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清风仍是稀少,偶尔的丝丝缕缕,未成声息,就已平静。
又是到周氏服药的时候,相比寻常,更多了好些婢女服侍,她们相互监督,彼此提防,显然都还在为今日闹生的案件,惊疑不定。
珍姨娘跪在脚踏上,她把手里的瓷碗递给婢女,又再接过另一婢女递来的清水,服侍着周氏漱口,待周氏虚虚地靠着引枕,她又把薄衾稍稍往上一提,搭盖过周氏的小腹,这个时间她本是该告退了,周氏也不敢和她多说什么,一味仍然装作疲倦。
已经是替了凝思的婢女,把珍姨娘送出来,沿着廊庑底下走,看似代周氏安抚,实则却像终于忍不住口舌,要寻人倾诉一番这几日来的遭遇。
“老爷疑心凝思,交待我们几个留意的时候,别说太太不敢置信,就连我,又哪里敢相信凝思竟有那多的恶意和那大的胆量,都认定了她,确然如同言行一样,心里对待太太只有赤胆忠肝,人是木讷些,长处也在这木讷刻板,怎料到,倒是我们白长了一双眼睛,这么些年来,竟然都错看了她,太太对她这样好,她竟然敢……”说着就是长长一叹:“这几日,太太精神一直不见好,今日听说凝思认了罪,咱们都还不敢告诉太太她已经自尽的事,太太的心,都已是被伤透了。”
珍姨娘也道:“想来我和凝思,还是一同进的这里,又都受了老爷太太不少的恩惠,真真没想到,凝思竟然会人心不足,她今日承认,是对大爷因爱生恨,往常我们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可不是这样,要么怎有那句人心莫测呢,为奴为婢的,最忌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把今日的事,悄悄里议论了好一歇,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院子里绕了几个圈子,那婢女到底记挂着正在当值,才别了珍姨娘,她是真不知道珍姨娘是个“漏网”的凶犯,这番表现,自也不可能任何打草惊蛇。
珍姨娘回到她独自住着的厢房,莫名又觉得疑似窥探的目光,她有些烦躁地合上门扇、放低竹帘,确保已然隔绝一切窥视,但那如影随形如芒在背的刺探,却像一点没有消袪。
心中更加地浮躁,她不由猜疑:难道是因行动屡屡受挫,才会产生如此错觉
细想起来,这感觉已经有些时候了,仿佛总有一双眼睛,就在近前审视度量,但她的左右又分明没有半个人影。
要不是为了这莫名其妙的错觉,让她顾虑重重,不敢和凝思密切接触、交谈过长,也许就能让计划更加完善,不至于被那个什么赵知州的公子察实。
又好在是,凝思虽然暴露,却把所有的罪行承担,姓赵的虽说还在怀疑王三,看王三那态度,俨然并不担心无法脱罪,也是自然,他根本没有参与行动,除了巳初去见王久贵之外,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好在王三并非阿斗,被这一吓,就闻风丧胆,还能意识到凝思和自己决非普通女流,自己也一定有办法助他脱困。
但不能耽延太长,否则姓赵的万一对王三用刑,保不住那一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就软了脊梁把她招供出来。
虽说她不似凝思,有的是办法脱困,应当不存生死之险性命之忧,但一旦事漏,难免使数载努力付之东流,无法向主人交待,唯有亡命天涯,这有违她所遵从的信义,她虽是女子,却也不能临阵脱逃、苟且偷生。
念想及此,珍姨娘又再推开屋门,她微咪着眼,似乎欣赏天穹那妖艳的霞光,而她妩丽的容颜,似乎也更增添了几分魅惑。
慢慢离开此方院落,似闲庭信步,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又自一弯月亮门拐了道,讨厌的如影随形的窥刺感仍在,可珍姨娘集中听力,她并没有发现身后有跟踪的步伐。
依她的功力,普通人只要三十步内,就逃不过她的耳朵,除非那人也是身手绝佳,能够落足无声。
珍姨娘并不认为区区商贾之家,还存在另一位绝顶高手,王久贵,他何
德何能!
是茉莉花树夹道的小径往西,朱门轻掩,桃枝寂寞,推开往里走,一个仆妇正在清扫院落,这院落并未住人,却放置许多盆栽,往常也有七、八个仆妇在这里看管,此时内宅却接近下钥了,单只留下一个三十来岁的仆妇值守,她高挑身量,手脚修长,当见珍姨娘,目光顿时警觉地往四周一睃。
是她!!!
当王平安布置的眼线尽数撤除,唯有渠出还跟在珍姨娘的身后,当她瞧见与之相会的仆妇,渠出懊恼地喊出一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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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0章 功亏一篑
春归为着这桩“飞来闲事”,出外客居了好些天,这日回到自己虽然也是暂住,在此一亩三分地倒也还能作主的地方,心情原本也是舒坦自在的,依她的性情,在茶足饭饱沐浴净身后,正该神清气爽睡个好觉。
奈何兰庭下昼时一进汾阳城,不待回府衙,就说要去见一个人安排今晚之事,明显笃定珍姨娘会立即行动。更不说待到戌正时分,白氏的魂灵出现,转告了渠出的发现。春归知道这晚夜深人静时,珍姨娘和同谋必定会再杀人,虽说信任兰庭已作安排不至于出现纰漏,但对于结果的盼望还是让她免不得辗转难眠。
而兰庭自从去了“见人”,也再没和春归碰面,还是晚上陪同沈夫人用餐时,听赵小六在那儿絮絮叨叨“大哥哥好容易回家来,又忙得没空闲给我讲解山海经”,春归才能确定兰庭确然已经是回来了,大约还把闻讯而至的赵小六冷落在旁,才让小六如此的哀怨。
没了知情人一同等候消息,春归也只好听劝早早安置,今日值夜的菊羞倒是睡得鼾声柔绵、唇角淌涎,她还在床上不停翻着烙饼,时不时就盯着屏案上那盏留下照夜的莲花灯发怔,盼星星盼月亮也没盼到白氏和渠出的半个魂影儿。
天就朦朦亮了起来。
菊羞晚上睡得虽沉,清早也醒得极快,像调准了的自鸣钟,卯初立时睁眼,发觉春归竟然也睁着眼,菊羞眼珠子都险些没有瞪出来:“奶奶怎么就醒了”
她家主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个赖床贪睡的毛病,还在当姑娘的时候,日日都要哄着摧着才肯起,尤其是到了冬天,缩在被窝里头,有时候甚至要老爷来哄她才肯起来吃饭,不过这也都是姑娘年幼时的糗事了,老爷过世后,太太身子不好,姑娘几乎一直在侍疾,那些年过得再没了随心惬意,这还是出嫁之后,庆幸婆母和夫君都是和气人,于是主人就又开始旧态复萌。
为着这事,菊羞的娘宋妈妈可没少忧心忡忡,烦恼着待回了北平的太师府,奶奶这样的懒散该怎么办,要知出了嫁的女子,在夫家可不像闺阁时候娇生惯养着,沈夫人不在,太师府可还有太婆婆呢,要连日日的晨省奶奶都能误了时辰,岂不是要被长辈降怒。
春归对宋妈妈的回应却是:“能受用一日,且让我受用一日吧。”一副得过且过管他日后的泼皮样儿。
所以菊羞大清早见着春归睁着眼睛炯炯有神,就像是活见鬼一般。
“心里有事,哪里睡得着,再说晚上也的确太热了些,闷得我一身的汗。”
春归就像没察觉菊羞的惊奇,下床就往窗边走,迎着清晨扑面而来的几分凉爽深深吸几口气,就见梅妒等几个婢女都走了进来,有捧着水盆的,有拎着提壶的,有托了衣裳的,大约是她在里头和菊羞说话,被梅妒听见了,于是乎干脆带头进来侍候梳洗。
因着那么些人服侍,极快也就收拾清爽了,到底是仗着年轻,虽是彻夜未眠,在用薄荷皂豆化开的清泠净面后,春归的面容竟看不出一丝疲倦,她倒也觉得神清气爽,摧着婢女们给她梳个简简单单的发髻,想趁还没有阳光的时候,去小花园里散一散步,说不定兰庭那得了消息,又正好是晨间清闲,进来说给她听,两人在花园就能遇见,省些功夫。
怎知才把一头秀发丝丝梳理通顺,就听见屋子外头宋妈妈冲兰庭见礼的说话声,春归忙做了手势,披散着一头乌发,却没忘记她现在仅仅只穿着轻薄贴身的中衣,拉下回纹雕栏腰的檀木衣架上一件外衣,刚把双臂套进衣袖,就见帘子一动,兰庭进来,春归也忙迎了上前。
窗外晨光尚微,因而室内显出的是灯色柔暧,乌发掩映之下,女子面颊似越更秀巧以及莹润,这披衣垂发的姿态,本应是几分的慵懒,她却偏是步伐生风,一双眼睛神采奕奕,人是站住了,身上的气息却扑面而来,没有脂粉的浓香,像一朵海棠花,染着晨露的清新。
兰庭蓦然就觉心跳一重,而后似从不大确切的哪里,有那么一点热意萌
生,像烟气,随着女子站在那里说话,随着她的一言一句,开始弥漫充盈着他的胸腔,渐渐他就觉得连喉咙、耳鬓,竟都有些发热了。
这感觉怪异又陌生,但又似乎知道是因何而生。
却在春归看来,兰庭仍然是一如往常的,他看上去不像彻夜未眠的模样,精神焕发,着装整齐,听她近于焦急的询问,他也照样是云淡风
第一卷 第71章 潜藏已久
事后兰庭细细分析自己的言行,为何大早得到报讯后,立时便赶回居院,又虽然当大步流星的时候,还不无促狭地想,兴许辉辉这会儿,尚正酣睡——两人虽然除了新婚之夜,都是分房而眠,到底有那么些日,起居还在一个小院里,兰庭就没见春归早起过,甚至于有回还听见了宋妈妈的絮叨,便知道了妻子似乎有赖床的“恶习”。
只今日回来时碰见宋妈妈,却看她喜笑颜开与有荣焉,中气十足地告诉“奶奶已经起身正在梳洗”的喜讯。
兰庭就猜度着这丫头,怕不是因为心系王家这件案子,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吧
一碰面,春归迫不及待地询问,就证实了果然如此。
兰庭应该意识到,他正是念及春归也许会心系结果,才急急忙忙地赶来通风报讯。
也才有了紧跟着的提议,忍不住连问案的时候,再让春归跟去旁听。
不过关于这些细枝末节,此刻的兰庭可没有如此精确的分析,他看着因他的提议,春归呆怔数息,随之大喜,随之又犹豫,随之又有些懊恼,那神态变换,当真是生动鲜明。
“虽说这有别于正式过堂,到底不是在王家了,而是在府衙,我怎好跟去外衙旁听的”春归复又成了茄子挨霜的颓丧样。
“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换身男装,扮作我的随从,到时隔着屏风坐,也能听得见交谈。”兰庭为自己一时冲动的提议,仔细盘算着可行性。
春归见他这样上心,脸上有了笑容:“到底是在府衙,被人看了出来,说嘴说到老爷跟前,又或是干脆被老爷撞破……迳勿不讲这些迂礼,老爷却是讲究的,罢了,我也就是一时心急,恨不能去听一耳朵,只要迳勿答应问询完毕后,不管有没有蛛丝马迹,立时告诉我一声莫让我久等心焦就是。”
她把这话说完,才意识到:“自迳勿进屋,咱们竟立在这里说话,都忘了坐下!”
“这是谁的错”兰庭轻笑。
“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太心急了,案子察了这么久,珍姨娘是唯一的线索,能不能解惑,就看昨晚的结果。”春归颇为理亏。
可她是因为心急,兰庭又是因为什么,才呆呆站在这里说了甚长一席话,多得春归提醒他才想起“有话坐下慢说”这回事
“确然是辉辉的错。”赵大爷明明想到了自己为何失态,却厚颜不肯承认,顺水推舟得面不改色。而且毫无愧疚的讨要补偿:“今日我回来晚饭,烦劳娘子,洗手做羹汤”
春归一点没有发现赵大爷的算计,而且大觉理所应当:“本是莫问缠着,又有柴生哥求着,我答应试着向迳勿说说这件案情,想着迳勿事忙,且又是无凭无据只有虚无飘渺的猜疑,多半是不答应的,没想到迳勿这样爽快就答应了帮忙,还果然解决了,虽说可能仍然难以察实幕后真凶,至少白氏的冤屈是被洗清了,且还保住了三姑娘未受嫁祸,我也算是不负柴生哥的所托,正该好生答谢迳勿。”
本是“勒索”得逞,兰庭却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直到他告辞了春归前往外衙,在书房里一边听尹寄余报知公务,一边暗暗地辨析,忽然意识到,原来是因春归言下之意,仿佛是为柴生而答谢自己,亲疏远近的分别,让他很觉郁闷。
“什么时候,心胸竟这样狭隘了”兰庭摇了摇头,不防竟然喃喃自语。
尹寄余愕住,好一阵,才用指头缓缓冲着自己的鼻子:“迳勿这话是说我赵大爷,你可以说我怠惰因循,我也确然不屑为了功名利禄废寝忘食,也可以说我有失机谋,比起大爷的运筹帷幄诡计层出,我确然甘拜下风五体投地,但大爷,你可不能只为扣减我那已经无比微薄的薪资,信口用我的心胸充作由头,尹某平生最最在意,就是心胸开阔处世豁达!”
说着话尹寄余自己却破了功,大笑出声冲破那一脸愤慨,巴掌重重拍着脸色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兰庭的肩头:“迳勿,你这是在哪里中邪了我还未见过你
这样,咱们商议的可是正事公务,你心思岔到了何处,谁的心胸竟怎样狭隘了,不行,今日你可非得说清楚,笑死我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无所不能的赵大爷,竟当场出糗”
兰庭在此哈哈大笑中,面无表情起立,理了理袖子,扬长而去。
他也许真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好想当真克扣尹寄余的薪资怎么办!
 
第一卷 第72章 怀璧其罪
看着愁眉苦脸的王家三父子,兰庭仍然没有放弃努力,他这才将早前告诉春归的一番分析,再度复述,把目光看准了呆愕的王三:“依我猜测,珍姨娘应当试探过三郎君,否则不至于做此计划,三郎君可能回想起来蹊跷之处”
王三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早前听说三大死士齐心协力的目标,竟然还真是助他夺得掌家大权,王三深刻“自检”,以图发现自己身上有何让人舍生忘死赴汤蹈火的闪光点,刚刚滋生些微洋洋自得来不合时宜的情绪,就被兰庭看似平淡的一问浇熄,冷汗都险些直淌下来。
他虽立时想到了一事,但却不敢承认,一来他曾信誓旦旦担保,他可是义正严辞拒绝了珍姨娘的引诱,现下哪敢反口,又说私下里和珍姨娘颇多来往,才至于听她提议那一件事;再者,当初他可是对珍姨娘的提议赞不绝口,所以才险些导致了一系列的命案,此时交待出来,虽说不会被送官法办,却逃不过父亲的一场家罚。
王三这么一犹豫,被兰庭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便把面色忽一端凝,口吻也更严厉几分:“三郎君,有能力蓄养死士者,身份绝不简单,若不弄清根源,王家可是折损了幕后之人三员死士,三郎君就这样自信危险已经消除,日后能够安枕无忧”
王久贵已是一声厉喝:“孽畜!还不实话实说,难道要看我王家遭受灭门之难你才趁心!想不到我竟然生养出你这么个逆子,与其连累你这两个兄长,不如我今天就把你活活打死,先死了你这引头的祸害,说不定就能绝了后患!”
挥舞着老拳直冲王三而去。
王平安只好拦腰抱住老父亲,也冲王三吼:“本不和三弟多大相干,何苦这时还支吾隐瞒,激得父亲急怒!三弟还是快些说了实情,我们才知道这些祸殃是因何而生。”
见这情形,王三也知道撑不过去,忙说了真话:“原本也真不算一件事,儿子早就抛到脑后头去了,听赵舍人的提醒,才依稀想起来,要说珍姨娘回回冲儿子说话,无非引诱哄骗之辞,就有一件,她说好多人户,都是靠包矿一夜暴富,现下舶来品的行市,越来越多商贾插脚,还有好些西洋商人,更加竞争不过,不若劝了老爷改行,投钱包几座矿下来,不用三两年,王家就能称为富甲天下。”
悄悄翻了眼皮,睨着父亲的神色,似乎平缓了些,王三更是一口气说完:“儿子就是随口答应了,也没放在心上,哪知道珍姨娘会……现在想起来,珍姨娘一个仆妇出身的侍妾,哪里有这些见识,认真蹊跷得很。”
他可不敢说,当时自己对珍姨娘的“见识”大以为然,表示确当如此,且还私下去打听了一番包矿的详情,得知需要重贿高官显贵,才打消了主意,因为王三知道无法说服父亲允同,更不可能让兄长认同,他想也白想。
而因为王三的交待,王平安也有如醍醐灌顶:“父亲,关于包矿的事,大约是一年多前,儿子也听母亲提议过,当时儿子立即就回绝了母亲,说这行花耗太多,再者也不是没有风险,我们王家更没有这方面的人脉,实在不可行,母亲倒也没说什么,儿子却疏忽了,母亲怎么会凭白无故有此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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