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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老兵起初嘴硬,喊出自己官职名号,只求能吓住那中年人。却怎料他越是喊名号,那中年人打得越狠。马鞭就跟带着锯齿似的,每蹭一下都得脱层皮。老兵实在熬不住了,只好趴在地上抱头求饶。

    中年人打了一阵,再抬起头,只见守城兵将此刻正齐齐举着兵器对着他,却不敢靠近分毫,只任由他毒打他们的上级。

    “你到底还要不要命了,守城的兵将你也敢打……”趴在地上的老兵一边哭得老泪纵横,一边失声喊着。

    中年人却不屑地笑了笑,从腰间掏出一个令牌,亮给老兵看了看。

    那令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江”字。

    看到令牌的一瞬间,老兵的脸色立刻变了。他战栗着,挣扎爬起身子,恭敬地跪在这中年人面前:“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

    中年人却不理会老兵语无伦次的话语,收好令牌,只对着面前的这些小兵大喝一声:“放行!”

    就像是听了中年人的命令一般,小兵们赶紧散开,放商队进城去了。

    中年人牵回马缰,跃上马背,把商队头领喊到了自己身前。

    “这事,别让夫人知道。”他对头领小声叮嘱道,“夫人问起来,就说我付了进城费。”

    商队进了城,直奔码头,在码头前一家空置的店面前停了下来。下人们也不多休息,立刻开始了店面的布置。商铺老爷则挽着怀着身孕的妻子,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商铺后的宅院里。在妻子面前,这位老爷丝毫没有城门外面对老兵的凶神恶煞,倒像个文质彬彬的小生。

    码头上的人看着这个新入城的商队,议论纷纷。有人猜测着这商铺老爷的来历,有人揣摩着附近几家商铺的心思,也有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向了半个月前在这码头上发生的厉鬼杀人的异事上去了。

    过了一两个时辰,商铺老爷把夫人的房间都安排好了,便说要去拜访些老家的朋友。得了夫人应允后,他才走了出去。

    出门时,他看到商铺外头“李家铺子”的招牌已经挂到了店面外头。

    这位老爷离了自家店面,轻车熟路地在武昌城的大街小巷间穿梭。他对这里的每一条街道都太熟悉了。大约走了一炷香工夫,他来到了江门旧宅外。他看到,江门旧宅的大门重新粉刷过了。

    他敲响了大门,很快便有大宅的年轻仆人前来应门。仆人打开门,一见到门外中年人的样子,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三门……”

    他的话还没说完,中年人的手已经飞速捂住了他的嘴。中年人笑了笑:“不要对着大街喊我名号,进了屋再叫。”

    这个中年人,就是湖广江门三门主,江南鹤的三弟,江南蛟。

    半个多月前,远在宁波的他,收到了江南鹤的亲笔信。江南鹤要重组江门,邀他回去。但此时的他,已有了家室和生意。在宁波,没有人知道他与江门的关系,甚至连他的夫人也不知晓,只以为他是个独来独往的游商而已。要不要回江门,他考虑了很久。

    犹豫了半个月,他还是回来了。

    回武昌城的第一天,他便去了江门旧宅。迟来了半个月,理当尽快去向自己的兄长谢罪。

    但进了江门旧宅,他却没见到江南鹤。

    此时,江南鹤在武昌城外,去找另一个人了。

    武昌城外的小路上,秋色渐浓了。

    江南鹤和江南虎骑着马,沿着落叶缤纷的小路,向城外的吕家村走去。




第八话 任务
    时已三更,夜色正浓。

    武昌城内,只有巡夜人敲着更锣,四处走动。

    城西北角,江水流转之处,有一片江矶,名唤黄鹄矶。黄鹄矶上,有一座高楼,依城傍水而立,远看去好似矗立在滚滚江水之上。此楼,名唤黄鹤楼。只要在长江边上看见了黄鹤楼,来往商船便知道,这是到了长江汉水交汇之地了。

    黄鹤楼下,是武昌城里过路旅人必去的繁华地段。即使是这三更时分,楼下酒家仍是灯火通明,燕舞笙歌,好似不夜城一般。

    江南鹤从酒楼廊间走过,只见无数红尘客在这灯红酒绿间徘徊喧闹,只求今夜醉死在这不夜城中。不时有人撞倒在廊道边,嘴中呢喃说着什么,癫狂着,不知是笑是哭。

    黄鹤楼顶层,有一间包厢,能俯瞰江景,远望晴川。

    走到包厢楼下,还未登上楼梯,便听到琴曲声似溢出石岸的江水般流转开来。那是包厢里的歌妓唱着小曲,音色婉转,如风中柳絮。

    “俺曾见金陵王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那词曲缓缓漾开,江南鹤和着这音律,一步步登楼而上。

    推门而入,包厢里除去歌妓乐手,只有一人坐在里面。

    穿着商旅服饰的曾侍郎。

    “曾侍郎这个丁忧,丁得好自在啊。”

    几个时辰前,江门旧宅,江南蛟冷笑着讽刺道。

    江南鹤微微抬手,打断江南蛟的话头:“我们兄弟今后还要仰仗于人,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这话,是在曾侍郎的仆人来到江门,送上了请帖之后不久说出来的。曾侍郎扮作商旅,来到了武昌城,邀江南鹤三更时在黄鹤楼登楼相会。

    “大哥,我与你同去。”江南虎上前说道,“我信不过那些当官的。”

    “不必了。”江南鹤笑道,“单刀赴会,才显出我江门气魄。人家都亲自来武昌城了,诚意至此,我们又何苦猜忌人家呢。”

    何况,武昌城是江门的地界,曾侍郎心里应该清楚得很。他来武昌城,才是真的单刀赴会,以示对江门的信任。他尚且不怕,江南鹤自然更无怕的道理。

    江南鹤从府中取了副夜行牌,独自离开江门,在黄鹤楼下徘徊至三更时分,断定这里没有兵丁埋伏,才终于放心走上楼去。

    当他发现曾侍郎只是孤身一人坐在楼里等自己的时候,他为自己过度的谨慎而苦笑了起来。

    “都说翠红楼的歌妓湖广第一,今日听来,果然名不虚传。”歌妓走后,曾侍郎捋着胡须,脸上仍是那副和善的笑容。

    此时的包厢里,只有曾侍郎和江南鹤两人,和一桌酒菜。

    江南鹤微微抱拳,赔笑道:“让曾大人笑话了,小民一介武夫,不通音律,听不出好坏来。”

    曾侍郎哈哈大笑:“再过不久,江门主就要做朝廷官员了。这些官员们都爱的东西,门主也要学一学,将来才好跟同僚相处啊。”

    江南鹤又是苦笑一阵:“还请曾大人赐教。”

    “那歌妓刚才唱的,是《桃花扇》中的一出唱词。《桃花扇》这戏,门主听过吗”

    “有些耳闻,却未曾看过。”

    “《桃花扇》讲的,是前朝覆灭之际,江南的一段情事。这戏写的虽是男女,戏里唱的却是家国。那是天下骤变,改朝换代之时,国家尚且风雨飘摇,姻缘又岂能遂人愿。一个人再如何英雄豪杰,到了那时也终究是风中落叶,浪里扁舟。到头来看尽成败兴衰,才知一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朝中权贵,许多人爱听桃花扇,听的就是这人力不胜天之叹。刚才歌妓唱的这段词,在戏里本是花脸唱的,气魄雄浑悲壮,听来叫人叹息。但这曲调,换这歌妓唱来,没了花脸那份雄壮,反多了几分哀婉凄艳,别有一番滋味,把一个哀字唱得教人心醉。来一趟武昌,能听到这么一曲音调,平生愿也足矣。”

    曾侍郎说得陶醉,却见江南鹤对这些毫无兴致,不禁苦笑半声,抿了口酒,随即换了个腔调,压低声音说道:“江门主可知道,丁忧的规矩”

    “小民祖辈五百年来无人为官,自不知道为官的规矩。”

    曾侍郎又笑了笑,仍压着声音说道:“丁忧的时候,是不能宴饮作乐,也不能听曲的。”

    “哦那曾大人今日这是……”

    “今日之事,江门主只消流传出去,便可毁了我曾某人后半生的仕途。”

    曾侍郎说这话的时候,仍在笑着,那笑容却叫江南鹤心中生出寒气来。

    “我们这些考科举的人,从小读的都是孔孟之道,以礼法治天下。”曾侍郎望向栏外,那是月下长江,“年少时,除了练些棍棒武艺,我也爱读四书五经,以为天下之道就如书中所写的,只要大家都遵循孔孟礼法,天下自然大治。到那时,天下人人都是好人,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便不再需要武人去逞匹夫之勇,惩恶扬善了。后来进了官场,我才恍悟,那礼法,不是治天下的宝具,而是刀剑。官场争夺,你死我活,互相攻讦时用的便是这礼法。在官场,若要伤人,不似江湖人用刀剑去砍,而是用奏本奏,只消说谁不守礼法,便是罪大恶极。在朝为官,不得不谨言慎行,不可留丝毫把柄于人,否则便是把脖子放在了砧板上,只看别人愿不愿意砍下这一刀了



第九话 刺客(上)
    武昌城外,吕家村。

    午后的阳光斜斜向吕良家的院子洒过去,将这简陋的院落照得似金碧辉煌的大殿一般。

    吕良家的孩子终于玩得疲倦了,在月容的怀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月容抱着孩子,轻柔地左右晃动着身子,像青草嫩芽在春风中摇曳似的。她缓缓走到院落里的摇篮旁,将孩子轻轻地放了进去。孩子不知何时捏住了月容的衣袖,尽管已沉沉睡去,小手却不愿轻易松开。月容笑着,轻轻抚了抚孩子的额头,孩子便像是乖巧地明白了月容的心思似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来,软软地落在了摇篮里。

    月容又抚了许久,才终于起身离去,将一个装着几件旧衣服的竹篮拿起,向院落外走去。

    “阿月,你去哪里”吕良透过窗户,对月容轻声唤道。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

    月容回过头,见吕良坐在窗边,手里虽拿着书卷,眼睛却一直看着窗外。

    “你不念书,老盯着我看做什么当心考不上状元了。”月容故意装出些许教训的语气,脸上却是调皮的笑容。

    吕良微红着脸,又轻声问道:“是去洗衣服吗”

    “嗯。陪孩子玩得忘了时辰,再不去洗,天就黑了。”

    “天晚了,要不明天再洗吧。”

    “这季节雨天多,难得这两天放晴,我怕明天天就变了。”

    吕良只是不舍,还想说些什么,却又没什么话说出口去。想了许久,之说出了一句“早些回来”。

    月容此刻已经走到了院门外,远远地应了一声,便走远了。

    吕良望着月容走了许久,回过神来时,却见正在院子里饲鸡的老父母看着自己窃笑了许久,突然羞涩起来,急忙把手中的书高高举起,挡住了涨红的脸。

    武昌城往南,有一片湖,通过一条水渠与长江相通。渠中水势不急不缓,临岸处水也不深,正适合洗衣濯物。

    这一日的渠水岸边,空荡荡的,只有午后的阳光懒洋洋洒落下来,将一渠活水映得闪闪发光。月容在岸边寻了一个台阶坐下,卷起衣袖裤脚,有些嬉闹似地把一双脚浅浅探入了渠水中。渠水凉飕飕地从月容脚丫间掠过,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偶有细小的鱼虾顺着这清澈的渠水扫过月容的脚趾,留下微微的轻痒,但很快便被渠水的凉意冲刷去了滚滚长江。

    月容享受着这惬意的午后,也不急着洗濯衣物,而是微微闭着眼睛,听着风声水声,陶醉在暖洋洋的阳光里了。

    她只觉得,过去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境,唯有此刻的阳光和渠水,是真切的。

    渠岸上,有人踩中了几粒碎石子,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声。

    月容懒懒地睁开眼睛,循声看去。

    她看到,不远处的树影下,站着一个人,此刻正默默地注视着她。

    看着那人的身影,月容的脸上突然涌起一丝惊喜。

    “秦狼!”她失声喊出了这个名字。

    树影下,秦狼微微向她招了招手。

    月容像是个孩子似地,突然跳起身子,惊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她向秦狼跑去,秦狼也缓缓向她走来。

    或许是三年未见,月容有些太兴奋了,连珠炮般问着秦狼的近况。秦狼不会说话,只能点头或摇头而已,但不论点头还是摇头,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月容的脸。

    对月容来说,秦狼似乎一切都没变。而对秦狼来说,这样开朗的月容,他却从未见过。三年来,他几乎每晚都会守在吕家村外,每晚都幻想着月容走到院子里,幻想着月容的面容和表情,幻想着月容看着他的眼睛。但他过去无论怎样想象,都想不出月容如现在这样欢快的笑容。

    秦狼的眼睛贪婪地看着月容,似乎要把月容脸上的每一丝细节都深深刻进脑子里去。他虽点头摇头地回应着月容,可他根本没有细听月容问了些什么。他只觉得月容的声音像是夏日的风铃被凉风吹起,叮叮当当欢快地响着。能再听到月容对他说话,这对于他,就已经足够了。

    月容不知疲倦地问了许久,从秦狼问到江南鹤,又问到江门,又问道二人儿时曾去过的地方,曾用过的兵器,甚至曾说过的话。问了许久,月容才注意到秦狼手臂上隐隐的伤痕。那一瞬间,月容突然安静了下来。

    秦狼顺着月容的视线,发觉自己的手臂露出了衣袖。手臂上密布着长年积累下来的道道疤痕。秦狼急忙捂住自己的手臂,低下了头,不再看向月容。

    月容脸上的笑容静静地消失了。她突然意识到,也许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样,度过了平静美好的三年。

    “秦狼……”月容轻声问道,“这些年,苦吗”

    秦狼微微抬起眼睛,但终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再看月容一眼。他四处张望了一会,突然朝着渠水边月容的衣篮走了过去。衣篮里放着许多衣物,秦狼伸手去拿,却见放在最上边的是月容的肚兜。他突然一阵脸红,急忙将手缩了回来,在篮中又挑了几眼,终于找到一块不知是什么用处的白布,便抽了出来,放在渠水中一言不发地搓洗起来。

    秦狼从未做过洗濯的活,手脚显得有些粗笨,惹得月容轻轻笑了几声。月容也走过去,在秦狼旁边坐下,取过了秦狼手中正在搓洗的白布。

    “你拿的这是孩子的尿布,你不会洗的。”月容笑道。

    秦狼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歉疚地坐在一边。月容见了,倒有些慌了,急忙从篮中又寻了一件旧衣服,递到了秦狼手中。她朝秦狼笑了笑,那笑容被阳光打磨得似梦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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