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君莫晓一靠近,书屋门窗都开着,里头的人已经望见,那郑爷笑嘻嘻筷子敲着碗道:“哟,这位姑娘,还没走呢来来,大爷这里吃一口润润肠子。伺候得好,以后天天有你吃香喝辣!”
君莫晓望定他,忽然笑一笑,大步走了过去,一屁股就在郑爷身边坐下。
郑爷也没想到这姑娘真的召之即来,大喜,亲自给君莫晓斟酒,道:“来,先陪爷喝个双杯儿。”
君莫晓也不推辞,接了酒杯,那郑爷大笑着举杯来迎,君莫晓忽然打开火锅的风门,把杯中酒往里一泼。
“呼啦”一下,火苗蹿起三尺高,桌子四面的人纷纷惊呼蹦起。那郑爷离火锅最近,胸前袖子立即着火,惊得他急忙拍打,君莫晓早已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大喝:“都给我滚出去,别烧着了宝贵的书!”
她一脚一个,把这些人都送出书屋之外,郑爷好容易扑灭火焰,正要跳起来叫众人进去打,“呼”一声,还燃着火的火锅整个也飞了出来,正砸在抬手要发号施令的郑爷手臂上,火苗呼啦一下又着了他的袖子,热汤接着哗啦啦洒了下来,肉片蘑菇白菜什么的砸了一身,眼看着那裸露的手臂上,就烫起了豆大的油汪汪的水包。
文臻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想起那回在宫中,也是火锅惹出了一场事故,这玩意真是居家旅行请客吃饭打架之必备道具啊!
郑爷的惨叫简直要把书架都掀了,嚷着要他那群混混手下上来打死这个贱人,奈何那群人刚才也被烫得不轻,都在嗷嗷叫,四面围观的人虽多,大多面露喜色,还有人大声叫好。
“报官!报官!”那地头蛇眼看一时没有支援,居然叫了这么一句,“报官!这贱人杀伤我等,要她蹲大狱!”
“报什么官”君莫晓狞然一笑,指指自己鼻子,“我触犯了哪一条,啊”
“你当街打人!”
“我打闯入我屋子还敢来叫我陪酒的人有何不可我打假借我名义收费败坏我名声的小人有何不可”君莫晓一脚把他蹬翻,“三问书屋免费借书,只允许寒门学子进入,谁准你们这群人渣混混贱胚子,在我这要钱还吃吃喝喝”
“你说什么你的屋子”郑爷瞪大眼,看看君莫晓又看看三问书屋,君莫晓冷笑着,掏出一张纸,道:“认得字吗快扒开你的狗眼皮看看!”
那张纸是官府发给三问书屋的登记凭证,上头有店名和君莫晓的名字,文臻先是女官,再是朝廷官员,一般不宜直接占有店铺,便由君莫晓登记了名字。但江湖捞是文臻和皇帝做了报备的,都在她名下。
这东西伪造不来,有官府印记,一旦伪造惩罚极重,也只有店主才有。君莫晓以为那郑爷这下得尬上,鹊巢鸠占空手套白狼遇上了正主。
谁知那郑爷看也不看,仰天大笑,道:“往日只见爷作假糊弄,没曾想今日还有人敢到爷面前冒充!”转头看见隔壁江湖捞的伙计在探头探脑,立马大叫:“小二!小二!叫你们的人来帮忙!有人来砸你们江湖捞场子了!还敢假冒你们掌柜!”
那小二头一缩,过一会江湖捞出来一队大汉,直奔三问书屋而来,当先的竟然就是江湖捞掌柜,皱着眉头大声道:“让让!让让!什么人又敢闹事!”看见郑爷那模样,惊得眼眸一缩,失声道:“怎么了老郑,那些穷措大,又找事了”
那郑爷捂住手臂,歪着一张脸,龇牙咧嘴地道:“比那群穷酸胆子还大!你瞧瞧我!还敢说三问书屋是她的!”
文臻早已和一个孩子吩咐了几句话,给他塞了点钱,那孩子撒腿飞奔而去,此时她和君莫晓两人看那掌柜,却都不认识。
郧县江湖捞主要是易人离负责建立的,文臻本不想这么快开分店,但郧县这边的官府倒还算脑筋活,县令亲自拜访过她,希望她将分店早日开到郧县,也好让郧县境内的商家取取经,正好天京的分店选址出现了一些问题,便先开了郧县的店,开店过程中确实得了当地官府不少便利,在选址税务开店手续方便都非常优惠,县太爷还给店里推荐了管理人才,碍于面子,易人离也用了,只是并不是掌柜,掌柜是由天京老店派熟手过去的。
但现在掌柜明显换了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掌柜一脸诧异之色,看看君莫晓,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姑娘,这当面冒充的事儿,你做得不心虚吗”
君莫晓也笑一声,道:“三问书屋不是我的,那就是你的了”
“当然。”那掌柜答得理直气壮,不屑地看君莫晓一眼,吩咐伙计,“去,和我表哥说,有人来江湖捞闹事,请他这就派一队官差来。”
“贱人,你知道掌柜表哥是谁”郑爷狞笑,“是咱们郧县的父母官!”
文臻眼前飘过前些日子来拜访的那位县令的模样,一脸忠厚相,每道皱纹都似乎堆积着对民生的担忧。
真是贱人不可貌相。
“姑娘!姑娘!”有人拉她,文臻回头,看见的是一个书生,好像就是方才看书帮忙整理屋子后来又被赶出来的其中一个。
“姑娘,你和那位姑娘是一起的吧”那书生焦灼地低声和她道,“你叫她快点收手。和那郑爷赔个礼,掏点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可不能被弄到府衙,那不掏空你的家底,把你搞个半死出不来的!”
另一个书生也道:“姑娘你千万别不信。这书屋原本是免费的,但后来这郑爷来了,便开始要钱,隔壁江湖捞的掌柜原本是天京人,没多久就被人告了说他偷东西,下了大狱,重刑之下便招了,然后便派了这个掌柜来,据说是县太爷的
第八十九章 追回
文臻掩面——你这模样倒像你才是准备抢劫后面那个的剪径强盗。
后面却立即停了步,随即一人带着哭腔道:“别打我,别打我,是我!”
文臻听着声音似陌生似熟悉,对面黑暗里,有人下马,慢慢走出来。
是个书生,是今天白天在郧县,借书打扫卫生并在后来好言劝她不要得罪县令,最后还跳出来拦在君莫晓面前的那位。
君莫晓一看他,神色便松弛了,跳下车道:“咦,这大半夜的,你追来干嘛”
文臻却在看着这人身后的马,这年头马是高级交通工具,不是一个穷书生能骑得起的。
那人一个长揖,道:“在下施文生,今日和三位见过。趁夜追来,实在是不得已,因为……因为……”他声音忽转哽咽,“三问书屋被烧了!”
文臻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也跳下车,那施文生勉强忍了眼泪,和她说她一走,县太爷便说回衙办事,不理这边了。郑三倒也被带走,可没多久就被放回来了,江湖捞的掌柜也照常回去营业,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什么的,还搞了个吃一百送一百的活动。惹得好些人蜂拥而至。那郑三回来之后就去了三问书屋,骂骂咧咧,踢踢打打,照样叫江湖捞送了席面来,这回带着儿郎,在三问书屋里摆了两桌,因为人多太挤,火锅又被绊倒,把旁边的书点着了。
那郑三也不救火,竟然就带着自己的人转到江湖捞,说三问书屋失火了,另外开了席面,一群人一边喝酒一边继续欣赏三问书屋的火。江湖捞倒也派人去救火,但不知怎的,越救火势越大,而在江湖捞吃饭的人们本来要去救火,结果掌柜说这人一走,事后不好核对,想去救火就得按原价结账再走,不享受优惠。众人一听不享受优惠,反正有江湖捞的人去救,自然也不多事了。
等他们这批书生闻讯赶来,书屋的书都已经烧差不多了,他们拼尽全力才抢出了少量的书,有个同伴还险些被伪做救火的伙计给踢入火场,大家奋战好久,又累又气又伤心,带着书想回去,结果又被记仇的郑三拦住各种刁难,他眼看不好,这样下去自己这些穷书生迟早给这些混混磋磨死,便赶到一个亲戚家借了一匹马,又和城门相熟的人问了文臻等人行进的方向,郧县出城之后因为官道太绕,他又有山中猎户的亲戚,熟悉地形,抄了那条近道,最终追上了。
他语气哽咽,说话总低着头,显得很是受惊,先前敢于站在君莫晓身前的勇气,好像已经被这反转给惊没了。
文臻这才发现他头发长长短短,衣服卷着焦边,满脸黑灰,确实是一副从火场中出来的样子。
文臻听说了东堂有些官员是这样,善于糊弄,反正上官轻易也不来一趟,来了尽管好生伺候,叫做啥就做啥,摆出个积极态度,让上官满意而归。但上官走了之后,到底做不做,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没想到如今真给自己遇着了。
君莫晓已经气得两眼发直了,好半晌才骂出一句,“天杀的!书屋啊!那些书我花多少心思才搜罗来的啊!”
“大人……”施文生忍着泪,对她又是一揖,“求你救救我们。郑三为人睚眦必报,手下又黑,我们这些书生真的经不起他们三天两头滋扰殴打啊……”
“救,自然要救!”文臻还没说话,君莫晓已经飞快地道,“我们这就回去。把先前因为那个混账官儿做不了的事都做完了再走。”
她拔腿就走,文臻却道:“别急。”
君莫晓回头看她,急道:“你还在磨蹭什么这些书生是因为我们才引来无妄之灾的,真要出事一两个,你我这辈子良心如何能安”
“自然不能不理,但是我们就三个人,回去能做什么难道去再次听那县令糊弄一次吗如果我们要拆穿他,他万一恼羞成怒,我们难道还能三个人和全县的官差打架吗”
君莫晓窒了窒,怒道:“那就回天京直接报到太尉那里!”
“那倒不用。只是不去找县令而已。”文臻看向施文生,“你说你熟悉一条近道山路”
“是的,我可以带你们走那条路,节省一半时间。”
“我们去找县尉。”文臻道,“县尉掌领地方军,节制本县一切军事之事。我们直接告到县尉那里去,你也随我去,总要有个苦主。”
施文生急忙点头,易人离便让他上车来,又把他骑来的马栓在马车上,按着施文生指点回头。
很快钻入了一条小道,文臻没有睡觉,也没让君莫晓打瞌睡,两人一左一右,紧密监视着四周的动静。
夏季山间的夜除了夜虫轻鸣没有任何多余声响,今夜也无风,山与山之间的蜿蜒道路便显得逼仄闷热,君莫晓很快热得要卷起帘子,文臻却阻止了她。
帘子卷起,两人暴露,真要有什么埋伏,一根长箭便能把她们两个穿成串串。
君莫晓却笑她太过小心,今天所有的事都是亲身参与的,施文生也是亲眼看着他一系列表现,一个文弱书生,大半夜穿越山野而来求助,实在也没什么好防备的。
只是文臻坚持,她也只得听着,明明她武力值更高,文臻看起来也软趴趴的,但没来由的,几个人自然以她为中心。
马车在山路上车声辘辘,静夜里只听见嘎吱嘎吱响个不休,令人有些烦躁,夏夜一日暴晒后,草木之间蒸腾起湿热氤氲的气息,有些涩有些燥,远处树林间有黄光悠悠荡荡如鬼火,文臻知道那是萤火。
车子外面隐约听见易人离在和施文生聊天,马车外忽然有灯火一闪,文臻立即问“怎么了”
“没什么。”易人离回答,“我点个火折子,看一下前方的路,感觉总在向下,可不要前方是悬崖。”
文臻嗯了一声,随即灯火灭了,看来没事。
一成不变的倒退的黑黝黝景象很催眠,文臻闭上了眼睛,却感觉到身边君莫晓有点异常,睁眼一看她耳朵正贴在车壁上。
易人离也忽然翻身进来,道:“身后有人。”
文臻此时也感觉到了地面的微微震动,似乎身后有人快马追来。
这让她有点意外,原以为就算有埋伏也应该是在前方,怎么这从后面追来了
“加快速度。”
易人离的鞭子在半空中噼啪一声甩出一个凌厉的鞭花。
车子颠动更加剧烈。文臻准备好了自己的那些瓶瓶罐罐。
忽然有了风。
扑面清凉。
文臻一愣,以为出了山道上官道了,然而并不是,只是前方到了一个开阔地方了。
看不清前方情况,只感觉是一大片地方,迎面似乎有个石头牌坊一样的东西。只是已经倒塌了大半,露出惨白的石茬。
这时候在山间看见这种东西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但坐在车辕上的施文生声音并没什么异常,道:“大人,这条路虽然近,但有一点不好,要经过定州传说中的猛鬼坑。又叫千人坑。其实没有鬼的,不过是某年某个家族死了几百个人,都葬在这里,山里人都不敢经过这里,久而久之,就有了些怪力乱神的传说。我刚才一个人过来,也没发生什么。”
文臻听着这种在每个国家每个乡村都有专利权的故事,只觉得有种异样的熟悉感。似乎在哪听过。
在哪听过的呢
猛鬼坑显然除了一点吓人的磷火外,并没有鬼,安安静静,也没有什么凄厉的风啸来营造气氛,只有一点山风,在耳边始终悠悠荡荡,听来缥缈,但人又感觉不到太大的风意。
这是个下坡,马车越来越快,勒不住。
眼看要从那破烂的牌坊下过。
身后奔腾声忽然剧烈。
文臻一回头,身后,一队人拐过一个弯忽然出现,都是烈马快驰,长飚如箭,带起烟尘滚滚逼来。当先那人,长发散飞,眉眼深湛,赫然竟是燕绥!
文臻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追来,也很少看见他这样的神情,一时愣住,还没反应过来,燕绥已经飞身而起,掠到马车边,一把将她拽了出来。
真真是拽,文臻又像只风筝一样弱小无助又可怜地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凄惨的弧线,砰一声脸冲后面屁股冲前面落到德高望重的马上。
德高望重差点和她来个贴面,吓得一蹿而起,落到后面容光焕发的马上。
呼地一声,君莫晓也飞了出来,她的姿势比文臻还要难看几分——脸朝下砸向容光焕发的马,正好容光焕发不乐意和德高望重挤一匹马,便也向后挪,留下德高望重,用自己的胸迎接了君莫晓的脸。
片刻后,君莫晓捂着鼻子的大骂和德高望重按住胸口的牢骚同时响起。
“你骨头(鼻子)硬得石头一样!”
这只发生在一瞬间,片刻后轰隆一声,马车驶入那猛鬼坑前的牌坊。
文臻“哎!”了一声,想起施文生和易人离还在车上。
她探头想看看怎样了,忽然感觉身边气氛不一样,四面一看,所有护卫都在凝视着那牌坊,脸色非常难看。
再一看前方,燕绥没有立即回来,立在那牌坊前方一箭之地,漆黑的发和衣袍同时在风中飞舞。
明明只是背影,文臻不知怎的看得却觉得心中发堵,只觉得这闷热夏夜忽生凉意,而他背影刹那孤绝似积年冰雪的崖。
她有点不安,心想那猛鬼坑不会真有什么事吧,然而随即她就听见易人离的喊声。
“文臻!文臻!君莫晓!”
还有施文生呼唤大人的声音,听声音已经有了距离,那马车借着这一个下坡的冲力,应该直接过了猛鬼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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