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演义
作者:小道不成仙
万年以前,天地昏昧,妖庭鼎盛。强族横行于世,弱族苟且偷生。人族古贤不忍族类备受践踏,与诸部誓盟,订立人道。面对妖庭讨伐,无数先民前赴后继,慷慨赴死。万年以后,天地倾覆在即,弈者纷纷落子。人道的传承者,又该如何抉择?本书创建了QQ讨论群,群号193781255,欢迎广大书迷朋友加入,积极参与《人道演义》的剧情讨论,监督及鼓励作者的创作。
人道演义 序章及第一章 狩猎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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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以山继祖悠长人生的阅历来看,这一年的冬至日都显得特别寒冷一 他是烈山部落里屈一指的耆老,也是部落的族长
烈山部落所在的地方被称作群峰之末,倚靠着南疆莽莽山系南麓,面朝广袤无垠的大荒原,即使放眼整个人族五疆,也称得上是最为偏荒的小寨之一故老相传,部落的先人乃是千年前人族一次大规模南拓之后,自北方迁徙而来的游民历经数代筚路蓝缕的开拓,游民们像野草一样在这莽荒之间扎下根来,历经千载艰难困苦,始勉强维持了如今的人口规模
此刻山继祖正从部落外归来,他在莽莽山丘行走了几天几夜,分别拜访了烈山左近的两个部落,望河和丛黎,与他们的族长耆老们进行商议,内容大抵是各部之间累榷不决的陈年旧账这片群山生养的部落们,固然有守望相助之谊,然而相互之间也颇有些仇隙,其最大的争端莫过于各部分界以及交叠山林的产出配给,对此谁也不能拿出一个众人咸服的章程,只好约定每年碰头更订规矩
要说往年,此类例行会商都有族年富力强的后辈代行其劳此番亲身游访,却是老人兴之所至而诸部所议,也不止山林财货等凡俗之事几位部落修为最为深湛的老人,还会就近年的修炼心得进行切磋印证此外,便是谈论旬月之前,在南疆莽莽群山部出现的巨大震动及天地异象彼时北去数万里之遥屡惊天巨响,群峰之末虽止受到余波影响,却仍然群峰簌簌,山石跌落如雨,草莽间鸟兽惊突嗣后,那方天域骤积七彩云霓,顷刻间变幻莫测,盘亘数日方才消散,纵然远在万里,依然望之使人心生敬畏
二部耆老对此说法不一,有消息灵通者,便云其时有妖王犯境,人族大能与之鏖战不休看那惊天动地的气象,许是惊出了南疆之主落神氏族某位名宿然而言辞间颇有捕风捉影,添油加醋之处,不能博信于人诸酋寻思,妖王怎地无声无息,越境去至南疆部?转念一想,若真有妖王犯境,也绝非我等碌碌侪辈所能匹敌一时之间,众人吁气之余,也不由得相视哑然
这几日,自北方席卷来一次少见的寒潮,空气一夜之间变得冰冷如刀,隐约间还可看见飘飞着细碎的冰凌子观测气候是人族特有的一种行为,作为部落的酋长,更有责任从时节的变化获取隐秘的信息,用来安抚和指导族人山继祖迈着略显疲缓的步子,绕行到部落南面的落马坡上,寻了一块平整的青石坐定,双目微阖,好似养神祛乏
坡上山风忽劲,呜呜的声响,仿佛有山间精怪如泣如诉,山继祖瘦削佝偻的身形,直如山枯木孑立,一袭老旧麻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如此少时,许是觉得冷了,老人这才起身向着部落走去
烈山部落依山而建,高达五丈的寨墙全由点苍山系特产的云母岩砌就,岩壁上生长着致密的藤蔓,看起来郁郁葱葱,而大片裸露的地方,则呈现一种暗沉的色泽,满布着密密麻麻的坑洼,这是部落千百年岁月里所经历的大小战斗的隽永记忆
岩墙上高耸的箭楼传出高亢的呼啸,几条迅捷身影已经驰出了山门,向着山继祖迎来一溜汉子须臾间到了跟前,尽皆一身皮袍短打,赤足袒臂,肌肤上隐现各色纹路,透着一股子剽悍气味为一人身形昂藏如山,气势浑凝如俦,全身上下除朴素皮袍外,另妆有几处兽骨尖牙装饰他满脸殷切地上前搀住老人,道一声族长辛苦余下汉子推推搡搡,争抢一般见礼,直把山继祖挤得好似风衰草
眼见自家儿郎如此活佻,老族长不禁又气又乐,手头一根木杖却不含糊,敲闷葫芦似的挨个打在汉子们头上,引来一通怪叫为汉子咧着嘴收束了众人,这才吃吃笑着与山继祖答话
这憨直汉子名唤山鲁,乃是部落数一数二的勇士,放眼三部,也算勇名颇具乍见他性质朴实有如孩提,实则心思缜慎,行止有度山继祖近年越见老迈,意兴便有些衰颓,幸有此子从旁佐助族大小事务,方使阖部上下井然不失序
山鲁温声问道“继祖叔这一去便是七日,让我等儿郎好生挂念!以后这等劳苦之事,还是让我们这些晚辈去操心吧!”
山继祖皓轻摇,道“无妨!无妨!为叔自入巫道,而今近一个甲子,平日习惯了出神入魄,以生魂游离天地似这般行走如常,却是有如观览旧卷,别有杼机内蕴近来深感残躯境况大不如前,若不再外出走走,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汉子们听了却不乐意,山鲁佯作气恼道“叔父且莫说些丧气话!您的寿数,应当与青山相齐!”
山继祖听罢,无奈地摇摇头,便问了出游几日间族诸事巨细,山鲁对答如流,显出分明条理,老族长颇感欣慰,面露激赏,忽然眉头一皱,道“此番穿林过野,见飞禽兽类尽皆惶惶不落巢窠,往圣有言,这是危厄降临的征兆,为叔思来想去,部落附近能够酿成祸患的,也只有那些腥臊犬彘罢了”
山鲁道声了然,却是并不惊异原来日前族丁壮出猎,便在山间现诸多不同寻常之处,回来便报与山鲁得知,他心有了计较,便对族巡弋做了叮嘱,料来并无大碍此时他心却存着别事,犹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大人此去,可探听到泽哥儿的消息?”眉间隐见殷切
山鲁口的“泽哥儿”即山继祖独子承泽,山鲁与之年岁相近,幼时常在一处玩耍,结下深厚情谊,于同辈最为亲近山鲁秉性温沉,乐居安命,山承泽却志行峻逸,不类同侪多年前一个春天,山继祖带领贩运山货的车队北去大墟市行商,山承泽尾
见及山继祖摇头,山鲁也感失望,未免老人心生落寞,当下洒然道“大人无需烦恼,泽哥儿虽出外有年,然而祖坛的本命魂火始终燃烧不熄,想来并无什么危险,而今必定好端端在哪里玩耍,兴许明天,就回来您跟前了呢!山继祖闻言神色稍霁
不一会儿过了寨门,众汉子一路上见两人说事,不敢造次,都憋着气息,这时才得了解放,呼啦啦做鸟兽散有族人见是族长归来,皆停下手活计与他热切地招呼,一帮孩童呜啦啦聚过来,绕着两人追逐嬉戏烈山部落阖共三百余户人家,约莫两千族人,尽皆聚居在这据险守势的石寨之内寨子径不里许,依山就势造了许多石屋,布置紧凑而有法度,暗合众星拱斗局面,倒是一个宜居的好所在有宽阔石阶直通寨高阜,那巅峰处颇有些巍峨构造,旌幡猎猎间隐约是一根插天石柱,正是部落引为禁域的祖魂祭坛
却说悠悠万载以前,人族立族之初,有十二古贤忖度人妖殊异,顿悟了拔擢境界,从此不以禽兽自视,嗣后又不忍睹视族民龌龊鄙陋,混迹妖丛,遂订立人道育化茫茫黔这人道精要,不提诸多章程约束,便在这“继往开来”四字上,说人故为人,在于追本溯源,祭祀祖灵先圣,传承接续,不绝血脉裔嗣
是以五疆之地,但有人族聚居之处,无论部落大小强弱,悉建祖魂祭坛,把持祭祀传承之重旦有族人新添血裔,须着族年高德劭者以为祭主,祷告天地,通禀祖灵,授命父母则跪伏一侧,虔心存想,以接引先祖英灵眷顾新生儿则高卧祭坛央,或咯咯作笑,或纵声啼哭,或闭目聆听,或神光游离似有所盼,总之各呈异状,好似真有甚么存在从旁导引逗乐与之相应,若有族人濒临大限,也须尽力返归祭坛,于庄重肃穆之,脱却桎梏,魂归本源来处,得世间莫大清静
山继祖神凝气肃,缓步拾级而上,不长的山路倒花却好一阵功夫,终于站到祭坛边缘,却不进入,只在一旁静伺祭坛形制深沉简略,仅一方浑凝石砌高台,径十丈有余,隐约是极规矩的浑圆形状,居矗立一支巍巍石柱,形状酷肖阳器,顶部横出数根乌木,上挑重重旌幡石柱粗可三人合抱,高则耸峙入云,仰之令人气息不畅柱身色泽深邃,遍布各色符号纹路,细详之下也难窥其义,显出十分玄奥
然而老族长着目之处却不在此,他极目南眺,凹陷眼眶之运起湛然神光,仿佛有割云断翳之能骤然风势转急,虚无仿佛有无俦气势倒卷而至,山继祖逆风独立,只看那悠悠天际,云浪翻涌之间,雷霆乍起,状如龙蛇残眉深皱,口喃喃自语
“这节侯好生奇怪,冷得早些倒也罢了,却从哪里来的雷霆?”
山继祖下了祭坛许久,心惊虑仍然横亘不去那天地异动之远,应在万里开外,只看其余族人并无惊动,于此便当是一无所觉他也是凭借一族酋之气势,假借祖魂祭坛之能方可目击如此之遥
入夜,从南方刮来了诡谲的逆风,风夹杂着含混不明的气息烈山部落当其冲,所有族人整宿如寝针毡,辗转反复,偏又陷入沉睡,只于无知觉间躁动不宁老族长做了一个光怪6离的梦,梦见他化作一只蛱蝶蹁跹起舞,眼见山川原野,顷刻间万物生,披上嫣红姹紫一转眼群山苍翠,春花谢了,夏葩竞绽不待他饱览颜色,天地里萧瑟突起,万物摧残到最后,天寒地冻,银装素裹,一切都藏了生机终年之四时变幻,竟压缩在这几个呼吸之间,端的是神异莫名
不多时,山继祖猝然惊醒,那缤纷绮丽的梦境瞬间支离破碎待见得浑身上下腻涩不堪,却是汗出如雨,连衾被都被浸透,不禁眉头微皱心下黯然,“果然岁月不饶人!”转念又想“吾虽年迈,然则浸淫巫道,经年累月打熬筋骨皮膜,不曾一日荒辍,纵不能周身无漏,却哪得似这般狼狈?”
思及此处,心异感更盛当即凝神观照诸身魂魄,不禁悚然惊惧,如遭极大恐怖山继祖连忙吐纳数息,只几个搬运功夫便呼出一股斑斓彩气,那彩气凝在面前氤氲不定,久久不曾消散山继祖从旁抄起手杖,猛力一杖击在彩气之上,这才将其打得烟消云散未待稍歇,便化作飞鹘夺门而出,几个起落掠向山顶祖魂祭坛
此时正值夜半,烈山阖部上下一片沉寂,并无任何端倪,然而这沉寂之却未显出平和宁定,反是透出几番诡异波动山继祖身形如电,心念急转,隐隐然有了几分猜测
山继祖本是群峰之末方圆千里境内一等一的巫人,所习巫法颇具精微之处他尚在壮年时便已勘破自身诸秘,跨过修行之初的提真三境,成功接引天地元气入体然而后来遭逢一些变故,始终不能定鼎寰宇脱境界,这才转而攻研巫祭之术,如今也已登堂入室
便似这般梦境,原无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再结合族人所处诡谲境地,便可断定这方天地乃是遭遇了元气动乱他陡然忆起日间于祭坛上所见,心不由揣测,这动乱范围恐怕极是广阔
却说这元气动乱,乃是天地间原本化育有道的五行诸气,骤然失了法度而呈现的紊乱之象,这些元气轻则诸相搅扰,于万物不善;重则相互攻伐,嬗变成祸,彼时对于修为浅薄的常人来说,便是罕有的大灾难
山继祖一边飞身上山,一边在心头忖道“那瑰丽梦境,分明便是阴阳失和,五行交战之具象!”
天地间万物循道而运,轻易间不生变动,然而大道之数五十,尚有其一遁去,于是此间亦有失道之机这元气动乱,便是失道诸象之一究其缘起,有自然运化,先天孕育,亦有外力干扰,后天生成其最常见的一种,便是对天地元气有着极深领悟的强者引动而生
而当面临元气动乱之时,也唯有修行有成之辈,方能抵御侵害也正因为此,哪怕极为轻度的元气动乱,也非是烈山部落这些寻常人族所能轻易承受的别看此时仿佛影响不大,倘若是耽搁久了,令暴乱的元气浸入诸身,轻则折损本元,寿命大减;重则当即便有殒命之危
思虑及此,山继祖便已欺近祭坛,仓促间不忘顿住身形,经一个深长吐纳,拾起肃穆心境,再步至祭坛央,于石柱之下站定山风猎猎,如攻如伐老人凝神闭目,整治衣冠事毕不多时,便有一股玄异波动自体内生出,眨眼间覆盖了整个祭坛十丈之内疾风忽歇,仿佛有无形界障将其阻隔在外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双目,只见他眸间氤氲自具,茫茫不辨瞳仁山继祖身形大动,沿着祖魂祭坛边缘疾走,手舞足蹈,须皆张,却是跳起了祭舞来口呼嗬作声,有时暗合音律,有时如天地伦乐,仿佛万物声息,更多时候却是含混莫名,好似呓语,状其形貌更如疯癫一般然而一股苍凉沛然气势冲天而起,霎时间祖坛震动,隐隐然互相呼应只见石柱上周身符忽生光华,好似活了一般流转摇曳,遥遥看去,仿佛火焰升腾这便是烈山人族寄存在此的本命魂火
山下忽然起了动静,两个魁梧身影向祭坛驰来,须臾间到了跟前,却是山鲁与其弟山熊两人皆是族天资卓越之辈,虽不曾得窥元气堂奥,一举进阶定寰,却也将一身资质打熬得浑凝夯实也正因如此,二人才得以快挣脱这浑噩状况山鲁持刀覆盾,行止威严,山熊倒拖一根庭柱也似巨棒二人所持兵器都透着惨白色泽,隐是兽类骨骸打制而成那刀棒却也寻常,倒是山鲁手持着的门板一般开阔的拱形大盾颇有些奇异,只见它当面攒生尖刺,暗含一股凶戾荒蛮之气,却不知是从什么兽类身上摘下来的
两人脚下生风,只片刻功夫便抢到祭坛边缘,甫一看见族长异状,便一声不吭分据两侧,皆放出沉凝气息,四下顾盼,担起了护法职司
部落之内,自然无有寻常干扰,只是巫人布法之时,一心一意沟通天地祖灵,出魂入魄之间,其实凶险无比,任何一丝极细微的干扰都有可能坏了大事有了二人从旁襄助,山继祖渐舞渐疾,直驱疯魔之境,手足动作无章,口咏哦不定,遽然卷起阵阵诡波秘浪,又偏偏压制在祭坛圆囿之内不得宣泄一副槁木之躯,直如风落叶、浪里孤帆一般濒临摧残,又偏偏周身气势无俦,危而不溃,颇得羽士乘风,健儿弄潮之神韵
好似一曲讴歌,此时渐入尾声,山继祖舞势变缓,举手投足间含搬山移岳之势,几个步法回到起势原位,浑似一根楔子钉在祭坛央,口不复低喃呓语,反绽出咒语连珠,旁人闻之艰涩,浑然莫名其义他手上丝毫不慢,将那木杖高高举起,重重地杵在地上,只闻一声惊雷,那被拘禁在祭坛之内的狂涛骇浪,登时破闸而出,顷刻间席卷了整个部落
做完这些,山继祖才渐渐恢复如常神色,只是一身气息衰微之极,身躯也自阵颤不止两兄弟早已闪身在侧,恭身搀住双胁,扶他到祭坛一旁石阶上坐定
山鲁心崇敬之情激涌,忙不迭激己身元气为老族长推拿躯体,如此好一阵子,得了元阳滋润,山继祖才稍显平复,虽仍虚乏不堪,总算再无昏厥之虞他捉住山鲁臂膀,急切道“这祖魂界域,可保一时无虞,但若是这动乱持续下去,又或再有增强,彼时便是我烈山生死存亡之际!”
山鲁乍闻此言,也自震骇莫名,一贯沉着的汉子,骤临此举族危亡之时,也失了主张,不禁语声带抖,“叔父,这可...如何是好?”
山继祖喉间蠕动,神色忽归平淡,“届时,为叔便将这把老骨头血祭给列祖列宗,总要为烈山博得一线生机!”
山鲁山熊闻言悚然一惊,轰然拜伏族长膝下,连声劝阻山继祖并不理会,只是调理气息山熊性子憨直,心急切,横声道“若是万不得已,便让俺殒在叔父前头,归魂途上,为您引路,先祖面前,为您唱名!”山鲁也在一旁应和
见及两兄弟耿率如此,山继祖心下甚慰,出言安抚几句待二人情绪稍稍平复,才吩咐道,“真到了那时候,凛凛天威,非我族寻常人众所能承受,待为叔血祭之后,这祖魂界域便可暂辟净土,大约能坚持旬月,届时你俩便向北突围,到豢羊部落求援!”
两人也知面临如此绝境,不可心存一丝侥幸,因此并不吭声,只是重重点头计策已定,三人一时沉闷无话
山鲁凝眉深思半晌,问道“叔父,这元气动乱来的好生蹊跷!咱这群峰之末乃是无比荒僻之地,远近并无天奇地险,怎生得如此灾祸?”
山继祖赞道“鲁哥儿你说得不错,群峰之末自古以来便没有元气动乱的记录,这方圆数千里之内也确然没有能使天地元气动乱的所在”眼见两人疑虑更深,长叹一声,道“这也正是为叔最担心的,如今看来便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有大能力者在附近交战,且是生死之战!”
但凡修行,无论种族,于元气掌控必入精微之境方堪称大能大能交战,举手投足之间,并无赘余声势,只蕴无俦之力于指掌之间,纵有翻天覆地之能,也能很好地控制余波似这般令天地生乱的情况,却正是面临生死鏖战,令人无暇收束气息的缘故
山鲁常侍奉山继祖左右,朝夕请益,自有不凡见识,知晓其利害,只是震撼难已,须臾不得作声山熊却颇为率真,瓮声道“既是如此,那便好办了,贼老天不好打商量,但若是有人在附近厮打,俺去劝他们罢手,至不济,也换个所在,也好与我烈山数千黎庶行个方便!”
山继祖一愣,轻笑不语,山鲁见自家兄弟憨直如此,也觉好笑,只是口苦涩,怎么也笑不出来
山熊只觉自己所言尚有几分道理,怎地却无人认同心有些气闷,便在一旁自顾寻思一时之间,山顶没了声息,静谧之潮从四面方涌来,淹没了这最后一块礁石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现出鱼肚白,一直静坐调息的山继祖忽然心一动,睁开双目回头望去,只见祭坛之上,不知何时起伫立着一个人
只见那人面目清癯,眉锋飞跋,高颧广颡,矜傲之气浑然自具,眼角风霜微露,约莫五十上下年岁满头乌批垂,身着广袖重衣,腰缠秘章玉带,足蹬鎏金青铜履,卓然气质不言自明相形之下,山继祖一袭粗布麻衣端的是鄙陋不堪
那人眉峰紧皱,躬身埋在坛上来回走了一遭,口喃喃念道“怎地到了这里,便没了踪影呢?”却是在找寻什么东西
山继祖踏步上前,还未作声,那人头也不抬,当先开口,语气不急不缓,“老夫伯先,与友人在此田猎,一时失了掌控,导致这元气动乱,如今尘埃落定,少时便会散去,尔等勿虑!”
元气动乱不会嬗变成祸,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然而山继祖见他站在祭坛央,一副残眉深深皱起一侧的山熊见了,登时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前冲,手骨棒带起一阵凄厉啸声向那人当头罩去,口大骂道“哪里来的泼才,胆敢践踏我烈山祖魂休憩之所!”山鲁只逊一个身位,持刀掣盾紧
山熊摇头晃脑爬起来,仰天大吼一声,又冲上祭坛,山鲁做了肉垫,受力颇巨,一时挣扎不起只几个呼吸间,山熊又被打回,这次却再也爬不起来,伏在地上挣扎不已,虎目暴绽,口沫横飞,手上走不过,嘴上也要占些便宜
山继祖在一旁逡巡战机,却连两兄弟怎么被打回都没看清,从头到尾那伯先衣袂都未动上一动,此时更是背负双手,好整以暇地看过来,只一眼,山继祖便觉好似一镇山岳压下,刚刚提起的一口真劲竟也为之一泄
“好教尔等得知,这南疆横纵数万里幅员,大小部落上千,便没有老夫不能站立的祭坛,尔等大可不必如此激愤”伯先悠悠说道
山熊充耳不闻,仍自伏地大骂,山里人见识浅薄,此獠也性非灵巧,一番污言秽语尽是乡间俚词,粗鄙难闻伯先听了,饶是圣人品性,也激起了火气,冷笑一声,也不见他作势,隔空一掌击在山熊背上山熊登时如遭雷击,身体龙虾一般蜷起,裸露在外的皮肤变得赤红,好似升腾着极大的热力他将牙关紧咬,齿龈渗出血丝,仍自呜噜不止,只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山鲁见得兄弟遭袭,翻身过来查看,才一接触便猛地缩手,竟被他惊人的体温烫了一记心骇然“这还了得!”便要上坛拼命,才走几步,便听得山熊切齿挤出几个字“热煞俺咧...”
山鲁听了,忙折身回去,三两下除了山熊周身衣物,将他脱得赤条条,越看越像过了油的龙虾山鲁四下张望,目之所及却哪里有水?他也不敢扔下族长和兄弟下山去寻,情急之下,便拾了一件皮裘在一旁猛打扇,只想着便能缓解一下兄弟的苦痛
伯先见了,低笑道“你这般做法只是害他,殊不闻煽风点火,越烧越旺么!”
山鲁急道“那该怎地?”
“你去接一釜童子尿来,三岁以下最佳,取来周身淋遍,淬他一淬”说时一张老脸正经之极,也不知是真是假
山鲁闻言一呆,事关兄弟性命,也不敢擅拿主意,只好转头望向山继祖“族长...”
“先救熊哥儿,为叔没有事!”
一得了应允,山鲁足不沾地地朝山下奔去
山继祖望一眼山鲁渐去的身影,缓缓站起身来,整肃衣冠,神色庄严,端的是一丝不苟,朝着伯先高声唱道“烈山氏继祖见过大人,万望大人饶恕敝部冒犯之罪!”说着便要躬身行大礼
伯先见了,只一摆手,带起一阵和风,山继祖便怎么也拜不下去
“小老儿莫弄这些虚头巴脑,老夫最烦这些,这小子嘴虽臭点,脾气倒还对胃口”
山继祖凝眉拱手,“这小子名唤山熊,倒不污了名头,活生生一头狗熊也似,老朽在此代他谢过大人青眼,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他这一回”
伯先咧嘴一笑,不置可否山继祖见状,心道这位大人虽然小气,却也不至于伤了山熊性命,说不得便是吃些苦头了于是侍立在侧,
山下亮起粼粼灯火,稀疏的夜风传来妇人嗔骂,小儿啼哭,夹杂着犬吠唁唁,彘声哼哼,好不喧闹两人皆目力群,清晰可见一个昂藏汉子,怀抱一尊斗大瓦釜,飞也似地在石屋间穿梭
伯先笑容更甚,拊掌称善,山继祖眉目低垂,视若无睹
山继祖听闻元气之危已经冰消瓦解,紧紧提起的一颗心便放回了肚里,此时便有闲情逸致陪这神秘莫测的伯先吹风赏景伯先舒目四望,忽然开口道“老夫追截一样灵物,数千里不曾失了踪迹,到了此地,丈尺之间竟走脱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