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阮雪音怔了怔,旋即反应那掌柜的唤顾星朗公子,自己与他住一间房,也就被默认是他妻室。
“夫人”此唤,不算错。
他们知道他是谁么
还是说,他们本就是他的人,此刻对方口中“夫人”,唤的实是,珮夫人。
“嗯。”却未露半分思绪,她微笑,顺口问:“这是要打烊了”
灯稀而桌椅尽收,一幅偃旗息鼓模样。
“是。时候差不多了。”小厮笑应,拿一块“打烊”挂牌至大门外悬起。
按理说客栈是没有打烊时间的。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有旅客入住,夜里哪怕关门也有人值守,以便接待,更不会如其他商铺般挂出“打烊”告示。
“你们倒不着急做生意。”
“我们这儿偏,”小
第三百三十二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四)
所以他说,来得及。敢这么拖沓行进,一停一宿,明日下午才继续赶路。
念头既起,更无困意,亥时将过,房中空无一人。她洗漱毕,推窗观星。
曜星幛被她锁在了折雪殿。实在太大,带出来不方便,最近都只能墨玉镜眼观并用纸笔记录,回去再核对。
子时快过半,困意终至,或也是看久了星子又写写画画眼酸。
顾星朗依然没有回来。
她哈欠连天,决定不再等,掀了床帐钻进去,很快没了知觉。
睡梦中马蹄声车轱辘声交错,踢踢踏踏,于寂静山岭间清晰异常。她撩开窗帘望,试图寻出些蛛丝马迹,再向他问话也好有的放矢。
忽觉得有些凉。
极细的一丝凉意,先至后肩,复往胸前钻,是风从窗外灌进来了却为何吹身上不吹脸,且只停在一处
“白色也很好看啊。”
便听一道声音鬓间耳畔响起。是他。
她回神片刻,反应过来白日里马车上对话,暗道真是日有所恼夜有所梦,这家伙梦里还不放过她。
等会儿。
好端端坐在车上,他如何能看到颜色
“顾星朗你——”
梦里自己说话声竟大,她一个惊醒,一挣,翻身正见他撑在枕上看着她笑,“怎么说起梦话来了。”
阮雪音眨了眨眼。
“回来了”
又忖方才梦中荒唐,颇尴尬,寻摸着赶紧说两句什么糊弄过去。
却再次感受到了后肩至锁骨四周的凉意。
她低头去看。
醒之前她是左侧卧朝里睡的,右肩在上头。此刻翻过来,右肩朝下,一低头正见寝裙肩处早滑到了大臂上,素白细带堪堪露在外面,往下便是同样素白的肚兜露出来大半。
她呆了呆,抬头看他,顾星朗没撑在枕上的右手高举,一脸无辜:
“天地良心。不是我。”
入睡时便是朝里,到醒时还是,说明没翻身。阮雪音默默计较,又问:
“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概子时三刻。”顾星朗答,似也意识到夜深,撤了支撑的手肘哗啦躺下。
那么自己刚睡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更不可能来回翻身直翻得裙衫凌乱。
“就是你。”她切切,“我梦里那句话也是你说的。你刚是不是说话了就在我醒之前”
宫里是一人一条被,此时在客栈却是两人共用一条。同一个被窝,兴师问罪也容易,她撑起来,气势汹汹俯到他跟前。
“阮雪音,你在诱惑我么”他眨眼看她,一脸不可思议。
阮雪音也眨眼,顺他视线自察,方反应寝裙还没拉回来,肩臂通通招摇在外面,素白肚兜上花朵暗纹被欲坠的雪腴撑得变了形。
赶紧拉好衣服躺回去,拢一拢被子,“我都已经睡着了。你回来收拾妥便也好好歇下,明日还要赶路,非把人吵醒。”
对于有睡眠障碍的人来说,一旦睡着,中途惊醒,再要入睡总难找到状态。尽管她如今已是精进不少。
“我没吵你啊。不过是看了看。”
“看什么后脑勺”
险些露馅。顾星朗噤声。“醒了就再睡。”随口接,闭眼,一盏细灯留在帐外,倒很有入睡气氛。
灯烛摇曳,影影绰绰,恍惚间又想起来那些变形的素白花朵暗纹。
他将手收进被窝,碰了碰她。
阮雪音正瞪着眼看帐顶找状态。
“做什么”
“睡不着了”
她心下不爽,闷声应,又道:“你睡你的。接下来几日都要赶路,”还是去蓬溪山,想想便头大,“有一个人精神足也是好的。”
他睡觉一向好,几乎闭眼着,她羡慕得无以复加。
“要我帮忙么”
“帮什么忙”
被窝中那只手开始游移。
人也一寸寸挪近贴紧。
“别闹。”阮雪音出手制止,将那只手挡开,“白日要赶路——”
他覆上来。
“明早我还有事。跟你说过的,下午才会出发。够你补眠。”
“你这睡得好好的——”再挡,陌生环境,陌生床榻,初来乍到,实在不该这样嚣张。
“谁让你刚才那样。”
着了素白花朵暗纹的道,他暗叹,也便不客气去采撷那些春夜芳菲。
阮雪音有苦说不出,势头既起,身不由己,“那你,”已有些局促,“不要太过
第三百三十三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五)
将入午时,日头鼎盛,大片光明罩在通透石门与其后阔庭间,让更深处青砖建筑显得海市蜃楼般不真实。
书院。自来书院,有官办有私办,而无论官办私办,皆具其名,比如应天书院,再如义门书院。
直接叫书院。阮雪音挑眉,许是山乡小镇,不讲究
却气派得很,虽不大,形制布局竟用心,光这样站在门外已觉不俗。
她初来乍到,不知能否就这么进去参观,又是女子——
学堂中尚无女子,何况她一个外来访客。没跟着顾星朗,更显唐突。
便在这时候从那青砖建筑成排的高门间走出来一个人。
一个小人儿。约莫六七岁,淡青衣衫,袖口襟前皆绣着钴蓝纹边,一整件衣袍,中间同色钴蓝束腰,许因为腰身细,显得下摆有些蓬,看上去就像裙子。
现如今小男孩儿的腰身也这般纤细了么
她再挑眉,颇乍舌。那小童似也看到了她,一怔,径直走过来。
“姐姐找谁”
竟然是个女孩子。
头发尽皆束起,远看时与通常书院中学童无异,离得近了,对方一出声,一观面相,可不是个娇软女孩儿家
“你是这里的学生”答非所问,以问答问。
那小女孩得趣,一笑,灿如春花,“是呀。”亮晶晶眸子望阮雪音片刻,“姐姐你真好看。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一顿,似觉得哪里不妥,再补充:
“你这么好看的女人。”
所以她见过同样好看甚至更好看的,男人
是顾星朗
这小姑娘用词倒成熟。女人。她失笑:“谢谢。你也很好看。”又举眸向书院中望,“我能进去吗”
“姐姐还没告诉我,你找谁。”
“不找谁。参观。”阮雪音笑望她,“头一回来深泉,很喜欢,途经你们书院,更喜欢。可以进去吗”
小女孩眨一眨眼,“姐姐是昨天到的吗”
阮雪音一思忖,“是。”
小女孩转几转眸子,若有所思,“这事我决定不了。我们这里,没什么人来,更没人说过要参观。但你既能这样随便走,应该可以进来吧。”
好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尤其最后两句。
能这样随便走,应该就可以进去。
意思是她能在镇中随便逛,也就可以进书院
这什么逻辑
按下思绪,阮雪音笑笑,权当对方答应了,抬步便往里走。
小女孩迟疑一瞬,忙展了两只胳膊拦,“别。”语声清脆,如山泉叮咚,“我方才随口说的。姐姐还是留步,万一不能,夫子要骂。姐姐跟谁同来的,不若回去商量商量,跟我们夫子打好招呼”
还是很莫名其妙。她怎知自己有同伴先前又问是否昨日到的。
总不会,这书院也是他在民间的窝这些孩子都认识他
“你一个女孩子,怎的也在这里念书”遂不勉强,收了步势,立在门下笑问她。
那小姑娘像是没听懂,“为何不年纪到了,不都得念书”
这话阮雪音爱听,毫无男女区隔一视同仁。但爱听是一回事,世情是另一回事,
“你们这书院,男女皆收”
小姑娘瞪眼,“还有分开收的”
轮到阮雪音瞪眼。这孩子不知道女子是不被允许入学堂的
“呃,”她无言以对,“比较少。不太有。”
“什么不太有”
没有女子入学念书。这个世代,整个青川。算了。她心道。“你上学堂多久了你们——”
话没问完。远处青砖建筑间更多高门被推开,陆陆续续走出来好些人。
皆是淡青衣袍,钴蓝绣边,高高低低,有男有女。
单看个头,最大的约莫十四五岁。
最小的跟眼前这女孩一般年纪。
或结伴或独行,都往同一方向去,英姿飒飒,意态昂昂,面上盛光足叫日色黯。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她默念
第三百三十四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六)
午饭过后,稍作休整,收拾停当,总算再出发。
来时不觉得,此番生了心思,阮雪音坐在车中便不消停,窗帘撩起来看个没完,直至胳膊酸方放下来歇一段,然后再撩,再看,恨不得将沿路山景盯出花来。
时值仲春,花是真不少,一路桃杏,竟不荒凉。
顾星朗不管她,闭着眼小憩,直至斜阳晚照,终于睁眼,大伸一个懒腰,被车内有限空间局促得不能尽兴。
“近黄昏了啊。”他转脖子甩胳膊,躬身站起来又松一松腿。
“公子当真好睡。这般颠簸,行车声四起,还是坐着,”还坐得那般端正,“居然能睡着。”
阮雪音应,一句“公子”叫得清软如莺语,顾星朗甚觉悦耳,笑答:“没办法,昨夜操劳,今晨又起得早,补足精神方可再战。”
实在不能忍。她暗骂,怒目过去,他接收到了,眨眼莫名:
“你面红耳赤的做什么昨夜我办事到深夜方归,不可谓不操劳;接下来日夜兼程要上蓬溪山,堪称战役。哪句话不对么”
阮雪音无语凝噎。
登徒子与清正君子之间自如切换,此人功力,登峰造极。强辩口才更是与自己有一拼。
罢了。她略过以上诸般,凝了语声认真道:
“照上一段速度,怕是半夜便能到边境咱们今晚过境么”
“今天半夜”顾星朗眨眼,“到不了,至少是明日午夜。”
三个时辰行五百里,接下来九百里却需要,她心下速算,至少十七个时辰
“我们今晚又要住店”
“住店”这词接地气,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可爱,顾星朗想笑,再答:“不住。哪有那么多时间。”这般说着,自斟一杯茶,马车虽小,一应俱全。
“那为何需要这么久”
“久吗你不是知道距离九百里,是车不是马,明日午夜若能到,算很快了。”
这些人传话倒利索,已经把自己问过方位知道距离的事一股脑报了。
那便没什么好犹豫,直接问。
“我实在看不出这条道有何特别处。要说隐蔽,确实有些路是不为人知的,但天长日久,总有被发现的时候,这么光天化日之下的路,怎么就成密道了”
顾星朗饮罢茶,也不着急答,顺她撩起一角的窗帘往外看,“风景不错。”
“这密道是你开的”总不会连树啊花也人为栽的。她观他神色,寒毛直竖。
“谁跟你说这是密道。”顾星朗好笑,望着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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