人放去。
钦差将一面厚木板举过头顶,快步在箭雨中穿行。他的身边,前有陈平关,后有裴士林,左有王泰,右有杨亮,四个刀客轮转起三尺关山刀,把四柄钢刀舞得上下翻飞,如四面高墙巨盾,将箭雨支支打落。
“这些人,便是江门刺客么”钦差低声问道。
“不……”陈平关答道,“江门刺客的功夫,远在这些杂兵之上。兄弟们,要当心刺客突袭!”
“明白!”众刀客高声答道。
一行人护着钦差
第四十七话 闯门(下)
烟尘中,四个刀客护着钦差,轮转手中关山刀将四面袭来的镖箭打落,刃面上砸出声声噼啪响,如落雨一般。
被打落的镖箭从半空中落下,撞在碎石地上,惊起一片密集的叮当声,如疾风卷动着风铃。
五人脚下每踏出一步,都踩在碎石落箭上,咯吱作响。脚步声夹杂在烟尘中,与坠地的镖箭和刀刃上的火星应和着。
汉阳门前,黑衣头领侧耳听着那繁杂的响动,微闭着眼睛,拈弓搭箭,对准了那一片烟尘。
“闪开!”他忽然大喝一声,手中箭矢应声发出。只听得强弓如猛虎啸林般爆出一声霹雳响,一支利箭裹着疾风,朝那一片烟尘奔袭而去。
陈平关早在心下提防着远处那头领。听得汉阳门前一声大喝,他猛转起关山刀,将自己身前的烟尘搅动起来,在半空中滑出一圈圈螺旋。
这片螺旋里,却看不到那利箭的来路。箭似乎不是朝着陈平关去的,来势低平,奔袭未几便贴向了地面,重重砸在了陈平关身前的碎石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这一声闷响,让陈平关误以为这一箭是射偏了,心头一松,手中刀便慢了几分。却不想,就是这慢却的几分,让他露出了一丝破绽。
黑衣头领的那支箭,虽走势低平,却力道十足,撞在碎石地上竟没有插入地里,而是被碎石一磕,变了方向,沿着地面破开了一片烟尘,忽然出现在陈平关脚下。陈平关一惊,急忙挥刀去砍那箭,却哪里来得及再转开那浑重的关山刀,只将将砍断了一簇箭羽。利箭穿过了陈平关的脚侧,钻破了这正西方的镇守,攻入了刀客阵势的中心。
陈平关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是钦差大人的喊声。那支箭刺入了他的脚踝,让他站立不稳,侧身一晃,手中举着的木板向着王泰这边倾斜过去。木板虽不重,却宽大厚实,王泰觉出身后一沉,却不知是什么物件,又转不过身去,步子一乱便被挤出了阵型外。
王泰这一动,刀客的阵型立刻散了。陈平关想搀钦差的身子,裴士林想补王泰的空位,脚下一通乱踩,传出一片凌乱。
黑衣头领听到这一阵慌步,冷笑了一声,对着远处府衙外,鼓起腹中气息,大喝了一声:“秦狼!”
话音传过碎石路,惊起一股疾风,忽然从裴士林身侧刮过,将那片烟尘猛然撞出一个窟窿。
裴士林感觉到,有人乘着这股疾风,从他身边蹿过。他急忙转身挥刀要来抵挡,却只瞥见一个背影掠过自己的身侧,未对裴士林做半招攻势,而是径直闯入了他身后的阵眼。
这步法身形,让裴士林心中一震。
“大人当心!”他失声吼道。
杨亮听到身侧风动,又被裴士林的喊声一惊,身子本能般扭过半圈,右手急用刀背将身后的钦差猛地向王泰的方向一推。
他看到,钦差侧身腾出中的一瞬,一道寒光自下而上掠过,漫天的血浆随之喷涌而出。杨亮急忙要将刀抽回来御敌,却见自己的右臂带着那柄关山刀腾到半空中,划破眼前的烟尘,将烟尘外的斜阳染成一片血红。
他看到,身前的疾风中,一个黑衣人眼神冷峻地看着他。四周的烟尘被几阵风动惊扰了片刻,又顽固地聚到了一起,将那黑衣人冷峻的眼神挡在了层层迷雾后,渐渐朦胧直至不可分辨。
直到这时,一阵剧痛才从他的右肩传来。那疼痛伴着一股绝望般的惊恐,刺入了他的脑中,让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陈平关应着杨亮的叫声,猛转过身子,
第四十八话 杨亮
刚入秋时,一骑快马奔驰在关中的荒原上,扬起一片沙尘。
临近黄昏,这匹快马来到了蒲城外的一片小庄园。
“杨亮杨老爷在吗”那骑马人对着空旷的庄园高声喊道。
庄园深处的一个简陋的小宅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农夫,向那骑马人招了招手。
“我就是杨亮。”他快步走到骑马人身前,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我可不是什么老爷,只是挣了些家业,辟了片田罢了。”
那骑马人却不理睬杨亮的解释,只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到了杨亮手中。
“这是渭南刀客陈平关托我带来的。”那骑马人只简单地说了一声,也不等杨亮回话,便又拨转马头,向大荔的方向策马而去了。
杨亮微微愣了愣,展开那封信,借着斜阳打来的血色光亮,缓缓读过了信上的内容。他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微微锁起了眉头。
他回到那小宅时,夫人刚被宅中唯一的老婢搀着,要去门边张望杨亮。她挺起的肚子里,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就要在两三个月后诞到这世间了。
“相公,是谁来了”夫人轻声问道。
“没什么,是个想来做佣农的汉子,我们雇不起,被我打发走了。”杨亮脸上挂着如和煦暖风般的笑容,却将手里的信揉成一团,藏进了袖中。
宅院角落里,一柄关山刀插在劈柴的木桩里,刃上闪着寒光,刀背和刀柄却已是锈迹斑斑。
入夜时,腹中的孩儿动了动身子,惊醒了杨亮的夫人。她抚了抚肚子,扭过头想对杨亮说两句情话打趣,却在床边不见杨亮的身影。
夫人有些狐疑地坐起身子,听到院落里传来了轻轻的磨刀声。
磨刀石借着杨亮的臂力,深深地刮进刀身里,发出沉钝的响动。层层锈迹却顽固地附在那刀背上,宛如那些逝去许久的岁月在梦魇中缠绕着杨亮一般。
磨了好些时候了,这刀却总是不如当年那般明亮,但也至少算是把锋利的好刀了。杨亮把刀举到月下,任月光打在刃面,散出一片光晕。
他站起身子,甩了甩有些麻木的胳膊,深深喘息了几口气,缓缓对着那远在天际的明月摆开了起手式。他的眼睛微闭片刻,待到气息平和时,忽然睁开两道锐利的目光。
步移腰转,甩肘劈刀,风声骤急。
翻飞的利刃破开了院落里的夜色星空,沙石被阵阵杀气惊扰得四处溃逃。这刀客仿佛回到了千军帐下,群寇寨头,钢刀在岁月洒下银光,喊杀把天地染成血红。
舞刀人的力气越用越猛,腹中气息却渐渐跟不上了。钢刀劈砍过晚风,伴着舞刀人的喘息声起伏着,似这后院发出了几声哀鸣。
终于,杨亮一个翻飞的身姿落下,脚底却没有踩实,膝盖一软,重重地跌落到了沙石地上,喉中哼出一声闷响。
“相公!”夫人忽然从屋中跑出来,“摔着了么要紧么”
杨亮望着夫人,脸上掠过一阵惊慌无措,却马上被他用笑容掩盖了下去。
“不碍事。”他笑道,“就是夜里难眠,忽然有些技痒了,便出来演练两招过过瘾罢了。”
“胡说!”夫人抚着杨亮胳膊上的擦伤,心疼地骂道,“你这胡话,能骗得了谁明明一年不曾练那柄刀了,怎么今夜就忽然技痒。还有那黄昏时来的人,分明不是来做佣农的,你还骗我……”
说着,夫人竟落下点滴泪来。杨亮苦笑了声,轻轻把夫人搂入了怀中:“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黄昏时,那人究竟是谁”
“是个信使,送来了我大哥陈平关的信,说有件要事,要我们兄弟相助。”
“是江湖事么”
杨亮的笑容轻轻散了,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才不做刀客了,又要回去么”夫人在杨亮怀中抽泣着,“江湖上打打杀杀,有今日无明日,难道就比你我在这庄园里厮守要好么”
“夫人……”杨亮在她耳边轻声唤道,“我只是练练刀,又没说要应下这事。”
“你又想骗我!”夫人娇声嗔怒道,“你大哥的请求,你真会拒绝么”
杨亮凝视着院外,任月光把他脸上的惆怅映照得分明。
“我已不是江湖人了,这事大哥也许还不知道。若知道了,念在兄弟情谊,他自然不会为难我。我明日寻一匹快马,出一趟远门去见大哥,当面向他请辞,顶多一个月便回来,绝不再以身犯险,教你担心,好么”
夫人抬起泪眼,望着杨亮,哽咽道:“此话当真”
杨亮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他用手轻轻抚着夫人的肚子,柔声道:“我若说谎,怎么瞒得过夫人呢”
半个月后,福建侯官境内的一座旧宅外,束着几匹快马。
旧宅里,传出了王泰的笑闹声:“咱们兄弟自当年助林大人扫平陕西刀匪之后,就再没聚过了吧!”
“也是当年各位兄弟得力,陕西才能重归太平。”是陈平关的声音,“所以这趟护卫,还得请来各位兄弟,我才放心。”
王泰大笑道:“大哥这话想得周到,陕西那般穷凶极恶的盗寇都被咱们兄弟四人铲平了,走这一趟护卫能有何难处咱兄弟再联手,定能保林大人安然无恙!”
一旁的裴士林也拱手道:“当今朝廷,百官庸弱,唯林大人是名臣良相。林大人若有难处,裴
第四十九话 败(一)
黄昏时,日将暮。
武昌府衙外到汉阳门前,这条宽阔的大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府衙后的小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安静了不久,便传出了王泰的哭声。
裴士林缓缓走出小屋,低着头,筋疲力尽地跌坐到砖石地上。
“那刀客,怎么样了”院落里,知府搀着钦差,向裴士林轻声问道。
“命保住了。”裴士林轻声道,“握刀的手,没了……”
说着,裴士林哽咽了起来。
天色越来越昏暗了。
钦差望着渐暗的天色,轻轻叹了口气。
“毕竟,还是没能走出这武昌城……”他有些悲怆地叹道。
小屋里,杨亮抓着身侧的半截残肢,静静地靠在墙上,双眼虽睁着,那瞳中却仿若空无一物似的。
陈平关拍着王泰的肩,望着杨亮那空洞的双眼,沉默许久,说不出半句宽慰的话来。他缓缓转过了身子,伸手取了小屋桌上的油灯,拿了两块火镰,向屋外走去。
“大哥……”杨亮忽然唤道,“做什么去”
“去点盏灯。”陈平关轻声道,“今夜,你们都好好休息吧,我来守夜。”
说着,陈平关正要迈步,却又被杨亮唤住。
“要守多少夜,才能出武昌城”
陈平关沉默着,迟迟答不上这句话。
王泰颤抖着双肩,捂着脸,泪和哭声都从指缝间涌出,他却不知。
“早知如此,当初真该听江姑娘的……”他的喉中哽咽道。
杨亮却伸手揪住了王泰的衣服,用力扯了扯,止住了他的话头。
王泰抬起泪眼,看向杨亮,却见到杨亮的脸上又露出了那和煦的笑容,只是少了些血色,显得惨白了许多。
“二哥,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杨亮笑道,“我们还没输呢。”
王泰微微一愣,陈平关浅浅心惊。
杨亮轻声道:“天还没黑,武昌城还没闭城,对么”
“三弟……”陈平关走近杨亮身前,低声问道,“你是要我们再闯一次”
王泰听着,手里一紧,握住了拳头。
杨亮笑着,点了点头:“敌见我们收了重挫,退回府衙,必定想不到我们会再杀出。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王泰止住了眼泪,握住了陈平关的肩,失声道:“三弟说得有理,大哥,咱们冲回去吧!”
陈平关却皱眉道:“汉阳门外有那黑衣头领坐镇,沿途都是伏兵,我们刚才冲不过去,再冲一次又能有什么差别”
“这次,我们不走汉阳门。”杨亮轻声道,“我们走武胜门出城。”
陈平关心中一震。
“好计策。”小屋门口,传来了钦差的声音。陈平关看过去,见钦差被裴士林和知府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寻了块空地坐下。
“裴士林,你探过府衙外虚实,杨亮的计策可行么”钦差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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