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江门上下,从江家血脉到外姓弟子,再加上府中奴仆,总计上百人。”
“不知那上百位江门子弟,如今过得如何”
“江某不知。总之,成败在天,让他们自己闯荡吧。”
“江门主自己觉得,对得起这一百多位弟子吗”
江南鹤沉默不语。
说到这里,曾侍郎诡谲地笑了笑:“那么,江门主,若曾某给你指条活路,你可愿意”
江南鹤一惊。
“愿闻其详。”
“有件事,曾某在此一说,门主在此一听,切勿流传出去。”
“那是自然。”
曾侍郎低声说道:“门主以为,大清八旗军战力几何”
江南鹤微微警觉起来:“大清铁骑,天下无敌,两百年前就横扫江南,自然是劲旅强兵。”
曾侍郎却哈哈大笑起来:“门主太客气了。自三藩之乱以来,大清国内已上百年没有大的战事,加上大烟流行,八旗兵早已军备废弛,毫无战斗力,以致洋人打来时丢盔弃甲,不敢交战。在我看来,八旗兵,不过是一群衣冠废物罢了。”
江南鹤心想,这些话,大概就是为什么曾侍郎要先屏退左右才与我交谈的缘故吧。
“这事,与我
第六话 码头(上)
重新站在武昌城的码头上,江南鹤意外地发觉,新时代的到来似乎并没有他原先所预想的那么快。
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喧嚣的吆喝声,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江雾和汗水的气息,码头浮桥随着江水起伏微微颠簸带来的轻微眩晕,一切都与过去毫无差别。七八年前洋人的战船,似乎只是所有人的一场梦境。
新的时代或许并无恶意,它没有疾风骤雨地到来,而是给了足够的时间,让所有人在新时代找到自己的位置。江南鹤想到这里,微微舒展了眉头,深深吸了一口熟悉的江岸气息,迈步向一个码头工人的工棚聚落走去。
工棚里,工头远远便看到了江南鹤朝他的方向走去。江南鹤的衣着相当体面,这一身衣着让工头本能地打起了精神——这或许是一单新生意。
工头快步向江南鹤跑去,距离江南鹤还有十来步距离时,他便挤出了一脸谄媚的笑容,躬着身子打起了招呼。
“这位老爷,有什么吩咐”
“这前边是你的工棚”
“是,我是这儿的工头。老爷您是出行,还是取货”
江南鹤却笑着摆了摆手。
“我来找个人。”
“找人”
“你们工棚里,有个叫秦狼的伙计,麻烦把他喊出来吧。”
“秦狼”工头一脸迷茫,“我们这儿,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江南鹤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了一下。
也对,秦狼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也就报不出自己的名字。他又不识字,自然也写不出自己的名字。这工棚里的人,想必不知道秦狼这个名字说的是谁。
江南鹤略作思索,改口问道:“你这工棚里,有没有一个哑巴伙计”
“哑巴”工头的脸上闪过一瞬不安,但立即被他的假笑掩盖了过去,“没有没有,老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江南鹤微微皱眉,随后轻轻叹了口气,“那你可知道,这码头上哪个工棚有个哑巴伙计”
“没有没有,哪家都没有。”工头有些刻意地表现出烦躁的情绪来,“老爷,您要是没什么吩咐,我就不伺候您了。这时节正忙着呢,可没工夫一直陪您在这聊天解闷。”
说完,这工头也不等江南鹤的回话,匆匆忙忙便赶回工棚去了。
江南鹤看着工头离去的仓皇模样,右手背在身后,大拇指在食指的指节上习惯性地来回摩擦着。他看到,工头一边朝工棚走去,一边不时地回头张望,眼神中有着遮掩不住的慌张和怒意。进了工棚,那工头却不在工棚门口等着招揽生意,而是潜进了工棚深处。直到工棚里层层的人影挡住了江南鹤的视线,江南鹤才默默离开了浮桥。
江南鹤昨天才回到武昌城。
武昌的江门旧宅,本该由三弟江南蛟打理着,但这三年来江南蛟几乎没在江门旧宅住过。当初江门解散后,江南鹤和江南虎去了武陵城隐居,江南蛟做起了生意,去宁波开了个商铺。当年洋人赢了官军,在东南五个港口开了通商口岸,宁波便是其中之一。江南蛟之所以把商铺开在了宁波,便是想见识见识洋人都卖些什么新奇玩意。对于开放了与洋人通商口岸的宁波府而言,江南蛟在那里不过是成千上万个来寻找商机的普通商人中不起眼的一个罢了。三年下来,他的生意没什么起色,只能算是不赚不赔,聊以谋生而已。
几天前,江南鹤给远在宁波的江南蛟写了亲笔信,告知了曾侍郎一事。他在信中告诉江南蛟,自己决定收拾旧部,重组江门,在新时代为所有人谋个出路。昨日,他和江南虎赶回江门旧宅时,却发现这仍是一座空宅,江南蛟还没有回来。整座宅子荒芜了许多日子,早已了无生气。
或许,江南蛟仍因三年前楚云飞一事耿耿于怀,不愿再回到江门了吧。随他去吧,江南鹤想,也许对于那个脾气鲁莽又性格耿直的三弟而言,不回江门是个更好的选择呢。
江南鹤兄弟二人,花了一整天时间,把旧宅上上下下打扫一通,等收拾完时天已经黑了许久了。
江南鹤坐在大宅议事堂前,看着空空的议事堂,想象着三年前上百弟子聚集在这里等着他发号施令的样子,竟恍如隔世。
两兄弟在空空的议事堂里坐了许久,江南鹤终于决定,他要把昔日所有的江门子弟一个一个找回来。他要亲自站在他们面前,向他们谢罪,然后告诉每一个弟子——从今以后,就如过去一样,他们的命,由他江南鹤负责。
他要找的第一个人,就是秦狼。
与工头的一番交谈后,江南鹤到江边茶铺喝了半杯茶。他猜想,这半杯茶的工夫,足以让那工头放下戒心了。
就在这时,一艘江船在浮桥上停靠了下来。这是一艘过江的客船,每隔半个时辰就在长江南北往来一次,把江北的客人拉到江南,再把江南的客人送去江北。客船一靠岸,上船和下船的人流便在浮桥上汇聚,人来人往起来。
江南鹤等的,便是这个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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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码头(下)
秦狼是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为何他会被父母遗弃,多年来他从不知晓,也从没想过去查。
他还在襁褓时,父母将他扔在了一座破庙外。也许遗弃他的人是希望庙中的和尚慈悲为怀,能收留他吧。那夜三更时下起了雨,秦狼在庙外哭泣了整整一夜,却无人理睬。淋着大雨哭喊了一夜的秦狼从此成了哑巴。
第二天,江南鹤捡到了他。
那天,江南鹤深爱的妻子因为难产,诞下一个女婴后便去世了。江南鹤在那天遇到了被父母遗弃的秦狼,他认定,这是一种缘分。
江南鹤将秦狼带回了江门,悉心为他调理好了身子,照顾他成长,又将自己的武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他,几乎将秦狼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于秦狼来说,自己的命是江南鹤给的,自己的一身武艺也是江南鹤给的,所以对江南鹤的忠诚,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但有一件事,秦狼不敢面对——江南鹤的女儿,江月容。
月容与秦狼年龄相仿,在几乎同样的岁数时开始习武,有一个共同的师父江南鹤,甚至二人的武艺天赋都颇为相似。月容小时候,父亲并不喜欢她,因为她的出生是江南鹤的爱妻用性命换来的。月容是女儿身,又有一个哥哥在,江门长辈的万千宠爱都在哥哥阿生身上,对月容却只是冷漠。那时的月容,不懂得这背后的缘故,只单纯地以为是自己的武艺比不上哥哥,所以才得不到父亲的宠爱,于是废寝忘食地苦练武艺,日夜不息。但无论她如何努力,父亲的眼睛就是不在她的身上停留片刻。时间久了,她便渐渐厌倦了武艺。
但月容不知道,江门中有一个人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终有一日,苦练武艺从无间隙的月容一整天没有出现在演武场。江南鹤没有发现,或者发现了却并不在意。但秦狼却发现了。他去月容的房间探视,却听到月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哭泣。月容的哭声,让他也感到心碎。
起初也许只是出于家仆对大小姐的关心,又或者只是孩子心中那一点天然的同情心,秦狼在那天向月容发起了挑战。他举着木刀,一次次向月容进攻,终于点燃了月容的斗志。那天,他们打了整整一下午,二人都筋疲力尽。月容看秦狼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但在秦狼看来,至少月容没有再哭泣。
从那天起,秦狼每天都向月容挑战,月容只好每天应战。二人的每一次对战都都打到筋疲力尽才罢手。月容不明白,这个讨厌的哑巴为什么只找自己交手,每次都打得那么用力。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惹得这哑巴这么讨厌她秦狼无法解释,也不懂得去解释,只是每天都全力向月容进攻。一肚子气的月容也狠狠打回去,对秦狼的厌烦使她无暇再去关心父亲的眼光,也使她习惯了不再流泪。
直到有一天,江门内部的演武中,月容第一次战胜了自己的哥哥。她看到江南鹤惊诧地看着自己,也看到秦狼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从那天之后,月容不再厌恶秦狼了。秦狼仍然每天去找她比武,她也仍然每天全力与秦狼交战。二人的激战很快成了江门每日的余兴节目,连江南鹤也时常在一旁驻足观望,但月容已经习惯了不去在意江南鹤的眼光。
就这样,在彼此的交战中,秦狼和月容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当二人渐渐长成了少男少女,秦狼的心底渐渐开始对月容有了一丝不一般的情感。他自己能察觉到这种变化,但他却把这心思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他不可以爱月容,因为月容是江南鹤的女儿,而江南鹤是自己的主人。对月容的任何**,在秦狼看来,都是对江南鹤的亵渎和背叛。
他深深埋藏着这份感情,把这种压抑转为了对江门的忠诚。他比任何一个江门弟子都更疯狂地执行着刺客任务,也比任何一个弟子都受江南鹤的信任。
他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每一天都和昨天没有差别,也与明天一模一样。
但突然有一天,月容离开了江门,而江南鹤解散了江门。
在江门旧宅外,江南鹤、江南虎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南下。秦狼伫立在门外,背着自己的包袱,却久久不动。
江南鹤问秦狼:你真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武陵
秦狼只是摇头。
武陵太远了,去了武陵,就见不到月容了。他在心里默默想着,却不把这想法告诉给任何人。
江南鹤看着秦狼长大,他知道,他教给秦狼的只有一身武艺而已。今后没有了江门庇护,他若以武艺伤人,便无人能够保他了。于是,江南鹤临走前,要求秦狼向他承诺,从今以后,不可再对任何人动武。
“记住,你已经不是刺客了。”
秦狼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如以往每一次从江南鹤那里接到命令时一样。
武昌城很大,但能容他一个哑巴谋生的路却很少。他很快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却仍不肯离开这武昌城。终于有一日,在路边乞讨时,一个码头工头看中了他。
这个工头,是码头上的一个恶霸。他纠集了一伙流氓,四处拐走街头的孤儿乞丐,逼迫他们去码头做苦力为自己赚钱。对这些抓来的苦力,他不给一分工钱,只给些酸臭的饭菜喂饱而已。他常常带着伙计们对这些苦力随意打骂,有时是因为这些苦力想要逃跑或做错了事,
第七话 家
武昌城正东门,宝阳门外,发生了一些争吵。
一队从东边来的商旅,浩浩荡荡行至城门前,却被守城兵将拦了下来。守城兵将说是商队货物太多,形迹可疑,坚持要逐一搜查才可放行。这个理由,其实是个暗语,常年行船走马的商人大多都懂的——所谓“货物太多,形迹可疑”,换成白话,就是说你家商队看起来挺富裕,当有闲钱换个过境平安吧。商旅领头若是个明白人,便该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没必要在每个关口上都跟守城兵士闹事,出发时必定都多少备了些孝敬钱打发过路官吏。
但武昌城门外这一拨,看起来是价钱没有谈拢。守城门的老兵油子见这队伍排得挺长,想多捞些东西。商队的领头只好百般解释,说这是来武昌城开店铺分号的,家具物件多,商货并没有多少。可那守城的老兵就是不信,两边就这样在城门口杠上了。
守城老兵干这买卖不是一两次了,他心里有底。只要他一口咬准不给放行,入了夜城门一关,商队进不去城,无处落脚,就只能在城外风餐露宿一夜,哪个商队头领都不会为了这几两银子的事情去受那个罪。他只消多磨些工夫,这商队头领肯定得服软。
商队就这样在城外拖了一个时辰。
终于,商队后边马车队伍里,一个中年人耐不住性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向伙计要了一匹马。
一个女人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老爷,不要鲁莽!”她担忧地说道。
这女人怀着身孕,不便行动,只焦急地望着那中年人。
中年人向女人笑了笑:“夫人莫慌,我去聊两句便回。”
说完,他翻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那马便突然来了精神,奋起四蹄向前跑去,不须臾便到了城门口。
正在城门外跟老兵争得汗流浃背的商队头领,一见那骑马的中年人过来,便急忙招着手仓惶喊道:“老爷,不可胡乱行事啊!”
老兵一听说“老爷”二字,心中便乐了起来。这头领好说歹说不肯加价,看来是因为他拿不了这个主意,队伍里还有他的老板在。既然这老板来了,那就好办了,我直接跟这老板开条件,话便好说多了。
老兵想着,转身就朝那飞马奔来的中年人走去,脸上还挂着骄横的神情。
却没想到,那马离得近了,竟没慢下来,而是径直朝这老兵冲了过来。这老兵虽说是个兵,这许多年来却从没见过什么大阵仗,只在城门口站了二十多年而已。平日里出城进城的老百姓对他都不敢有半点冒犯,哪见过有人敢骑着马朝他冲过来的。这一下子,他竟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眼见那马就要撞到老兵身上,骑马的中年人猛地一勒缰绳,凭着一股蛮力生生把马勒得生疼。那马不禁扬起前蹄,立了起来,在老兵面前长啸一声,挥舞了三四下马蹄才落下地去。
那老兵愣了半晌,两眼直直地望着那马蹄在自己眼前扑腾了许久。到马蹄落了地,他才终于回过神来,险些以为自己这条老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再抬头看去,却见那马上的中年人居高临下地瞪着他,好似个活阎罗一般,这老兵又愣在了原地,不敢妄动分毫了。
中年人不由分说,举起手中马鞭,劈头盖脸就往老兵脸上抽去。这中年人的臂力好生了得,一马鞭抽下来,就打得那老兵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天晕地转,过了片刻才觉出疼来。这痛劲还没回过来,又一马鞭甩来,老兵又是一阵眩晕,站立不住,跌到地上去了。那中年人却不肯放过这老兵,从马上跳下来,照着地上的老兵狠狠地抽了几鞭子,直抽得这老兵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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