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第六十话 龚爷(五)
黎仁祖所使的功夫,着实奇怪。
他那一身绳索挥舞起来,如一条巨蟒把他的身子团团缠住。这绳索遍布着零乱的力道,又以一条绳索把所有力道串联起来,打中其中任意一点都会惊扰其余各处力道向敌人弹去。绳索弹到人身上,本没有什么威力,但系在绳索一端的那铁坨却是一个巨大的威慑。绳索上每一点力道的扰动都会让那铁坨似毒蛇的脑袋一般转向对手。又因这绳索上力道凌乱,使得这铁坨的每一次反击来路都难以预料。
江月容以长短刀先后试探,却都攻不破那绳索,反而被铁坨的几番反击惊得狼狈。她急忙跳开身形,却见黎仁祖挥起的铁坨似活的一般悬在空中,不由心底一震。
铁坨是个浑重的死物,按理说是不可能悬浮在半空中的。但黎仁祖把这古怪功夫练到了炉火纯青,竟能精确控制住绳索翻飞的力道,让那铁坨受上下两股力道制衡,竟看似停在了半空一般,冷冷凝望着江月容。
“江月容,你可见识到我的本事了”黎仁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癫狂。
铁坨忽然被绳索拖着向后一撤,一股力道竟几番辗转全都蓄到了这浑重的“蛇头”上,隐隐瞄住了江月容的方向。
江月容见那铁坨后撤,不敢作丝毫停留,急忙向身侧跳开。这身形刚飞到半空,那铁坨便裹挟着一阵旋风从她腰侧席卷过去,重重砸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一声轰响,这小屋又开了个窟窿。
黎仁祖双手一抖,绳索一抽,那铁坨便撞回了屋内。他却不收力道,只管上前几步,把这铁坨如风车版轮转起来。铁坨卷着狂风,在小屋中横扫四方,砸得这狭窄的房间里一片狼藉。
江月容不能抵挡,退到小屋深处,靠着墙壁,寻思着计策。
黎仁祖狂笑着,似疯魔一般。
混乱中,墙角的木小二终于扯下了最后一块木板,向龚爷和江月容喊道:“能走了!”
“走”黎仁祖厉声喝道,“好,我送你走!”
铁坨被绳索牵住,蓄足了力道,顺着那轮转之势向墙边扫去。只绳索上的力道等瞄准了木小二,黎仁祖就将手一松,那铁坨就要如雷霆一般打向那少年而去。
这一招,已蓄了几轮力道,与之前凭空起力不可同日而语。若打到木小二身上,莫说是一只手臂,就是三五个人也挡不下来。
江月容早看出黎仁祖这动向,左手长刀一探,把身前桌上的油灯撩起,掷向了黎仁祖。黎仁祖余光瞥见一道光影向自己袭来,不敢怠慢,手中急忙变招,把那绳索舞成三四道螺旋挡在身前。铁坨被绳索拉回来,重重打在油灯上,把那灯火洒向了小屋四面。火星转眼点燃了屋中的被褥衣物,把小屋染成了一片火海。
“走!”木小二拉着龚爷,从墙洞里拼命钻了出去。
黎仁祖见这一片火起,急忙收了手中绳索铁坨——他这功夫,凭的是绳索蓄力,铁坨杀敌,若绳索被火引燃了,他这功夫便破了。
黎仁祖撞门而出,远远望见了那逃命的龚爷和木小二。他长啸一声,踏步向前,正要把手中铁坨向二人掷去,却忽然瞥见眼角的火光一晃,一柄浑重长刀砸透了墙壁向自己袭来。
江月容,你怎么阴魂不散!黎仁祖心中暗骂一句,急忙变招,把那铁坨往长刀上掷去。只听得一声轰鸣,两样兵器又是各自飞开,铁坨被黎仁祖收下,长刀让江月容接住。
小宅的火光直冲天际,火光前的黎仁祖和江月容摆开起手式两相对峙。
龚爷捂着左臂,跟在木小二身后,回头望了一眼自己那小宅。满眼的火光,
第六十一话 曾经
码头南边的火光,直到黎明时也没有熄灭。那火光映照着渐亮的天色,似一颗孤星。
城郊的荒原上,龚爷颓然远望着那火光,伫立良久。
“看够了么”他的身边,木小二冷冷地拉过他的衣角,“看够了就跟我来。”
“去哪儿”龚爷呆呆地问道。
“去我家。”木小二淡淡答道,“我给你治胳膊。”
“你家你有家”
“有过……”木小二小声呢喃了一句。
武昌城南的江堤旁,有一片树林。其中一棵老树下,搭着一个简陋的小棚。
木小二把龚爷带到这棚外,寻了一片空地让龚爷坐下,冷冷说了句“在这里等我”,便钻进了那小棚中。
龚爷四下望去,只见东方渐明的隐隐天光下,草木间沾着晨露,闪着星光,惊醒了几只鸟雀,和着远处轻轻的渠水江涛声开始了鸣唱,似天籁一般。
木小二从小棚里取出了两块木板和许多布条,对龚爷说了声“忍住疼”,便接过了龚爷的左臂。他在这左臂上按压了几下,找准了小臂上突起的骨节,双手猛一使劲,把龚爷疼出了一声惨叫。木小二不等这惨叫声落,便熟练地用两块木板夹住了龚爷这胳膊,再用碎布条紧紧缠住,绑了个结实。
“这只胳膊,这些天不要乱动。”他淡淡地说了句,便软软地躺到了地上。似乎是直到这时,一夜的疲惫才袭上他的心头,抽干了他的力气。
龚爷看着胳膊上这绑得密密麻麻的布条,隐隐觉得那痛感竟消散了不少。他再看向躺在地上喘着大气的木小二,轻声问道:“你怎么还会这些”
“挨打多了,就学会了。”
“你这脾气,确实容易挨打。”龚爷轻轻笑了声,道,“你若少招惹些麻烦人物,能少挨不少打呢。”
“碰上恶人,挨打也要上!”木小二倔强道,“我要让我娘知道,我也许弱,但我不怂!”
龚爷听了,却哈哈大笑道:“好小子,跟我以前真是一模一样!”
“你骂谁呢!”木小二被这话惹恼了,坐起身来瞪着龚爷道,“谁跟你这烟鬼一模一样!我若像你这般废物,不如死了算了!”
龚爷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木小二看着龚爷那面容,忽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过火了,勉强低下了头,小声道:“不过你昨天伸手救我,也还算是个英雄。若改了你那抽大烟的毛病,再不去欺压别人,你也能做个好人!”
“也能做个好人……”龚爷玩味着这话,惨笑一声,无力地靠倒在身后的老树干上,“小孩,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为什么”
“因我看到你,就想起我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
“你又骂我!”
“不是骂你,是真的!”龚爷辩解道,“我年轻的时候,可不似现在这般。你看那些码头上的工头,知道他们为什么怕我么是我从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在码头上打架,生生把他们打怕的!”
“打架”木小二撅嘴骂道,“你还说你不是坏人,整天去码头上打架,也算本事么”
龚爷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我十三岁那年,是被一个工头拐到码头上去做苦力的。”
木小二一惊。
龚爷望着东方天色,脑中一点点拨开层层锈迹
第六十二话 失火
早晨时,码头南边的一座小宅外,围聚了许多人。
那小宅烧了一夜的大火,把整个宅院烧成了一片焦炭。几个衙役捂着口鼻,在宅院里四下寻找,却只是摇头,一无所获。人群聚在那冒着烟的宅院外头,议论纷纷。
“这案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有人来过问。”一个衙役捡起地上留着的几片大烟碎块,悄悄掰成几块,与面前的同僚分了。
那同僚长叹一声,道:“老知府走了,新知府还没上任,这武昌城里不知还要乱多久。”
“苦了我们这帮当差的,到处收拾。”
“再给我来两块……”说着,这同僚夺过了那衙役手里剩下的几块碎大烟,不等衙役回话便只管走了出去。
“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他对着那些围观人群喊道。
却哪里有人搭理他,众人只管对着这小屋指指点点,迟迟不肯离去。
人群中,出现了野雪和石老三的身影。
“这里头出什么事了”野雪向身边看热闹的人问道。
“出了桩怪事!”那看热闹的低声答道,“大半夜里,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宅子突然就失了火,烧了一整夜……”
“失个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石老三一撇头,失望地便要转身走了,却被那看热闹的人一把拉住。
“怪不怪在失火!”那人一脸阴森地说道,“怪在这房子烧了一整夜,衙役早上来搜,搜了这么久,却搜不出半具尸首来……”
那人说话的口气却远比这话更瘆人,惹得石老三急忙挣脱了那人的手,嫌弃地拍了拍衣物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房主人见着了火,自然是跑了嘛。”
“可这屋主人到现在也没找到,跟凭空消失了似的!”那人压低了声音,似鬼魅般,“有人说,这火是恶鬼半夜来放的,那屋主人就是被恶鬼给带走了……”
这话说到一半,另一个看热闹的也凑过来,低声道:“说的一点没错!我还听说,这放火的恶鬼,就是前些时候一夜屠了一个工棚的那码头厉鬼!想是上次漏了这屋主人没带走,这次夜里回来抓人来了!”
这番话又引来几个好事的,凑成了一窝,七嘴八舌地添着料,搅得人心惶惶。
石老三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野雪却摇首叹了声“市井之徒”,便要拉着石老三离开。他刚迈了几步,忽然心里一紧,想起什么事来,便转身又寻着那群看热闹的问道:“你们知道这宅院主人是谁么”
这几个传鬼话的答不出来,却是另一个看热闹的接上了这话,放开嗓子答道:“就是龚爷嘛,那个在码头上收保护费的恶霸!”
周围人又是一惊一叹,此起彼伏地传着“原来是龚爷的宅院”……
龚爷这名字,野雪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是谁来。他也不找这些市井小民打听了,只管迈开步子,皱着眉头往码头走去。走到半路,他拉过石老三问道:“这个叫‘龚爷’的,咱们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石老三想了许久,忽然一拍脑门道:“对了,咱们碰见过这个叫龚爷的!”
“什么时候”
“你还记不记得,几天前咱们第一次碰上木小二,你见有人打他,就把那打人的给揍了……”
“我记得这事,怎么”
“你揍的那个就是龚爷!”
野雪一惊:“就是那个抽大烟的”
“就是他!”
“坏了……”野雪回头望了眼那围聚的人群,不觉握紧了拳头。
石老三愣了愣,问道:
第六十三话 煽动
正午时,那失了火的旧宅外仍围了许多人,虽有人进有人出,那圈子却一直没有缩小。
哪怕衙役们都已经走了,人群里那些流言也丝毫没有尘埃落定的迹象。
流言越传越悬,传信这些流言的人也越来越多。随着这些人的聚散,流言便如粉尘随风般向整个码头散布开去。
一个年过半百的卖艺人,背着一套绳索铁坨之类的物件路过,见这人群颇为热闹,似是一时兴起,也走了进去,听了许久。终于,他用带着浓郁广东口音的声音向这些围观人问道:“你们说的这龚爷,是个什么样人物”
众人瞧了瞧那卖艺人,见他面生,说话口音也重,便道他定是个刚来武昌城不久的外地人,连那龚爷也不认识。一伙人七嘴八舌,说起那龚爷如何横行霸道,如何无法无天,添油加醋之下把那龚爷说成了个十恶不赦之人。
“你幸亏是今天来卖艺!”众人说到最后,还不忘咬牙切齿地对那卖艺人叹道,“你若是早些日子来,龚爷还在的时候,你路上若被他撞见,今日一多半的收成都得归了他的口袋。”
“这么说来,你们大伙都被他欺压过”卖艺人低声问道。
众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地说起与那龚爷的陈年旧怨,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也是老天有眼,不知哪路侠客来烧了他的屋子,也替我们大伙出了口恶气!”这话赢得了在场众人的拍手称是,这人群竟轻声欢呼了一阵。
卖艺人笑了笑,忽然插话道:“那龚爷,被火烧死了么”
众人一愣,互相望了一阵,纷纷答道:“倒是没找着尸首,可能没烧死。”
“没烧死,那人去哪里了”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说不上什么明证,便只好拿那流言搪塞道:“听说是让厉鬼抓了去,不知所踪了。”
“如此说来,大概是没死了。”那卖艺人低声道,“既然没死,那便迟早是要回来的。回来了,他还是那个龚爷,码头上的一霸。你们现在这般说他坏话,日后被他知道了,你们怎么办”
众人听完,心中大骇,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话。那卖艺人却紧了紧身上的绳索,笑着问道:“说来,你们却也奇怪。”
“哪里奇怪”
“照你们说,受过那龚爷欺压的人成百上千,码头上大伙对他都有怨言。可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就甘心受他一个人欺负那龚爷就是再厉害,你们一拥而上,他也只有挨打的份不是”
“你是外地人,你不知道。那龚爷不是自己一个人,他手下还有好多跟班呢。这些跟班平日里全是龚爷养着,帮龚爷出气,人多势大,下手又狠,我们哪里敢去叫板……”
“龚爷的房子被烧了,那些跟班有什么动作没有”
众人又是一愣,细想了想,互相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我倒听说,有个跟班怕龚爷罩不住了,趁这乱局跑了……”
“我也听说,龚爷好多天不露面,那些跟班人心都散了……”
“我还听说,那些跟班里,也有些人不服龚爷,说他不似以前那么厉害了……”
卖艺人听着众人的议论,不知何时缓缓撤出了步子,只由这些市井小民顺着这些话传了下去。
临走时,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午后,那些流言便在码头上如瘟疫般散开了。流言的内容千奇百怪,莫衷一是,但只有一点是所有人都认的——龚
第六十四话 老树
正午刚过时,龚爷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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