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三个时辰行五百里,你别告诉我,沈疾真的是神不是人。”沈疾就在外面,她低了声量。
顾星朗挑一挑眉,忽想起来什么,问:“曜星幛上是星图,星星恒定,基底结构不会改变。山河盘上却是山河图。这个山河,包括城镇和道路么”
阮雪音完全明白他想问什么。
“不包括。只有山川湖海。早先跟你说过,山河盘也是不断流动的,呈现自然景观的实时动态。自然景观轻易不会大变,故可观测;城镇与道路格局却不断在变,没办法作为永久标志凿刻其上。想来制盘者深谙此理,所以山河盘只关山河,不是狭义上的地图。”她一顿,
“你这密道,她不可能从山河盘上看到。”
如果是他登基后才开的,就更不可能。山河盘来自上古,诞生时根本没有这条路。
“也是。”顾星朗点头,似不意外,“若连各城镇道路都能观测到,也不需要什么兵法了,日后行军对垒,人家直接从山河盘上观动静看路线定方位,如此神器加持,蔚国要争天下,现在就可以动手。”
阮雪音没听过他这么简单直接将这种话讲出来,怔了怔方接:
“没有这么神。那毕竟只是一方石盘。哪怕其上图景能流动,风吹草动可被辨识,”她加重了语气,
“石盘,得相对明确的痕迹才显示得出,比如雪地印记。所以封亭关可以那么查。深雪上的行军印记是很明显的。但寻常道路上很难留下脚印蹄印,就是有,也极浅,山河盘上根本看不到。”
“水路呢”顾星朗沉吟,再问。
水为江河湖海,水上行船,有可能窥得踪迹。
“看情况。”阮雪音也沉吟,“山河盘是她的东西,我没细研究过。偶尔几眼的印象,”再顿,回忆,“仿佛是能看到各大江大河溪流湖泊之水面上状况,风过时的涟漪,或者行船时的水痕。”
“行船水痕能被观测到。”顾星朗重复,“所以水路并不安全。”
“江河上行船千千万,有商户,有渔民,有游人,单凭水痕,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船。不算不安全。”她说完,自觉哪里有遗漏,“除非是大规模的战船,排列整齐,速度均匀,这样的水痕出现在山河盘上,想不被注意都难。”
这人是在做准备
先言行军。又言水路。她心下打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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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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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八)
此章节?
第三百三十七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九)
近午时,林愈深,翠竹渐显。
阮雪音抬眼望,日光如流水各在其位,交错之处,竹枝苍苍。
“蔚君陛下知道么”
“我没问过。”
不像她作派,阮雪音挑一挑眉。“为何不问”
“不想知道。”竞庭歌答,慢悠悠扬起来手中那杆松枝细看。
“你想知道阮墨兮路数,却不问这事究竟来自谁的授意。看来并不那么想知道。”
“你不明白。”竞庭歌伸手摘下松枝上硕大松果,将枝干扔了,只留青果在两手间把玩,“我好容易叫他消停了不再提这些事,也就不会自己送上门再提再问。现在是我问你,阮墨兮什么路数。”
阮雪音看一眼被她仍在地上的松枝,“这松枝好看,果在枝上更好看,断果弃枝,煞风景。”
“那是你觉得。我从来没觉得好看。落枝而已,还不都一样。你到底答不答”
“如果是蔚君陛下授意,”阮雪音心下一声叹,“只能说,他对你很坚持,阮墨兮也是个有中宫格局之人。”
竞庭歌冷着脸,像是不想听这个答案,“如果不是呢”
“那还不简单应该阮佋吧,嘱她拉你入后庭。你成了嫔御,身份改变,再不能名正言顺参与时局,如此结果,几国朝堂都喜闻乐见。”她转脸看她,意思明确——
如此易猜的逻辑,你竟半分没想到怕只是当局者迷。
竞庭歌默了半晌。“顾星朗怎么跟着来了”
“想拜会老师。”
“也为东宫药园”
“不算是。你我在查的事,他所知不多。你呢,为何带了蔚君陛下同回”
“他非要来,念叨了好几年。我下山之后,这是第一次回,机会难得,便答应了。确实青川各国君主以往也都来过。”
“但那些人都是在无逸崖前敲钟。”那些国君。包括祁定宗。
“是啊。所以此次你带了顾星朗,我带了慕容峋,两国会晤,前所未有。咱们直接领他们入山门,也算蓬溪山礼数。”
就不知老师如何应对这凭空而降的礼数。阮雪音心道。
而总算到了步云梯前。
竞庭歌停下,回头向慕容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昔年下山时那段漫长石阶么就是它。”
后面两位皆已经停了脚步在看。
“这么陡,一望无尽直入云间,步云之名,名副其实。”慕容峋点头。
“这种陡梯,上去累,下来更累,无怪你们师徒三人不常出门,往来一趟实在也是辛苦的。”顾星朗但笑。
“好风凭借力,送客上青云。这世间道啊,能上青云的不一定凭实力,有时候仅仅因为风大。所以我们这些无风可借的人才要加倍努力。祁君陛下你说是不是”
“极是。想来惢姬大人让你们自幼上下步云梯,也是良苦用心。路不好走,风不常有,但至强者,可以引风而御风。”顾星朗笑答,“竞先生实力,堪为御风者,远胜青云客。”
慕容峋不着痕迹抽了抽嘴角。
“梯陡难行,有劳二位君上,要费些脚力了。”阮雪音淡声,转身上石阶走在最前。日色大盛,山风忽起吹得满目翠竹声动如巨潮。
“你就是这么哄的堪为御风者,远胜青云客”慕容峋走在第三,与竞庭歌刻意拉开了些距离,压低声量回半个头朝身后顾星朗道。
顾星朗正左顾右盼看路看竹又看天,闻言一怔,旋即失笑:“不是。我家那位不在意这个,不需要讲这种话。”
慕容峋怎么听怎么不对,“那你是在投其所好,变了花样哄我的人”
“谁是你的人”顾星朗眨眼,恍然状,“抱歉。那个,也没有,不过是顺着说。你这位竞先生吧,脾气大,性子急,我不敢惹她,省得她恼了没处撒气回头欺负我们小雪。”
竹林摇曳,山呼海啸,行得越高越有些惊天动地之势。慕容峋甚觉凝噎,右脚一勾,两块阶上碎石同时弹起向后飞去。顾星朗闪身一让,碎石随阶梯噼啪啪往山下滚。
慕容峋凝神听响,心知没中,抬脚,再要勾,却见竞庭歌回身亮嗓门:
第三百三十八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十)
四菜一汤。
阮雪音当初便说过,在蓬溪山,饭是惢姬做。竞庭歌下山前,三个人四菜一汤;竞庭歌下山后,两个人四菜一汤。
今日是五个人。
依然四菜一汤。
这两年她一个人呢也四菜一汤这是什么执念
顾星朗转半刻脑子,没动声色。慕容峋看了他一眼,他回,两个人都很淡定。
“时间有限,山中食材有限,怠慢了。”惢姬开口,“粗茶淡饭,勉强用些吧。请。”
她说完,并不举箸,等着顾星朗和慕容峋先动筷子。
“此上蓬溪山,”顾星朗开口,温然一笑,“是陪小雪回来探望老师。惢姬大人若不嫌弃,晚辈也唤您一声老师,同桌吃饭,没有叫老师等的道理,”他看一眼其他人,“一起吧。”
慕容峋点头,“说的是。惢姬大人便将我们当作寻常晚辈,不必拘谨。说起来此次造访,本也是想向您讨教为君治国之道。您这般客套,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二位君上不拿架子,草民却不能僭越。”惢姬平静,依然不动,“君上请。”
“你们便将筷子拿起来。”竞庭歌不耐,唬着脸,“我们不就都拿了么”
慕容峋看她一眼,心道你偶尔同我一起用膳时何曾讲过举箸先后
顾星朗观阮雪音规矩,也自好笑,暗忖果然还是回来蓬溪山乖巧,此人日常吃饭,亦从来没等过他。
于是不再拉锯,二人同时举箸,惢姬方动,两个姑娘再动。顾星朗随手夹一筷子鱼肉吃了,强压住行将要蹙起的眉头,暗道阮雪音曾评价惢姬的饭菜因为习惯而成了至味——
实在是被习惯冲昏了味蕾。
如此做法,像是除了油盐什么也没放啊。做鱼,连葱姜都不用
慕容峋的状态也有些一言难尽。同样未表露。只觉得竞庭歌早下山的好处又多了一项。再忖这些年她在他身边吃得好喝得好,颇觉欣慰。
一顿饭吃得安静。师徒三人不言,两位宾客亦不敢造次。饭毕碗收,顾星朗被阮雪音带着参观屋舍,方寻得机会问:
“你们吃饭不让说话也是门规”
“不是。但我们都习惯了,很少说。”
名为参观,也是惢姬的意思,实则走马观花,无甚可观。总共四间屋舍,一为学堂,一为吃饭起居之所,一为惢姬住处,一为两个姑娘的房间。
后两处只能外面看看。等于没看。
“你们睡一间啊。”
“嗯。没跟你说过么她夜里睡觉要掌灯烛,很恼人,我都得背着光才能睡。”
“为何”
“她怕黑。”
顾星朗一挑眉,“天不怕地不怕的竞庭歌,居然怕黑。”
阮雪音顿了顿,终没细说缘故,两人晃晃悠悠转到方才吃饭那间屋后面,便到了厨房,见竞庭歌正自刷碗,慕容峋陪在旁边。
“我正想问,”眼见那两位参观的无事一身轻,他不愉快,“你们这刷碗的活儿,是轮着来”
自然是问阮雪音。
“不是。她刷。”
慕容峋不意她答得毫无愧色,更不愉快,“凭什么”
“分工如此。”
关于两人在蓬溪山各自活计的分工,顾星朗早听说过,没什么意见,而蓦然想起一事,回转头看她:
“那你岂不是要——”
“嗯。晚饭的柴火还没准备,我一会儿得劈。”
顾星朗眨眼,“真劈啊。”
“真劈啊。”
慕容峋瞠目结舌,回头去看默默洗碗的竞庭歌,“你们这过的什么日子”苍梧至今六年,何曾让她干过半件活儿,此刻洗碗,竟这么一副顺受模样
竞庭歌刷完了所有碗碟,开始往架上放。顾星朗一个眼神抛过去给慕容峋,后者怔忡,便听竞庭歌道:
“什么日子。看不过帮忙啊,这么大个子站旁边不知道帮我放一放。”
慕容峋这才
第三百三十九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十一)
阮雪音同竞庭歌才下了一番力气,正在拭汗,气喘吁吁,乍闻老师发难,皆有些懵。懵时不可答话,也是老师教的。于是都不接茬,缓了好半刻方反应惢姬刚才出了招。
故意让她们下力气,一通累,累了脑子就懵,再没紧上弦张口就回,回的多半是实话。
两人默默松半口气,暗忖招起招落皆为老师所授,实在防不胜防。
于是阮雪音先说,竞庭歌再说,两人将晨间进山路上跟对方讲的话又重复一遍。
“你们下山,一个快六年,一个也有一年多了,不见长进,反见退步。我问你们缘由,都说是人家要来。这不叫缘由,叫借口。借口和缘由两码事。”
片刻静默。竞庭歌开口回:
“君命难违。方才慕容峋也说了。从前那些国君没有路径,只能到无逸崖前敲钟。现如今我在蔚国为谋士,君上要求一同进山亲自拜见老师,庭歌作为臣子,不能推诿,更不敢抗旨。天地君亲师,”她微顿,观半刻惢姬面色,
“君命高于师命。庭歌虽犹豫,到底不敢有违圣人规训。因此违了门规,甘愿领罚。”
惢姬面色淡淡,不置可否,转而问阮雪音,“你呢”
阮雪音干咳一声,莫名比竞庭歌气势更矮,“他说老师养我教我,蓬溪山才算我事实上的娘家。身为夫君,他理当前来至少拜谢老师一回。且要说天地君亲师——”
惢姬鼻息一嗤,“他是你夫君,自然为亲。天地君亲师,依然排在我前面,更何况他也是君。”这般说着,放眼扫上两个姑娘面庞,
“一个天地君亲师,倒叫你们用出这般花样来。学识未得再进,诡辩之术却是进益不少。世俗为学堂,果然精华少而糟粕多。”
“老师莫恼。”眼见阮雪音不言,竞庭歌只得再接,“未向老师通报擅自带他们进来,确是我们不对。说起来,我们也是到了山脚发现对方也带了人,脑门一热一商量,才生出此举。老师若实在不快,我们让他们重新去敲钟便是,总归只吃了一顿饭,这会儿下去还来得及。”
“这会儿不讲君命难违了”
阮雪音看一眼竞庭歌。过犹不及,此人真真成也话多败也话多。
“罢了。”惢姬轻叹,将拭汗的帕子搭在筐沿,放眼去望云雾间漫山青翠,“现在一个个说,相约回来,所为何事”
“庭歌下山近六年,从未回来过。此番上山,一为探望老师,二为履行君命。慕容峋是诚心请教。”
惢姬静看她片刻,“六年,确长成大姑娘了。比之下山时,更见老成干练,也多了不少,”她一顿,“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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