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院墙上,挂了一溜吃空的鸭蛋壳,长长短短,都在一闪一闪地亮着,像一盏盏小彩灯,又像星星忽然落了满墙。
整座院子因此都笼罩在一片淡黄微青的莹光中,与遥遥星空呼应,银河忽然穿越长天,跨越至这精雅小院中。
立在院子正中的,如云洁净的唐羡之,整个人也朦胧闪烁,似有光。
文臻一时连呼吸都轻了许多,小心走近一看,鸭蛋都很小心地保持完整,个个青润硕大,大小造型都差不多,用彩色丝绳穿洞系了,蒙了一层薄纱,透过薄纱,可以看见里头无数的萤火虫,在幽幽闪烁。
这么多鸭蛋壳,这得逮多少萤火虫
唐羡之站在另一边的墙下,在轻轻敲击着什么东西,有乐声从他指下传来。
还是一排鸭蛋壳,用精致的架子依次排列,里面装了分量不同的水,敲击起来便会发出不同的音阶。
这种游戏,文臻在现代看人玩过,没想到唐羡之居然也能想到。
他如此聪敏,调试出来的鸭蛋乐器,声音清越,可成复杂曲调。
文臻不禁感叹,大家就是大家,万物于他指下皆有灵,皆成调,皆是如风入松曲逍遥。
他在满院萤火濛濛清光里俯首成调,披落的黑发间露笔直鼻尖柔软薄唇,侧面如画如描。
而月色容华,光滟未满。
让人想起这世间一切的清灵、洁净、与美好。
文臻一时被这场景慑住,有些茫然,好一会儿,才能仔细辨认那曲调。
近期时常出入宫廷和各大臣府邸,没少听各种舞乐,她渐渐听出这曲子好像是《寤寐之思》
寤寐之思,昔我忧谁,有彼佳人,在水之湄。
寤寐之思,今我歌谁,有彼佳人,犹不可追。
文臻心中一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是最近被某人真真假假的撩拨惹得春心泛滥了吗看什么都带粉红
不要太自恋了哟哎喂!
她拍拍自己微有些发烫的脸颊,若无其事走到另一边,做不欲打扰状,无意中却看见墙上一幅画。
那画十分清素,只有黑白二色,画中人眼眸弯弯,脸颊饱满,分明便是自己。
走近了一看,这画竟然是用压碎的蛋壳拼成的,只把头发眼睛部分的蛋壳染黑,其余都保持原色。
原本作一副画像并不难,但是用碎蛋壳拼画,还能拼得惟妙惟肖,那真是心思巧妙手法高超,令人惊叹。
一座院子三面墙,一面萤光鸭蛋灯,一面蛋壳肖像画,一面鸭蛋奏乐,头顶还有一顶鸭蛋孔明灯。
这得花多少时间。
更难得的是这奇思妙想里暗藏的心意。
文臻被这样如潮水般涌来的心意四面包抄,一时只觉得无措,险些想要拔脚逃走。
随即她便反应过来不妥,这样逃了,只会让彼此更尴尬。
忽觉有目光盯视,一抬头正看见唐慕之站在对面树梢,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眼神还是那样冷而凝固,似大荒永恒不化的黑沼泽,沼泽里兽吼风狂,每一道气息都带着杀气。
文臻在她的眼眸里发现了更多的憎厌。
这位大小姐,如果不是因为住在燕绥这里,又被唐羡之死死压着,大概也早想杀她千百次了。
这样的场景,对她也是一种刺激吧,文臻忽然有点走神地想,唐羡之,还真是个看似温柔实则心冷的人呢。
他这样的人的爱,到底该是怎样的
是这满院花费心思的萤火,是这用碎裂拼出
第八十六章 因为我喜欢你啊
文臻:“嗄”
这剧情转折太快有点跟不上啊。
“宜王叔太冷淡了,我们都不敢到他家里来,想不到他家里这么好玩,可是我们还是不敢来……文女官你嫁给宜王叔就好啦,以后我就可以天天来玩啦。”
文臻呵呵一声,心想图样图森破,别说老娘不嫁他,老娘嫁他他也不会天天给你玩,他不喜欢你爹你造吗
她拍拍燕泓天真无知的狗头,糊弄几句,便匆匆回去,多少得应付一下德妃啊。
她这边刚走,那边两个娃扑入游乐的海洋,两个容字队的护卫,从容不迫和义不容辞,则抱着膀子闲聊。
从容不迫道:“这可是咱们未来小主子的院子,就这么放外人先进来玩了,这要被殿下知道,咱们会不会挨骂。”
义不容辞啧啧一声,摇头,“你在外执行任务刚回,怕是不知道这位文女官在咱们府里的地位,别说弄两个人进去玩,就是安排人住进去,我看殿下也不会说啥——毕竟小主子还要靠她生出来呢。”
“啊,竟然已经到这一步了么”从容不迫震惊。
“到哪一步我不晓得,但我晓得未来的小主子可没你想象得这么得宠。你以为这院子是殿下期待小主子所以早早弄成这样我告诉你,恰恰相反。”他指向那俩撒欢的孩子,“弄这院子我有参与。殿下说,弄齐全点,大一点,以后有了小崽子,就扔进来叫他自己玩,省得没完没了在面前碍眼——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两个护卫齐齐望天,为未来的宜王府小殿下默哀一分钟……
燕泓在里头玩了一阵,终究惦记着德妃那里,怕她担心,便拉了他的小皇叔出来,刚到门口,就发现两个护卫鹌鹑一样站在一边,而门口已经多了一个人。
燕泓一看见他腿肚子就要打抖。
不光是他,整个皇宫的娃娃看见他都腿肚子打抖。
燕绥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个不速之客,问义不容辞,“这两只从哪来的”
义不容辞还没回答,燕泓一阵紧张,生怕害文女官被连累,连忙大声道:“宜王叔,是我求文女官让我进来的。”
燕绥淡淡看他一眼,道:“滚出去罢。以后别来了。”
燕泓怏怏应声是,想了想又委屈地道:“我都叫文女官嫁给王叔你了,还是不行吗”
转身就要走开的燕绥忽然停步,随即燕泓听他吩咐义不容辞,“这园子以后给泓殿下配个钥匙。”
那边大声应了,燕泓又惊又喜,大声道:“多谢宜王叔。”
燕绥并不回头,燕泓福至心灵,又加了一句,“回头我再谢未来王婶文女官去!”
燕绥便又吩咐义不容辞,“园子里的玩具,比较新奇的,照样做一份送到东宫去,指名给泓殿下。”
燕泓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脑袋。
他傻乎乎地看天空。
今天的宜王叔真好哟。
像这夏日的天空一样灿烂呢。
……
文臻回到燕绥的厨房,想着既然已经和菊牙吹下牛了,多少得拿出点新鲜玩意来,上次答应做给燕绥的珍珠奶茶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这个吧。
珍珠比较好做,木薯粉是主料,筛净之后加上好红糖,用热水混合成团,文臻手指一搓便是一个滚圆的小丸子,每个丸子大小差距绝不超过一毫米。
然后是托易人离在滇州找来的上好红茶,煮开之后过滤掉茶叶,倒上糖浆,加入牛奶,便是奶茶。
再把煮熟的珍珠丸子加入,便是风靡现代的珍珠奶茶。
吸管用质地比较好比较粗的苇管便可。
做好珍珠奶茶,花费了一些时间,她留了一些在锅内,自己装好了几杯,端了送去林飞白的院子。
林飞白院子内,果然德妃在上座,林飞白在一边相陪,两个娃娃已经回来了,绕着德妃在跑,午后昏黄的光洒落,平日美到凌厉孤绝的德妃眉头舒缓,嘴角含笑,一边时不时扶一下身边跌跌撞撞的娃娃,嘱咐他们小心,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和林飞白说话。而林飞白正亲自给她斟茶,他此刻神态也淡去平日的剑般锋利,显得家常又从容,显然在德妃面前很放松。
而菊牙也一改在她面前的拿乔模样,时不时凑趣。逗得德妃白她一眼,而林飞白则笑着打圆场。
文臻远远站在门口,看着厅堂里那一幕,夕阳暮色里,每个人都神情脉脉,多么像一家亲人,含饴弄孙,叙话家常。
她心底忽然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忽然想起,在过去的那么多年,居住在德胜宫的燕绥,如果时时看见的都是这样的场景,然后再面对母妃的漠然,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比她此刻的酸楚还要疼痛吧
又或者长期的疼痛过后便是麻木,伤口结了厚厚的疤,刀划下去再不流血。只留一条寂寥的罅隙,漏这深宫午夜瑟瑟的风。
他素日在她面前颇有些掩不住的萌,但人前那种漠然与放纵深入骨髓。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令世人侧目的古怪……德妃功不可没。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愤怒。
这算什么
照拂偏心林飞白还可以说是爱屋及乌,那两个娃娃又算她什么人
文臻之前就听说德妃喜欢孩子,但毕竟比较少去德胜宫,今日亲见,忽觉冲击。
全天下的孩子就燕绥不值得喜欢吗
有那么一瞬间,她又想转头就走,可下一瞬她就展开笑容,端着奶茶稳稳走了进去。
和永远那副老娘不care你神情的德妃问了安,献上奶茶,林飞白站起身,端起一杯奶茶要献给德妃,不小心却触及了她手指,林飞白急忙缩手,看文臻一眼,脸微微红了。
文臻却毫无所觉模样,笑眯眯端茶给德妃,顺便说明了喝法。
德妃掀起和燕绥一般尾端深宽的眼皮,看了文臻一眼,又看了林飞白一眼,眉心微微一聚。
不过她的不快,很快就被奶茶给抚平了,珍珠的奇妙尤其令她意外,嚼了嚼忍不住赞道:“这个好,有嚼劲。”
文臻就端了三杯来,她没想到两个孩子这么有自控能力,居然能早早回来,怕端来了冷了不好喝,便留在了锅里。
此时她心情不好,有点恨屋及乌,也不想特意去再拿。
那两个娃娃眼巴巴望着,燕泓向来教养不错,见没他的茶虽然委屈,倒也忍住了。十九皇子年纪还小,看来十分淘气,缠着德妃要喝,德妃便看文臻,文臻笑眯眯道:“这东西稀罕,刚刚做出来,也就这几杯。”
德妃继续盯着她,文臻又笑吟吟扬了扬自己的奶茶,一脸遗憾地道:“抱歉啊娘娘,我嘴馋忍不住,在路上自己喝过了,实在不好再献给两位殿下。”
燕泓还好一点,十九皇子哇一声便哭了,德妃一脸纠结,正要把自己的塞给十九皇子,林飞白连忙把自己没动的递过去。
那孩子破涕为笑,和燕泓两人端着到一边分享去了。文臻淡淡笑道:“娘娘对小殿下们真是爱心十足。”
德妃斜睨着她,“本宫怎么觉得今日你似只涨满了气的河豚鱼儿。”
文臻默了一默,心想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瞧这骂人的鲜活劲儿。
她忍了忍,终究忍不住,笑道:“是啊,刚才过来,看见一株树上有个鸟窝,鹊巢鸠占。那只傻老雀儿,还忙着叼虫儿,养那群不是自己的崽儿,留那小雀一边凄惶,真是令人唏嘘。”
室内忽然气氛一静。
原本和林飞白探讨这奶茶的德妃手一顿,林飞白倾过去的身子一僵。
半晌,林飞白慢慢坐正,面无表情,双手搁在膝上。
德妃倒还是那懒懒斜倚的姿势,那种体态下看过来的眼神镀黄昏幽黄的光,有种夜将至的冷意,她就那样盯着文臻,唇角似勾未勾。
文臻怡然不惧,硬是在她那样的眼神下对着她笑了半刻钟,还对她扬了扬手中奶茶,有滋有味嚼了一颗珍珠。
这半刻钟内,屋内的气氛紧绷得似要炸开,可惜某人根本不接受这个这个频段。
好半晌德妃才转开眼神,呵呵笑一声,道:“这世上,怎么这许多自作聪明的人呢”
文臻不理,喝茶。
“想要抱不平,最好先得有五陵侠少的意气和才能,否则不过是野狗乱咆,徒惹人驱赶而已。”
文臻还是笑,“娘娘这珍珠不多吃几个可以美颜呢。”
“你这是对燕绥上了心”德妃忽然道,“想做他的侧妃”
文臻倒没想到她思维这么跳跃的,心中一跳,下意识看一眼德妃,傍晚光线过于斑斓,遮没了她的表情。
倒是她身边林飞白,神情有些古怪,咳嗽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
文臻便笑,“当然不。”
屋外似乎有点动静,但她心绪绷紧,也没注意到。
德妃瞟了外头一眼,“为何”
“娘娘又在说笑。”文臻一脸诧然,“殿下天潢贵胄,文臻怎堪为配”
“本宫瞧燕绥倒对你上心。给了你许多特例呢。”
“那许是殿下瞧着文臻孤身在天京,无人依靠,心生怜悯,愿意伸出援手吧。”
“你倒撇得干净。”德妃笑起来,“说得好像燕绥是个善良人儿一样。”
“娘娘也总是这么和气,好像不把殿下说得一钱不值就不够谦虚一样。”文臻也笑。
“值不值钱,可不是本宫说了算。”德妃美美地吸一口奶茶,“他真要值钱,怎么连一个出身贫门陋户的小家碧玉也敢嫌弃他”
文臻听得怒气上涌,正想找句够劲的话骂回去,忽听身后微响,回头一看,脑子里便轰地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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