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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寻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周喃

    山谷的夜里阴冷,昭枣摸了一把冰凉的脸庞,全是水,头发也被露珠打湿,紧紧贴在脖子里、头皮上。

    若是有一盆热水该多好,她抱紧自己的双臂,白天满身的臭汗,晚上满身的露水,从离开家到现在,全身就没有干爽过。

    瑟瑟抖动间,她感到腿脚上一阵酥痒,有什么东西正以很快的速度往上爬,顿时全身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到那里,撩起裙裾,伸手一把抓住,那东西在手里扭来扭去,她心里颤抖着举到眼前。

    “啊……”

    借着密林里树叶间投下的微光,她看到那是一条青头的蜈蚣,那许多条腿此刻正跟着它的脑袋一同肆意地扭动。

    昭枣一把把那蜈蚣甩出很远,陡然站起,原地不停地跳动,双手使劲拉扯抖动着全身的衣服,她总觉得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有刚刚那种蜈蚣爬过的感觉。

    跳着跳着,一种挫败感袭上心头,她哭泣着抱着自己蹲下来,所以有了刚刚脑子里回响的父亲的话。

    风吹日晒雨淋,躲逃野兽,摔跤受伤,孤独恐慌……所有用来克服这些的意志力就这样被一条蜈蚣瓦解。

    哭到鼻塞,终于还是想明白了:一条蜈蚣算得了什么,打算去找他的时候不是明明做好了吃一切苦的准备么!擦干眼泪站起来,既然睡不着,那么就继续赶路吧。

    黢黑的夜,连天上的星星都被所有的大树遮挡住。即便是白天,这样的密林里怕是也没有可以用来判断方向的标识。

    怎么就走到这样的丛林里昭枣开始在心底里骂自己蠢。可是很快她脑子里就有各种恐怖的想象,比如是那些阴晦的东西,比如一根蛇从树枝上伸下头来,比如脚下的树叶里突然就伸出一只手拉住自己的脚踝,比如寂静里突然有不合时宜的声音……这些平日里从来不曾有的想法在脑子里抹去一个立马又钻出另一个,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能想又这么胆小。

    她感觉到胸口那颗心脏快要顶破皮骨冲将出来,身后总是窸窸窣窣似乎有东西穷追不舍,猛地回头又是什么都看不见,脚下也开始磕磕绊绊起来,全身的汗珠在衣服里汇集成溪流。

    “寸言哥哥……”

    她开始猛烈地大步朝前奔跑,嘴里大声喊叫着,时不时被树枝挂住衣服,被树根绊倒或是撞到树上……

    但不管哪种,她都没有停住奔跑的脚步,被挂住了就使劲往前挣破那截布料,撞倒绊倒了就立马爬起来,仿佛只有奔跑才是安全的,不管跑向哪里。

    起初还有气力大声叫喊,也不知跑了多久,摔了多少,她的脚掌依然如同蹬在弹簧上根本停不下来,可她明明心口疼得快炸裂,整个丛林里都是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恐惧像黑夜的阴影无孔不入。

    “啊……”撕心裂肺地喊叫,不知是哪一步没踩实还是踩得太实没有及时拔脚,昭枣整个人往下坠去,很快是屁股着了地,这似乎是下坡,速度越来越快往下飞快滑去。

    她的嘶喊声已经随着声音的喑哑只剩下了堵在喉咙里的齁声,可是人还没有停下来,看又看不见到底身处何处,所有的一切只凭感觉。

    她张开双臂四周到处抓和挠,妄想抓住根茅草之类的好停下来,可一切都是徒劳。

    到后来因为精疲力竭,她不得不停止了一切动作,直到身体狠狠地撞在了一块坚硬的东西上。

    来不及感觉痛,她先是方向被改变了,紧接着姿势也从坐着变成了侧身且头朝下,身体下的地面也从平滑变成了坎坷,可依然是往下的走势还变得更陡。

    她都还没来得及体会更多,只听耳畔“轰”的一声猛烈撞击,突如其来的强大阻力差点让整个脑袋都被塞回脖子里,然后脑中“嗡”的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整双腿上都暖烘烘的,如同每一个醒来的早上,一切都慵懒舒适。昭枣甚至还没有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不,不仅是昨晚,这小半个月以来发生的所有。

    迷糊中她企图把双手举过头顶伸个懒腰,然后等着玉案过来侍候穿衣。

    “嗤……”透心的痛,不仅是手臂,在意识恢复那一瞬间,全身所有的地方都在朝大脑发射着痛的信号。

    相比之下,皮肤上那些伤口、溃烂、青淤、脓肿算得了什么,它们连被神经感受到痛的排队资格都没有,那些骨骼上、脏腑里、经络上、皮肉里的酸麻胀、撕烧爆才是痛的头号。

    她慢慢张开眼睛,天亮了,灰蒙蒙的,斜斜的雨丝密密麻麻。

    她试图起身,却发现头无法动弹,准确地说是脖子无法动弹,她木滞的大脑没办法去想这意味着什么。

    不过疼痛是个好东西。

    很快脖子后侧的一种拧痛让她龇牙咧嘴,然后是脑袋上的酸累之外一种焦灼感让她口水哗啦啦的往肚子里咽。举到一半的手臂上除了青、红和紫,死灰色就是打底色。接着入眼的是那些溃烂皮肤间的鸡皮疙瘩,一阵冷得发昏的感觉从胃里往外涌。

    她眯着眼望向天空,嘴角微微向上翘着:谢天谢地,还能感觉到痛和冷!

    不对,腿,为什么腿上是暖和的,且是热烘烘的

    无法抬头,昭枣眼皮向下耷,试着去察看,可是不用了……

    因为一头脑袋上长着弯角的水牛转身迎着她的脸过来,“你,干什么,过去……”所有的声音都只能是喉咙间的“呼呼噜噜”。昭枣使劲推着那牛的大脸,瞪着眼试图恐吓它,可是要比眼大的话,能比得过牛吗

    “噗……”两股热乎的气流从那牛的两个大鼻孔中钻出,扩散到她的脸上,有些青草的腥臭,可是异常暖和。

    然后那牛的整张脸都要落在自己的脸上了,她无力的两只手此刻一点用都没有,只能闭着眼随它去了。

    哇,好舒服!一股柔软的暖流流淌在脖子上,像母亲温暖的手,昭枣眯着眼看去……“可,这是什么”

    一个巨大的黑色东西对着自己,刚对准,停稳,一股黑色的东西就呈喷射状流淌下来,昭枣使劲闭紧了嘴巴,迟钝的大脑艰难地搜索着。

    “莫非这是……是牛粪”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她哪还有什么可吐的。

    一回正脑袋就看到那往下飙着牛屎的牛屁股——这是一头拉稀的牛。

    她不知它要拉到什么时候,也从来不知道牛可以拉这么多,因为昭枣感觉到自己好像整个上半身都被覆盖在牛粪里,或许腿上那个也是它拉的粪便,自己这是要被粪便活埋么

    不管怎么说总是有了些温暖,昭枣干呕着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不是因为暖和而是脸被火辣辣地炙烤着。眼睛闭成一条缝,每次试着多睁开一点,也不知试了多少次才完全张开适应这样的强光。

    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前一次醒来还冷得如同凛冬,现在却骄阳似火。

    随着意识苏醒的是身体,昭枣稍微仰头朝身上望去,全身都盖满了牛




第四十一章 分享食物的翠蛇
    “啊……”,这可能是昭枣这辈子喊得最多的话了,不得不说人生处处有意外呀!

    尽管处处小心,可还是在一个看似实在的草垛上吃了亏。明明只是山里的一条小山沟,沟水浑浊但水流平静,不时转着小漩涡,昭枣知道它肯定有些深,可事实上它岂止是有些深啊!

    在一丛草上落脚时她整个人猛地就陷落下去,意料之外!本以为这么窄的沟,即便掉下去也会卡住,不想其中有大乾坤。

    像是个会伸缩的口袋,这一掉就没了底,这样的场景甚是熟悉。当水没过头顶,昭枣憋住了气儿,可是很快水就变得湍急起来,不仅仅是向底下坠这么简单,一股暗流似乎在把她往下游送。

    先甭提是不是足够能憋气,这事儿根本就是在她的认知和能力之外。水底下的暗流涌动全靠身体去感知,她在底下毫无章法地旋转,晕头转向地不停与各种障碍物打交道。

    胸腔不断地被灌着水,喉咙里分明是抗拒的却又咽都咽不过来。失聪的感觉里耳膜上充斥着自己“咕嘟咕嘟”浑浊轰鸣的吞水声。

    来不及悲伤和恐惧,也没有时间转换感**彩,有一个声音从心底里升腾起来:“完了。”

    恰巧这时水流突然变得更加湍急起来,一声振聋发聩的水浪声……比一直在深水里呛水更恐怖的是被裹在一大股水流里飞快地往下掉。昭枣大气都喘不过来,觉得七窍通通被往里灌塞着东西,很想要身体就这么炸开了,好歹也算是解脱。

    昭枣还尚有知觉的最后一个感知是:自己犹如一团未经捏造天然形成的泥土坨子从高空坠入深潭,在被潭水裹挟的那一瞬就已全部被泡发飘散成颗粒不复存在。

    天高地窄——

    眼皮一张一合中,昭枣看到了褐色的高山和旋转着的天空。用尽全身气力换来的是眩晕和呕吐感。

    睁眼已耗尽所有,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一丝也勉强不来。她只能任凭那些呕吐物顺着嘴角流淌至脸庞至颈窝。

    还活着,真好!昭枣嘴角调皮地翘起来,笑得如同夏日的花朵,即便又昏睡过去,那丝笑依然绚烂无比。

    再次醒来是因为一阵淅淅沥沥的雨拍打在脸上,冰凉清爽。浑身酸痛极了,她手撑着身下的鹅卵石坐起来,这才感觉到屁股底下硌得很痛。

    放眼望去,除了山还是山,光秃秃的山,没有一棵绿色的植物。夕阳投过的山的影子叠在对面山上,有着褐色和金色的美,却让人绝望极了。

    “是太阳雨啊!”昭枣扶着肩膀站起来,在这个山谷里打量着一切。

    这里很久以前应该是有河流的,只是后来慢慢断流了,所以变成满是鹅卵石的山谷,在很远的山谷尽头一道彩虹弯成拱桥。

    拖着疲倦的身体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山洞,没有任何吃的,或者说没有找到任何活物,这真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昭枣在河边捡到一些和自己一样不知从哪里冲击来的腐木,用这段时间学会的方法在山洞里生起一堆火。

    有了温度,身体各个机能很快恢复过来,于是胃肠开始叽里呱啦吸着肚皮。怎么办已经找过好多遍了,没有任何可以当作食物的东西。

    直到夜幕上演,突然听到外面“吱,吱,吱……”一阵欢快的鸣叫。

    几乎是弹跳,昭枣顺手抄起身边一块薄石子,风般扑到洞口,目光所及之处,石块同步到达那里——她刚在脑子里形成鸟的影像,那群鸟中的一只也笔直地坠落下来。

    娴熟的动作,她强力控制住因为饥饿而引起的浑身颤抖,很快那只鸟就变成了熟食。

    一个多月的独立生存,她已不会再为一只晚归的鸟被自己捕杀而难过或是难以下咽。

    平时母亲唠叨的那些东西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她说过越是饿的时候进食越是要有节制。

    昭枣把其中一半包好准备明天在路上吃,然后把留在最后享用的一只鸟爪啃完往身后把骨头扔出去。

    正欲弯腰给火堆添点柴却觉得似乎有些事情少了些步骤……不只是刚刚,仔细回忆的话,整个吃的过程都是!

    她慢慢扭过头去,在火光的映衬下一条绿色的蛇正叼住刚接到的骨头,显然它也被昭枣突如其来的扭头给吓住了。

    “咦……”昭枣起身滑步同步完成,不错,现在她的身手就是这么敏捷!

    那条蛇还原姿势愣在原地,显然被吓得不轻,恐怕在这深山里它也没想过还有长成昭枣这样的物种吧。

    “你,哪里来的”昭枣用手中的柴禾指着那蛇,然后四处打量洞里,据说蛇的报复心极重,轻易不要招惹它,可是这一路实在没办法所以吃了不少的蛇肉。

    确保只有那么一条后,昭枣松了口气,再转向那蛇时,它一口把那个鸟爪骨头吞了下去,在脑袋下方的皮相上甚至形成了一个鸟爪的形状一路顺着身子滑进去,它恐怕以为昭枣是打算要回那个爪呢,所以吞得很是急迫。

    一条小蛇而已,要是没有那群鸟的出现,恐怕晚餐就是它了。昭枣放下防备,就地坐下,指着那条蛇:“你,吃饱了还不赶紧跑,人类的肚子饿对你来说是件危险的事情,知道吗”

    太久没有说话对象,所有的语言只剩下了唱歌和自言自语,此时说的话有直指的对象,别说,还真有点兴奋。

    那蛇就地盘成一盘对着昭枣吐着信,昭枣对着它瞪大了眼睛,努嘴恐吓,那蛇连续吐了好几次信,伸缩几下脖子顺着地面的小石子爬了出去。

    亲眼看到它出洞去,昭枣又在洞口也铺了柴禾点着,把拾来的所有腐木铺将好,把自己围在火堆中央的空地上才敢入睡。

    习惯性地在黎明前的黑夜里醒来,然后往右边翻个身去摸水杯,那里会有玉案准备好的茶汤。往往在小幅度的动作无法摸到,换成大幅度的还不行而烦到醒过来,她才发觉这不是在家里。

    火光映着这个陌生的山洞。昭枣把脸放在膝上,心肠一下子软下来,好想父亲母亲,想自己熟悉的那一切……不要这个,不要这种每一觉醒来都不知身在何处的恐惧,泪水一下子盈满了眼眶。

    可是她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下去只会如同情景再现,毫无作用。所以收回脆弱,任凭那泪水刺痛着脸上的伤口,她小心翼翼打开和生命一样宝贵的长盒,从中取出那柄战刀,那刀的每一寸都透露着作为“刀”它曾经的历程,仿佛也在诉说着曾经它的战功。

    “风起而云涌,日新则月异……”母亲说过作为父亲的孩子,不论男女,世世代代都要记得这口诀,所以幼时还不会写字,昭枣就熟记了这口诀。

    直至决心要一个人出来,母亲才告诉她这是一段刀谱,从不要求她练会,但她需要知道。父亲说天下之大,如果有一天不知道如何寻找寸言,那么就去找那个认识这把刀的人吧,找到她就一定会等到寸言。

    起初昭枣无意于武功这种智慧之外的东西,起码她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手上的那个机关盒让她尝到了甜头,所以有了好奇心。

    不曾想到她还颇有些天资,加之时常也和母亲一起在旁陪父亲习练,所以这事情也是耐不住琢磨的。何况一想到将来有一天如果找到寸言了,自己反成了他的拖累,岂不是少了好感还让他空添反感,她就更加上心起来!

    从夜最黑的时候练至天明,然后朝着日落的方向继



第四十二章 一碗“涨水泡饭”
    果然,一段路之后,昭枣再次回头,身后已不见翠蛇的踪影。

    绕过那个大石——说到大石,那可不是一般相对于“小”的大石,它真真是遮挡住了视线内一半的西边。它就那样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跟周边的这些碎石块相比显得很是突兀。

    昭枣本是打算来到石下找个缝隙过一夜,有个遮挡的地方心里总是要踏实些,也可以碰碰运气,万一石头周围会有比虫子稍微大些的活物呢!

    到了石头边才发现真是想多了,大石头下还是小石头,干焦焦的一堆石头渣子,怎么可能有吃的!不过这不是常事么

    既然到了石头边,昭枣在心里怂恿自己不妨多往前走点,干脆住到石头的那一头,明早肚子会更饿,今晚多走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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