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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竞庭歌再次感受到了那种从头到脚向外发散的恸然。

    是为时至今日,哪怕人都可能已经归于尘土,却依然要利用这个女儿吗

    竞庭歌心硬。却依然被此如潮水般一再涌动的恸然拍得有些——

    不忍

    有何不忍。她果断拿掉心下就要浮起的,某些似柔似软的东西,切切想。活着的时候就被用得未留余地,如今死了,为大局再尽些绵薄之力也是理所应当。上官姌一生,不就是为此开始,为此结束的么

    “令嫒已经为青川此朝争斗交出了一生。”她道,“咱们站在她身后的地方尽她未尽之大业,也算告慰亡者,叫她死得其所。”

    又哪里是她的大业呢上官朔再次阖目,仿佛日暮时分本就暗淡的光线都能刺痛他双眼。

    “此事,交由大人安排还是我来安排”她敛声再追,打断那些可能因为恸然而导致的犹豫不决。

    “我来吧。”他答,再睁眼目色清明,“当年之事,我最清楚。先生不明因果不知细节,安排不了。”

    你告诉我不就得了竞庭歌气闷。究竟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一个宫婢,居然能在大祁挽澜殿内杀了国君而多年不被发现

    她实在想知道,并不完全因为好奇——

    这般高明,得学起来吧

    “大人多半,需要用瑾夫人”她问,“打乱顾星朗当下判断,引他将弑父之幕后主使往锁宁城那边想,尚在祁宫堪为咱们臂膀的,也只有瑾夫人了。”

    上官朔不答。竞庭歌直觉得那是默认。

    “瑾夫人此次托我带回的那封书信,”她浅笑,“其实有内容吧多年来阿姌小姐不断从霁都传回的那些,也都是白纸对不对相国大人真是好强的手段,好缜密的心思,怪不得能与同样缜密的祁君陛下无声拉锯了这么些年,而力保阿姌小姐在祁宫安然无恙。”

    “竞先生身为女子在这些事上的敏锐聪慧,亦是老夫平生所罕见。”上官朔道,“可惜了,此法不能用来与瑾夫人联络。哪怕是白纸。”

    往来苍梧霁都的所有东西都不能从煮雨殿进出。以前是,如今更是。

    竞庭歌了然。“大人在祁宫,当真再无其他人了么”

    “没了。”上官朔微沉眼眸,“祁君陛下捞人太过厉害,他那套定期排查宫内各司人员的法子,以及管控日常进出宫门人员的逻辑,我虽所知不全,这些年下来,到底从小女回传的书信描述里观摩到了一二。”今日第三次,他淡扫上竞庭歌面庞,

    “瑾夫人这条路不通,便只能用珮夫人了。”

    竞庭歌挑了挑眉。

    又眨一眨眼。

    “大人,”她颇郑重,“我这师姐,不是谁想用就用得动的。”

    “所以才要先生你出手。”上官朔道,依然平淡,“你们师姐妹自有你们关心的事,以此为契口再打开旁的路子,不是不可能。”

    &




第二百七十八章 智者千虑,算有遗策
    “相国大人模棱两可,”便如早先在戎马苑,竞庭歌再次来气,“是要我下盲棋障目而落子,哪有多少胜算”

    上官姌今年二十二岁。她一壁想。如果这个年纪确实无误,那么二十二年来明面上发生过的、足以再次引发国战的事件,只有顾星磊之死。

    但那姑娘彼时已经在祁宫。也才十五六岁。哪怕遵上官朔指令里应外合有些作为——

    封亭关远在数千里之外,她再要动手也不过是搭把手;无论那支神秘轻骑兵为哪方势力,最终取了顾星磊性命的,都不可能是她。

    但她分明杀了人。事以至此,竞庭歌百般确定。

    日光深沉。

    黄昏降落。

    那一年其实死了两个人。她蓦然反应。

    顾星磊。

    和祁定宗。

    五月初四,战封太子薨于封亭关。十月十五,大祁定宗崩于挽澜殿。

    祁宫挽澜殿。

    上官姌蛰伏的那个祁宫。

    “祁定宗是病逝的。”她开口,声音前所未有的轻,以至于飘忽,“又兼战封太子殒命之打击,”她再道,“大人,”

    话音骤停。她有些说不下去。

    怎会在挽澜殿出手,竟然全身而退还长留祁宫数年到了今日。且不说后继而来的是顾星朗,眼皮子底下,但凡稍有疑问,他不会全无察觉——

    就算上官姌与上官妧一样精药理,用了某种高明得连太医院都不识得的药,或该说毒,比如四姝斩——

    此毒靠皮肤接触起效,她哪有机会入挽澜殿近定宗陛下床榻

    且四姝斩是有明显症状的。这世上所有能一击即中的药或毒,或深或浅,多少有些表征。有表征就会被发现,更何况圣手云集的祁国太医院。

    而祁定宗之崩,无论史料记载还是传世公论,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积疾积郁终致命。

    “竞先生,咱们要快了。”又一遍。上官朔不接她话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但语气与先前那遍已然不同,“有定无定,祁君陛下花心思设呼蓝湖宴,都不寻常。为筹来日,加快动作是必行之策。”

    算是默认竞庭歌心下翻转,踟蹰片刻,终是暂放下那番想不通的弑君逻辑,而顺对方意思开始处理“结果”,

    “假设顾星朗已经知道了,却不动声色,大人觉得,他是作何盘算”

    “自然是攻心而观咱们反应。”

    他认了。

    上官姌杀了祁定宗。

    竞庭歌心下轰然,仿佛殚精竭虑构筑多年的城墙突然塌了一段。

    且是在多年前就塌了。而她不知道。不知道以至于算有遗策。

    她勉力按住所有情绪。

    “那么我们此刻乱了阵脚,忙于动作,是否正中他下怀”

    “先生是认定祁君陛下不会因此宣战现下没有,明年,后年,三年五年之后,也都不会”上官朔闭眼一瞬,“没人敢下这个断,那就不能不准备,不得不动作。软肋在我们身上,道理在人家那边,呼蓝湖一局,无论如何都是他胜。且就算没有此事,”他微抬眸,再次扫上竞庭歌面庞,

    “先生不是已经谋划好了动作么”

    竞庭歌眉心一挑,“大人果然知道了。”

    慕容峋这个叛徒。她暗骂。

    “此法激进,老夫本不赞同。且造势难于顺势,不可控因素太多。”他长叹,几不可察,“今番看来,小女出事,祁君陛下多半已经察觉。却是不得不提前动作了。但老夫还是那句话,肃王殿下动不得。若乱局早至,便更加动不得。”

    “如果不用肃王殿下,”竞庭歌问,“大人以为,我们该派何人领兵入崟国境场面上,咱们是承锐王阮仲之请,人选总不能太寒酸;场面下,此役或能就此改写青川格局,自当出动真正战将,机会若佳,一战功成。”

    “霍衍大人练兵多时,也该带兵上阵,拓展实战经验了。”

    竞庭歌挑眉:“大人说哪里的兵”

    “自然是南北军。”上官朔答,“夙缅谷那边,近来需格外当心。老夫的意思,除了必要供给,减少人员出入,便是霍衍也最好少去。此事,我已经禀奏过君上了。”

    倘若顾星朗有心观苍梧反应,那么从她回来那日开始,比过去更严密的监视和情报传递已经开始了。

    而夙缅谷乃蔚军第一机要。

    “造势难于顺势,诚如大人方才所言,此局变数多,庭歌不认为,”她一顿,“应该拿霍衍犯险。”

    “看来先生对锁宁城之局,并不是那么有信心。”

    “要看大人说哪项信心了。”竞庭歌面不改色,“搅浑水挫阮家实力,必成;阮佋和阮仲二者损其一,



第二百七十七章 高堂明镜,青丝暮雪
    她不知该喜该恼。

    自古君主当如是。慕容峋若真的日渐领悟为君御下之道,懂得拿捏与制衡,当然是好事,幸甚至哉。

    但她不是普通臣工。

    反复向他强调普通,却终究被静水坞、沉香台、像山十月初三的灯火说服了她在他那里的不普通。

    那么他就不该对她用这些所谓制衡之术。

    不该。

    只是一念,旋即醒转。用了便用了。为人臣者,理当了然并接受此项。

    她压下心头烦乱,思忖片刻对方先前之言,敛声答:“相国大人一向高明,您的建议庭歌自当斟酌。至于成功与否,”她神色微冷,

    “不知大人所说女子优势具体为何,总归与从前一样,但凡出手,庭歌都会全力以赴。只是人心之变数无法预估,今日劝服,保不齐明日又再生异。就像大人的掌上明珠蛰伏祁宫十二年,到此番出事前究竟何种心态,”她一顿,眼中微芒四起,

    “大人若能及时发现,又怎会走到今日地步”

    上官朔没什么表情变化。但竞庭歌自觉从未见过他如此表情。有些类似十月像山秋猎时谈话之苍茫,又比苍茫更见深邃,以至于恸然。

    过分隐秘的恸然。却从头到脚向外散发,连日光也因此染了月光的白。

    而她蓦然瞥见那些藏于黑发间的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上官朔刚逾五旬,却擅保养,脸上沟壑浅淡常常看不分明。她总以为他是没有白发的。

    如今看来,相国大人之擅保养,极可能是他那位长于药理的夫人手笔。而上官夫人看起来——

    她想起秋猎最后那日印象,又忆及回程路上绣峦奉漪之议论。最多不过四十,且貌美,对照自己此番在祁宫所见,上官妧容色确承其母。

    而老师已经至少五十。

    相差十岁。

    真有关联么

    她暗自蹙眉,那丫头究竟靠不靠谱总不是哪个环节想错以至于全盘歪了

    但四姝斩这个依据。实在无可辩驳。以及《广陵止息》。

    “先生那日在御徖殿所述,”上官朔沉沉开口,向来清明的目色似有些浑浊,“是否如实,又是否详尽”

    “自然如实。”竞庭歌挑眉,“至于详尽。庭歌在霁都数日,见了太多人,说了太多话,大人若指望我将祁宫内见闻包括众人反应说辞一字不落讲出来,庭歌不才,确实做不到。但各项关键信息,尤其谈话内容和局中人状态变化,”她停顿,凝神确认,

    “当是全部说到了。”

    上官朔沉默。

    “相国大人,”她料到了对方沉默,也就顺理成章往下追,“庭歌此行,是为君上与大人所托。见了瑾夫人,拿了信带回,也赴了呼蓝湖家宴识人辨局,寻线索,拿结果。”她颇郑重,以至于沉肃,

    “庭歌一心帮忙,却由始至终云里雾里,哪怕将所观所感尽数告知,也没能换来君上与大人多半句实话。大人,”她语声更沉,“不知您作何判断,恕庭歌直言,我总觉得,令嫒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一言有效果。竞庭歌暗忖。上官朔面容依旧静止,但恸然以比先前更强之阵势再次从头到脚向外发散。

    乃至于日光的暖也染上了月光的寒。

    巨大的沉默。巨大的恸然。竞庭歌再次挑眉,心道你既如此记挂这个女儿,为何不遵守承诺迎她回家,哪怕时机不对至少叫她放心;为何告诉上官妧若力有不逮就继续留她相帮,以至于后者口无遮拦直接碎了上官姌半生之梦。

    还能是为何。

    她心下微动。

    不过就是家国义与儿女情之间,再一次,几无悬念选了前者。对错在次,利弊当先。

    却不该是十八年前局起之时就已经选择,且做好了准备么

    虽无悔,但有憾。她想起来阮雪音这句话。已经记不清是评价何事何人。

    “关于此事,”上官朔启口,终于,“老夫反复思量,祁君陛下与淳风公主各自表现确实矛盾,而若要在两者间择一人信之,”他淡扫上竞庭歌面庞,

    “我与先生作同一判断,自是淳风殿下的反应更值得参考。而就先生转述祁君陛下家宴上之言行,所有时间点都掐得太准,恐怕步步是棋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木秀于林
    相国府坐落于苍梧城东。

    府门低而阔,相比祁国纪家之高而窄,正好两种建筑风貌。

    这不是竞庭歌第一次来上官家。第三次。而前两次都是直截了当找上官朔,以同僚身份会面相谈于东厅,不曾见其家眷,从主母到少爷小姐。

    上官夫人抱病多年,本就不太露面;

    上官宴十几岁开始打理自己的生意,据说总不在苍梧;

    上官妧彼时尚在闺中,此类议事场合,没有出现的道理——

    两次都是议要事,议完离开,时间短暂,连凑巧碰上都没有过。

    故而祁宫煮雨殿是真正初见。

    不知因着北国冬日萧索更胜南国,又或上官家这一代儿女纷纷远走,此入相国府,竞庭歌格外觉得冷清,冷清而至于寂寥,与同为相国府的纪氏门内之兴旺形成鲜明对照。

    那般兴旺圆满,两子都在膝下,儿媳贵为长公主,女儿在相距不远的宫内为夫人,却也不热闹,端肃而显得沉闷。

    祁蔚两国这一朝各自相国主持下的家门,都这般不寻常,与历来鼎盛高门之气象全不一样——

    外界看来自然仍算盛景,甚至算盛极,毕竟百年高门不常有。然“外界”一词的意思,本就是不明内情,不知因果,依据表象揣度希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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