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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子刀娘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伯翔

    货船四面,招摇地挂着沙家镖局的旗号,迎风招展。船上的镖师高声喊着镖号,既是向江岸百姓宣扬这镖局神威,也是告诫四方贼寇莫打这货船的主意。

    船舱里,魏大人静静注视着身前这体型硕大、钢筋铁骨的星斗南。他聚精会神,似被吸去了魂魄一般。望了许久,他终于沉沉叹出一口气来,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眼睛。

    这星斗南究竟是何物洋人究竟是如何用此物胜过了我泱泱大清林大人,是我太蠢笨,所以迟迟想不通吗

    他正感慨时,这货船的船身忽然剧烈地一抖,好像天崩地裂一般,使他站立不稳,跌坐到船板上。还未起身,他便听到船舱外响起了呼喊声——

    “有!”

    沙家镖局货船前的江面上,不知何时冒出了十几艘小船,于江道流转处聚在水狭之地,挡住了货船前路。他们在江面上扔下许多浮木,任其顺江流而下,撞向货船吃水处。这是劫船惯用的伎俩,货船若扬帆全速冲撞上去,恐怕船身会受不住那浮木的撞击,船沉货毁。

    货船上的镖师都是走惯江湖之人,知道这局面不得硬闯,一望见江上浮木便急忙收了帆,抛下锚,在水狭处与那十几船对峙起来。

    几根浮木撞在货船上,发出几声闷响,溅起波涛阵阵。浮木被货船拦住了去路,积在水道上,竟积成了一片不小的浮桥。小船中,忽然窜出一个人影,跃出船外,轻灵地踩着那几根浮木上跃步向前,没多久便近了船身。他从腰间取出一支带绳索的铁爪,凭臂力一扔便钩住了货船外壁。再一用力,他整个人竟腾空而起,踩着货船爬了两三步便跃上了甲板。

    这一套步法,身形轻灵,力道精准,落脚如蜻蜓点水,出手却猛若惊雷。那人影在甲板上落地的一瞬,惊起了十几船高声叫好,一时盖过了江涛声浪。

    甲板上,二十多个镖师排开阵型,沙黑虎领着一个少年站在阵眼,两排洋枪手端着八杆洋枪分列左右,身后是拿着长短兵器的武师收住货舱正门。这边,却只有那人影一人登了船,其余众人都只在小船上望着,堵住货船去路。

    沙黑虎看那登船的,虎背熊腰,两臂粗壮,面相却似个文弱书生,只是手中的铁爪闪着隐隐寒光。长江这水道上的黑道人物,沙黑虎如数家珍,毕竟是常走这条路的镖师。可今天登船来的这位,却面生得很。

    “这位朋友,没打过照面啊。”沙黑虎向那人抱上一拳道,“可否先报个名号”

    那登船人却哼笑一声,不屑道:“我乃天王麾下大将李绍英,江湖人称混江龙,今日受天王之命,前来取你家货物。若不想死的,从这船上下去,乘小船回家,大船我们开走。若不服从,就别怪我手里这铁爪无情了!”

    “贼寇,休得猖狂!”沙黑虎身边的少年憋红了脸,向李绍英高声喝道,“看到我们船上的旗号了吗!这可是沙家镖局的船,你若识得好歹,便速速撤了这些小船!如若不从,打将起来,要你知道我们沙家祖传五虎断魂枪的厉害!”

    李绍英却哈哈大笑道:“什么沙家镖局,听都没听说过!区区走镖的武师,也敢大言不惭,不把我们天王放在眼里”

    “什么天王是谁大言不惭不过是个草寇,就敢叫天王了”




第八十四话 江贼(中)
    李绍英望着这莽撞少年,嘴角一笑,道:“小镖头,你可知道,阵前对敌最忌讳孤军深入。”

    沙子良还未品出李绍英这话里的玄机,一道光忽然从这身后亮起。原来是一支利箭,精准地瞄着沙子良的眉眼射来!

    这支箭,从起伏不定的江船上射出,却能精准地避开李绍英,直取沙子良面门,可谓百步穿杨。李绍英敢只身登船,也是仗着身后有这般高手相助。箭矢出手时,那船上一个举着弓的老者脸上闪现出一丝冷笑。

    李绍英用铁爪扣住了沙子良的银枪,教他动弹不得。等沙子良看到那箭影袭来时,却早躲闪不及,只瞪着眼,茫然无措。

    正当沙子良眼看就要中这一箭时,他身后忽然探出一杆软木枪,向着沙子良横扫过来。这软木枪砸在银枪上,枪身虽被拦下,枪尖却顺着刚猛的力道弯折过去,正挡在了沙子良眼前!那利箭被这枪尖一磕,瞬间失了力道,崩作了两截,飞洒开去,直惊出沙子良一身冷汗。

    那软木枪却不做停留,擦着沙子良的银枪杆向前探去。弯曲的枪尖动势尽时,便又向着反方向弹开,倒似一招横扫袭向李绍英的脖颈而去!

    李绍英大吃一惊,不曾料到有这般招法变故,急忙松了手上铁爪力道,侧过身形,避开了那软木枪的奇袭。

    沙子良急向身后望去,却见是沙黑虎脸上冒着腾腾杀气,手中挺着软木长枪,踩开霹雳雷霆步,对沙子良厉声喝道:“不得莽撞,回去守阵!”

    话音一落,沙黑虎软枪一抖,一股强大的力道顺着那动势袭到沙子良的银枪上,竟把沙子良震退了四五步,回到了洋枪队前。

    李绍英在地上翻滚两圈,收了铁爪,稳住身形,望向那沙黑虎的软枪,高声赞道:“好枪法!”

    沙黑虎暗笑一声,双手握住枪杆,摆开架势,低吼道:“,你既不懂规矩,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五虎断魂枪的厉害!”

    他后臂发力,前臂一抖,那软枪忽然幻化出枪影无数,似一片铁花般往李绍英身上打去!李绍英大惊失色,光是望着那枪影变化便觉头晕眼花,更哪里敢短兵交锋!只见他趁着枪势未到身前,急忙抓着货船外壁纵身一跃,转眼便跳下了大船。

    沙黑虎见逼退了李绍英,双臂一使力道,便稳稳收住了枪势。他这枪法,收放自如,可谓天下神枪。

    沙黑虎正要退回阵中时,却听到船外响起了李绍英的喊声。

    “放箭!”

    原来李绍英人虽跃出了大船,却把那铁爪扣在了船沿上,手握着绳索悬在了大船外!他这铁爪功夫,也是神出鬼没,不辱“混江龙”之名。

    随着李绍英一声令下,十几艘小船齐齐射来一阵箭雨,噼啪打到货船甲板上来!沙黑虎抖开软木枪,幻化出枪影无数,把那些箭雨阵阵打落。他身后的镖师也早有防备,洋枪手撤回阵后,刀盾手组盾成墙,攻守得法,操练娴熟,二十余人在箭雨中无一伤亡。

    船上,一个老者望了眼镖师的阵型,又看着船头上沙黑虎的枪法,心中感慨道,这位总镖头不是庸才,手段着实高明。

    “孙教头,咱们这箭伤不到他们呀。”老者身旁的一个向他焦急地喊道,“您老人家给支个招,这箭该怎么射”

    这位孙教头冷笑了声,低沉着嗓子缓缓道:“天下没有用箭射不破的军阵,你们是没射对地方。”

    他眼睛在那货船上下一望,便看准了一处破绽,



第八十四话 江贼(下)
    大船上喊声一响,镖师军阵随之一变。几个刀盾手踏步上前挡住箭矢,其余众人都放下兵刃,合力一处,推动那被风吹刮过来的帆桅,竟用蛮力把巨帆转过向去,借帆面挡住了沙子良的身形。帆面粗厚,挡住了飞箭,让那十余船弓矢齐发竟都打不到沙子良身上。

    船头的沙黑虎见状,快步杀到船锚前,单手舞着枪花挡开箭矢,另一只胳膊却徒手拉住船锚。只见他手臂间青筋暴起,口中一声大喝,竟生生把巨锚扯出了江底淤泥!这般力道,让满寇都为之惊诧!

    那孙教头见局面有变,心下焦躁,又急忙拈弓搭箭,望着那桅杆上仅剩的两根绳索,猛射出一箭飞矢而去。只听得一声崩响,帆绳又断了一根,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道麻绳支撑着整个巨帆。帆身摇晃着,眼看便要落下时,沙子良终于爬到了桅杆顶端,伸出一手拖住帆桅,配合着桅杆下众人的合力,竟把这大帆稳住了!

    沙黑虎这边将船锚拖出了江面,风帆助力下,货船隐隐有了动势,缓缓划开江面上的浮木,渐起了速度往的小船群中冲撞了过去!

    望着大船开动,似庞然巨兽般破浪而来,众惊起一片慌叫,军心瞬间动摇起来。

    孙教头搭好了箭,望着那最后一根帆绳正要射去,脚下江面却袭来一阵波涛,让他站立不稳!他按下弓箭看去,却见那巨帆在风中竟没有丝毫晃荡!原来是沙子良爬上了桅杆顶上,用手里的绳索把射断的帆绳系死在了船桅上,临时绑住了风帆。大船借风力奔袭而去,凭着体大船沉,竟劈斩出一条水道,把那拦路的小船都卷入了波涛中!

    孙教头愤愤地喝了一声,急忙舍了弓箭,跃下小船。他跃出的一瞬,小船便被大船卷开的江浪打翻,倾覆在了波涛里。

    那悬在船外的李绍英见堵江的小船被冲散,心下却不肯认输,还想再奋力一搏挽回败局。他踩着大船壁沿,脚底借力纵身一跃,整个身形便腾空而起,要跃上大船甲板而去。却不料,他刚露出脸面,那沙黑虎的枪尖却早已等在了甲板上!

    “贼寇,看我断魂枪!”沙黑虎口中一喝,手里长枪似霹雳惊雷般刺去,不容敌手有半点反应,便狠狠刺中了李绍英的胸口。那枪尖突刺,却竟没能刺进李绍英的身子里,反像是扎在了钢板上一般,发出一声浑重的撞击声!

    枪虽未刺进去,力道却打在了李绍英身上,把他狠狠顶到了半空中。李绍英喉中隐隐涌起一口血水,眼望着飞出了大船,逼不得已只好撤了铁爪,向后一翻便落入了滚滚长江水中,遁入了波涛内。

    货船在江面上横冲直撞,劈波斩浪,却也被小船撞得遍体鳞伤,震得船上众人几番站立不稳。那沙子良在半空中死死抱住桅杆,几度要被撞击震下来,却总算咬牙撑过了这劫难。他等船身平稳了,回头看去,只见江面上零落着许多倾覆的小船和落水的,这大船却摇摇晃晃离了那水狭处,顺风而去,顷刻便开出老远去了。

    那放箭的孙教头早见局势不对,先踩着小船浮木逃上了江岸,颓然望着那大船把这十几船冲散,绝尘而去。这一趟,不仅没能伤到那镖局分毫,反倒是自己这边折损了许多人手,让他心里愤懑不已。

    他正沉默时,身边江水中忽然跳起一个矫健的人影。原来是那混江龙李绍英在翻滚的江水里搏浪许久,终于翻上了江岸来。

    孙教头望着那喘息不止的李绍英,低声



第八十五话 停船
    武昌城码头上,一艘伤痕累累的货船停靠在了岸边。

    船舱里,一个老者仔细地擦拭着身前那钢铁巨物。来袭时船身几番晃动,不知这物件是否受了损伤。老者不知其中结构,看不出部件是否完好,只好在外表上仔细观察着有无擦痕。

    “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星斗南……”他喃喃地说着,“万不可有什么损伤,还要靠它救我大清呢……”

    他的身后,一老一少两个镖师走进舱内,向这老者拱手道:“魏大人,这一路受惊了。”

    这一老一少,老的是总镖头沙黑虎,少的是小镖师沙子良。刚才与一场大战,大船能全身而退,他们二人都是大功。

    魏大人却似被那星斗南吸去了魂魄般,专心致志地擦拭着那些钢筋铁骨,只随口问道:“是遭了吗”

    沙子良年轻气盛,心里愤懑,牢骚道:“那些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好话说尽也不听,偏要劫我们的船。”

    “我看,他们不是。”沙黑虎却低声道。

    魏大人心头一惊,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微微扭过头道:“总镖头这话,什么来由”

    沙黑虎缓缓说道:“这条江上黑白两道人物,我们走镖这么多年,纵不能认全他们,对方也该听过我们。可那伙贼人,竟不认得我沙家镖局的大旗,我猜他们不是常在这江路上行走的贼寇。”

    “那他们是哪里来的”

    “他们虽不是,却懂得在水狭处设伏,又精通浮木阻船的路数,不像是寻常山贼草寇。我看他们的战法,恐怕不是江战之术,是海战之法。”

    说到这海战二字,魏大人眉头一蹙。

    沙黑虎继续说道:“他们执意要劫这船,却不要我们送的孝敬钱,可见他们求的不是财,是船中之物。这船里,恐怕只有一样东西能引来他们如此兴致。”

    “星斗南……”魏大人喃喃念着,似梦呓一般。

    “大人……”沙黑虎低声道,“我记得你曾说过,这镖不能从两广走,因两广有人已经盯上了这星斗南。不知大人口中所说的这伙贼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魏大人怔了怔,忽然直起了身子,望向了沙黑虎父子。他眼中冒出的寒意,竟让见惯了江湖的沙黑虎也隐隐心惊。

    “沙总镖头,你猜得不错。”魏大人冷冷道,“但你不需知道那伙人的来历,只需明白,我托你走的这趟镖,关乎天下苍生。把星斗南送到蜀中,不要让贼人夺了去,如此便好。”

    沙黑虎望着魏大人面容,便知道这事轻重,沉眉低首,不敢再多问半句,只轻声道:“不管对方是谁,我们已逃过一劫。大人放心,我们船快,只要过了湖北,进了巴渝一带,借山势掩护便安全了。”

    魏大人收回了眼目,重又痴痴地盯上了这星斗南,嘴里小声应了句:“天下命运,就托付给沙总镖头了。”

    船舱外,众镖师检查了这货船各处的伤痕,聚到那船舱门外。沙黑虎刚走出来,众人便围了上去。

    “得在这城外停船,修补两三日才能上路。”众人都无奈地摇头叹气道,“若就这样强行逆江而上,船身再有破损,怕就危险了。”

    “偏偏是在这武昌城外出了事。”沙黑虎叹息了一声,蹙紧了眉头。

    “总镖头,这两日我们如何守卫要不要登岸寻个落脚处”



第八十六话 庙中人(上)
    武昌城中,前几日落下的积雪还未褪尽,隐隐在路边墙角残存着些许踪迹。

    汉阳门外,一老一少两个守城兵将提着长枪,悄悄离了站城门的队列,寻了个僻静角落舒展着筋骨,偷着一时半刻的闲。

    “武昌城这几日,可太平多了。”老兵拄着兵器,脸迎着暖洋洋的日光,惬意地唤道。

    “大叔,昨夜的酒把你喝糊涂了”一旁的小兵熟络地打趣道,“那剑客杀人的案子也就是两三天前的事,太平什么呀”

    “就是自那之后,忽然觉得武昌城里难得地太平了。”老兵笑道,“不太平的时候,武昌城里出了事,一没知府,二没千总,咱们都不知上哪里求人帮忙去。现在好了,再出了恶人,有那个江月容替我们杀。实在不行,那几个衙役还能去求江门。我忽然就觉得,武昌城里不会再出乱子了。”

    小兵听完,也觉得安心了些,便又打趣道:“可别高兴得太早,没准什么时候这角落里就窜出个人,把你我全杀了,要那江月容救都来不及救。”

    就在他这话音刚落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两位……”

    这声音一响,把那一老一少两个偷懒地守城兵给吓了一跳,急忙挺直了身板,斜眼瞥过去。

    那喊话的原来是个少年,身后跟着个中年壮汉。看那少年扮相,似乎是个过路的旅人,身后背了根长杆子,用黑布裹住,不知藏了什么东西在。

    眼见那少年向两个兵将走来,老兵心中一阵焦急,小声对旁边的小兵骂道:“你这乌鸦嘴,不知又招来哪路祖宗……”

    那少年到了二人面前,见这两个兵将面容严峻,也不知其中虚实,反倒心下迟疑,缓缓退了半步,试探着问道:“二位是官兵吧……”

    “是……是……”

    “打搅片刻,我初来这武昌城,人生地不熟,想跟二位打听个事,不知方便吗”

    两个兵将听到这里,才总算松了口气,笑着抬了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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