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那工头不曾望见龚爷的瞳孔恢复了些许神采,更没注意到龚爷的嘶吼已随着这一巴掌停了下来。
“你可知道,当年挨了你的打,我有多憋屈。”工头恶狠狠地捏着龚爷的脸道,“你还记得之前打你的那小孩跟和尚么不怕告诉你,他们都是被我喊去的!”
龚爷心里一惊,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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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话 师徒(中)
“这位兄弟也太不争气了。人家龚爷都被绑在树上了,他还让龚爷咬了指头去……”对那断指工头的嘲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间老树林中人声鼎沸。
那工头失了体面,一腔愤怒终盖过了心里的惊恐。
“你们别来抢人,是我先找到他的!”工头喊着,却又引来了众人的嘲笑。
“你没本事拿下龚爷,还怪我们截胡吗”
“要怪就怪你自己没那命,得不了赏银,也受不起那些地盘!”
那断了指的工头,受了众人的辱骂,心中气恼,顺过地上的大锤,向自己伙计们怒喝道:“谁笑话我,给我打!”
这些带着人马赶来的工头,却有哪个是好惹的听见一个“打”字,便起了狠劲,也都摆开家伙,高声喊道:“打就打,怕你不成!今天哪个码头打赢了,便是这码头上的新老大!”
老树林中忽然一乱,几波人马厮打在了一起,一时间杀声震天,人影无数。
龚爷冷冷听着这伙人的扭打争夺,望着这些昔日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家伙如今竟这般嚣张跋扈,心中却笑了。见过了黎仁祖、江月容那般高手的武艺,如今再看这些工头伙计扭打抖狠,却只觉愚蠢滑稽。可叹这些人,在这愚蠢滑稽里演得生龙活虎、洋洋自得,却不知这出戏不过是个荒唐闹剧罢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又何尝不似这般呢
也好,等他们决出了一个胜者,我安然赴死便是了,还省了许多力气呢。今日反正是命数到了,能看上这样一出好戏,也总算不枉这一世快活了。想到这里,龚爷的脑袋往树干上一靠,反而觉得无比畅快,无比坦然。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自己舍了一条胳膊救下的小鬼,原来是那断指的工头派来暗算他的。也难怪,那小鬼找了个由头便扔下他出了老树林,紧接着便来了这工头,看来是自己大意了,中了那小鬼的计。
可叹自己这条烂命,最后竟是坏在了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就在这龚爷感慨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动自己身上的绳子。
“谁”他轻声喝道。
“别说话!”老树后头,传来了一个少年的声音,“解了绳子,快跟我趁乱逃出去!”
“是你!”
“要你别说话!”
是那孩子!龚爷心中却是一喜——重情重义,这孩子果然像我,不枉我救他一条性命。
那少年在龚爷身后解了许久,却抠不动那绳结。原来龚爷几番挣扎,把那绳结勒得太紧,麻绳又粗大扎手,少年又饥渴乏力,如何解得开这绳结来。
他正忙活时,却忽然听到周围一片乱局中传来了一声高喊:“有人在解绳子!”
那些围打成一片的工头伙计们急忙停下了争斗,点起了几个火把,往龚爷身边围过去,果然看见那老树后头,有人借着渐浓的夜色遁住身形,正要放了龚爷。
“小子,你是哪家码头的!”众人举着手里兵器,对那少年厉声喝道。
少年被这群人围住,气恼地扔下了那解不开的绳结。
“就说要你别说话!”他埋怨了龚爷一声,站起了身子。
众人细看去,却见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戴着个大帆布帽子盖住了半张脸,身上却穿着太过短小的衣裤,露出了半截胳膊和腿脚在外头。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米袋,装了半袋米,却全洒在了泥地里。
“我不是哪个码头的!”那少年高声答道,“我是龚爷的跟班,来救龚爷的!”
救龚爷
众人哈哈大笑,望着这个矮瘦的小鬼,嘲讽道:“龚爷,你这救兵,可真教人想不到啊!”
少年咬着牙,双拳紧握。龚爷低着头,沉默不语。
“大家别慌,这小孩是我喊来的!”那断指的工头却从人群中走出,对少年喊道:“小孩,你不是想做侠客么你不是要打恶人吗你身后那龚爷就是恶人,你杀了他,便能做侠客!”
第六十六话 师徒(下)
一粒飞石忽然打来,正砸在了少年的眉间上。少年捂住了眼,再放下手时,却见手上已沾了一掌血迹。
那扔石子的,是个工头。他探过身子,又从地上捏了一块石子,凶狠地瞪着少年道:“小孩,让你杀了那个绑在树上的大叔,你没听到么”
少年盯着那工头,重重摇了摇头。
又是一粒石子出手,打在了少年的额头上。少年吃了一惊,跌坐到了身后的泥土里。
人群中却爆出一阵叫好声。
“小孩,你肯动手,我就停手,如何”那工头冷笑着,又拾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子,在手中把玩起来。
龚爷望着那少年痛苦的表情,对那工头狂喝道:“有本事朝我扔,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那工头却嘿嘿地笑道:“龚爷莫急,打死了这小孩,便到你了。”
说着,他癫狂笑起来,把手中石子朝少年身上打去,口中喊叫着不堪入耳的辞句,似疯癫了一般。那些围观的人群竟也学着这工头的样子,朝那少年扔起了石子。
“小孩,你杀了龚爷,我们便停手,如何”众人嬉闹似地喊着,全不顾这少年被打得抽搐不止。
“小孩,你走!”龚爷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的死活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只管走,让他们杀了我!”
“我不走!”少年却执拗地喊着,“我走了,就没人救你了!”
只要身后还有要保护的东西,便一步也不能退。少年在心中默念着这话,只咬牙忍着浑身的疼痛,虽不知该做什么,却只知道,这时候若是走了,便永远也不配做侠客了。
老树林里人声鼎沸时,一双眼睛却在暗中注视着这群人。
看到少年缩在众人面前,被如雨的石子击打时,那双眼睛微微闭上了。一声叹息被喧闹的笑声掩过,化作一道凌厉的风声划过层层枝叶。
“徒儿,接刀!”雷鸣般的大喝忽然从树林远处响起,震慑了林中的茫茫众人,直把那火把上的火光也惊得躁动不安起来。
一支刀影从人群上空飞过,如一只身形矫健的春燕。刀影在少年身前落定,稳稳插在了泥土地里。少年借着火把的光亮望去,却发现这竟是自己那柄长杆刀,被人用绳线捆住了断处,粗糙地拼接了起来。
望着这长刀,少年心中一震:“和尚!”
“后面有人!”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众人回头望去,却只见夜色中一个人影如鬼魅般在人群中游移,惊起阵阵狂风在林间奔窜。人影间,偶见有一只巨掌翻出。凡看见这巨掌的人还未及反应,便只觉胸口一沉,眼前一黑,口中吐出一团鲜血,再睁眼时已是天旋地转,动弹不得。
那人影冲入了林间人群中,好似一块巨石坠入湖面,砸出了一片绚烂的水花。中掌的人都飞出四五步远去,一圈工头伙计生生被这人影破开了一个窟窿。
直到那人影来到了少年面前,停下了脚步,借着火把的光亮,众人才看见那是一个胖大的和尚。只有少年认得,这和尚,名唤野雪。
野雪收了一双铁掌,站住身形,俯视着那伏在地上的少年。少年仰着头,一双泪痕未干的眼睛透着眉梢上留下的血迹,仰头望着这和尚。
“木小二……”野雪轻声说道,“你喊我,不能喊和尚,要喊师父,明白么”
少年在哽咽中笑了一声。
“知道了,和尚师父。”
野雪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蹲下身子,近了木小二的身前,伸出那铁巴掌,拍了拍他的脑袋,又轻轻为他拭去了脸上的血迹和泪痕,轻声道:“你的刀,我修好了。你先试试,若不好用,师父将来为你重做
第六十七话 破绽
武昌城南的老树林,被一个和尚搅了个天翻地覆。
在那些惊慌失措、草木皆兵的人群中,却有一个老伙计缓缓退到一株老树后,借着夜色藏住了身形。
这片人群中,只有他一个人的眼睛,跟上了那和尚的身形。一个胖大和尚,竟能有这般灵活的步法,又能打出力道惊人的铁掌,让这老伙计也暗暗称奇,不敢轻易上前对敌。
想不到,武昌城里还有这样的高手。老伙计皱着眉头,缓缓脱去外衣,露出了一身壮硕的肌肉,和密密麻麻缠绑在身上的绳索。
他望了一眼那靠在树干上虚弱无力的龚爷,恶狠狠从鼻中呼出一口浊气。
这帮乌合之众果然靠不住,最后还得由他亲自出手。他愤愤想着,估摸了一阵距离,盘算着偷袭和逃脱的线路,抖了抖手腕轻甩起了那绳索前端系着的铁坨。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响动,让他心头一惊。
“谁!”他靠着老树,转过身形,紧握着那绳索铁坨,向那阵响动望去。
夜色下,一个人影缓缓走近。那人影的手上,一柄长刀映照着莹莹火光,却散出一股寒气。
老伙计手中一紧,低声喝道:“江月容”
人影停下步子,摆开了长刀,像是应答了他的话。
这下却有些棘手了。老伙计心中算计着,那和尚是个不易对付的角色,如今又碰上这个有些宿怨的江月容,自衬以一敌二恐怕占不了便宜。
这时候,不是和江月容一决胜负的时机。
这老伙计还未说话时,却是那江月容轻声道:“信使莫慌,今夜你我不是敌手。”
老伙计微微一愣,手中兵刃却不肯松懈,只暗暗问道:“你不是来救龚爷的么”
“信使怕是误会了。”江月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我从来不是为救这地痞,只是想借他引出江门刺客罢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终于让老伙计舒展了些许眉头。
“这么说,你是来等江门刺客的”
“正是。”江月容按下长刀,低声道,“你我各有目的,又何必要刀兵相见,反乱了自己阵脚呢”
老伙计哼笑两声,放下了手中兵刃,冷冷道:“总算你不是莽撞之人。”
“说来……”江月容将长刀反手背到身后,轻轻探步走到这老伙计身边,附在他耳畔道,“我今天细细思索了一日,忽觉信使昨夜所言,其实颇有道理……”
老伙计一惊,嘴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悄声道:“这话怎么说”
“昨夜是小女子太鲁莽了,得罪了信使大人。”江月容轻声道,“今日想了许久,却想通了。我的目的,是为了报仇。可我几次三番与江门交手,从未讨得半点便宜。湖广江门,不是浪得虚名。单凭我的功夫,若要报仇,还是欠了火候。但信使的武艺奇绝,力道更在我之上,天王麾下又有能人无数,各怀绝技。我想,若能有信使和天王相助,才是我报仇最好的机会。”
老伙计默默听完,却在心底一阵困惑。江月容这是打的什么算盘,昨夜对我动了刀,今日却又主动示好,这变化未免太快了。他不敢轻信,便试探道:“你是想让我今夜助你与江南鹤决战这却麻烦。我受天王之命才来的武昌城,今夜杀了龚爷回去向天王复命才是正事。你与江门的恩怨,与我又无关系,为何要牵扯到我身上来若误了天王所托,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武昌城里的天王信徒,都是江门杀的。你杀了江南鹤,也是大功一件,天王也会高兴的。”
“但若你我二人合力也胜不了江南鹤,我岂不是将自己陷于险境,还为天王惹来了江门这对头”
江月容沉吟了片刻,听气息似乎有些慌乱,这却让那老伙计心中暗暗得意。
“信使所言,也不无道理。”江月容仓促道,“那不如,我且不急于今日与江南鹤决战。请信使带我南下,去见天王。我是吕家村唯一的留存,也是武昌城里最后的天王信徒。我愿为天王效力,你也是大功一件,如何”
第六十八话 真相
两三个月前,夏末秋初。
秋收的时节近了,武昌城外的吕家村的家家户户也都忙碌起来了。
这天,却有一个外地人,循着村外神龛的指引,找到了这个村落。
村里有个书生,推着一辆破旧的独轮车,正要向城外荒山里走去时,被那外地人喊住了。
“小兄弟,这里可是吕家村”
“正是。”
“一年前,有个姓洪的秀才曾来这村落里住过几日,你可记得”
“噢,我记得。那洪秀才是个好人,村里人到现在还时不时谈起他呢。”
那外地人笑了笑,道:“我叫黎仁祖,是那洪秀才的同乡。他要我来武昌城外,寻着吕家村,带来些谢礼。”
“洪秀才太客气了。”
“未请教小兄弟名姓”
“在下吕良。”
“吕兄弟,你可带我去这村落的长老家么”外地人轻声问道。
村子深处,一家院落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村落里原本不多的十几户人家,全都聚到了这院落里。那个叫黎仁祖的外地人,被众人推到了客席的位置上。这场宴饮,直到天色暗沉了,才在火把油灯的映衬下渐渐散了。
人静时,只剩下了村里的长老与黎仁祖还在酒桌上对饮。
“老人家好酒量。”黎仁祖望着已经微醉的长老,轻声笑道,“想不到吕家村是一个这么好客的地方,难怪那洪秀才对此处赞不绝口。”
“洪秀才是贵客,你代洪秀才来的,自然也是贵客!”长老借着酒劲,兴奋地拍打着黎仁祖的肩膀,“自从洪秀才来过这吕家村,给我们讲了那些洋菩萨的事,我们每天都去那洋菩萨庙里拜火烧香,从没断过。有了那洋菩萨保佑,今年眼看就是个大丰年,村里各户的收成都可好呢!大伙前不久还说着,等收了粮,要备份礼给洪秀才送去……”
“老人家,是真心想谢那洪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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