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anana
半夜里,枯云醒了一回,他听到屋外有布谷鸟的叫声。他坐起来,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肩上,光着脚就走出了房间。
来到客厅里,他靠着窗户,捏紧嗓子仿着文雀的啼鸣叫了两声。
不消片刻,客厅外面鬼鬼祟祟地进来了一个人,即便在黑夜里,那人也只踩着阴影行进,他来到枯云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
枯云敏锐,瞬间喊出了他的名字:“光祖师兄。”
他很确定。
光祖看着他,他很快就发觉了枯云的异常。他和他说话时,不在看他。
“我才从外地回来,就听说你被尹家大少爷击毙了!”光祖在枯云眼前摆了摆手,继续说,“昨天我来过一趟,不知道你发觉没有。”
枯云说:“师兄高明,我没发觉。”
“那想必尹醉桥也没发现。本是来探探他本领的,再不济也替你挖掉点他的钞票财宝,没想到发现你还活着,”光祖道,此时才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枯云道:“弄伤了,看不见。”
光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和我回道观去,师父有办法。”
“唉,赤脚医生。”
“有赤脚医生就不错了,我问你,你是不是受伤后还没看过医生?”
“怕麻烦。”枯云道,“能活下来就万幸了。”
光祖赞叹了声:“怎么回事?劫后余生,因此转性了?”
枯云头垂低,不响。光祖问他:“尹醉桥欠你人情?”
枯云摇头,马上说:“搞不懂他。他这人怪里怪气。”
“是听说过。”光祖拉枯云坐下,“回不回道观,你给我个说法。”
枯云想了片刻,不谈自己了,打听光祖这阵子的行踪:“你说才从外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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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你去哪儿了?”
光祖说话的声音变得更低,更轻,近似耳语,对枯云道:“组织的一个印刷厂被查封了,我被派回来处理善后。”
“啊。”枯云抓住了椅子扶手,吞了口唾沫,“师兄你……”
光祖用力点头,没让他说下去,枯云又道:“那你赶紧走吧,尹醉桥和政府的人熟悉,他又多疑猜忌,要是被他发现了你……”
光祖道:“我再问你一遍,和不和我走?”
“道观……鱼龙混杂,要是给师父惹了麻烦,”枯云喃喃,“我答应尹醉桥要给还他一笔重礼,当作是谢谢他留我,救我一命。”
光祖忙问:“是尹醉桥给你找的替死鬼?”
“说来话长。”枯云咬住嘴唇,正欲再讲,光祖道:“重礼日后再谢也不迟,耽误之急是看好你的眼睛,你要是不想回道观,和我去江西吧。”
“江西?”
“那里有部队,有医生,国民党的通缉令,哪一国的通缉令在那里都没有用,再说你干的是为民除害的好事,大家一定会欢迎你的。”光祖突然是慷慨激昂了起来,“那里有中国的新希望!”
枯云歪着脑袋,神情是很冷静的:“师兄你读的书多,懂得比我多,但是我杀人,只是为了报仇,我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我活着……活在这里,活在那里,其实,没有什么两样的。”
光祖依旧激动,拍了两下枯云的肩膀后,说道:“人有一技之长,就不要荒废,不要浪!”
枯云懂得,道理他是都懂的,但人活着这件事,根本没有道理可循。要是有道理,那黎宝山也不会死,那上海又怎么会变成一块是英国人的,一块是美国人的,一块又是法国人的?
枯云稍仰起头,口吻更平淡,说:“有的人活着是为了自己而活,有的人活着,是为了别的人,为了许多人,他们伟大,我敬佩,可我,我活着,我还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暂且还不想去死。”
“我还不懂。”
光祖无言了,他看着枯云,豪言壮语的激情悄然褪散,他轻洞洞地和枯云讲:“你要是改变了主意,三天后的晚上九点,去西爱咸味斯路的慎成里找一个叫天星的人。”
枯云与光祖告别,他又独自在椅子上静坐了会儿才回到房间里。
尹醉桥醒了,枯云甫推开门,他就说:“这里没有你的东西,不用拾了,你要走就走。”
枯云关上门,他贴着门板站,低语着提出了一个请求。
“点一盏灯吧,尹醉桥,点一盏灯。”
尹醉桥不回话,良久过去,枯云才听到擦起火柴的声音。是咻地一声。
枯云走过去,这段路,他是走得十分熟练的了。靠近床边,坐下后,枯云问了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
回答来得很快。
“不曾想过。”
枯云又问:“灯在哪里?”
尹醉桥在肩上搭了件外衣,坐直了,将矮几上的油灯提了起来。他把油灯交到枯云手上,枯云的长睫毛盖着眼睛,只留下一道明亮的缝隙。尹醉桥咳嗽着,手指握住了枯云的手指,引领着他去触碰那灯火。
枯云不响,他们只在火苗外围游走,不烫也不痛,仅仅是煎熬。
枯云一狠心,自己朝着热度的来源扎了过去,他被烫得摔下了油灯,尹醉桥没有躲,也没有松开手,他如同石像,不怕火烧,不怕水浇,什么都无所畏惧。
枯云撞进他怀里。尹醉桥的嘴唇擦过他的头发,他按住了枯云,渐渐地,抱住了他。
火苗在地上挣扎残喘,寻不到任何可引燃的东西,最后还是熄灭了。
尹醉桥看见了,对枯云说:“火灭了。”
枯云点点头,夜晚里,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再无话语,剩下呼吸,一缓一急,又一缓一和。
三天过去,枯云哪里都没有去。
尹醉桥也没有换房间,枯云也没有突然多出许多衷肠诉诸于他,尹醉桥还是会呼喝枯云做事,枯云多抱怨,常气愤,更常无语,静静坐着,许多仍旧,许多照常,一切没有任何改变。
最常来访尹公馆的三位客人渐渐地来得不如先前那么频繁了,枯云听玛莉亚说,订婚后,杨妙伦一直在筹备婚礼,挑选酒店,婚纱,鲜花摆盘,处于半息影的情况,尹鹤随轮船公司老板出海,去非洲某地开拓商业版图,旅途遥远,约莫三个多月才能返航。而玛莉亚,则谈起了新的恋爱。这回是个洋行雇员,建筑师,很有志向。
枯云知道后,便劝玛莉亚不用常来,她该有自己的生活。玛莉亚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猛亲,回说:“你现在住在这里,我很放心,法米,你在这里,会很好的。”
枯云不响,反复来回地摸自己的手指。
玛莉亚说:“你会幸福的,上帝眷顾你。”
这个话题是那么宽泛,又那么虚幻,不切实际。枯云牵扯嘴角,笑了笑。玛莉亚看着他,她的法米,年轻,漂亮,某段苦难坎坷夺走了他眼里的光辉,但是他的双眼还是让人过目难忘的。
那里有星星在沉睡。
无声间,两人都听到了外室的开门声,客厅的门虚掩着,玛莉亚透过门缝,瞥见了尹醉桥的身影。他的胳膊上挂着一件呢大衣,他正站在门口。他没有进来。
玛莉亚的睫毛盖下来,她微微地,似乎是在笑,又说:“幸福里是没有欢愉的。”
枯云愣怔,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什么都没说。玛莉亚放开了笑容:“这是小说里的话,可是没有人能活得像小说一样。”
她站起身,吻了吻枯云的头发,踩着欢快的步子离开了。枯云坐着,玛莉亚走后,尹公馆里重又被一股静谧的力量控制。这股力量发作时总是伴随烟草的气味。枯云背朝着大门,也点了根烟。
晚上,枯云比白天要多话,他问尹醉桥:“你为什么总偷看我?”
尹醉桥否认,枯云说起下午:“玛莉亚走了,你在外面抽烟。”
“我在外面抽烟。”
“你在看我。”枯云很笃定。
尹醉桥读报纸,不讲闲话了。枯云屡次尝试打断他,尹醉桥装聋,读完新闻,又开始作哑。
“我没有瞎,我是看不见。”枯云和他说。尹醉桥未理会,他在看手头的其他东西。
“你买了其他报纸吗?”枯云是听到翻纸张的声音了。
“芳园卖了,得来的钱一半还给了谷稻,一半周转,你别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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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云噎住,他无话可说了,遂了尹醉桥的心愿,他闭上嘴了。
那天之后,到了夜间他也不与尹醉桥多谈了。他们只在必要时说话,这种必要极少发生。枯云吃饭,劲地用筷子,他不求助,尹醉桥递过来的勺子他并不拒绝。夜里睡觉,一旦屋里温度过低,尹醉桥就会咳嗽,枯云怕他的咳嗽声,他晚上还是不睡,三更天时往火盆里添炭火。他看不见,烫伤了几次,又多吃了几颗尹醉桥的消炎药,了几卷他的白纱布。
天气转暖后,枯云壮着胆子去了前院晒太阳。尹家有架白秋千,他常常坐在上面,摇摇晃晃睡过去。有时他被尹醉桥弄醒,他爱触碰他的脸,一双手尤其喜欢摸他眼睛周围一圈。有时他自己醒来,拍一拍边上的位置,没有人。
尹醉桥的生活极富规律,落地钟敲七下,他出门,下午两点,他回来。应酬他也还是有的,不过,十二点前他一定会到家。他不酗酒,烟抽得很凶,每逢应酬的夜晚,那一晚上的咳嗽总不了。他的生活里没有太多娱乐,枯云知道,他会下棋,国际象棋和围棋都会,他闲暇时会自己与自己对弈,落子有声,棋局无声。他看很多东西,或是书或是文件资料,广播和唱片几乎不听。有一阵,枯云很喜爱一个跑台的女歌星,音机整天开着听她唱歌,歌声唱响,尹醉桥便会走开。他偏好静,只爱一张爵士唱片。
枯云听不懂英文,听上去又不像英文,总之很拗口,学也学不像。听这张唱片时,尹醉桥罕见地会喝酒。
苏格兰威士忌。
枯云闻得出。
找黄金的事没有人再提了,直到那天从玛莉亚那里得知,近来国内实业势头衰落,尤其是纺织厂,遇上日本丝这个竞争对手,难以抬头。枯云和尹醉桥打探他的情形,尹醉桥回得坚决:“与你无关。”
枯云说:“我答应你的黄金,你放心,我不骗你的。”
尹醉桥说:“最好是这样。”
“我的眼睛再不好,那就是不会好了。”枯云说,并无怨念。
尹醉桥在看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偷不需要看得见,我已经想好了,我去偷汇丰银行的金库。”枯云盘算着,“不用找帮手,这件事我一个人就能办成。”
尹醉桥阖上了书本,把灯熄灭,枯云就坐在他身旁,他们俩一个被窝。尹醉桥把手伸进枯云的衣服里,他摸到他纤瘦的腰,更进一步地,更深入一层地,他摸到枯云的阳物。他帮枯云自渎,枯云轻微颤抖,摩擦之下,他的阳物会充血,会饱胀,情欲达到高峰的那一刻,他射在尹醉桥手里。再深入的事,没有发生,尹醉桥连一个吻都没有给出过,他像高僧,没有欲望,却能看到欲望。
许多个夜晚都这样渡过,以至于枯云对深夜有了一种更明确的概念黑夜是潮湿,带有些腥膻味的。
这样的黑夜就此与别的黑和别的夜对立,就此被分割,仿佛成为了看得见的一部分。
春天到来,尹公馆的花树绽放,院里香气弥漫。一棵树,也不知是什么树,花开得很香,树边还有一张长凳,枯云不再爱那架秋千了,移情别恋,喜欢上了这个位置。
有花开,就有花落,花朵脆弱,经不起打扰,春风一吹,便从枝头坠落。枯云常带着几朵花回进室内,他不自知,只好由尹醉桥一一替他摘除去。
“什么颜色的?”枯云会问。
“白色。”尹醉桥说,“也有粉的。”
“什么树?”
尹醉桥一顿,他将一朵花摊放在手心里端详,枯云扯扯他衣袖:“什么树?”
尹醉桥淡淡:“不是桂花树。”
“还种了桂花树?”
尹醉桥难得话多:“白桂花树,秋天开花,很香。”
“秋天……秋天还很远。”枯云说着,转身往屋里走。他在院里睡得累了,要尹醉桥放一张唱片来听,提提神头。
还是那张爵士唱片,还是那位女歌手,听不懂的语言,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是不是你没能结成婚姻的那位小姐爱听的歌?”枯云问道。
“你今天话很多。”尹醉桥倒酒,酒杯,酒瓶碰撞。他坐在枯云对面的单人沙发椅上。
“礼尚往来啊,你今天话也不少。”枯云说。
尹醉桥啜了口酒,麦香盖过了酒冲脑门的气味。天气晴好,枯云坐在一片阳光下,衣领里还夹着一朵粉嫩的小花。他的头发些微反光,很亮。
“医院里,医生说,不打麻药,要是能熬到唱片播完,我就能重新走路。”尹醉桥拿起酒杯,枯云的样子映在了玻璃杯子上,变得狭窄,瘦长,像一道很粗的线,“你应该和你朋友走。”
下一首歌,节奏变快,管乐嘈杂。
“那个人是我师兄,拜师学艺的师兄。”枯云说。
尹醉桥喝酒,枯云玩手,唱片戛然而止,枯云问尹醉桥:“你长什么样子?”
尹醉桥斜着眼睛看他,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枯云伸出手:“你长什么样?”
他的手指细长,在空中张开,抓住一把空气,又松开,掠过一把空气。阳光透进来,这十根手指的长影落在地上,好似十棵小树,双木成林,十棵树,那就是一片林了。
尹醉桥吃力地站起来,他拄着拐杖走到枯云面前,枯云的手最先碰到的是他的手杖。
“看不出来你是个木头人。”枯云说。
尹醉桥稍弯下腰,但枯云摸到的还仅是他的手。
他是五根手指,五根在他脸上流连,为他纾解情欲的手指。
接着,枯云才摸到尹醉桥的脸。只一下,只摸到他的下巴一下,枯云忽然缩回了手。他低语:“嗯,你长这样,是这样的。”
尹醉桥直起身,目光很冷,他道:“我和黎宝山长得很不像。”
枯云不响,尹醉桥漠然地走开了。
尹鹤归国了,从非洲给枯云带了份礼物。这天下午,他亲自送礼物上门。礼物是一面皮鼓,他打鼓给枯云听,节奏感强烈,是他向来喜欢的热闹气氛。
“杨妙伦呢?没和你一起过来?”枯云问道。尹鹤笑着,拍了两下皮鼓的边缘,说:“她忙。”
“昨天她还打电话过来了,确实很忙的样子。”枯云说,“不过她听上去很高兴。”
尹鹤不接话茬,说起别的事。他在非洲可没少遭罪,据他自己说晒成个黑煤球,脖子后头还晒伤了,至今未痊愈。但也增长了许多见闻,误入了食人族部落,在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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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漂流,生吃芭蕉芯,偶遇野象,凡此种种,他要放开了说能说上一整年。枯云见缝插针地问他杨妙伦的事,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尹鹤还在漫天胡讲什么和老鹰一样大的蝙蝠,三十个人都抱不住的香樟木,枯云拔高声调,又问了遍,尹鹤方才讪讪地回说:“结婚是大事。”
“不是大事,我也不会问。”
“哈哈,枯少爷怕我逃婚吗?”
枯云说:“你不想结,为什么要求婚?”
“呀,你哪里看出我不想结婚的?成家立业是肯定要的,还要开枝散叶。”尹鹤油嘴滑舌,还打趣说,“我不求婚,你就再看不到杨妙伦这个人了。”
“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喏,不是这个意思,是说……”尹鹤停顿下来,枯云接道:“你怕她自杀吗?”
“怕啊。”
“那你是在乎她的。”枯云并不确定,说得很迟疑。尹鹤别过头,手搭在膝盖上,拿起茶几上的香烟和火柴,给自己点烟。他脸上不再有笑容,远远望着窗外。他说:“怕她死掉,造成上海滩还有中国电影界的损失。”
枯云的矛头对准了他:“你是怕影迷半夜砸开你家大门,把你拖出去生吞活剥了吧。”
这次他的口吻是很确定的。
尹鹤放声笑了,神情却很木讷,说:“我不会逃婚的,枯少爷你放心。”
枯云说:“你们尹家的人是不是都没有爱过。”
尹鹤指着他,说他聪明,他眼角梢甩到客厅墙壁上尹老爷子的画像上,他幽然看着,说道:“我父亲有五个老婆,子女灵魂中能用来爱的份额全部都被他消掉了。”
枯云不响,尹鹤紧接着说:“快乐就好。”
他还说出了玛莉亚的至理名言:“快乐稍纵即逝,快乐时就尽情享受。”
“你爱她吗?”枯云问,尹鹤抓抓眉心,挑起眉毛:“谁?”
“快乐的人。”
两人打着哑谜,尹鹤会心一笑,似是猜到,遂说:“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我爱她的纯真烂漫,我也爱我的两个妹妹,和她一样,都是可爱的女孩子。”
言罢,他一扬手,问枯云:“怎么总说我的事,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枯云自认没什么好讲,尹鹤不如此认为,他道:“你打算一直住在尹公馆?”
枯云不响,尹鹤抽烟,微笑着看他:“我大哥是很有趣的一个人。”
“他喜欢硬撑。医生说他以后再不能走路,他就硬撑,死也不打麻药,硬撑成了个瘸子,他痛,不吃一点止痛药,我们都以为他会投靠鸦片,没人会怪他,手术之后他痛晕过很多次,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全靠自己撑下来,熬下来,我要是他,一口牙肯定早就咬碎。”
“不是讲我吗?怎么开始讲他?”枯云眼皮动动,眼眶里不怎么舒服,抬手揉了揉。
尹鹤不管他的抗议,还在说尹醉桥:“大哥从前不叫这个名字,腿坏了之后,父亲找人给他算过,说名字里要有水有木方能逆水行舟,克服万难。”
“那原先叫什么?”
“霄,九重云霄的霄,我们家都是单名,大哥之后,就都是动物了,蛇虫鼠蚁。”尹鹤自我调侃,“算命师说霄这个字太轻,大哥命硬,名字太轻镇不住人,也要出事的,所以腿才会坏,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他是上天入地,威名响彻神州的命。”
“算命师都是马后炮。”枯云说。
尹鹤看别处,夹着烟,说:“父亲留下来的几家工厂业绩都不太好,地产也是颓势,尹公馆的日子可能没有以前那么惬意了,枯少爷还请别介意。”
枯云道:“你大哥的动向你倒很留心。”
尹鹤莞尔:“听出点敌对的意味来了。”
“我敌对你干什么?”枯云质疑,一会儿又自己嘟嘟囔囔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尹鹤突然又讲那句话:“我父亲有五个老婆。”
但这次,下半话页变成:“爱情是不太好的东西。”他还把枯云拎出来单说,“你看它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枯云一惊:“你大哥和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尹鹤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对枯云道:“以后你可别娶五个老婆,娶了也别生孩子,一个都别生。”
尹鹤又给枯云打鼓,说这是非洲某某部落祭神时才会奏响的神曲,该是两人两鼓的,或许正因为他是独奏,缺少本应有的搭档,神曲听上去萧条冷落,仿若怨曲。
之后几天,尹鹤常来和枯云吹牛,就讲他在非洲的事,他独自来,独自说话,枯云听一会儿就累了,他午睡,尹鹤也不在意,就一个人自言自语。枯云有次说他:“你可别因为怕结婚怕成了个疯子。”
尹鹤拍胸脯保证:“结婚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变成穷光蛋我都不怕。”
“枪杆肯定怕。”
尹鹤嘻嘻笑:“命很重要,我还想多活几年,多吃几顿生煎馒头也好的。”
那天他就带了生煎馒头来给枯云吃,还叫上了玛莉亚一块儿闹哄哄地来了。杨妙伦中途加入,她从公司里带了份她参演的还未上映的电影拷贝,电影可能会去参加国外某个奖项的评比,尚未确定,有待公司安排。
玛莉亚带了许多零嘴小吃,生煎馒头吃完,就往枯云手里塞了一把松子仁,不让他的嘴有一刻的空闲,他们三个人都在场时,枯云是说不上话的,杨妙伦和尹鹤常拌嘴,玛莉亚就添油加醋,有时玛莉亚和杨妙伦西中两派意见相左,尹鹤就捣浆糊,话越说越多,越说越热闹。那电影也不知道演了什么,枯云听得不认真,光在纪录他这三位亲友的嘴仗了,他听得最多的还是笑声,尹鹤的笑声爽朗,玛莉亚的笑声活泼灵动,杨妙伦笑起来总像喘不过气,竟有点孩子气。
电影放完,枯云算是能插上一句嘴了。他道:“像过年一样。”
玛莉亚挨近他:“像你拜个晚年!哈哈。”
她拉着枯云去了院子里散步,尹鹤把窗户打开了,在屋里放唱片,音乐从屋里飘扬到了屋外。
“法米,我教你跳舞吧!我新学的舞!”玛莉亚热情地说,枯云挣开她的手:“瞎子跳舞,你们得笑掉大牙。”
玛莉亚冲他挤眉弄眼,最后还是放过了他,她自己伴随音乐舞了起来。枯云问她:“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
“黄上衣,白裤子。”
“你跳的是什么舞?”
“吉特巴,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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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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