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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阮雪音再怔,半晌答:

    “时间、时长都无不妥。”

    “这就怪了。”

    “怎么说。”顾星朗问。

    “夫人气血颇足,却有些乱,分明与饮食用药有关。但寻常滋补方子,即使与身体相冲,也会呈现相对一致的表征,夫人这状况——”

    “要紧么”顾星朗再问。

    “君上恕罪。未明因由,微臣不敢妄加结论。”

    “咱们女子的身体之症,”却听上官妧轻道,“若非风寒恶疾,一多半与气血、生育有关。崔医女言姐姐气血颇足,那——”她抬手轻掩了嘴,一笑,

    “您可摸清楚了,当真不是喜脉”

    突然眩晕,倒符合一些妇人初有孕的症状。

    “回瑾夫人,微臣侍奉后宫两朝,学艺虽不精,喜脉与否,还是不会出错的。”

    “若非喜脉——”上官妧若有所思,尾音拖长,认真得很。

    不知是否受此对话启发,崔医女忽想到什么,抬眼再问:

    “夫人可曾服用过一些,”

    该是不好问,她神色难明,就此顿住。

    阮雪音略加反应,心下一跳,扬眸看上官妧。对方也正定定看自己,似笑非笑。

    “什么”顾星朗不耐。

    “君上。”阮雪音回头看顾星朗。

    分明是让他别问。

    有何不能问么顾星朗莫名。

    “想来,”上官妧踟蹰,左右看一眼纪晚苓并段惜润,“珮姐姐是用了什么不方便叫人知道的方子要不,咱们先退了”

    五月时初回宫,第一波专宠声浪中便有说法:

    珮夫人师出蓬溪山,学得一身奇巧技艺,如今盛宠,怕是用了什么秘术媚惑君上,也未可知。

    此为云玺转述,自然真有其说。上官妧这会儿言“不便叫人知道的方子”——

    实在不像随口一说。实在像有所指。

    说者用心,皆站在风口浪尖的听者们,便不会完全无意。

    段惜润眨眼,不敢接话。

    纪晚苓半晌道:“若真有不便,咱们也不好杵在这里胡乱关心。君上——”

    三人齐看顾星朗,等着示下。

    话已至此,再叫人退,便真有些此地无银、做贼心虚了。而顾星朗确定阮雪音不会、亦没使用过什么秘术。

    但她方才那一眼一声,究竟何意

    事急从权。破除流言的最好方式,是摆事实。他看向崔医女,

    “有话直说。想问什么便问。都是一宫女眷,没什么不方便的。”

    “是。”

    阮雪音心跳微快。

    她收回目光,静看崔医女。

    崔医女也恭谨看她,“微臣斗胆,敢问夫人,是否用过一些自己找来的,”再顿,“避孕方子,长期内服。”

    果然是这个。

    确定落处,她反生出些许释然。

    自然不能答是。

    嫔御私自用药本就是大罪,还是阻碍皇室香火绵延的避孕方子,还是她用。

    专宠为朝野诟病,缘由之一便是不利于皇家兴旺。独一份宠爱的嫔御,竟然常年避孕不打算诞下皇子皇女——

    其心可诛。论罪当斩。

    何止不能答是。

    得咬死了不是。

    有否内服过避孕药物,凭脉象是摸不出来的。崔医女现下作此问,完全是受上官妧引导。

    “自然没有。”她缓声答,“崔医女怎会这么想”

    “夫人恕罪。”崔医女本就跪伏着,忙欠身,“只是依据夫人状况稍作猜测。气血足却紊乱,不排除避孕一类方子破坏身体运行规律的可能。且夫人确实——”

    “确实承恩日久,却一直无喜。”仿佛只是随口,此话一出,上官妧自己先怔,扑通跪下去,“臣妾失言,君上恕罪。”

    又看向阮雪音,

    “妧儿一向嘴快,都是无心的话,姐姐切莫听进去了。”复收回目光,

    “莫说嫔御私用药,还是避孕一类,本身乃重罪。单凭姐姐与君上情意,怎会做出这种事朝堂上伐专宠,更是明白将皇室香火作为依据,都已经这样了,姐姐怎会不顾人言、依旧以身试法”

    她敛着目光,仿佛哪里也没看。却是字字铿锵,说得满殿起回响。

    好长的埋伏。竟等在这里。

    阮雪音不动声色扫过上官妧、纪晚苓和段惜润的脸。

    此刻当下,来不及分析。且先过了这一关。

    “当然不会。”她撑起来,云玺忙去扶。

    她动一动胳膊,表示不用,走出两步回身,面朝顾星朗跪下,

    “君上明鉴。今日突发此症,臣妾不明所以。方才崔医女问话,既为医者之心,也为臣子之责。臣妾不敢怨怪,只凭事实作答。承宠日久,至今无喜,是臣妾过失。至于避孕,”

    仍有些昏沉。新的香气没再涌过来,已经吸入那些正慢慢发散




第三百九十章 乡愁
    天色已有些发暗。

    纪晚苓出殿疾走,一路无话。蘅儿两次欲问,窥情形没敢吱声。

    上官妧追上来时,她们刚走到披霜殿前茉莉花圃边。

    朵朵馨香,洁白似雪,烂漫如星。纪晚苓盯着满圃初夏,忽觉得自己殿前实在不应该栽茉莉。

    “这个时辰了,还未用膳,瑜姐姐倒有逸致在这里赏花。”

    “这个时辰了,还未用膳,瑾夫人也不急回去,倒有逸致绕路过来看我赏花。”

    上官妧显著怔了怔,“姐姐现如今讲话,竟也有了火药味儿。”

    纪晚苓缓声,“是么我自己却没意识到。失礼了。”

    “姐姐客气。如今景况,实也是叫人窝火的。我便罢了,润儿无辜,至于姐姐你,更是可惜。”

    纪晚苓静观她片刻,“我一直不太清楚,瑾夫人当初究竟犯了什么大错,突然被禁足,直至蔚国使臣竞庭歌入宫,才被请了出来,赴呼蓝湖家宴。”

    上官妧似是吃惊:“姐姐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呼蓝湖家宴上没有纪晚苓和段惜润。

    莫说她们俩,在场如纪平、竞庭歌、阮雪音,甚至于上官妧,彼时也都一头雾水。

    要么懵然不知,比如纪平。

    要么连猜带蒙,比如剩下三位。

    不知道,实在没什么可吃惊的。纪晚苓继续看着她:

    “不该我知道的,我便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此为臣子之德,亦为后妃之德。”

    看样子是真不知道。也就不知道夕岭茅舍凤凰泣。上官妧灿然笑了,

    “姐姐真真是识大体、顾大局,中宫之位,合该姐姐这样的人来坐。”

    天色愈暗,暖风轻卷茉莉香,嗅得人心脑皆松动。纪晚苓长舒一口气,

    “适才在挽澜殿,君上刚强调,注意风纪,谨守本分。中宫二字,瑾夫人休得再提了。”

    “是。是妹妹失言。”上官妧笑意不减,微偏头望向不远处的披霜殿,

    “不瞒姐姐说,从挽澜殿出来时,我已有些饥肠辘辘,此刻再走回煮雨殿,怕是挨不住。”她抿嘴,有些赧然,

    “叫姐姐笑话了。若不嫌弃,可否容我入披霜殿讨口饭吃”

    “才在挽澜殿一番声势,”纪晚苓半晌开口,“瑾夫人此刻去我那里,不合适。”

    上官妧眨眼,“什么声势”

    自然是一搭一唱论中宫,又在崔医女问症时论要不要退避的声势。

    纪晚苓观她装傻浑然天成,再思忖,复开口:

    “今日殿上所言,皆为就事论事。若无意中合了瑾夫人心思,也只是凑巧。妹妹切莫想歪了。”

    “姐姐唤我这声妹妹,便是没把我当外人。”上官妧笑得诚挚,“哪有什么心思,不过尽嫔御本分,替君上分忧。姐姐自然也是。”

    夜色下沉,她的绛紫宫裙比白日里看着更浓郁,团团玫瑰缀在轻纱间,热烈而近妖。

    纪晚苓盯着那些玫瑰锦绣,偏萦回在鼻息的是茉莉香。好生别扭。她蹙眉,半刻方道:

    “回去吩咐一声,多备些菜,添一副碗筷,瑾夫人光临,都打起精神来。”

    蘅儿眨眼,赶忙应了,起脚要往披霜殿去,又恐纪晚苓无人使唤,一时竟没迈开步。

    “就这么几步路,我同瑾夫人聊着天也便回了。无妨。”

    “蘅儿姑娘对主子真是上心,同样是自幼相伴的陪嫁,我家这个,”上官妧笑转头看细芜,“就大咧咧多了。”

    “小姐——”细芜低声。

    “又来了。叫夫人。”上官妧也低声。

    这点同蘅儿倒像。纪晚苓主仆对视一眼。

    “蘅儿姑娘且放心先去,本宫必陪着你家小姐好好回来用膳。”

    再无不妥,蘅儿自去了。一明翠一绛紫并行于暗夜中,单看颜彩搭配,也有些别扭。

    “我一直觉得,今番局面,是因着姐姐没出手。”四下安静,上官妧音色更显甜糯分明。

    纪晚苓不言。

    “姐姐还不出手平乱么”



第三百九十一章 暗河
    上官妧凝神想了想,又似没想,只在措辞。

    “要说缘故。瑜姐姐幼承庭训,忠君爱国,与朝中大臣们所见一致,认为专宠于皇室、于君上不利。”

    “是。”

    “同时纪氏百年,树大招风,要护家族,必得与君上旧情重燃了,方有后路。”

    纪晚苓放下碗筷。

    “我这人嘴快。”她笑起来,“讲话也直接,先前在挽澜殿还因此同珮姐姐道了歉。姐姐莫怪。”

    “先前在挽澜殿,我瞧你不止快,也很准。珮夫人的症状是怎么回事”

    “姐姐想说什么”上官妧微瞪眼,“下药害人这种事我可不会干。且珮夫人精通医理,岂会轻易被我使绊子”

    的确。纪晚苓正欲点头,忽觉不对,“瑾夫人怎知,珮夫人精通医理”

    自己是因为顾星朗突发病症那次。而太医局全员很快接了禁言令。

    总不是有人违令泄密。

    “不瞒姐姐说,”上官妧也放碗筷,拿出丝绢轻拭唇边,“妧儿也略通医理,且巧得很,珮夫人会的那些,一半我都会。”

    轮到纪晚苓微瞪眼,“什么”

    “姐姐这是什么表情。我看起来,不能略通医理么”

    “你刚说珮夫人会的那些。看来那些,与寻常医理不同。”

    当初顾星朗的病症,不就发得古怪

    “是有些特别处。”上官妧莞尔,“好巧不巧,妧儿家学渊源,正与珮夫人碰在了一处。”

    家学。纪晚苓更觉意外。

    “不是今日重点。回头得空,再与姐姐详说。”她自顾自盛了半碗汤,“我不会拐弯儿抹角。方才在挽澜殿阴阳怪气,已觉勉强。”

    纪晚苓心道你不是一直拐弯儿抹角、阴阳怪气的路数这话撇得当真皮厚。

    “今日重点,”只听她继续,“第一,珮夫人长久利用自己所学所通,制药避孕,经过方才,我已经完全确认。第二,所为缘故不一致,目标一致便好。姐姐与妧儿都想打破专宠局面,不妨联手。”

    纪晚苓一直没再动碗筷,抄着手静静看她,

    “你是为什么缘故。”

    上官妧瞪眼如铜铃,“姐姐这话问得怪。同为后宫嫔御,自然是为争宠。方才不也说了,深宫岁月,漫漫几十年,完全无宠,这日子可怎么熬。”

    纪晚苓继续抄着手看她。

    “怎么,我看起来也不像是要争宠”

    “从前你这般说,我信。今年此时再这般说,恕我直言,不像实话。”

    “哪里不像”

    纪晚苓终于抬手至桌边,也自盛半碗汤,

    “你若还想争宠,得君上青眼,今日便不会明目张胆狙击珮夫人。珮夫人正当盛宠,且是独宠,举众皆将矛头对准她,君上便更想保护她。这种时候,谁对她出手,都会为君上不喜。”

    她低头饮一匙汤,似乎觉得不错,又饮了两匙,方抬头,

    “想争宠的人,今日会闭嘴,甚至帮珮夫人说话。那人不是你。”

    上官妧眨了眨眼,“也不是姐姐。”她若有所思,“姐姐方才说,昨夜对君上出了手,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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