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anana
枯云举高了手赶过去,只见那护士推着一张病床,病床上是一张白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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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的形状在白布上凹凸浮现。
枯云僵住了,那护士问他:“您是应先生的亲属??您是他什么人?”
枯云摇头,他的眼神是怨恨的,表情是凝固的,他的舌头硬化,嘴唇不停打哆嗦,喉咙梗住,他说不出话。他伸出两根手指掀开了白布一角。
紧闭双眼死去的人是一名老者。
枯云转头看护士:“十号病床的尹醉桥呢??他人呢??”
护士盖好了白布,叹出口气:“搞半天你是找尹先生呀,这位姓应,尹先生早先时候走了,出院了呀。”
“他自己一个人走的??”
护士点头:“走得是有些匆忙,有个信差来给他送了封信,他看得很不高兴,不过他的身体暂时是没什么大碍了,主要……”
枯云没有听下去,撇下护士就走出了医院。他往尹公馆去,黄包车夫问他要去那里,送一送他,短途一块,超过三里地价钱可议。枯云摇头,还有马车夫也想来载他,枯云摆了摆手,他拒绝了所有人,讨钱的乞丐,饥饿的流浪儿,卖花的少女,搭讪的外国女郎。
他走着,左边身体拖着右边身子,沉重,迟缓地走在法租界宽敞洁净的街道上。
“前面有人跳楼啦!有人跳楼!”
“听说是个搞地产的!造孽啊!”
“脑浆都砸出来了!人成了一块软肉!”
枯云浑身震动,跟着尬闹猛的人流往一座钟楼走去,钟楼下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们交头接耳。
“以前是个大少爷呢,地租,吃吃公家饭不就好了,搞什么放地产。”
“住了一个月国际饭店,住出毛病了。”
枯云使劲往人群中央挤。
“昨天还在舞厅里嘣恰恰,今天就跳了楼。”
“哎呀挤什么挤啊!死的是你亲爹还是你亲妈啊!”
“他老婆才可怜,结婚啊有半年的啊?”
拨开挡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枯云看到了那个跳楼的少爷。
歪眼裂鼻,一头黑发被鲜血染红。他的一颗眼珠弹出了眼眶,瞪着枯云。
枯云急喘了两口气,胃里泛出股酸味,捂住嘴寻了个空隙跑到人群外,腰一弯,哗啦吐了一地。边上有好心人给他递手绢,他用手背擦擦嘴,加紧了步伐往尹公馆赶。
尹醉桥就在尹公馆里。
枯云找到他时,他在客厅里倒酒,留声机的大喇叭里传出爵士歌声。
枯云看着他,尹醉桥望一眼窗外,天上飘下细雨。
“你是不是跟踪我?”枯云问他,小步靠近,在距离尹醉桥五步之遥时撑住沙发的椅背站停下。
尹醉桥皱眉,说:“雨下进你脑子里了?”
枯云一个机灵,怒拍靠背,大声道:“我问你!是不是跟踪我!五年前!是不是你跟踪我去了闸北!是不是你打电话给彭苗青告的密!!”
尹醉桥举着酒杯,他的眼神游离到了枯云身后,可一瞬后,他又望向了他,说:“是。”
“你说什么?”枯云抖索着,他决定再问一遍。
尹醉桥坚定,确定,毫不迟疑地第二次说:“是我。”
枯云几乎立不稳,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几乎掐断自己的手指。他一个箭步到尹醉桥面前,将他扑倒在地上,抓起滚在地上的玻璃酒杯高举过头顶,咆哮道:“我要杀了你!!尹醉桥,我要杀了你!!”
尹醉桥挣了下,没能挣脱,他被枯云压得死死的。枯云声嘶力竭:“我要杀了你!你听到没有!我要杀了你!我恨你!!我恨你!!”
尹醉桥的腿被枯云弄痛,他脸色一下白了,额上甚至冒出冷汗。他不响。
枯云揪起他的衣领,他周身的所有力量全都聚集到了他的两只手上,他吼叫着,往外喷火的眼睛牢牢锁死尹醉桥的视线。
尹醉桥还是沉默,神情如一,他与枯云对望,黑眼乌珠对上异色瞳仁,谁也不眨眼睛,谁也不退让。
“我要杀了你!”也不知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眼白已经泛红的枯云扣住了尹醉桥的脖子,那酒杯还被他高高举着。枯云发狠,尹醉桥甚至更狠,他嘴唇一抿,抓住枯云的手腕就要把那酒杯砸向自己。枯云的反应是何等地快,迅捷将酒杯脱了手。
咕噜。
酒杯滚到地上。
枯云不嘶吼了,他的情绪忽然沉静,坐在尹醉桥身上,背完成了弓形,一张紧绷的弓。
他看尹醉桥,脸上是湿的,数行热泪滚滚而下。
尹醉桥在咳嗽,枯云瞥一眼他,不响,捡起酒杯,又坐回去。他的手撑在尹醉桥心口。他的手掌因为尹醉桥心脏的跳动而轻微起伏着。
第一下,酒杯砸到额头,天旋地转,额头破了个口子,涌出鲜血。第二下,鲜血四溅,第三下,第四下,白净的额头已经是血肉模糊。
枯云再坐不住,摇晃着摔在地上,但他很快又爬起来。他又朝自己的脑袋砸了第五下,第六下。
酒杯碎了,枯云抓了一手的玻璃。他眼帘上都是血,这个世界,他望出去,是充满血和泪水的世界。他看到尹醉桥,半身是血,半身是泪。
枯云站了起来,尹醉桥咳得很大声,他的呼吸急促,脸上泛出不健康的红色,眼眶也红了一圈。
枯云转过身,第一步跨出去,他踩到许多玻璃碎渣,他踩下去,继续走。三步之后,一切都好了。他走出去,走出客厅,走廊,前院,别院,他拽下观音佛像金身上的蒙尘布。他高声疾呼,质问:“你说话!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
观音不响。风雨泣诉。
枯云抓起地上一根木棍,一棍砸了上去。
他离开了尹公馆。
第19章
黎园,或说是芳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现在的主人荒废,弃之不顾了。池塘里满是落叶,花园小径无人打理,长满了杂草,一茬一茬,已到人的小腿肚那么高了。什么花都开过了,园里见不到半点斑斓的色。枯云坐在一顶石头亭子里拿出了两张相片。
一张是玛莉亚寄给他的黎园旧照,他随意比对了下,那照片就是在此地拍下的。相片纸上黄影幢幢,定格的是许多欢笑。
另一张是玛莉亚的近照,她穿了身笔挺的军装,脑袋上扣着顶扁军帽,画家帽似的,显得她既时髦,又不失英气。她还绞短了头发,手执猎枪,远景的镜头里是一座小山丘,仿佛是许多人堆积出来的。枯云看了看,便将相片了起来。他从尹公馆带出来的东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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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除了这两张相片,就只有额头上的一道肉疤。
他脑门上和手心里的玻璃碎片已经在苏州河边清理了干净,伤口也找了个赤脚医生抹了点草药渣,没有感染,就是痒和痛,但多数时间里他是感觉不到这些的。
“上海已经没有快乐了。”枯云想起了玛莉亚的话,他自言自语地篡改了,“哪里都没有快乐了。”
风吹来竹音,枯云抬起头来四下寻找着什么,他的神色慌张,胆怯,久久地,没有任何结果,他又低垂了下脑袋。
枯云兜里还有些钱,他凑齐了撕下衣服一角包了起来,将钱塞进了杨姑母的门缝里。他悄悄地来,静静地溜走。
秋高气爽,天气不怎么冷,枯云沿着一条小河,漫无目的地彳亍,他走得渴了,就弯腰在河边掬一捧水来喝,顺便坐会儿歇歇脚。
离河不远处有一条土路,时有行人经过。枯云挪了个好位置,盯着来往的各色人等看,他离得较远,大家也都是较为匆忙,只顾埋头行路的,根本没有人顾及到他的眼神。一个男的牵着黄牛,一个女的跟着他走,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手里还牵着一个,背上背个背篓,两人在拌嘴,吵吵停停,孩子一哭就都哄起了孩子;一个独身的行人上了年纪了,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手里拿着个破饭碗,腰上挂了个小布包,一只小老鼠从布包里探出脑袋;挑着扁担的老者,脸上喜忧交杂,走在半路脚上的草鞋破了,一边骂娘一边继续赶路,他光着两只大脚走得那叫一个匆忙啊,长扁担的一头是空的,另一头是红布包着的什么东西。
枯云还坐着,似是找不到站起来的理由。在此地坐到天荒地老也未尝不可。
少顷,又有两个人经过泥泞的土路。这回是一老和一少,老人家弯腰驼背,胡子花白,粗布麻衫,两根粗草绳勒在肩头,草绳一头连着一辆板车。那少的是个少女,一根油亮发黑的麻花辫子甩在肩侧,身上服饰也是简单粗陋的,她的眼神是很焦急的。枯云愣了瞬,只见那老人把车往前拉,那少女在后头把板车往前推。那板车上披了块麻布,看不出载着什么。似是极沉的,无论两人怎么推拉,板车一点都没有向前。
枯云伸长脖子仔细观察了番,原来那板车的右面车轮陷在了泥地里,陷得还颇深入,无怪乎怎么往它身上使劲它都不动弹了。
行来走去的路人也有两三个,更有壮年人,可谁都没有停下脚步,至多是投去一瞥,接着便又顾着自己赶路了。枯云打量许久,他站起身,朝这一老一少走了过去。
“老师傅,您等会儿,我给您找两块石头垫着。”枯云说,麻利地找了两个大石头垫在车轮下面,他走到前边去和老人一块儿拉板车。老人和少女忙不迭和他说谢谢,枯云喊起口令,一,二,三,使劲!三人三把劲道用上去,加上那两块石头,板车的车轮咕噜噜又打上了转,枯云又帮着把板车往前拖了几步。他问老人:“你们是要去哪里啊?”
少女从后面赶上来,说:“谢谢,谢谢这位大……”
她看到枯云,大字后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了个“哥”字,她稍侧过身,轻轻说:“回陕西。”
老人道:“回大石头沟去!”
“远吗?”枯云问,少女道:“大哥你去哪里呀?”
枯云笑了笑,问她:“大石头沟都有什么?”
少女噗嗤笑了,俏皮又放肆,她一抓辫子,说:“有家呀,大石头沟有咱的家!”
枯云说:“那我也去大石头沟吧。”
老人看着他,脚步放慢了,把少女叫到了身旁。枯云不说话了,就帮着老人拉车,老人也不赶他,时不时地,要看一眼他,那少女倒是有很多话想要说的样子,却也憋住了,也是看枯云,偷偷看,大胆看。
他们三人阴差阳错成了一行人,就此出了苏州城,近而北上,出了江南地界。白天里,枯云帮老人推车赶路,板车上是他们的行装。两只大木箱子和一套做泥人的工具。晚上他们就在路边休息,枯云生一堆火,老人在板车上支起个帐篷,少女睡帐篷里,老人睡板车边,枯云离他们远远的,随意择个有干草地的地方睡觉。一路上走过那些小县城时,老人偶尔会停下来摆出泥人摊做个把小时的生意,赚了点钱便添置点干粮。干粮给枯云也预了一份的。枯云会挖野菜,还能打兔子,隔三岔五就能改善他们的伙食。
老人姓王,管少女叫二妞。二妞问枯云姓甚名谁,枯云说:“姓古,十字下面一个口。”
他们便称他小古,古大哥。
二妞的父母死得早,被王大爷拉扯大,王大爷本在上海城隍庙卖泥人,三十多年了都干得好好的,碰上今年这一遭城隍庙一带摆摊的贩子要多缴一笔“入税”,王大爷这一年到头本就赚不了多少钱,已要划给城隍庙一带的地痞“出摊”,现在又多了这么个入税,他一合计,实在划不来,加上陕西一个亲戚给他家二妞说了门亲事,他所幸就带着二妞回老家了。
说完自己的事,二妞瞅着枯云,问他:“我们的故事讲完了,那古大哥你的呢?你孤伶伶一个人怎么就跟着我们走了呢?”
枯云笑笑,没有讲话,王大爷正抽烟,一拍烟袋,让二妞再去拾些柴火过来,篝火的火势有些弱了。二妞耍小性子,还是枯远站起来往边上找去。他听到二妞在和王大爷讲话,起先还很响的,渐渐地,也听不见他们的争执了。
枯云回头又看了看他们,火光照耀下,二妞的眼睛明亮,充满勃勃生机。
她的眼睛和杨妙伦像极了。
越往北去,气候条件是越发的严峻,局势也不比南方稳定,进徐州城之前,还遇上了一回土匪拦路,枯云趁乱,拽着王大爷和二妞就跑,那伙土匪还有枪,砰砰一通乱射,二妞吓得哇哇大叫,进了徐州城,还没能缓过来,哭哭啼啼地抓着枯云不肯撒手。枯云劝了许久才稳定住她的情绪,王大爷在旁唉声叹气,道:“还好保住了命,活着就成。”
枯云皱着眉,问他:“离大石头沟最近的火车站是哪里?”
王大爷摸摸贴身的钱袋:“这点钱可不够坐火车的。”
“再在外头风餐露宿可不行了,一是天气越发冷了,二来外头的情况您也见着了,土匪乱窜,指不定前头哪里还打着仗呢。”枯云说。
“那咋个办法?要是东西没给抢下,还能卖卖泥人,筹个盘缠。”
枯云想了想,道:“这样吧,您剩下的钱先找个旅店和二妞住下,盘缠的事我去想办法,明早我们还在这里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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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便走开了去,到了第二天,王大爷和二妞还都是昨天灰头土脸的模样,见到枯云,三人互相眨眼睛,枯云一笑,摸出了三张火车票,终点站是宝鸡。
王大爷不识字,问他是去哪儿的火车。枯云说:“去宝鸡的。”
二妞也不识字,听了就问:“钱哪儿来的??”
枯云说:“我当了只怀表。”
“哎呀!”二妞大呼,“这可怎么好!怎么能用的你钱!不行不行!你着!我和爷爷,我们走回去。”
枯云一瞪眼:“走什么走!还想遇到土匪不成?”他把火车票一人一张塞给了爷孙俩,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也不能带走,你们留了我一路,就当是我的谢礼。”
“我们哪里算是留啊我们……”二妞望着枯云,泪汪汪地要哭鼻子了。王大爷也很是感激,握紧枯云的手,长时间地都说不出话来。
按照王大爷的说法,大石头沟在陕甘交接处,深山老林里,从宝鸡火车站出来,枯云又弄来了两份热点心和一辆小马车。他赶车,王大爷指路,二妞坐在车上狼吞虎咽地吃点心。她给枯云留下半份,枯云看她吃得开心,就让她吃。二妞脸一红,缩回了马车里,不一会儿她把她爷爷给叫了进去。爷孙二人也不知在车厢里商量什么山海经,枯云正赶车呢,王大爷忽地叫停,拍着喊着要停车。枯云拉住了缰绳,回头一看,二妞从车上跳了下来,王大爷赶上去拽她胳膊,两人你推我搡,都争红了脸。
“你给我上去!”王大爷怒气冲冲。
“不去!不回去!我不回去!”二妞发起耿劲,说什么也不回去。
枯云看了会儿,从马车上下来,他把王大爷喊去借一步说话。
“大爷,离大石头沟也不远了,我问了人,这条路上太平,没土匪,也没打仗的,马车您赶着,我就告辞了。”枯云交出了马鞭子,客气说。王大爷上下牙齿直打颤,跺脚拍腿地一阵干着急,他指着远处还犟在原地的二妞,道:“小古,那小丫头片子……那闺女……唉!不说她了!这马车是你换来的,你赶着走,我带闺女走回家去!你给我留个信,你总有家里的地址吧,回头车票的钱我说什么都要还给你。”
枯云道:“哪的话,是我一路蹭着你们到了陕西,这要算,我们也算是扯平了,车还是您赶走吧,钱我都付清了,也说不上是什么好东西,就当是给二妞的陪嫁吧。”
王大爷自是感激不尽,但同时也放心不下,他道:“小古啊,这荒山野岭的你要往哪里去?”
枯云不语,王大爷干枯的眼睛湿润了些许,他道:“我和二妞……算是遇上活菩萨了,小古,谢谢你,谢谢你咯。”
他作势要拜谢枯云,枯云不敢当,架住他道:“能帮则帮,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不然我……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您说对吧?”
他又遥遥望向二妞,这女孩子也正看着他,羞涩大胆,她抚摸着她那根水亮的麻花辫子。
“从前一个女孩子,她和二妞有点相像,我能帮助她的时候没有出手,她的结局……”枯云没有说完,他叹息了声,别过王大爷后转身就隐进了路边茂密的树林里。他听到二妞的哭喊,她喊着,古大哥!古大哥!你要去哪里啊!你带我一起走吧!
但那哭喊声很快就被蹄音盖过去,马蹄西去,枯云也走远了。
枯云在林子里的生活并不好过,首先是严寒,在徐州上火车前他虽添置了些棉衣,可顶不住树林里没个挡风避雨的地方,树多,晚上湿气就重,树冠高大成荫,天黑得极早,湿寒阴冷自是不必说,好不容易找了个洞穴熬过一夜,早上又是重雾,仿佛是掉进了江南的梅雨天里。一身的厚衣服都被露水雾气给染湿了,皮肤上像是结了层霜,发自内里的寒冷。再来就是要解决饱腹的问题,野菜野果枯云还是能认得些的,可光吃这些哪能填饱肚子?冻更是需要暖胃的食物来帮着一起挨。枯云想过猎兔子,抓松鼠,一个陷阱设下去,两天都没能见着一根兔子毛。树林里洞穴多,蝙蝠多,他没辙,只好试着抓蝙蝠吃。蝙蝠会避人,难抓得很,他绞尽脑汁,用树枝和树叶做了个兜把,想兜蝙蝠。可蝙蝠就是比他机灵,这没有肉吃的第五天,枯云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他把兜把拆了,做成了个y行的叉子,最近夜里他睡下时,常能见到蛇,他决定去抓蛇。
抓蛇要技巧,还要胆大心细,眼明手快,直取七寸。枯云没技巧,但后面的几点要素他勉强还算能配合得上,最紧要的一点是他根本不怕被蛇咬,他不怕死。蛇冲他吐芯子,飞起身袭过来,他躲都不躲,眼也不眨。
枯云在树林里的第一顿肉是烤蛇肉。
蛇皮他扒了下来挂在树干上晒干了贴身好,一颗蛇胆他捧在手心里,看了看,张嘴生吞下肚。
枯云没有固定的营地,他总是白天行路,一路上摘些果子,傍晚时开始生火,要是能抓到蛇就吃蛇肉,抓不到就啃野果,一天只吃一顿。夜里他睡不太着,睁着眼睛看火,有时木柴烧得旺,火星噼里啪啦乱溅,他会惊起。
好不容易睡着,他又发梦,梦到黑洞洞的前方,一盏油灯悬挂在空中,灯火如豆。枯云醒过来,继续赶路。
他已经摸清了周围一带的地形,有一条河贯穿着留过树林,河水很清澈,喝起来甘甜可口。近来,他总在河边留宿。林里还有许多洞穴,尽管那是蝙蝠的巢穴,但下雨的时候他也不愁没有躲避的场所。
他现在不光吃蛇肉,还有竹鼠肉吃。某天晚上,他跟着一条蛇发现了竹鼠的洞穴,竹鼠肥大,肉质比蛇肉要鲜美百倍,他经常按兵不动,一旦发现蛇吞吃了竹鼠,便立刻上去弄死那条蛇,剖开蛇肚,取出竹鼠,有时那只被吞下蛇肚的竹鼠还没死,还在挣扎。他后来也发明了比较文明的捕猎方式,他用溪水里摸到的尖石片做了把小刀,砍下一棵竹子,做了好些竹筒,竹筒装上水,在竹鼠的洞穴一头设下陷阱,再去另一头灌水进去,竹鼠逃窜,通常都会被陷阱死死扣住。
他从未遇到过另外一个人,没有人来和他说话,也没有人来不和他说话。他的听力似乎因此变得更发达,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一片树叶脱离枝头,坠入泥土的声音。更不用特意去提那些溪水潺潺,林间鸟鸣了。
冬天越来越近,白昼缩短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夜晚很长,枯云也更长,更频繁地梦到那盏灯。
有一天下雨,一整天,天都是昏黑的,枯云躲在一方石窟里,他烤着火,准备了一根一头涂上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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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末的树枝。他试着在墙壁上画些什么。
他先画了一只蝙蝠,样子很滑稽,也很抽象,把他自己逗笑了,接着他又画了狗和猫,蝴蝶,蜜蜂,蚂蚁。他画得投入,待他回过神来时,墙壁上一个“尹”字已经写下。
枯云折断了树枝,抓起一把土涂掉了所有的壁画,吹熄篝火,裹紧了棉大衣躺在地上。
冬天实在是冷,好几次,枯云一觉醒来,手脚都是冻僵的。树林里下了雪,动物的踪迹难觅,鱼也很难抓到,枯云开始睡很久,一直发梦都醒不过来。
他梦到一只猫头鹰,脚边是一盒巧克力,猫头鹰盯着他,他盯着猫头鹰。
他恨尹醉桥,恨死他。他在梦里对自己说。
尽管捕获不易,但鱼还是比蛇和竹鼠常见一些的,枯云沿着河流往下游的方向一直走,沿途捕鱼充饥。积雪在地上盖了厚厚的一层,河里也结起了薄冰,水流经过,冲开冰面几片碎冰漂浮着游向远处。河面逐渐变得开阔了。
一天清晨,枯云走出藏身的洞穴,久违地,他看到了日出。太阳正落在河对岸的一片雪原上,金光经由白雪的反射,深深地扎进枯云的眼睛里。他伸出手,挡在了额前。
枯云蹲下,他在一棵松树下发现了一颗结红色浆果的小树,他拍开浆果上的白雪,摘了一把,坐在地上,他迷瞪着眼睛看日出,张开嘴一口咬下一颗浆果。
天空蔚蓝,地面雪白,太阳像一卷金色的丝绸,尽情舒展。
枯云吃完浆果,抹了抹嘴,他又张开嘴,哈地一声往外吐出一口白气。他看着对岸,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升起炊烟,像云一样,细细的一丝。枯云站起身,他在附近找了一根粗壮的树枝,拿在手里比划了一阵。他来到河边,先将树枝伸进了水里,河流到了此处已经非常湍急了,在树枝周围打起了漩涡。枯云裹紧了衣服,往手心里哈了点热气,瞅瞅自己脚上的棉鞋,又看看天上那一缕白色。他踏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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