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府衙外的伏兵,以汉阳门方向最密。”裴士林低声道,“若走武胜门,伏兵却要少许多,虽远了一段路程,却能好走些。”
“府衙离汉阳门最近,府衙正门外的官道就直通汉阳门,加上我们已沿这路闯过一次,任谁都会以为我们选定了走这条道出城。”杨亮继续说道,“但我们若走府衙后门,从城北武胜门出城,再绕到城西码头,便可暗度陈仓!”
“计策是好计策,只是有一处不妥。”钦差沉吟道,“府衙被团团围住,纵我们能突破城北的伏兵,汉阳门前的刺客必定追击过来。我们要如何拜托那些追兵”
“只要咱们脚程够快,他们便追不上!”王泰喊道。
“你这莽夫!”知府斥道,“你没见林大人的脚受了重伤,连路都走不了了么”
“咱们刀客脚力快,可用背着大人快步
第四十九话 败(二)
日落了,天光犹在。
西边天空上,残留着黄昏最后的余霞。
武昌城西,汉阳门前,许多人马埋伏在暗处,默默盯着那平静的府衙大门。
忽然,一个人影从府衙中缓缓走出。暗处弓弩齐举,对准了他。
走出的这人影,身穿着知府的官服。知府手里握着一支杀威棒,将棒子往地上一戳,对着府衙外这看似无人的街道,厉声喝道:“武昌府知府在此,谁敢放肆!”
满街的刺客伏兵,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也无人回答他。
知府怒目圆睁,对着街道高声喊道:“这满地的镖箭都是谁扔的!府衙外的路障都是谁放的!敢在堂堂府衙门口闹事,眼里还有朝堂王法吗速速退出此路,放开汉阳门,本官可既往不咎。若不听从,本官定抓你们治罪!”
那暗处的伏兵,竟纷纷笑出了声。这瘦猴身材的知府,握着根比他身板还细短的杀威棒,竟还装出一副威风样子,好像这武昌城里的江湖人有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胆色似的。
一个刺客缓缓取出一枚镖,瞄准了那叫嚣着的知府,低声对周遭伙伴道:“看我戏弄他一个。”
飞镖出手,电光火石般打在了那知府的官帽上,半分插进了帽檐里。那知府背这暗镖吓了一跳,仓皇地倒在地上,张牙舞爪半晌,却因腿软爬不起身子来。他那滑稽的模样,惹得一条官道的伏兵都窃笑起来。
知府惊慌地喘了许久,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笑声,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杀威棒。他支起身子,向前迈出几步,走到府衙外,对着空旷的官道喝道:“本府乃朝廷命官,四品大员!本府之命,便是朝廷之命,天子之命!你们这帮草寇刁民,竟敢对本府不敬,是要谋反吗!”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支镖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正砸在他身前的碎石地上,崩起几粒石子打得他脚腕一阵生疼。他急忙惊恐地跳起步子,脚下又是一软,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笨手笨脚地向后翻了半个跟头。
这条官道上,传出了一阵哄笑。那笑声是如此放肆,好像这整座武昌城都没把这知府当回事。
“老头,躲进府衙去吧,再跌两下要摔坏身子啦!”
“还真以为你是什么人物啊无非是那身官服好看罢了!”
“别出来丢人了,这里没人有闲杀你!”
冷嘲热讽借着哄笑之势,从四面八方袭来,似一股龙卷,将那知府绕在了中心。
知府心里冷笑了一声——还以为是那江姑娘嘴巴厉害,现在看来,原是江湖人的嘴都厉害。
他用杀威棒支着身子,又努力地战了起来。身边随即掠过两支镖箭。这一次,他没有闪躲——不是他不怕了,而是他摔疼了腰背,动不开了。镖箭掠过时,他只是耸起肩膀,缩着脑袋,像是个受了过错的孩子被长辈责骂。这缩头乌龟的样子,又惹得那官道上一片大笑。
知府平稳着自己的气息,静静听着这阵哄闹。
“我知道,你们这些江湖人从来没把我这个知府放在眼里。”知府忽然喊道,“我知道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杀了我,论杀人技法我岂是你们的对手。我怕过你们,求过你们,忍过你们。只要武昌城能太平,我甘心把武昌城让给你们……”
知府的眼中,忽然冒出一股杀气:“可你们,太得寸进尺了!”
知府这一声低吼,有着他从未有过的气魄。那气魄,竟把官道上的伏兵震慑,让那哄笑声消散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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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话 败(三)
武昌府衙大门前喧闹起来时,府衙北面也起了一阵骚动。
一乘轿子忽然从府衙后的小巷中蹿了出来,横冲直撞,把沿途路人惊得四散奔逃。
“前面的,闪开!”抬轿的莽汉高声呵斥着,脚下如野火一般奔掠。那轿子后头,却是一个独臂的年轻人,把一只袖子系在杆上,跟着那莽汉的步子,让这乘轿子如飞一般向城北武胜门驰去。
府衙北面的伏兵猛然看见这轿子,吃了一惊,正要举起弓弩,却忽然见到一个身影不知何时落到了他们身前。弩箭射到那人影身上,却伤不到他分毫,反被他刀光一闪,弓弩落地,溅下数滩血迹。另一队伏兵急忙要跑向南边通报敌情,却被一柄势大力沉的钢刀破风袭来,拦腰砍过,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断作了两截。
有远处伏兵急忙搭弓张弩,向那轿子射去。弩箭却只是插在了轿子外沿木板上,打不到轿中的人。他们又改向抬轿人放箭,那两个抬轿人却不是等闲辈,耳边听得风响,便侧身低首,把弩箭支支躲过。那些伏兵再要搭箭,却已被两个提刀的身影突袭而来,猝不及防,眨眼便丢了性命。
“大人,城北的路果然没被封住!”王泰在轿子前喊道,“前边就快到千总府了,天黑之前便能出城!”
武昌城这么大,刺客不可能封住所有城门。果如杨亮猜想的那样,刺客的主力全都在汉阳门外,城北官道上走的,都是赶在关城门前出入的百姓,不是伏兵刺客。
“能回家了!”杨亮在心底默念着,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和疲惫。
路上行人被这行路蛮横的轿子和不知何处飞来的几支弩箭惊扰,四散奔逃,发出了阵阵喧哗。有几个奔逃的人往南跑到了府衙外的路障边,惹起了守在那里的伏兵注意。
一个戴着铁指环的魁梧男人从小巷中走出,拦住了一个惊慌的路人,低声问道:“前边出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老爷家仆,像是要赶着出城,抬着轿子在街上乱闯。”
“轿子”男人微微皱眉,“什么样的轿子”
“是顶小破轿子……”路人答道,“抬轿子的一个是个壮汉,另一个是个独臂的年轻人。噢,他们背后好像都背着把刀!”
路人话还没说完,那男人突然面色焦急地箭步向城北冲了出去。
他眼角瞥见,府衙后门外的小巷暗处,躺着许多尸首,血迹斑驳。
“糟了,大意了!”他在心底骂了一句,手中摸出了几粒霹雳珠,奋力向周遭最高的屋顶上扔去。
霹雳珠在屋顶上炸开,一声巨响伴着一片烟尘腾到了半空。
城西,武昌府衙前,官道上的人马和暗处的伏兵都听到了一声炸响。他们向东北方望去,见一座楼上绕开了几缕白烟。
随着那声乍响,暗处的伏兵忽然涌了出来,气势汹汹,如洪水一般。每一个伏兵眼中都冒着杀气,那些穿黑衣的刺客更是如野兽一般。但这些伏兵到了官道中央的衙役兵丁面前,却竟不正眼看他们一眼,只管继续向前冲杀过去。一只只猛兽就这么从手足无措的知府人马身边擦过,众人只觉得那些兵马每一脚在自己身边踩下都是一次死生,刚才的喊话的气势荡然无存,只举着那些锄犁不敢动弹。
知府被这气势惊呆了,脚本能地往后一撤,却踩到了地上的一支镖上,险些让他滑了一跤。这一晃,却把知府从痴傻中惊醒。
这些伏兵的目标,不是他这个知府——也就是说,林大人那边快到城门了!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支镖,手里不觉握紧了杀威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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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话 败(四)
凤凰山下,裴士林快步在屋顶间跃过。他远远望见武胜门前,出城的百姓络绎不绝,却不见守城兵将和伏兵刺客的身影,只看到城门大开。
他扭头回去,看到王泰和裴士林抬着轿子,大步流星往武胜门冲杀过去。四周已没有伏兵箭弩袭来,只有被轿子冲散的路人躲闪奔逃,却恰好成了绝妙的掩护。身后官道上的追兵,被陈平关挡在路中央,拖慢了些许速度,眼看是无法在轿子出城前追上来了。
武昌城的困局,就要被他们兄弟攻破了!
“二哥三哥,加把劲!”裴士林高声喊道,“我们就要赢了!”
“好!”王泰亢奋地答道,“三弟,跟上步子!”
“明白!”杨亮咬着牙,血色冲顶,怒目圆睁。
正在这时,裴士林望见另一侧的楼宇间,一个黑衣刺客也如裴士林一般在房梁屋檐上跃动,甚至步法比裴士林更快。他斜刺里朝武胜门冲去,看来是瞄准了要在武胜门前拦住轿子。
看来,又是那个叫秦狼的刺客!裴士林冷笑一声,脚下步子一急,抢先一步落到武胜门前,把出城百姓惊得四散开去。
“无关人等让开,此地危险。”裴士林挺起关山刀,面对着那奔袭而来的黑衣刺客,面色严峻。
那柄关山刀寒光凛凛,远处的黑衣人和官道上的轿子都气势汹汹向武胜门袭来,更远处又见一片烟尘滚滚,像是千军万马杀向城北。城门口的百姓四散溃逃,直把这一座城门让给了两路人马。
秦狼近了武胜门,却见这里早有一个持刀小将在候着他。秦狼也不答话,只管摸出几支镖箭便向那刀客打去。
刀客却只横刀护住面门,镖箭打在刀身和刀客胸前,都迸出几丝火星,却未伤到那刀客。
秦狼一惊,这才想起这小将的面容,他早已见过——是三日前那个身穿银丝甲的刀客。
“秦狼,恭候多时了。”刀客冷笑着,忽如一阵雷霆,向秦狼杀去。关山刀破风而出,直刺向秦狼的咽喉。秦狼急忙招架,他的刀却砍不穿那刀客的银丝软甲,脚步又被对手死死缠住,眼望着大道上的轿子直直向城门驰去,却近不得分毫。
另一头,江南鹤远远望见轿子到了武胜门前,心中焦急,身子却被陈平关的刀拦住。若论单打独斗,江南鹤自信远胜过陈平关,可偏偏这陈平关不与自己决胜负,只守不攻,刀不离身三寸远,让江南鹤一双铁指无用武之地。若想越过去,陈平关偏又步步挡在江南鹤身前,让他不能放开脚步去追那轿子。江南鹤越是心急想胜,招法就越是凌乱,越是不能取胜,一时间竟与陈平关战成了难分难解之势。
陈平关靠着关山刀坚实,挡下了江南鹤几招攻势,却已是竭尽全力,喘息难平了。他在心中暗叹,天下原来还有如此高手,若非敌我两立,倒真想与这个江南鹤交个朋友。
他能感觉到,江南鹤的招法越来越激进,他的抵挡也越来越吃力,嘴角不知何时已涌出了几丝血迹。但他却笑了——他知道,这意味身后的轿子已经近了武胜门了。
“大人,我们要出城啦!”王泰兴奋地喊道。
钦差在轿中听着,手里摸出了王令旗牌:“若有守城兵将拦路,喊我一声。”
“大人,这城门口没有守城兵将!”
话音刚落,轿子已驰进了城楼下,眨眼间便要穿城门而出。
“没有守城兵将”钦差皱起了眉,“若无守城兵
第四十九话 败(五)
武昌城的天色,终于暗了。
武胜门外,随着天色昏暗,也陷入了一片死寂。
两排洋枪,静静对着城外的轿子。轿子左右,倒着两个刀客,淌下两潭血池。
杨亮力竭,瘫坐在轿子边,轻声抽泣着。他的身后,陈平关跪在地上,把关山刀插在身边支着,沉重地喘息着,伴着双肩抽搐的起伏。
江南鹤和秦狼站到了陈平关身后,官道上追来的伏兵也赶到了城门前,架起弓弩,对着陈平关的背影围成了一个半弧。
江南鹤缓缓迈步,朝着轿子走去。经过陈平关身边时,陈平关怒目一睁,把关山刀骤然抽出地面,扭身朝江南鹤腰间砍去。
江南鹤却只是冷冷伸出一只手,用两只铁指环扣住了陈平关的刀。陈平关竭尽全力的刀势,在江南鹤的指间竟顷刻化为了无形。
陈平关瞪大了眼睛,抬起头望向江南鹤。江南鹤的眼神平静却幽深,似鬼魅一般。
“你毕竟累了。”江南鹤冷冷地说着,手腕一抖,一股强劲的力道顺着关山刀袭去,震得陈平关虎口一疼。钢刀竟脱手而出,被江南鹤远远甩开,砸落在举着弓弩的刺客伏兵面前,刃面上留下了两处凹印。
刀脱手的一瞬,陈平关的目光涣散了。他看到江南鹤的手缓缓向他伸来,脑中却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放弃了伸手去挡。
但江南鹤只是轻轻拍了拍陈平关的肩。
“你们打得很好,不辱关中刀客的名声。”他轻声说道。
陈平关面容呆滞,许久不能动弹,像是被江南鹤摄走了魂魄。
江南鹤缓缓走过陈平关,又走过杨亮,最终走到了轿子前,轻轻卷起了轿帘。轿中,一个老者端坐着,高傲地抬起头,望向身前的刺客。
江南鹤轻轻低首,恭敬地向老者行了一礼道:“林大人,十多年不见了。”
“江门主……”林大人缓缓答道,“别来无恙。”
江南鹤转过身,看了看武昌城北边绵延的江堤,轻声叹道:“当年大人来江门求人手修江堤的事,还恍如昨日呢。大人你看,那一段便是江门刺客助力修的江堤,十多年过去了,不曾有过一丝裂纹。”
“当年还多谢江门主深明大义,慨然相助。”
“是林大人厉害。”江南鹤笑道,“历任湖广总督,能让江门和千总府合力为他效劳的,只有林大人一人而已。大人离任之后,又去广东做下虎门销烟的壮迹,名扬天下,无愧当世豪杰之名。那时候,江南鹤便觉得,曾为林大人效力,是此生的荣幸。”
“惭愧,心有余而力不足,罪臣而已。”
听到这里,江南鹤却低下头,叹息了一声:“若有机会,江南鹤真想再为林大人效力一次。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南鹤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远,牺牲了太多,想回头,已不可能了。”
说着,他转回身子,看向了林大人。一双铁指探到身前,瞄住了林大人的太阳穴。
“大人,请莫怪我。”他轻声说道。
正当他腰间蓄力,一只铁指环就要借力打出时,他听到了一阵疾风向他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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