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anana
他不该去广西,云南,杭州,绍兴去做那些危险的生意。
这些生意的名字和涉及的事务,他是不会告诉枯云的,那些事可都太危险了,他一人承担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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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够,枯云一旦获悉,那危险便也会降临到他的身上去。他不要这种事发生。
他更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南京,还不准他出去打牌,不准他去书场听书,去玄武湖走一走他也不愿意他去。谁叫他爱他呢,深深爱着,不愿让别人见到这么美,这么好的一个小云。
总而言之,阿宏就是有这个本领能找出自己千不该,万不该的种种理由来和枯云说抱歉,又总之,他的千千万万不应该都是为了枯云,为那天路过夫子庙,他从一盏花灯后头看了他一眼。
某日,阿宏再次痛切反思了让枯云独守南京,受相思煎熬之苦后,他劝说起枯云,希望枯云能到上海去。他在南京只是做寓公,到了上海他照样可以做,如今银行业务发达,每月数非常便捷。况且他自己虽常在江浙走动,但家和公司毕竟都在上海,枯云要是过来上海,他们两人便天天都能碰头,烧水淘米一切家务大可交给请人来做,就连这个人选,他也已经替枯云物色好了。一个从前在他家里做事,唤作珍珍的小娘姨。
枯云喜住公寓,他爱一眼就能望尽的居所,阿宏到底是个体贴的有心人,公寓楼也为他选好了,选址在霞飞路,出入十分方便。枯云爱起人来一门心思,阿宏说什么他都听,又见阿宏想得这么周到,事情办得这么妥帖,他立即答应了。倒是阿宏还和他说:“小云,这间公寓只是暂时的,等我新的公馆装修好,我们就一起搬进去。”
枯云是从未往同进同出这件事上想过的,这世间毕竟是个男.欢女.爱的世间,他与阿宏恋爱,他能时常见到他,与他讲讲话,温存一番对他说已是奢侈,听到阿宏竟还有这方面的打算,枯云当下鼻子发酸,就落下了眼泪,什么行李都没打包,手上的租约印章银行折子全都交给了阿宏处理,依着阿宏的提议,连夜做火车先到了上海,布置爱巢。
不过阿宏实在太忙,枯云搬到上海后,依旧是十天半月才能同他吃上顿夜饭。前阵子吃夜饭更是吃得不顺意,阿宏在饭桌上唉声叹气,好几次将筷子拿起又放下,明显是有难言之隐,愁肠满腹。枯云看不得爱人难过,就问他出了什么事。
阿宏开了几次头,都没能说下去,枯云好言好语劝了许久,阿宏才坦白。原来他是在证券上栽了个大跟头,蚀了二十万老本。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惊骇之余,枯云忙问他有没有在别处借钱,要是需要,他大可以将南京几处房产卖了给他抵债。阿宏听后,一把搂住他道:“这怎么能行!你要卖,我也不让!那钱我是不会的!”
枯云十分感动,阿宏又说:“我银行里还剩几千块,这回也不做什么生意了,不痴心妄想了,我想我们开个咖啡馆。”
枯云人虽还很年轻,正是青春,却没任何要奋斗翻本再将那二十万赚回来的干劲。他骨子里贪图安稳,好逸恶劳,听到这个主意,当下就同意了。
得到枯云首肯后,阿宏立即去筹备咖啡馆的事宜,又是许多天没有下落,后来再登门时,他脸色发青,很是忧愁。他依旧是不肯和枯云诉苦,但他一犯愁,枯云更愁,愁到后来生了气,还和阿宏发了脾气,阿宏这才将自己遇到的麻烦事讲给了他听。原来他在法租借寻到了爿店铺,地段优良,房屋布置也都十分可爱,可是营业执照迟迟批不下来,他想来想去,只有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笔生意,他得罪过法租借公董局的一个人物,才落到了今天这样的下场。
他道:“小云,咖啡馆我看我们是开不成了,我没用……这点事情都办不好,那几千块钱我用来去公董局疏通,结果他们翻脸不认人,唉,怪只能怪我当年下手太狠,得罪什么人不好,得罪了法国人,唉!”
阿宏捶了下桌子,咬着嘴唇,苦闷异常。
枯云看着他说:“那就不开了……我们回去南京,不在上海过了!”
阿宏眨眨眼睛,望着枯云:“那不行啊,之前我说要开咖啡馆时,你多么高兴啊,我是不想扫你的兴,唉!是我没用……得罪的是他们的长官,除非认识总董事,副总董事,小云,你最近不是常和那个意大利的玛莉亚小姐来往吗?她那里有没有什么门路?”
枯云想了想,说:“我替你去问问,或许有办法。”
阿宏激动地一把握住了枯云的手:“实在不行就说是玛莉亚小姐要开咖啡店,我的名字不好用,外边的人又都知道我有个你,那就挂名在小娘姨身上好了。她是自己人,你信得过她的吧?”
枯云点了点头,这个小娘姨平时话不多,但是做起家务,跑起腿来没有二话,把枯云和阿宏都照顾得舒舒服服,她煮的那手饭菜更是叫阿宏赞不绝口。
隔天枯云便找了玛莉亚出来喝咖啡,打听之下得知周末礼查饭店的交际茶舞会,法租借公董局的副总董马修会赴宴。枯云回家后立即将这个风声告诉了阿宏,阿宏却又犯起了愁,礼查饭店的舞会,他可进不去啊。
枯云露出了点得意的神色,宽慰他,让他不要担心,阿宏去不了,可不还有他吗?这几个月他早就在礼查饭店混了个脸熟,和副总董套近乎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他一定会替阿宏办好了。
阿宏对他千恩万谢,捧着他的脸蛋亲了嘬嘬嘬亲了许多下,枯云被他亲得晕头转向,满心的欢喜和爱,那晚抱着他就没撒过手。
今晚玛莉亚不在身边,枯云头一遭独自游走于孔雀厅,心里本有些犯惬,可想到阿宏,枯云便觉得有了底气,和托尼比手画脚交代完玛莉亚的行踪后,他满屋子找起了人。那公董局的副董他见过一张照片,是个棕色头发,绿色眼睛的瘦高个,约莫四十几岁的光景。那模样虽是牢记在心里了,可孔雀厅人头攒动,洋人的面孔在枯云看来又多有相似,要找到这个马修并非易事。
正在他着急的当口,枯云近旁忽地冒出一把声音,那人讲的是中国话,枯云转头看去,他近旁不知何时站了个西装笔挺的华人公子哥,身材纤长,脸孔英俊,笑眯眯的眼睛很是抓人,看上去至多二十出头。
若是在平时,礼查饭店的交际茶舞会上冒出这样一张面孔,枯云怕是要将这人好好打探一番的,可眼下他就只记挂着要替阿宏找到那个马修,一心不能作二用,那公子哥冲枯云一笑:“可算让我找到个能说的上话的人了,你会说中国话吧?”枯云也只是敷衍着:“嗯,会。”
公子哥乐歪了嘴,朝枯云伸出了手,枯云的眼神在人群中逡巡,丝毫没注意到这个公子哥的动作,那公子哥也是个会胡调的,自己给自己打圆场,笑着从枯云身后摆着的一只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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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瓶里头抽了朵红玫瑰出来,陶醉地一嗅花香,道:“本来我是在看花的,心想这红玫瑰长得真是漂亮好看,后来您一站到这里,您瞧,玫瑰都黯然失色了,枯萎了去。”
说着,他扯下玫瑰花上一片边缘露出点萎黄的花瓣,扔到了小圆桌上。枯云始终惦记着要找马修,心猿意马,哪里顾得上和他说俏皮话,扯出个笑容就要走。那公子哥不依不饶地,一伸手搀住了他的胳膊,径自报上家门:“尹鹤。”
枯云意思意思和他握了个手:“枯云。”他那眼神还在满场乱跑,尹鹤又道:“密四特枯来找人的?”
说话间,枯云浑身一震,他看到马修了,他才从孔雀厅外进来,甫一现身就吸引了众多目光和宾客。枯云生怕错失良机,撇下尹鹤便也跟着人群朝马修挤了过去。好不容易,他从人群的外围挤到了中心去,那马修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枯云忙不迭要和他客套,马修却也十分有礼貌,但凡要与他说话的人他都一一回应。到了枯云这儿,两人对视一眼,握一握手,枯云试探着问:“马修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马修的绿眼珠在枯云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说道:“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情便在这里说吧。”
“这里人多口杂……”枯云笑着,“有件事务想要咨询下马修先生的意见。”
这句话可是他琢磨了三天才锤炼出来的句子,马修并没立即回答。枯云一时忐忑,眼睛都不知该往哪处看了,那满屋子环绕的悠扬乐声他早已听不到了,唯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乱跳,他是浑身上下都没了主张了。
这时,马修偏过头来与枯云耳语了句:“306房,我们可去那里详谈。”
听到这个房间号,枯云喜不胜,先前他还怕这个副董油盐不进,没成想竟愿意和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谈话。枯云脸上的笑容跟着绽开,同那马修点了点头,悄悄走出了孔雀厅。他步行往三楼去,他需要些时间来盘算过会儿怎么与马修说明来龙去脉,又或者什么都不说,只道自己想开间咖啡馆,可马修倘若追问他为何不走正常程序时怎么办呢?
那就坦诚相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是软硬兼施,只要过会儿是他们两人单独谈话,他总有办法能说服他。枯云没来由地自信起来,他以前从没办过这样的事,但他相信今天他就能办成,把阿宏苦苦等待的营业执照拿到手。
念及阿宏,枯云眼前已经浮现出阿宏得知执照获准后的快活模样了,此事尘埃落定后,阿宏对他必定是充满感激的,或许还有些刮目相看的情绪,说不定从此他在阿宏心里能分到点崇敬的念想。
可能会被爱人崇拜这件事几乎要冲昏枯云的头脑,到了306套房门前,他敲了敲门,马修已经在里头了,他来给枯云开门,枯云满身的欢喜藏也藏不住,他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更有番青春活泼的滋味。马修将他领进屋里,枯云便说:“副董先生,其实是这样的……”
马修却打断了他,食指尖压在自己嘴唇上,对枯云道:“放松些,玩得尽兴了,我们什么都好说。”
枯云很是听话,心道自己在别人的地盘,还有求于人,他说什么便暂且先听着吧。他还猜想道,莫非这位副董先生爱玩扑克?扑克他可不拿手,若是麻将牌,他还能陪着搓上几把。马修却没拿出任何消遣的把戏,他打了个电话,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他挂了电话后,枯云又想和他说咖啡馆的事,马修还是不愿听,给他倒了杯酒。他人是很温和的,颇具亲和力,枯云想也没想,就于他干了几杯,他酒量不佳,人已微醺,意识不清之际感觉自己从沙发上飘到了床上。
枯云想自己是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得误事了,那边厢马修又来给他灌酒,这酒又推辞不得,枯云进退两难之时,套房外又进来了一个人。见到这人,枯云还当自己眼前是蒙上了半块黑布条,及至那人走近了,他才回想起早前听说过的黑皮肤黑面孔的族群来。这黑人比红头阿三还要黑,人高马大,顶天立地站在他面前,不由分说就脱起了衣服。
枯云一下看呆了,他瞅瞅马修,这个副董已喝得两眼发红,那和黑人自己脱自己的衣服,他就来伸手扒枯云的衣服。枯云自认脑子不太聪明,可对肉体情事却是十分敏感,先前那几杯迷魂汤是把他的这丝敏感都给灌没了,如今衣服被人扒去两件,枯云才算是觉出异样来了。他挣了下,那马修不知是怕他跑了还是如何,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此时黑人的衣服已经完全褪下,枯云一眼看过去,吓得差点大叫,那黑人杵在他面前,腿间的物事活像个驴棒槌!
马修嘬了枯云的脸蛋一口,掐了把他的屁股便去扯他的裤子。
枯云脑里轰轰作响,要说这个马修自己提枪上阵倒也不是什么怪事,可找了个驴棒槌是怎么回事?!枯云没空细想,要他被根驴棒槌拾他可不干!
枯云不敢看那黑人,他想拔腿就跑,但马修死死按住他,况且他心里实在害怕,两条腿打着颤,怕是就算能有开溜的机会,他估计连站也站不稳。趁枯云放空出神时,马修冲黑人使了个眼色,那黑人欺身便靠近了过来,枯云这回是地地道道地两眼一抹黑了,尖叫了声,头往边上一扭,哇啦就吐了出来。
马修和那黑人都愣在了原地,枯云急中生智,一擦嘴,陪了个笑,道:“刚才喝多了,怪臭的,我去洗洗再来和两位玩。”
言罢,他还脱了鞋子,放在床边,说:“我可不是要开溜,大家都是体面人,这双鞋子我先留在这里,一个体面人总不会这样就跑上街去吧?”
他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憋了个满目含春的笑出来,马修不疑有他,放他去了浴室。枯云左摇右晃地站起来,扶着墙钻进浴室。他这会儿恢复了些许,酒也醒了大半,看到面前一扇小窗,提起裤子赶紧翻窗跑了。他可从来不是什么体面人,紧急关头,光着屁股他都能栽进人堆里去。房间只在三楼,离地不高,枯云也算是个翻墙高手,利落地爬到楼下,连滚带爬逃过了外白渡桥,拦了辆黄包车直接回了霞飞路的公寓。
这一路上他都心有余悸,咬着手指想来想去地琢磨一件事:营业执照没能谈成,还放了公董句副董的鸽子,这下不好和阿宏交代了。
第2章
枯云到家后洗了把脸,便和衣在床上躺下了,这一夜是辗转难眠,他想到可以托人送信去给马修赔不是,那马修会不会接受呢?就算他器量大,接受了,可再想从他那里攫点什么好处,给阿宏牵线搭桥,难保马修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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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两个三个驴棒槌来戏弄他;马修要是不接受,那公董局这条路是肯定行不通了,法国人同根同种,一个鼻孔出气,哪会轻易卖他这个外人面子?
枯云长叹一声,这人是被他得罪了个透,但他觉得阿宏是不会怪罪他的,只要他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他说不定还要为他去出头,去痛揍那个法国人!
不行不行,枯云躺在床上连连摇头,这事还是不能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事情是他没办好,还要给阿宏惹一身臊,这可怎么行。
枯云咬紧嘴唇,转念又想,大上海又岂是法国人独霸的地盘?法租界不行,那还能去英国人,美国人,日本人的地方嘛!再者,他们还可以回南京,他在南京有十间铺头,都是顶顶好的市段,随便顶一间来做,日子或许不会像如今这么滋润,可大体生活是不成问题的。枯云从床上坐了起来,嘴角隐隐显露喜色,只要和阿宏在一起,哪怕天天粗茶淡饭,他也心甘情愿。但是阿宏呢?阿宏会理解他吗?
毕竟他是一个处处为他着想的贴心情人,有情饮水饱,他又怎么会不理解,不明白呢?
枯云稍稍松了口气,可一颗心还是紧紧揪着,过往种种历历在目,阿宏对他的那些好,那些照顾,那种种贴心举动既是他会愿意与他同甘共苦的明证,又成了一记记响亮的鞭笞。枯云自责了起来,阿宏如此待他,冬天为他暖手,夏天彻夜不睡为他扇风驱蚊,他嘴巴馋了,随口说一声要吃桂花糖藕,阿宏冒着大雨就给他买了回来,苹果他给他切好,橘子他替他剥成一瓤一瓤,西瓜他给他把瓜籽一粒粒挑去。
他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好,他却从未为阿宏做过什么,他也没有要求过,恳求过他的任何。想着想着,枯云眼眶一热,两行眼泪夺目而出。
枯云边哭边擦眼睛,他痛下决心,无论如何,这张营业执照他一定要帮阿宏弄下来。
这时枯云眼前忽地闪现出一个人影,那是个英俊公子哥的身影。
尹鹤!
枯云双手倏地握紧,这位密斯特尹显然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那他又是怎么出现在一向不纳华人,“闲人勿扰”的交际茶舞会上的?想必是大有来头!
枯云眼珠一转,自言自语道:“得去好好打听打听这个人。”
他回忆起尹鹤在舞会上与他热络的劲头,思维又发散了,他抱紧胳膊,牙齿格格打颤,出卖身体的事不到万不得以他是绝不会干的。但……如果是为了阿宏,如果他能瞒住阿宏,唉,那两眼一闭,也就过去了。
枯云又有些想落泪,但他忍住了,屋外的天色渐渐发青,泛蓝。太阳不知不觉跃上云头,阳光透过玻璃窗涌入室内,枯云也是躺不下去了,他趁珍珍还没起身,蹑手蹑脚地刷了个牙,换了身衣服便悄悄溜出了门。他跑去敲隔壁相邻杨妙伦的门,咄咄两下,没人应门,枯云转转门把手,压着嗓子说:“妙姐姐,是我。”
依旧是无人应答,枯云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了门板上,他着急起来,不时往自己家门口看,他怕没等到杨妙伦给他开门,珍珍就挎着菜篮子先出来了。珍珍毕竟是先前就在伺候阿宏的人,要是回头她去告诉阿宏他一大清早就来找杨妙伦,阿宏再问起他找密斯杨是有什么急事,他怕自己编不圆谎,露出了马脚。他还不想让阿宏发现昨夜发生的一切。
他来找密斯杨自然是有原因的,杨妙伦是名混迹各大跳舞场的陪舞女郎,见多识广,心中仿佛是有一本花名手册,上海滩中大大小小的名人名士,不光全都被她记录在册,他们各有什么奇闻趣事她也都能娓娓说来。杨妙伦心中还有个明星梦,她名字最后那个“伦”字便是因着效仿王汉伦而添上去的。她还自绘了一张明星地图,去哪儿能遇到民新影片的老总,《火烧红莲寺》最近又在哪里取景,大中华的明星们在哪家咖啡馆包场聚会,她都了如指掌。
自从杨妙伦入住枯云隔壁的空房,阿宏便会时常提醒他少与此女子来往,说她是伤风败俗之流,难登大雅之堂。阿宏并没见过杨妙伦,他每次来找枯云时都十分小心谨慎,他也与枯云解释过,他是白相人中的大人物,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在诺曼底公寓有个相好,他怕是要有人对枯云不利的。枯云并不怪对杨妙伦有所非议,他想,要是阿宏与杨妙伦能见上一面,他也会喜欢上她的。她一张鹅蛋脸,柳叶眉毛杏仁眼,天生两边嘴角微微翘,她人还很玲珑,与她在一起时总是欢声笑语不断,着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可爱女士。
枯云毕竟才到上海不久,他又不爱主动与人攀谈交际,与他走得近的人寥寥无几,珍珍总是沉默寡言,玛莉亚只热衷交际出锋头,唯有杨妙伦,枯云能与她说得上话。他今天来找杨妙伦,一是想打听打听尹鹤这号人物,二来也想就营业执照的事问问她的主意。
这杨妙伦不知昨晚疯到了几点钟,枯云接连又喊了好几声,最后实在忍不住用力拍了下门,那屋里总算是传出了点动静。
杨妙伦来给枯云开门,不等她说话,枯云便先闪进了她屋里去。屋里很黑,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枯云才说了个“妙”字,杨妙伦的手指头就上来了,戳着他的脑门说:“作死啊,一大清早就来拍门,你两手空空当个寓公不用上班,现在连睡觉休息都不用了是不是?还不让别人上班,不让别人睡觉了啊?”
枯云开了灯,冲杨妙伦笑一笑,杨妙伦身上单穿了条粉绸的睡衣,一头乱发,见到枯云的笑容,翻翻白眼,一扭屁股从他面前走开了,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
枯云跟着过去,殷勤地说:“又忙到很晚是吧?我给你捶捶腿吧。”
“去去去。”杨妙伦踹了枯云一脚,翘起了二郎腿。枯云嬉皮笑脸的贴过去,一口一个“妙姐姐”,好不亲热。
杨妙伦昨晚上班到深夜,觉没睡够,本是有些脾气要发作的,可瞥到枯云那张笑出了花的漂亮脸蛋,一口气没憋住,自己先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拧了把枯云的脸颊,冲他龇了龇牙,一条白花花的大长腿架到了枯云大腿上。
枯云赶紧给她捏腿按脚,杨妙伦眼睛一斜,吐出个烟圈,问他:“你说说,你的红姐姐是不是又是半个多月没露脸,让你这颗小心脏又提到嗓子眼了?”
枯云是常常与杨妙伦要聊起阿宏的,毕竟除了这名情郎,他生活中也再没别的事情与话题了。但他很小心,只道自己有个大他五岁的情人,名字里头有个红字。
枯云今天暂且先没提阿宏的事,他主要关心的还是尹鹤的背景。
“啊?你见到了尹家的四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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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妙伦一听到尹鹤的名字,眼睛瞪大了一圈,那眼底的青圈儿也跟着消了几分,人都神了。她放下腿,拍拍身边的位置,让枯云过去坐,她呢,整个人蜷到了沙发上,一支胳膊撑着沙发靠背,酥胸半露,说道:“你说他昨晚去了孔雀厅?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尹家的四太太是个日本人,而且尹鹤人脉很广,连洋人都要卖他面子。”
“他已经娶了四个太太了?”枯云一个放松,那或许这个尹公子是不会要与他发生些什么肉体关系的。
杨妙伦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连声数落枯云无知闭塞,她道:“是他爸爸的四姨太!尹鹤是家里的四少爷!”
枯云挠挠鼻尖,那点忧虑又萦绕了上来。杨妙伦说起尹家的事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她只管说,枯云只管听。
尹老爷尹千丈军阀出生,戎马半辈子,带兵打到绍兴时不知作了什么想法,毅然决然弃甲从商,到了上海落脚,大干实业。尹千翁家中六位太太,九个孩子,五男四女,这尹鹤便是他的三太太生下的孩子。尹鹤虽非家中长子,但尹家上下唯有他随父从商,名下已有多处实业,听闻他也是最讨尹老爷欢心的那一个。
“大少爷从前当兵受了重伤,偏染芙蓉痛,常年卧床,命都要靠药吊着,是个活药罐子,二少爷呢去了南京干税务,三少爷进了教育局,出息是都出息,但都不如尹鹤混得体面,你看看人家,外国人的交际舞会都随便进出,我听说啊伊和法国人的关系老铁了,公董局的总董事见到他都要敬他三分。”
听到此处,枯云耳朵一动,眼睛都亮了,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尹鹤他找定了!
这之后,枯云全然忘了和杨妙伦就营业执照的事讨论一番,他这个人向来没办法同时琢磨两件事,光是考虑如何联系尹鹤已经用上了他的所有注意,哪还有空再想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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