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再逢少年时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生为红蓝
然而等他斩杀追兵攀进岩洞,第一眼看见的正巧是这幅场景,用来杵地的重剑在他手里打了个踉跄,叶云景脑门青筋绷起,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当真想把季恒这只狗崽子剁碎了扔进深山里。
第18章
雨后的山路泥泞不堪,叶云景抱着谢桢一步步往山下走,赭色的碎石随着他的步伐速速滚落,他将从不离身的兵器交于手下亲随,两手自始至终都稳稳托着谢桢淤血遍布的腰背。
他曾这样抱着谢桢走过很长的路,那是他们刚入恶人谷的时候,江湖上有蛊师留下的余孽要他们血债血偿,恶人谷中有上位者要将他们两个往上爬的两个小蚂蚁踩死在脚下,
他带着谢桢如履薄冰,苦苦挣扎,整日殚竭虑计算着能立下军功打入高层的最快途径,还要警觉地提防着战场上来自同袍的偷袭。
那是他们最艰辛的一段日子,谢桢经脉的先天缺陷不可弥补,每次战后都要睡上很久才能恢复,他不放心把谢桢单独留在军营休息,所以无论走到哪儿他总是会将谢桢抱在怀里。
他们在吃人的泥潭里混迹数年,他抱着谢桢走过无数个死伤遍地的战场,他怀里的谢桢永远是几近完好的,最严重伤势不过是刀刃擦过上臂所致的一道口子。
那道伤口窄长且不及骨,后来他看着谢桢换了两次药,直至伤口愈合到连疤痕都消失不见,而伤了谢桢的那个人当场就在他的重剑之下被生生斩成两段。
叶云景突然觉出莫大的不甘,他抱着伤痕累累的谢桢穿过山林,每走一步他都能听到谢桢低哑痛苦的喘息,从谭征到季恒,他每一次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珍视数年的人反复遭受这样的痛苦。
他在很多年前主动放下了对谢桢的执念,他当年明明可以利用那种同生共死的经历让谢桢对他生出源于依靠和愧疚的爱恋,他掌权统兵,深谋远虑工于心计,小他四岁的谢桢在情感上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他有所谓的大好时机,可他迟迟没有下手。
他看着谢桢出落成钟林毓秀的翩翩少年,又看着他羽翼初成蜕变为俊美清雅的花间墨客,谢桢曾坦率的跟他说过倾慕英武将领的偏好,他笑着保证一定会帮他留意。
他是谢桢的友人和亲人,也是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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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和谢桢曾经生死相依患难与共的青梅竹马,兴许是世上注定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所以他单是在面相上就无法变成谢桢喜欢的那种刚毅武人。
他选择将那些感情完完整整的藏匿起来,并且一再告诉自己应该满足于这种独一无二的关系,
因为无论最后与谢桢厮守的是什么人,无论谢桢会有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他都已经在谢桢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的一笔。
如今的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谢桢对季恒过度的保护和纵容,更没有资格去抨击他为季恒而遍体鳞伤的行径。
是他自己先放手的,他没有季恒的率真莽撞,也没有季恒的执拗和胆量,他缩手缩脚畏头畏尾,主动放弃了将爱情坚持下去的机会,所以即使谢桢当真为季恒而死,他都不会是那个能名正言顺的去报仇的人。
白龙口的军医经历着整个行医生涯中最凄惨的日子,谢桢伤势重,从被抱回城中的客房之后一直没有苏醒,季恒原本活蹦乱跳,但却因为连连要往谢桢的屋里闯而被叶云景教训了一顿,直接导致原本见好的内伤又开始反复起来。
谢桢的右腿和左手是骨伤,腰背的伤势有一部分牵连脊背和腰胯,有一部分则是没那么严重的皮外伤,除此之外就是内息和经脉的老毛病,他先坠深涧又入岩洞,一路上沾染的寒气不少,军医细查下来的结果反倒是内伤要比外伤还要严重几分。
叶云景命人送了最好药材和补品,他亲自替谢桢正得骨位,他本以为断骨复原的剧痛会让谢桢清醒过来,他从未那么期待过谢桢能睁开眼睛狠狠的掐他一顿。
然而谢桢一连昏睡了半个月,他呼吸绵长而平顺的陷在床里安安稳稳的躺着,即使是叶云景将季恒拎进屋里按在他床前,即使是季恒跪在床边亲吻着他的面颊低声唤他,他也始终没有转醒的迹象。
谢桢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个安宁祥和的山间桃源,溪水潺潺游鱼数尾,篱笆瓦房草木兴茂。
他穿过寡淡的雾气看着一双璧人在院中出入成对,淡紫罗裙的楚婉婉依旧明婉动人,少言寡语的疯道士束着规矩的道冠,劈柴烧水样样通。
他看见叶瑜抱着剑倚坐在院外的树下,眉眼俊朗的江南剑客冲着他扬眉笑开,叶瑜仍是当年那般谦谦君子玉树临风的模样,连眼尾都没有生出一道细纹。
故人们停在死去的年岁,他与叶云景担着仇恨步步向前,谢桢在溪水里看清了自己的倒影,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被千般宠爱纵容的少年了,他的指尖淌着鲜血,扭曲的面容亦变得丑恶扭曲。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迈过那条河的,河那边有他前半生最重要的师长,他若迈过去就会变回那个无拘无束的单纯少年,没有生死离别,更不用经历爱恨情仇。
他想不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快要飘散的雾气不知为何渐渐浓重了起来,他怔怔的看着远方,溪水从窄变宽,水流由缓至急,白昼暗成黑夜,他恍惚的冲着雾气伸出了手,指尖所触的是一个温热年轻的躯体。
瘦高的少年人杵在他身前眼眸赤红的拦住了他的去路,谢桢怔了半晌,不该遗忘的记忆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脑海。
他慢慢的紧自己颤抖的指节,在他与少年十指交错的那个瞬间,他听见少年用清亮的嗓音唤他先生。
雾气倏地消散干净,谢桢恍若隔世的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他站在水边拥住了属于他的少年人,他是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尽管满手血污血债累累,他也心甘情愿。
他还远远不到能卸下一切安心长眠的时候,他的小狼崽不过刚刚长出森白犬齿,他还要陪着他走很长很长的路。
谢桢在昏迷半月之后悠悠转醒,他醒时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室内,他就像是睡了一个分外香甜的午觉一样,除去不可避的些许疼痛之外并没有任何别的不适感。
季恒趴在他床边睡着,他抬起完好的右手轻轻摸了摸季恒的脸,青年那张一向白净整洁的面颊上居然生出了一点扎手的小胡茬。
谢桢因而失笑,他促狭的弯了弯眸子故意用手去拔,季恒疼得一激灵,整个人睡眼惺忪的从地上弹起来,两个眼眶被生理泪水沁得通红。
谢桢本想主动起身去给予季恒一个拥抱,他试图撑起上身却颇为狼狈的栽回了床里,使不上力的腰胯提醒着一个不算美好的事实,他稍稍怔了片刻,而后便改为仰颈敞怀去跟季恒索取一个久违的拥抱。
季恒将他抱得很紧,谢桢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以一种饿虎扑食的姿态窜上自己的床榻,他拍抚着季恒起伏不停的脊背还在心里打趣了一下季恒要是能床事上也这么热情奔放就好了。
他反复亲吻着季恒的鬓角,右手贴着青年的脊背小心摩挲,季恒一直没什么动静,起先他还以为季恒难得坚强的没哭鼻子,不过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肩窝里那种络绎不绝的湿润感。
谢桢耐着性子竭力忍笑细细安慰,过于迁就季恒的后果就是险些将自己憋到岔气,他无可奈何的侧头亲吻季恒面上的水渍,尽可能替他抹去那几分恐惧与后怕,“好了……季恒,好了,放心……先生答应过你,先生不走,不会走的,会一直陪着你。”
康复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谢桢腿上的骨伤严重,腰背的挫伤则间接影响了他的行动能力,好在谢桢不是个娇气的,军医推拿走针的时候下手再狠他也能咬牙忍住。
谢桢的身形偏瘦,他不穿护甲,那日山石直接伤及他的脊柱和尾椎,他又背着季恒攀上山间岩洞躲避一日,劳累过度再加上阴冷水汽都使得他落得伤上加伤的地步。
军医每日会来给他下针整治,他赤裸上身趴在床上,任由银针刺入皮肉刺激经络,谢桢总觉得叶云景和季恒应该是在他昏迷的时候对人家大夫出言不逊了,否则一个看似温柔的同门书生不可能在他身上下那么重的手。
太素九针的厉害他早在年幼时就领略过,楚婉婉通针法,他小时候有个伤风感冒很少会吃药,总是挨上几针就好了,他那会还觉得师父的针一定是最疼的了,现在想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季恒总会陪着他,谢桢其实不太想让季恒在一旁看着,他不舍得季恒在这内疚自责,他把季恒往外赶过几次,只是无论他是坑蒙拐骗还是板着脸下令,季恒始终寸步不离,硬是铁了心的要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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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桢卧床一月,叶云景管他的汤药和药膳,季恒管他的吃食,这两个人统统的秉承着吃什么补什么的土办法,一整月的时间里认认真真的从猪骨汤煲到乌鸡汤,再从乌鸡汤煲到牛尾汤。季恒目光炯炯的守在窗边一天三顿盯着他喝,还特意要求一滴都不许漏下,谢桢到最后不得不捂着自己愈发柔软的小腹求着他们让自己下地活动。
尽管伤势渐愈,他也至少要有个半载行动不便的时日,叶云景提前替他备好了一副木拐,上好的木料比例得当,是照着他的身型特意量身定制的,把手处极为体贴的缠着柔软吸汗的绸缎,既不打滑,也不硌手,谢桢兴致勃勃的端详一阵,看上去倒还挺喜欢这件巧的东西。
谢桢能够下地活动的那一日,尹纵刚刚赶到白龙口,叶云景扔了所有的军务窝在白龙口陪着谢桢养伤,阵营里其他的调度部署全由他一人承担。
他揣着叶云景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值守的亲随似乎都清楚他与叶云景有些不太寻常的关系,故而无人阻拦。
尹纵风尘仆仆的踏进城中内院,漆黑的鹰隼像是感知到了主人骤然屏息的小心,于是也敛起羽翼服服帖帖的立在他肩头。
叶云景坐在廊下的栏杆上倚着漆柱,来自江南的剑客承袭着他师父身上的君子模样,他眉宇间总有一种不逊于女子的清秀致,但却不至于让他看上去显得阴柔。
叶云景的长相压根就没有什么缺陷,他肤白明眸,乌发如缎,即使是稍有一些公子哥的纨绔不羁,可他那双修罗一样暗红的妖瞳,又让人不敢生出任何轻视。
恰有微风吹拂他藏了暗银纹线的衣摆,他稍一蹙眉缓缓转醒,瞧见来人是尹纵之后又继续合眼入眠。
他当真是累惨了,自谢桢出事之后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眼下谢桢被季恒陪着下地活动,他本是也在那看着想要帮忙,可他一见谢桢拄着双拐的蹒跚模样就难受得喘不过气。
叶云景闭着眼睛随手指了指半敞的屋门,示意尹纵将令牌送进去即可,他信任尹纵,他与谢桢刚入恶人谷的时候,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没有对他们表露出恶意,尹纵就是其中之一。
他曾经在烈风集里醉酒误事,血气上涌不甚将尹纵打伤,事后他一直隐隐抱有些许愧疚,他倒是想道个歉或者赔个礼,只可惜打那之后尹纵总是躲得远远的,除非是当真有什么紧急军情,否则根本不会往他身边靠。
叶云景很少对什么人心存愧意,一是他当年着实下手太重让尹纵遭了无妄之灾,二是出身丐帮的男人的确是个老实本分的,闲时最多喝酒赌钱,不生反心也没有谋权之意,故而他对尹纵一贯分外宽厚。
叶云景周身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他慵懒困倦不愿起身也懒得多话,他已经让人给尹纵记了军功,等到年末封赏,尹纵这些时日做得事情自然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他昏昏欲睡的时候觉出身上多了什么东西,他懒洋洋的抬眼睁开一条缝隙,这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宽大的浅色羽织。
叶云景睡意昏沉,只是自顾自的牵了牵唇角戏谑尹纵多事,他很快就陷入梦想,丝毫没有注意到尹纵眼底那点苦涩又晦暗的神情。
第19章
木拐点在青白色的石砖上代替右腿起到支撑的作用,谢桢额上有细汗,他摇摇晃晃的走出一段距离,墨色的长袍及地,滚着暗银花纹的衣料从他消瘦些许的肩头上滑落下来。
季恒在一丈开外的地方等着他,他以一种极其古怪又扭曲的姿势艰难的往前迈步行进,以往俊逸潇洒的步伐完全消失不见,此刻的他要比蹒跚学步的儿童狼狈很多。
谢桢面上却是一片风轻云淡的,甚至于眼尾还藏着一丝笑意,他握在木拐把手上的十指骨节泛白,掌心里的冷汗早已晕湿了把手上缠绕妥帖的绸布。
他终于踉踉跄跄的走到了季恒身前,静候他的青年人将他小心抱起,谢桢轻笑着同季恒纠缠了一个甜腻的亲吻,漫长的复健太过艰辛乏味,故而才有了这样一个奖励的措施。
恰有侍卫进门传信,谢桢后撤半分将两人唇齿间的银丝拉断,他懒洋洋的窝在季恒怀里从侍卫手里接过的信件,因亲吻而凌乱的衣襟微微敞着,露出内里白皙光滑的大片皮肉。
被叶云景调至此处的侍卫规规矩矩的低头告退,他不敢逾越半分,他与自己的同袍一样,自被调到这处院子起,就压根没敢抬头看清他们叶少爷的竹马是什么样子。
公务一至就意味着今天的复健告一段落,季恒小心翼翼的抱着谢桢去屋内休息,待谢桢躺好了他才转身出去通知杂役备下热水和药浴,一回来就见谢桢正歪歪斜斜的依靠在床头迫不及待的拆着手里的信件。
季恒唇角一抿却也没做任何表示,他回到床边单膝跪地替谢桢脱去鞋袜,他的动作很轻也很熟络,所以并没有影响到全神贯注的谢桢。
床前的屏风阻隔了杂役的视线,尽管如此,他也还是在送浴桶的杂役走后才开始帮谢桢脱去衣裤,妥帖细的衣料一件件从男人身上剥离,谢桢的身体于他而言本该是致命的毒瘾,可他此时此刻却丝毫没有旖旎心思。
他抱着谢桢伤痕累累的躯体走去屏风后面的浴桶,深褐色的热水散发着清苦的药香,浴桶里放了两块鹿皮包裹的垫子,足以让谢桢凭借自己的力气靠稳。
季恒试了试水温才放心的把谢桢浸到里头,他趴在桶沿上抵着谢桢的额头同他一再嘱托,隐约带着些血丝的眼睛里还是带着那种明亮的光。
“两刻钟先生,要泡够两刻钟的,我去给你做饭,你要泡够了时间才有肉羹吃。”季恒像是在循循善诱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他蹭了蹭谢桢的鼻尖,眼神里满是认真。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谢桢羞恼又无奈,他抬手一拍水面,赤裸的手臂从水中露出直指门外,本是声色严厉的一句命令,却不想季恒低头下来吻上了他的指尖。
他着实不愿意待在这种药味浓郁的水里,之前他不老实,经常没泡一会想要偷工减料,季恒总是会逮准他耍小动作的时机,最过分的一次竟然还趁着他腿脚不便打了他屁股两下。
季恒叼着他的指尖仔细亲了又亲才起身离开,谢桢再怎么沉稳内敛也受不了这种孩子气的撒娇与亲昵,好在他被水汽蒸红了脸,也说不清是羞得还是热得。
门扉被季恒拉好关严,室外的一丝风都渗不进来,谢桢听着季恒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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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声渐渐远去,面上轻松的表情消退大半,他掬了一捧水搓了搓面颊,又倚着靠垫滑坐下去慢慢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水里。
他不喜欢这种漫长又艰难的休养,所有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提醒着他现在是个半残的事实,可他又不得不做出满不在乎的戏谑样子。
大概是他开始下地活动的第二天,他泡过药浴之后趴在软榻上浅眠,季恒在门外替他浆洗衣服,他不知道为何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透过门缝那窄窄一道缝隙,他看见季恒蹲在木盆面上咬紧了自己的小臂,肩颈耸动满面泪痕。
那天夜里他趁着季恒睡熟,偷偷的挽起他的衣袖,他借着月光看到了一个渗血的牙印,圆形的伤口皮开肉绽,他连碰都不舍得碰一下。
他因而变得愈发开朗,时不时的就会跟季恒耍无赖似的闹些小孩才会有的幼稚脾气,事实上他每次练习走路的时候都格外认真,无论是何种挫骨断筋的剧痛,他都会竭力咬牙坚持。
他甚至把五分以上的力都用在如何控制表情上,他永远是眉眼弯弯的看向季恒,淡色唇角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除此之外谢桢还做了另一件事情,他在季恒哭过的第二天从叶云景手里要来了恶人谷全部的兵权。
他同叶云景做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季恒正在替他取药的路上,他倚在床头神色平和缓缓开口,仿佛只是像小时候那样从叶云景那要一个喜欢的玩具而已。
他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一手拢起耳边散落的碎发一手伸向身前五指摊开,他与叶云景四目相对,蒙了病气的眼睛同昔日一样带着势在必得的坚定。
他开口要了,叶云景便当机立断的将兵符给了他,只是离去的时候看起来颇为不快,但那并不是被夺走大权的愤恨,而是一种想要将他臭骂一顿又怎么都舍不得的憋屈。
谢桢至此揽走了雪魔交予叶云景的所有大权,各处来往的军情密信统统转交至他手里,叶云景将自己所有的亲随侍卫全都打发到他的院落。
一日少说是二十多次奏报,谢桢在软榻上支了个高度合适的小桌,每天除了复健和药浴就是处理这些军务。
他当年隐居江南并不是疲于应对一个偌大的恶人谷,而是因为无聊,他和叶云景扫清了所有障碍,伤了元气浩气盟只能做出一些小打小闹,而那些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即使是许久没有掌握大权,谢桢也依旧能做的游刃有余,同样的事务叶云景要忙到深夜,他却能在傍晚前就轻轻松松的处理妥当。
谢桢看文字的速度是叶云景的两倍还多,他小时候看书极慢,毕竟天资平庸,学什么都不如叶云景,楚婉婉起先还觉得他最多能做个呆头呆脑的小药童或者跟班。
但谢桢好强,他用比常人多数倍的时间泡在书案前,他拼命的翻看书籍,即使是晦涩难懂的古书也不放过,他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掌握了和同龄人相近的阅读速度,又用了两年时间将所有人甩在身后。
谢桢在浴桶里泡得犯困,两刻一过,季恒准时拎着食盒回来伺候他出浴,谢桢浑身被热水浸得酥软,他光裸着身子窝在季恒怀里,还故意抖了抖脑袋溅了季恒一身水珠。
“先生……先生!你别动,我,我帮你擦,别……别动,要着凉的。”
季恒手忙脚乱的拿过浴巾将他擦干,又赶紧拿起干净的亵衣替他换上,僵直了脊背耳根发红,一时间全无先前那种游刃有余的模样。
沐浴过后的谢桢浑身上下都被蒸出了健康的血色,药草的清苦混着男人特有的淡雅气息一股脑往他鼻腔里钻,季恒心里的涩苦慢慢消退,他颤着指尖赶忙替怀中人理好衣襟,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一见谢桢就面红耳赤的青涩少年。
食盒里的饭菜总是变着花样的做,几乎没有过重复的样式,季恒简直是将谢桢捧去了心尖上,只要是谢桢想吃的东西,他连夜上山下河都势必要捉回来。
前几日尹纵在白龙口逗留了一段时日,兴许是闲来无事,尹纵随手教了他几样烹调野味的方法,季恒试做一次得到谢桢的赞赏,于是便一发不可拾。
谢桢原本食量不大,他吃东西一贯很挑,自小被师父和叶云景养叼的胃口其实难以适应季恒这种入门的水准,可到底是情乱心智,即使季恒将饭菜炖煮的咸淡失调他也会心甘情愿的张口吃下。
所幸季恒是个孺子可教的好苗子,即使一开始不得要领,后来也就慢慢有了长进,谢桢只知道惊异于他飞速的变化,完全没有往别人身上想过。
四菜一汤,外加一碗汤药,谢桢吃饱喝足便赖在季恒怀里昏昏欲睡,午后阳光和暖,季恒环着他的腰胯按照大夫嘱咐的那样慢慢的帮他按揉伤处。
本是一个同以往一样的闲暇午觉,只是在谢桢快要合眼睡去的时候,窗棂上忽得落了一只纯白的信鸽。
那是杨书涵的鸽子,季恒从见到鸽子的第一眼就变了面色,信鸽脚上的竹筒里塞着一封言简意赅的短信,季恒蹙着眉心将纸张打开,一时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嗯……季恒?怎么了,你义父的信?上面写得什么?”
谢桢睡眼惺忪的搂过枕头伏在季恒腿面上开口问询,他的眼力很好,能够看清鸽子腿上的信筒刻了一个小小的代表着长歌门的印记。
“……义父说,说他,说他……”季恒磕巴半晌,最终将纸张上的字句转化成这样一句不太辛辣的言辞,他咽了口吐沫下意识将纸张团成一团,“他,他要来卧龙坡,说是两天后到……”
杨书涵已经许久没有与他再联络过,季恒还当自己早已被义父赶出家门,他并非忘恩负义,只是绝不会抛下谢桢。
他想着日后找个机会去千岛湖给杨书涵磕头认错,不被接受也好,再次被赶出家门也好,他仍旧会像正常的儿女那样,有时间就去叩首,没有时间就寄年礼回去,他打算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做这些事情,不让谢桢跟着他操心或者受委屈。
杨书涵信上的话远没有那么客气,他一字一句的写着要找季将军登门拜会,这个尊称算得上是杨书涵这种文人能说出来的最恶毒的言语了,季恒一边脑仁疼一边还略有庆幸,至少他没有直接冲着谢桢来。
季恒大概是骨子里还留存着被养父反复用音域困得寸步难行的恐惧,他接到信就坐立难安,既担心杨书涵会不会是欲盖弥彰想要伤及谢桢,又担心谢桢会不会不愿意见这种所谓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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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正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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