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这片树林,没什么人烟,却有许多虫鸟,发出叽喳的鸣响,让他阵阵头痛。阳光肆意洒落,被这林间叶影惊扰了,反更显得扎眼刺目。
经过这一上午的昏睡,龚爷总算把昨夜的疲惫稍缓了些。左臂的痛感仍刺激着他的知觉,却不像刚绑上这木板时那般猛烈了。
但除了这痛感之外,他感觉到有些什么别的东西正一点点翻滚起来。
他望了望太阳,大略估算了一下时辰,脸上掠过一阵颓丧。
“也差不多到时候了。”他喃喃自语道。
他身边的小棚外,那少年也渐渐醒过神来,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
龚爷望了那少年一眼,沉吟片刻,忽然站起了身子。
少年被这动静搅扰了未散的困倦,便懒懒地问道:“你做什么去”
龚爷却不走远,只是在昨夜倚靠的那株老树前坐下身子,嘶哑着嗓音唤道:“小孩,你有绳子吗”
“绳子”少年一愣,“棚里有几根麻绳,怎么了”
“结实吗”
“码头上商船捆货物用的,结实着呢。”
“那便好。”龚爷软软靠在那老树上,迷离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把我捆在这树干上,捆得结实点。”
少年茫然无措,呆呆地问道:“捆你做什么”
“没时间解释,快点……”龚爷说着,喘息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不捆住我,我怕我会伤了你……”
少年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他从龚爷越来越痛苦的表情能看得出,龚爷确实不大对劲!他急忙跑进棚中,翻找出那几条长短不一的麻绳,量了量长短,却只有一条勉强够用。
他也不敢挑剔,取了那条长绳出来,便勒向了龚爷的胸口。这麻绳,本不是捆人用的,所以绳上起了许多毛穗草渣,摸上去便觉得扎手。少年怕这绳勒得太紧,会把龚爷扎伤,便松了几分力道。
“不够紧!”龚爷却只冲着少年仓皇地喊着,“还得再紧,再紧些!”
“你不疼吗”
“别怕我疼,只管勒紧,越紧越好!”
少年咬了咬牙,狠下心,两手牵着麻绳两端,人站到老树身后,一脚踩到那树干上,用足全身力气把麻绳往后拉拽。他听到树干前的龚爷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心里一慌,手便要松。
“别松!”龚爷忍着痛喊道,“小孩,你记着,把我捆紧了,等会不管我如何哀求逼迫,你都不要放开我,听到了吗!”
少年心中惊骇,嘴上却高声答道:“明白!”
他两手勒住了麻绳,在树后打上了一个结。直到这结紧了,他才终于坐倒在地上,喘息起来。
这一番动静过了,龚爷那边却也忽然安静下来,似乎昏死过去一般,只无力地低垂着脑袋。
“你这一觉起来,是发的什么神经!”少年喘着气,从地上爬起身来,愤愤地对龚爷嚷着。龚爷却不做半点回应,既没有回话,也不见动作。
少年有些担忧,缓缓走回这老树前头,伏下身子朝龚爷的脸上望去。他望见,那龚爷的脸上暴起阵阵青筋,双眼被血丝密布成一片猩红。龚爷紧紧咬着牙,压抑着急促的喘息,嘴却咧得双唇紧绷,止不住的口水从牙缝中淌出,滴落到地上。
少年被龚爷这狰狞的神情吓住,似看到了修罗恶鬼一般,慌张地跌坐到地上。
龚爷抬起眼,望向了少年。那眼神,像是要把少年撕裂开。
“大烟……”龚爷的牙缝间,狠狠地挤出了几个不清晰的字眼,“给我大烟!”
少年却呆呆地缩在那小棚边,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却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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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话 乞食(上)
沿着城外那条熟悉的小道,木小二撑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道成寺外。
已近黄昏了,他却没看见野雪和石老三的身影。还好,那和尚还没回来。木小二想着,努力加快了步子往庙里走了进去。
大殿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尊大佛俯视着殿前。大殿深处,便是禅房和仓库,再绕到大佛后面,便是寺庙后门,通往后院。木小二记得,野雪扛回来的米面,都放到了后院里。
他在殿内扶着墙壁,缓了缓腿脚,喘息了一阵,抬头望了望那尊大佛。佛陀慈悲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少年,低首沉默着。
“我是为了救人……”木小二在心底轻声对那佛陀道,“你若真慈悲为怀,便不要怪罪我……”
他蓄足了力气,横下眼眉,重重地迈着步子向佛后走去。那佛陀的目光,避开了木小二的身形,重又望向破庙外的芸芸众生。
出了后门,来到院中,木小二看到院子里立着三块无字的墓碑,心中一怔。
那三块墓碑,在午后斜阳下拖出了三道长影,似三个冷峻的侠客,在院中默默注视着这少年。
木小二被这三块碑的气势所慑,一时竟胆怯地退了几步。他低下头,沉沉喘出一口气,狠狠咬住了牙。站了一阵,他终于撇过头,目光回避着那三块碑石,在后院中张望寻找起来。
“谁在外面”大殿里禅房内传来了庙里那女人的声音。
木小二被这声音一惊,慌了心神,想要躲藏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想要逃跑却又自衬翻不过那院墙,脚步动了更担心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六神无主之下却只是站在了原地,背对着那后院远门,似根木桩一般立定。
禅房的门缓缓开了。木小二听着那女人缓缓走出来,合上门,慢步走出院门,站到了自己身后。
“木小二”那女人柔声唤道,“你回来了”
木小二却只是低头站着,不敢回话。
“回来了便好,早晨你师父师兄都有些担心你呢,也不知你在外边一夜如何过的。”说着,那女人正要拨转过木小二的身形,手就要搭在他肩头时却停住了。
女人看到,木小二的衣衫后背上布满了风干的泥土,双手掌心里还留着道道血痕。
“你……受伤了”女人轻轻问道,“你去大殿里坐下吧,我为你取些纱布包扎一下,正好等你师父回来……”
“不必了。”木小二低声道,“我不留下,只来拿点东西便走。”
女人微微一愣,道:“你要拿什么”
“我……”木小二却一时语塞,犹豫了许久,才终于小声道,“我来……借些米粮,过几日便还来。”
“借”
“是借!不是拿!”木小二一时慌张,这才转过身子,紧张地看向那女人,哀求道,“我是去救人,不是来盗米的!过几日,我便会还来,我保证!”
木小二原本以为,那女人此刻定是一脸嫌弃鄙夷,却没想到他在那女人脸上看到的却是怜悯和担忧。那只本要搭在木小二肩上的左臂悬在半空,愣了许久。木小二看到,那女人的左手袖口间,露出小臂上的一块淤青。
“你……”木小二忽然道,“你怎么也受伤了”
那女人听了,却急忙收回了自己的左臂,用袖子遮住了那瘀伤,轻声笑道:“昨夜跌了一跤,摔伤的。”
说罢,那女人似乎也有些慌张了,目光也略微游离起来。
木小二或许功夫不行,但伤口痕迹却是
第六十五话 乞食(下)
长短刀在禅房暗处隐遁,佛陀在大殿中静默。
午后斜阳落下一片光泽,洒落在后院里,却把江月容的面容打成一片暗影。她的手紧紧握着,因过分的用力而微微颤抖。
木小二无力地瘫坐着,等待即将到来的杀招。他曾听人说过,刺客一旦对外人暴露了身份,就要杀掉这个外人。而江月容这个名字,便是刺客的名字。
缓缓地,江月容抬起了手。木小二知道她要动手了,绝望地闭上了眼。
“你的米。”江月容忽然轻声道,“取多了怕你师父发觉,只装了半袋给你。够么”
木小二心惊,抬眼望去,见江月容把那米袋伸到了自己面前。他呆呆地接过米袋,轻声问道:“你……不杀我灭口么”
“我已经不做刺客了。”江月容只是低声道,“但我这身份,还不曾对野雪他们说起过。”
“我不会说出去的!”木小二决绝道。
江月容却轻轻笑了一声:“你若要说,我也不拦着你。我今夜便带着这孩子换个地方藏身,以后你也不会再找到我。”
“为什么”木小二问道,“你既已不是刺客,何必要隐藏身份”
“因为江月容这个名字下,标着三百两赏银。”
木小二心惊,却只看着江月容缓步走进了禅房,抱起了那孩子,像是要开始收拾行囊了。
木小二只觉得,是自己害了这母子又要奔波,只觉心中一阵愧疚。他忽然强撑起身子,跪立在禅房外,高声喊道:“你三番五次搭救过我,这份恩情,我不能辜负!我以性命担保,绝不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说着,他重重地向江月容磕了一个响头。
江月容却冷笑一声,道:“你的性命很难取么值得几两银子,能担保我们母子平安”
木小二心口一疼,却答不上半句话来。
江月容叹了口气,轻声道:“拿好你的米,回去吧。今日,你就当没见到我。这米就送给你了,不必还。”
木小二却只是伏着身子,不肯离去。
江月容正诧异间,却看到木小二的背在轻轻起伏着,才知道那仓促的一叩头,原来是他把自己的哭相埋藏在了地上,不让江月容看见。
“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和你一样强”他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娘曾说,真正的侠客,不在武艺,在心性。我想做一个真正的侠客给我娘看,该怎么做”
“真正的侠客”江月容茫然地望着禅房门外的少年,苦笑了一声道,“我又不是什么侠客,拿什么教你。”
“你当然是侠客!”木小二喊道,“你刀法那么厉害,却从不仗势欺人。你出刀,从来都是为了救人,不为杀人。昨夜那信使那般厉害,你却与他以命相搏让我们逃出来,自己还负了伤,这不就是侠客所为么!”
只为救人,不为杀人江月容在心里却暗笑道,若这样便是侠客,那她偏偏不是侠客。
“你自觉自己不是侠客么”江月容轻声问道。
“不是……”木小二咬着牙,埋头答道,“我过去以为,打恶人帮好人,就是侠客。可我直到昨晚才知道,一个人是好人还是恶人,我根本无从分辨。”
“为何这么说”
“昨夜,我的命是被一个恶人救下的。为了不亏欠他,现在我又要去救那恶人的命。”
江月容知道,这少年说的是龚爷。
木小二的声音越来越不稳,渐渐地,化作了哭腔:“我总是动不动就对人出刀,我以为我这样便是做了侠客,不辱我娘的名声。可现在想来,我不知误会了多少好人,我自己反而像是个顽劣的恶徒。你总是知道什么人该打、什么时候该出刀,
第六十六话 师徒(上)
日沉西山时,武昌城南的树林里传出了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出城的百姓被这声音惊吓,传言着那是厉鬼在作恶,都不敢接近那树林,只顾快步离去。
却有一个工头,听着那声响,带了自家十几个伙计寻了过去。
“老大,你不怕碰上恶鬼吗”伙计问道。
“傻子,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恶鬼。这声音,我认得……”工头甩了甩手中的大锤,嘴角露出了邪异的暗笑,“这是龚爷的声音。”
循着那喊声,这十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摸进了那老树林中。转了几圈,终于在天色昏沉前找到了一个被绑在老树干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那男人的身子被粗糙的麻绳勒出了斑斑血迹,一只手臂被两片木板结结实实地捆住,一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到狰狞,歇斯底里地狂叫着什么,却听不清晰。
“天王救我!”他嘶吼着,“天王救世人,天王救天下,天王救我!”
那一身鲜血淋漓的样子,把一众伙计震慑得心胆俱裂,乍一眼看去便惊叫着“有鬼”,转身要逃,却都被那走在最后头的工头拦住。
“哪里有鬼……”工头冷笑道,“你们再仔细看看,那人是谁”
众伙计见那工头这般镇定,便只好鼓着勇气,向那男人望去。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容,细看一阵,才发觉原来就是龚爷!
“得来全不费工夫……”工头兴奋地喊着,提起大锤,缓缓走向龚爷去了。众伙计也壮着胆,跟在这工头身后,一步步向那老树干围拢过去。
工头望着龚爷那癫狂的模样,估摸着距离,蹭几步到龚爷眼前,悠悠地唤道:“龚爷,还认得我么”
龚爷瞪大了眼睛,却不见那瞳孔中有半点神采。
“大烟!”他用干哑的嗓音嘶吼道,“求求你,给我大烟!”
工头嘿嘿地笑了两声,望了望身后的伙计们。一众伙计被工头目光扫过,也急忙跟着工头,仓促笑了几声。
“想不到你堂堂龚爷,也会落到这般地步。”工头冷笑着,大胆地往前又迈了一步,站到了龚爷近身处,伸出巴掌拍了拍龚爷的脸,凶恶道,“当年你打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会落在我手上”
龚爷却似痴傻了一般,只流着口水,呆呆地望着那工头,喉中发出听不清辞句的干嚎。
工头突然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龚爷脸上。
这一声巴掌响,把四周围聚的伙计们都吓了一跳。龚爷嗓子里的嘶吼,也随着这巴掌化作了一声惨叫。他的身体一阵抽搐起来,却让那工头吃了一惊,急忙退了两三步,仓皇地躲开了身子。
龚爷却只是抽搐着,挣不脱那紧紧捆在树干上的绳索。工头望着那麻绳,心中暗暗笑了——真是天意,虽不知是谁把这龚爷绑在了树上,却着实帮了他一个大忙。
“龚爷,今天也是你命数,该栽在我手里!”工头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扬起手又照着龚爷脸上打了一巴掌。这一下,却让龚爷身子的抽搐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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