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这不参与了你如今婚事,便想问问从前因果。”阮雪音随口答,殷殷而漫不经心。
“嗨。”顾淳风搁碗放筷子,“我那时候年纪小啊。柴一诺大我五岁多呢。人家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还巴巴等我不成。”
阮雪音眉心微动,举眸朝正殿门口望,没人。
“战封太子不也比当时的准太子妃大六岁。”自然就是纪晚苓,但此句内容,不适合呼瑜夫人。
“那不一样。”顾淳风答,也低了声量,“东宫定太子妃,年纪都在其次,很多利害要考量的。太子到了年纪未娶,不是什么大事,娶错了人,那才叫大事。”
她一口气讲完,觉得不对,瞪眼瞧阮雪音:
“这些道理,嫂嫂你会不知道”骨碌两圈眼珠子,细回忆方才对答,“你这是要套谁的底柴一诺,还是我三哥”
阮雪音正自饮汤,闻言险些呛了,放下小匙拿出丝绢轻拭嘴角,缓声道:
“殿下哪里话。不过随口家常。”
顾淳风眨眼,“都喊回殿下了。嫂嫂你这是心虚啊。”
这丫头怎的如此灵光。从察言到观色,一教一个会,已经能往她这个老师身上用了。
默念自作孽不可活,阮雪音收起丝绢正色:
“你说柴一诺大你好几岁,我
第三百八十一章 后庭策
破天荒地,当天下午,接连两日未露面的顾星朗杀来了折雪殿。
非用“杀来”一词不足以形容其气势。盖因他乍入寝殿,先行了一番无赖之举,整炷香毕,满意撤手,阮雪音忙慌慌整理裙衫,虽不过火,大白天究竟心虚。
“自己房间,给你吓的。”顾星朗闲坐回圆桌边饮茶,远观她立在镜前蹙眉顺前襟,忍不住取笑。
“自己房间,也才下午。”阮雪音回头瞪他,“日光朗朗,窗户都没关。”
也不知方才有没有人来送点心。她暗悬心。好在只是厮磨,没出现任何异样声响,哪怕就站在寝殿外,隔着门,也听不出什么来吧
“你一个读过话本子的人,这般狭隘,大白天和夜里,哪有区别。”
他继续取笑,幸灾乐祸。阮雪音拾掇好衣衫发髻,底气也恢复不少,缓步过来漫声道:
“我以为你近来用脑过度,四处点火收拾人,没有这份闲心,更没这份气力。”
顾星朗一怔,再笑:
“夫人这就小瞧我了。收拾旁人和收拾你,两码事。收拾旁人兴许会累,收拾你,为夫总是有心也有力的。”
此人才真的欠收拾。阮雪音切切,坐下也斟茶自饮,还是渴,一连喝了三杯方得纾解。
“今日我瞧这宫里,”她搁了杯子,仿佛随口,“安静得很,连惜润这种爱逛花园的,也一直没出门。”
“都有可能问鼎中宫,又都是讲情面的人,见了面怎么寒暄不如别出门,各自遇不上,也少些尴尬。”
阮雪音呆了呆,“你倒,”
顾星朗抬眼看她,似笑非笑,“什么。”
“直接。”
顾星朗展胳膊,大伸一个懒腰,“前朝那些事你都已经知道了。怎么,刚还想跟我打暗语,假装不清楚”
“我,那个,”
“你没让云玺打听。是淳风打听了告诉你的,对吧”
“这次真没有。云玺就出手打听过一次。”阮雪音解释,一脸诚挚。
“叫你别管。从来不听。”他摇头,“顾淳风也是个胆大包天的,忙过这段再去问她的罪。”
“所以现在如何,”她不理他佯怒,“前面运筹完,得等一阵吧准备着手后庭了”
顾星朗嗤一笑,“数你知道得多。”
阮雪音冷眼觑他,“要用美人计了”
他发自肺腑笑开,“夫人打算如何阻挠”
“都交给我。”她接得快,“惜润那边,我去聊白国君位的问题。上官妧那头,”略沉吟,“此从蓬溪山回来,我与她牵绊愈多,”
确切说,是老师与上官夫人牵绊太多,
“有的聊。这次闹剧有没有她一份,不难确认。”
顾星朗眸色沉了沉,“她那边需确认的,主要是竞庭歌。”
自然。便想起来在映岛时顾淳月之言,
“前些日子同长姐叙话,提及去秋竞庭歌霁都之行。她那期间,该是见了不少人。”拖着一身坠马伤势见的,那丫头临走时亲口承认过,
“和这次朝堂上发言站队的局面,可有关联”
“你不是都知道了。”顾星朗浅淡一笑,“她见过的所有人,此番都支持上官妧。”稍顿,
“除了相国府。”
“但她当时没有见到纪相。”阮雪音凝神,
“她坠马那日,相国府内只有女眷,和同样受了伤的纪齐。纪桓大人回来时,我们刚好上了马车回同溶馆,只看到背影。”
她抬眼看顾星朗,
“此后几日呢她与相国府还有往来么”
“据我所知,没有。”
“那么暂且可以假设,今次动静
今天章18:00~还在写
如题。年
第三百八十二章 蒹葭
六月伊始,芦苇初盛。虽尚在生长期,但披霜殿内的芦苇皆已植了经年,故而格外高大,将石径殿宇都掩去一半。
顾星朗与纪晚苓并行在青绿芦苇丛间,祁宫天地被隔绝成一方水中洲。碧色的纪晚苓缓步其中,也如芦苇一支。
“去年她初访披霜殿,也是这个时候。芦苇初盛,我记得是五月末吧,比你今次来还要早几天。”
景弘六年五月末,阮雪音初访披霜殿,与纪晚苓谈封亭关旧事,用雪地印记解顾星朗嫌疑。
“那个时候,珮夫人还是其貌不扬、避居折雪殿的珮夫人。”她继续道,“短短一年,盛宠加身,引得朝野纷纭,时局震动。”
顾星朗抬手抚过身侧丛丛芦苇,叶片太薄,好在边缘不算锋利,不至于就扎了手。
“历朝历代,蒙盛宠者不少,朝野纷纭时局震动,实有些危言耸听之嫌。我的想法,局面之题,一人不足以成事,总是多方角力的结果。”
他收回手,
“原来芦苇叶是不扎人的。那扎人的水生植物是哪种”
“荻。”纪晚苓随口答,“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世人都认为蒹葭指芦苇,但也有人说,蒹为荻,葭为芦。”
她转头看他一眼,
“五岁便诵完了《诗经》的九皇子,这类浅识还用我说”
顾星朗自幼过目不忘,诵完便算是背完。
“诵完是一回事,理解是另一回事。老师当年可没告诉我,蒹葭为芦亦为荻。”
他也回头看她,一笑,
“看样子却告诉了你。女儿与学生,终归不一样,老师偏心啊。”
“父亲待我以慈,待君上以忠,自然不一样。真要说偏心,父亲还是更偏心君上。”
芦苇青绿,花期未至,狭长叶片被黄昏暮色镀了金边。叶叶皆金边,晕影交错,以至于整个披霜殿前庭上空浩浩然浮起一层光海。
顾星朗再伸手,就近折下一支碧叶。颇费力,想是芦杆难断,他用了双手。
“这话听着有怨气。”玩笑意甚浓。
纪晚苓站定,彻底转身看他,“你如今与我说话,也要这般步步为营了么”
顾星朗也彻底转身,四下寂静,浩荡芦苇间只有他们两人,
“步步为营,就不会屏退左右。屏退左右,就是想对面交心。”
“朝堂局面被君上排成了这样,前庭暗涌,后庭除了珮夫人,三殿主位皆被推上风口浪尖,”她凝眸看他,既深又浅,似乎失望,
“你如今为了护她,是全不顾旁人死活了。”
顾星朗眸光动了动,“何至于讲得这般严重。方才已经说过,局面之题,一人不足以成事。你和珍夫人的位置,早在我回宫之前就排好了。风口浪尖,不是我推的。”
“但你推了瑾夫人。”纪晚苓淡声,“柴一诺抱御瓶出宫那日,我正好碰见。淳风当时问里面为何还装了些清水,我原没在意。”她轻叹,
“星朗,你这般铺排,究竟是冲谁。”
“我也想问。”他定定看她,“这番声势,究竟是冲谁。”
专宠之谏,立后之谏,人言藉藉,声势如雷。
“父亲待君上以忠,纪氏待顾氏以诚。”她眸色忽利,一双杏眼波光潋滟,
“珮夫人身份特殊,自入宫便有人言。如今专宠一时,君上为其疏远整个后庭,此般状况,人言自沸;此番声势,哪里用人谋划君上平心而论,朝堂上谏言种种,从皇家规则到时局利害,哪一句不对么”
“晚苓,”顾星朗微眯眼,“你知道你此刻,在同我争论什么”
“君上既有言,是来交心,”她深吸一口气,长长呼出,“晚苓便斗胆,论一论朝堂事。”
“前朝有前朝的做法,我有话,自会问你父亲。今日交心,不是来听你针砭朝堂事。方才言论,我就当没听见。”
纪晚苓默了默,半晌抬头,望向将暗暮色中碧沉的芦苇丛,
“我记
第三百八十三章 子衿
一桌子碧色,从小菜到汤羹,清蒸的刀鱼上铺着浅翠葱丝,山药熘的肉片间点点青豆。
“回君上,今日膳食,样样是小姐亲手烹制,奴婢们只负责到时辰加热。”蘅儿安排一众宫人布菜毕,恭谨道。
“没规矩。”纪晚苓看她一眼,自然针对“小姐”之称。
“奴婢知错。君上恕罪。”蘅儿忙忙跪伏,“从前君上在时,也都这么唤,总改不过来。”
知错了跪伏了还不忘把话说完,显然话比错要紧。
而此一句从前,显然指纪晚苓入宫之前,以及更早的少年岁月。
顾星朗不动声色,微一笑,“无妨。习惯最难改。慢慢来。”
“退下吧。”纪晚苓淡声。
蘅儿诺诺应了,快步倒出偏厅,轻掩上正殿门。
“想着你来定有话说,怕赶不及,都是提前做的。”纪晚苓转回头,看向碗碟中盈盈青碧,“加热的同刚出锅的毕竟不同,将就用些吧。”
这般说完,自嘲一笑,“要君上将就,是臣妾之过。”
顾星朗凝神看半晌桌上菜式,
“你倒多年不改偏好,难得下厨,仍旧一水儿的翠绿。”
翠色衣衫,翠色羹肴,昔年纪晚苓初学烹饪,做出来两碟碧油油小菜,装在食盒里一路往演武场送,他就陪过她。
陪的原因也简单。她是女子,不方便进出演武场,而顾星朗是嫡皇子,还是太子的亲弟,送个吃的理所应当。
她兴冲冲将食盒送到顾星磊面前,打开,心满意足看对方大口吃下。
那个表情,顾星朗记了很多年。当时他想,哪日也能吃到她亲手烧的饭菜,便算无憾了。
“好些年没动过手,怕是退步了,尝尝。”
顾星朗依言举箸,一一尝了,都不错,整体清淡,是他从前喜欢的味道。
如今口味重了些,不知因年纪渐长,还是不时随阮雪音吃辣,渐得其真。
“好吃吗”
“嗯。”他答,抬眼见她未动碗筷,“你也吃。”
纪晚苓方动手,盛半碗汤放至他面前,又自盛半碗小口浅啜。
“我出生时,方士言我五行缺木,须常以青绿色着装,名字里最好带草木。父亲因故择了这个苓字,说音律好听,又是一味好药。”她浅笑,
“我也是长大些才知道,父亲对各类草药颇有志趣,闲暇时常会翻阅些书册。”
顾星朗执箸的手一顿。
纪晚苓注意到了,反应半刻,恍然道:
“三月间她于相国府饮香榭问父亲东宫药园的事,”略沉吟,“她依然觉得,父亲与东宫药园案有关”
“本来少依据。”顾星朗抬眼看她,“方才你一席话,添了新筹码。”
纪晚苓怔了怔,“你在帮她么帮她查东宫药园案,帮她,查父亲。”
“没有。我们各自行事,不会越界。”
“但你默许她查。默许她用她的位置与通过盛宠获得的特权,在祁国皇室、朝野间走动,问话,甚至挖出更多隐秘。星朗,”
她放下手中匙,
“此般状况,我作为旁观者,觉得很危险。如果她今日所谓无立场皆为障眼法,你在拿顾氏江山作赌。”
“此项也已经讨论过了。我有分寸。”
“你的分寸,就是为她一人专宠闹得朝堂后宫不宁。这叫有分寸。”
顾星朗也放下手中箸。“非要这样么”
纪晚苓闭眼一瞬,复看向满桌碧色,终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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