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anana
柳生四郎问他:“要回北京去吗?”
“是的,来新京的日子也够长的了,再住下去,报社可该不给我报销这些花了。”枯云起身,套上了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柳生四郎道:“沈阳怎么样?”
“啊,沈阳是很好的,就是冷,太冷了,整个东北都冷。”枯云作势猛搓手臂,田主编笑说:“这还算冷吗?这就快开春啦!”
“皇坊大街建设的怎么样?我很久没去沈阳了。”柳生四郎问道,田主编也看枯云:“您去那儿了吗?听说比小银座可还热闹呢。”
枯云笑呵呵地说:“挺好的,确实很热闹。”
柳生四郎一点头:“嗯,很好就好。”
田主编起身戴手套,笑着柳生四郎敬了个不成腔调的军礼:“那我也走了,不打扰您了大佐。”
柳生四郎也正有事务要去书房处理,说是关于人体实验的一些文件还没看完,他吩咐了两个小兵将两人送上车,帮着他们开道。田主编将枯云送到旅馆门口,还热心肠地表示要送枯云去火车站,枯云推辞说要拾行李,自己去就成了,不劳驾他了,田主编也没再要求,自己个儿驱车离开了。
枯云回到房间里,不知怎的,心跳得飞快,他在床上坐得端端正正的,两只手互相掐着,掐出了指甲印子,自语道:“应该没问题……”
他又拿出手枪反复练习瞄准和装弹的流程。
极尽午夜,几番思量踌躇后,枯云打点了行囊,带着马儿到了柳生四郎的宅邸附近。他将马就近留在了一株槐树旁,自己则猫着身子,接近了柳生四郎的家。柳生四郎家的布局,枯云已经牢记心中,他从阳台进去后,便贴着墙根来到了书房门口。书房的门上了锁,这也难不倒他,用一根铁丝,三两下就撬开了。枯云抓住门把手,一点一点将门往里面推开。
书房里,迎面便是一扇窗户,惨白的月光落在深邃的黑夜里。清晰地照出书房里的一切,一张书桌后面摆着一张椅子,那椅子上是一个人的轮廓。
枯云大惊,听得啪嗒一声,瞬间,屋里的灯全都亮了。那坐在书房里的人站起了身,手里拿着枪,冷笑着对枯云道:“你的,意大利人?记者?还是共产党?”
这个人就是柳生四郎!
枯云回身一看,各个房间里全都涌出了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枯云拔腿开溜,身后应声而来几记枪响,柳生四郎喝斥道:“抓活的!抓活的!”
情急之下,枯云撞开客厅的一扇窗户,直接跳下了二楼。
枯云的右脚在落地时崴了个正着,疼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这时他也顾不上去疼惜自己的脚了,拖着伤腿死命往藏马的地方去。身后的追兵动作很快,甚至还出动了好几辆汽车,马达声和枪声不断迫近枯云。枯云翻进路边的树丛,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马,抓住了马鞍,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才翻上马。
“走!快走!”他狠抽马屁股,趴在马背上,抱紧了马脖子。他又听到枪响了!眼角的余光甚至还望到了发黄的车灯光!
马通人性,兴许是知道主人落了难,响鼻不打,嘶鸣也无,卯足了劲在街上狂奔。
枯云虽很慌乱,但人还是清醒的,尚能把握方向,他专挑小径弄堂逃亡,汽车一被他甩到身后,他就加紧往火车站赶。远远地,他看到卫兵的哨岗,但这对他来说是无大碍的,他骑着马踏上的是近旁的铁轨道路。
马儿脚底打着铁马掌,跑了两步,那铁轨上的碎石砺就吵个不停,枯云紧缰绳,人彻底趴伏下来,马匹通过月台时,他更谨慎,抱着马脖子,贴在马的一侧,避人耳目。独身的马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夜里火车班次少,月台上的列车员都守在小屋里取暖呢。经过长春月台后,枯云胆子大了些,将马的速度释放了出来,他人在马上,不禁自问:“到底是哪里露了馅,什么时候露的馅?”
这个问题此刻是无解的,枯云低头看自己的右脚,他连马蹬都没踩,骑行颠簸,脚疼得更厉害。经过一处夜晚封闭的小站时,枯云下了马,靠在墙下试图自己接骨,可他手艺不佳,骨头没接上,反倒弄出了一身的冷汗。枯云摇头晃脑,气得直捶自己的大腿。眼看天就要亮了,枯云只好起来,继续赶路。
官道大路他是彻底不能走了,小路上人少,但食物和水相对匮乏,他的马奔行半夜,一口水都没喝上,到了白天,也是露出了疲态,步伐明显松缓了。
枯云安慰它说:“好马儿,再走一阵,回到茂县,到了那儿,就好了。”
他摸摸自己的大衣,胸口的地方还鼓囊囊的,地图还在。
“这张地图也不知能不能用上……”枯云扼腕,咬牙,“早知道就该直接和柳生拼了,一命换他这个军官的一命,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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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目四望,荒山野岭,就算想走回头路,也是找不到方向了。
枯云在山林里迷路了。
从沈阳去茂县,他或许还能有几个主意,可他是从新京慌不择路逃出来的,不知不觉,在林子里绕了两天,连一条溪水都没见着。大山的里头还是大山,大山的外面也还是大山。
枯云的马彻底地停下了脚步,枯云也是很累,很饿,很渴。他从路边抓未融化的白雪在手里搓成水喂马喝,马舔了两下就不情愿了,看着枯云,发出咕哝的声音。
枯云吃干净雪水,冻得牙齿上下打颤。他下马,想在周围找点吃食,可他的脚是个大累赘,走不了几步就痛得他无法动弹,最好是躺下,把脚觉得高高的,又最好是把脚直接切了,再没法让他痛。枯云靠在一棵栗树下大口喘气。
“不管怎么说,这张地图必须得送回去,有没有用另外说。”枯云和马讲话,马只是看着他,眼神幽怨。
枯云摸到腰间的手枪,自嘲般地说:“两把枪,一下都没响,我也是厉害。”
他东张西望了会儿,最后还是坐回马背上。他始终在往东北方走。
即将入春,树木的枝头都爆出了嫩芽,枯云饿急了,就掰下这些嫩芽塞进嘴里。树芽多是苦的,一点都不顶饱,吃了几颗,枯云还吐了起来。他的手脚都止不住地打哆嗦,未自己从马上摔下,枯云将自己双腿绑在了马肚子上,那几颗树芽或许是有毒的,晚些时候,他的反应更剧烈,口舌干涩,眼睛又痛又痒。枯云拍着马,催它快走,快些走出这片树林,快些带他回去茂县。马也有脾气,被催急了就在原地打转,四个蹄子咄咄咄咄踩来踩去。枯云生气,威胁它说:“你信不信我宰了你!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马继续打转,不理不睬。枯云用脚踹它的肚子,死命抽打它的屁股,它就是不依,什么都不干。
“人有脾气,倔起来要命就算了,你也和我倔!他娘的!我今天……我今天……”枯云把自己一双手都打红了,怒向胆边生,“我非宰了你!我杀了你!”
马转着脑袋,磨磨牙齿,不动了。枯云愣住,一摸自己的脸,他忙用双手凑在自己脸下。眼泪是咸的,有味道,不能浪。
闹过,哭过,枯云咬紧牙关,仍然往东北方闯荡。他没有放弃,终于在一个破晓,他走出了树林!他看到了平原!他还看到了砍柴的农人!
枯云忙不迭问路,那农人很惊讶,说从这里去茂县还要很远。枯云问:“骑马要几天?”
“三天,起码三天啊。”
枯云听到这个明确的数字,欣喜若狂,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即奔向茂县。他归去心切,马儿却不体谅他,这匹马也是耗损到了极致了,在平原上飞驰了不过数里,它前蹄一个打滑,和枯云摔了个人仰马翻。因为双脚绑在了马肚子上,枯云躲避不及,摔到地上时,原先就伤着的右脚又被这马儿沉重的身躯压到,他惨叫一声,爬都爬不起来了。了许多劲,枯云将马推开,他爬过去查看它的状况,马在喘息,眼睛一耷一闭,它看上去十分虚弱。
枯云抱紧它的脖子,他感受到它尚且温暖的身躯,他还能听到它的心跳声。
“你死在这里算怎么回事?”枯云往四面看,“你等着,我去你找水,找吃的。”
他忍着剧痛站起身,两步之后又摔倒,他又爬起来,复又摔倒。他给他的马找来了一把干草,一把浆果,自己摔得鼻青脸肿。
“吃吧。”他喂马吃东西,靠在它身上取暖。夜晚降临了,平地起风,枯云蜷缩起身子,马儿的呼吸缓慢,前蹄不时抽搐一阵。枯云自身也不好过,吃了点浆果,又全吐出来了。半夜里,马儿似是恢复了些许,枯云将它从地上拉起来,它也能站稳了,可他却不剩下什么力气了。马用脑袋拱拱他的胳膊,他点了点头,用最后一口气爬到了马上。他双手原先是抱拢马儿的,可他实在是困极了,手不知不觉自己松开了,人跟着摇摆,这时,有马蹄声近了,还有些许的亮光。枯云一个警觉,想撑起身子看一看,孰料,他起身时人一歪,从马上摔了下来。
“嘶。”枯云倒抽了口凉气,那马蹄声,光亮更近了,几乎是到了他眼前。
“枯云?!是枯云吗??!吊!总算是被我找到了!”
视线模糊不清中,枯云仿佛看到了范儒良。紧接着,他感觉身上一暖,有人他披上了衣服,还将他打横抱起。他又听到心跳声,不似马的,更快,也更有力。
枯云被范儒良带回了自己的营地。
第21章
枯云的右脚情形很差,怨不得别人,怪他自己草率和错误的处理,受损的一截骨头歪转了方向,成了个内到了极致的畸形样子。营地里有两个随军的大夫,枯云看脚时,一个压着他的肩膀,一个握住他的右脚朝外侧使劲。大夫说了,防止骨头再受到更多的伤害,矫正的步骤必须慢慢来,得一点点掰正过来。大夫还说了,枯云千万不能下地,只能躺着,要是有条件将他的腿吊高了那最好。
枯云听后,和范儒良商量:“大帅,您替我把老廖找过来吧。”
范儒良哼哧哼哧出了两口气,两腮通红:“把共匪叫到我这儿来?打什么主意呢?!”
枯云好声好气地又说:“大帅,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范儒良从椅子上霍地起来,一甩披风,把两个大夫赶跑了,弹着眼珠看枯云:“好啊你,还当自己是佛祖了?我这大雪天你显了灵的,你怎么不把我先当佛祖敬一敬?”
枯云笑了,努努下巴:“大帅佛祖老爷,我那件大衣您拿我一下。”
“干吗?”
“冷,披着。”枯云搓胳膊,下巴埋在衣领子里,可怜巴巴的。他原先就清瘦,这几天的遭遇更是在这层瘦削上雪上加霜,使得他成了个干瘦的纸片人,还是枯树上刨下来的干瘪树皮制成的纸片。大眼睛,尖下巴的长相既瘦得可怜,又显出了些刻薄,冷清的风范。范儒良瞅着他,一时无处发火了,抓起他那件大衣兜在他肩上,又在屋里来回踱了好久,突然是走到门口,大吼吕副官。吕副官急忙赶到,隔着门板听范儒良指挥范儒良怕冷,轻易不让人开门。
“去,把廖匪我找来!”
吕副官隔了阵,问道:“大帅……您要找谁?”
“吊你老母个聋耳佬,廖芳国!本帅要见廖芳国!”这一通白话夹着北京话,连吼带骂的打发了吕副官,范儒良坐回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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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口气。他不骂人的时候面貌还是很镇静,及至冷酷,漠然的。
枯云忙说起了奉承的话,拍范儒良马匹,夸他是帅国英才,国之栋梁。
“少在那儿和我扯皮,我这可是通敌叛国。”范儒良斜着眼睛,拍了下土炕,又一搂松开了的斗篷外套,“吊,冻死之前还犯了桩军罪。”
“不可能冻死吧,屋里挺暖和的。”枯云说,范儒良看看他,拿起坑桌上的一块松饼糕点塞进他嘴里,堵上了他的嘴。
枯云笑笑,自己伸手拿好了糕饼,就着热茶水吃下了一整块。然而他的肠胃还在闹别扭呢,东西才吃进去,眨眼就吐了出来。吕副官是没得使唤了,范儒良吼来张副官,陈副官拾残局。张副官提来了个木桶,廖芳国到时,枯云正抱着木桶打酸嗝。廖芳国进屋,范儒良坐着没动,枯云放下木桶,抓着大衣的一边,冲廖芳国使了个眼色。廖芳国还站在门口,没再往前进一步。枯云说:“大帅啊……”
范儒良点烟,眉毛一横:“你住嘴,本帅的地方,别想随便把我打发了,你们有什么灭日大计,摊开了说!”
枯云还迟疑着,廖芳国倒大方,说:“你就说吧。”
得到他的准许,枯云先问廖芳国:“您去过沈阳吗?”
廖芳国道:“去过,沈阳怎么了?”
“沈阳是否有处叫皇坊大街的地方?日本人修建的。”
“从没听说过。”
枯云叹气:“原来是在这里露了马脚,唉,那个柳生四郎,从没相信过我啊。”
“日本人狡猾,疑心病也重。”廖芳国道。枯云说:“我本来是想去他家里打探点情报的,没想到被他识破了,我跳窗逃出了他家里,出了长春,在外头迷了好几天的路,还是被范大帅救起了。”
廖芳国看了看闷着抽烟的范儒良,说:“老范前天就来问我了,说派你去干啥了,还说五天都过去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范儒良接道:“长春那儿也没消息,没动静,既没死日本人,也没体育场被炸咯。”
枯云说:“唉,我这次,得不偿失。”他苦笑着指自己的右脚,脱下了大衣,对廖芳国说,“这大衣还是还给您吧,您那儿冷,比我用得上。”
廖芳国应下,过来拿走了大衣。范儒良看着他们,眼乌珠黑亮:“还给你了,你怎么不穿上?”
廖芳国朗声笑,拍着大衣道:“这几天身上长虱子,别再把我这件大衣蚀了。”
“长虱子?那赶紧走,别传染到我这儿来!赶紧的!”他挥动手指,叼着烟不耐烦了,和枯云道,“都讲完了吧?讲完了就送客!”
枯云用力点头,眉心一皱,抓起木桶又吐了点黄胆汁出来。廖芳国见状,说起他们那儿有个老中医,原先是在茂县开医馆的,可以找他枯云瞧病。范儒良没接话页,把他送走了。廖芳国一走,范儒良去枯云递手帕擦嘴,眉毛挑挑,双手插在军裤口袋里,道:“大衣里藏了什么法宝?”
枯云捂着喉咙,上下嘴唇搭在一处,都扭成道曲线了。
“你当我傻是不是?”范儒良坐下,翘起二郎腿,一拍军靴,“吊,不关老子吊事,他妈的。”
枯云抱着木桶不说话,范儒良扯了下他的胳膊:“你干吗?寻死自尽呢?这味道这么大,你也受得了!”
他扭头喊:“张副官!!换个木桶过来!”
张副官急吼吼进来,抱着半桶酸胆水捏着鼻子快步出去。军营里的大夫拿来了些西药,枯云服下后还是不见好,夜里还在吐。吃什么吐什么。他还没说累,说折磨,范儒良两手一拍,拿了主意:“三堂会诊!”
他把廖芳国说的那个开医馆的老中医叫来了营地。
三个大夫枯云看病,打针吞药丸吃中药,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枯云的气色竟真的有所好转,脸上能见到些红润的光泽了,三天过去,吃喝拉撒一切正常,只是处理后两项日常事务时,因为腿疾,不了要人帮忙。每每都是范儒良背着他跑进跑出。这天大夫一走,枯云了范儒良一个小纸包。范儒良打开一看,里头是堆青橄榄。
“托黄大夫我泡的,用了蜂蜜浸过,润喉。”枯云说,“这几天是把大帅麻烦了个彻底。”
范儒良塞了一颗进嘴里,说:“我说伙房怎么和我说丢了半瓶蜂蜜,原来是让那老小子偷拿去了。”
枯云笑了笑,跟着也吃了一颗。范儒良扫了眼过去,说:“廖芳国带了二十个人走了。”
“他们本就是打游击的吧,走动频繁也是正常的?他们走了,那些难民怎么办?”
范儒良转了过来,他五官板起,对枯云道:“你还真以为我是二傻子?你们上海话怎么说的,刚度?”
“我不是上海人啊……”枯云笑。
“那你哪里的人?哦,意大利人。”
枯云讪笑:“这附近的。”
“傻老爷们儿!”
“大帅,你是语言天才啊。”
“吊你老母!别和我扯淡!廖芳国找的那个什么老中医,你们天天见面,天天传纸条吧?”范儒良不苟言笑,枯云呢,光是笑。
范儒良咂摸着,用很大的力气啧了一声响:“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不老实??”
枯云不响,吐了个橄榄核在手里。范儒良亦无言语了,两人坐着吃橄榄,一纸包全吃完了,范儒良把枯云捧在手心里的橄榄核抓到纸上包了起来。枯云问他:“您还回南京吗?”
“还没出东北呢,先冻死八百条好汉。”
“那长春,你也不去?”
“怎么着,你想策反我?”范儒良扬起嘴角,“树挪死,人挪活,我就是棵树!不挪窝了。”
枯云盯着他,盯得范儒良浑身都不自在了,摸摸脸皮问他:“橄榄核长我脸上了?你看什么?”
“看你怎么就是一棵树了,活成人的树,我没见过。”枯云说。
范儒良开怀大笑,一抓头发,拍到枯云还摊开的手心里:“送你一把树叶子!”
范儒良笑起来纯粹是个大孩子,枯云不由跟着笑了,笑过后,两人的手还碰在一起,范儒良的手心暖和,枯云的手是捂暖的,贴得紧拢,那窗外的阳光还晒进来,两人双手倍加暖融融。
枯云望向窗外,冬雪融化了,大地显露出不平整,也不干净的表面。范儒良又骂:“吊!怎么都开春了还这么冷!”
天气确实在日渐回暖,枯云的右脚重新恢复了和正常人一样的生长角度后,他耐不住,一回,范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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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去演练兵士了,他从炕上下来,一手扶住墙壁,右脚弯曲,全靠左腿一蹦一跳地走路,他想出门看看。谁知一打开门,门外站岗的张副官就跑去范儒良打报告,枯云这还没走出十步远呢,就被范儒良抗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不老实!”范儒良生气,骂了堆白话脏字眼,枯云是听不懂,问他:“你都骂些什么?”
“骂你死全家!”
“那用不着你骂,确实都死了。”
范儒良梗着脖子往他身上堆被子,枯云说:“我出去透透气啊。”
“姓廖的还没回来呢。”
“我脚还不能走呢,我加入他们岂不是拖累了他们。”枯云说,也有点来气了,“我整天闷在你这里算怎么回事?”
范儒良道:“难道还能把你闷死了?”
枯云还是想出去,想走,说:“我在大帅这里打扰得也够久了,总不能一直麻烦下去。”
范儒良一听他讲话,就开始摆手:“得了,得了,我也不是非得要留你,等你脚全好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枯云一时无法应对,范儒良说完甩手走开,顺搭便把门锁上了。枯云听到链条响,就直犯嘀咕:“你们黄埔军校出来的是不是都爱把人关屋里啊?”
谁也没回他的话,枯云转头盯着窗户,人才挪过来,窗被人从外面推开,范儒良探进个脑袋来,威严凶相:“你好好待着!老实点!”
他把陈副官安排到了窗口站岗。
枯云傻眼了,手指放在嘴边,直挺挺地坐在炕上东瞟西瞄。贼点子还没让他有机会落实半个,下午时分,张副官送了根拐棍进来,找的木工活儿最好的小兵新制的,表面上摸不出一根木头刺儿来,用上去又称手,又轻便。枯云可算是找到了打发时间的新物件了,撑着拐棍在屋里走来又走去。
“你干吗呢?”范儒良晚饭时回屋里吃饭,枯云还在屋里绕圈,他把他叫过去吃饭,让他歇会儿。
“荡马路。”枯云说。
“荡马路,蹲酒店,碰擦擦,在上海住久了就爱干这几件事吧?”
枯云单脚站稳了,拿拐杖戳戳一张椅子的椅腿:“你上海同学多,你问他们去。”
“同届的就认识一个尹醉桥。”范儒良说,嗓门又高了,“你吃还是不吃啊??!”
枯云正和五斗橱过不去,不响。范儒良放下了筷子,点上香烟,问枯云:“你死在尹公馆里是怎么回事?”
枯云瞥他,改看窗外,望着茫茫的荒原,荒原外的树林里,那就是廖芳国他们简陋的营地了。枯云闻着饭菜的香味走到炕桌边上,放下拐棍坐下,捧起饭碗往嘴里送白饭。
“我和尹醉桥打听去。”范儒良说,放下烟,枯云夹了一大块肉菜。
枯云抬起眼睛,额头上挤出了几道抬头纹路。他冷冷道:“你怎么和他打听?打电话,发电报?”
“我肯定有办法。”
枯云哼笑:“一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
“你和他什么交情,我和他什么交情。”
枯云不予置评,埋头吃饭,趁范儒良夸夸其谈他和尹醉桥在军校里的友情故事时,把范儒良碗里的肉全夹自己碗里了。范儒良看直了眼睛,骂他:“你我留一口行不行!饿死鬼投胎吧你!”
枯云不搭理,范儒良把自己那碗白饭也了他:“吃吃吃,撑不死你个小身板!”
两人饭桌成了一人饭局,范儒良就抽烟,眼看枯云把两碗饭都吃了个底朝天,他瞪了会儿眼,末了苦笑抖动肩膀,挪揄枯云:“还别说,你还真得在我这儿养病,要是去了共匪那儿,你得开始吃人了。”
枯云一抹嘴,仰起脸蛋看范儒良,来了句:“我要种地。”
“什么?”
枯云拿筷子在炕桌上画了个圆圈,又画了个三角,指着圆圈说这是范儒良的营地,那三角就是廖芳国的营地,圆圈和三角中间夹了个片空旷的场所,枯云用筷子尖戳了好几个油点子,说:“我要在这儿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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