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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明明街上人山人海,店肆林立,却因为规划得太有条理,显得全无烟火气,连那些昭示国力的华美建筑也有种远离尘嚣的索居之感。

    她挑眉,不知霁都百姓有没有这种感觉,还是已经非常习惯

    车队到了正安门,除却运载礼品的车驾,所有人需下车下马步行入宫。竞庭歌下了车,在极为克制但接踵而至的数十道目光中施施而行,至正安门跟前时,柴一诺立在当口。

    “我会护送先生至第二道宫门前,那里有宫人相候引路,带你前往鸣銮殿觐见。”

    对方虽有蔚国第一谋士之头衔,却无确切官职,更无品级,因此柴一诺无须用谦称,亦无须用尊称,“你我”往来,完全妥当。

    竞庭歌颔首,打量一瞬眼前人,暗忖祁人与蔚人果真两般风貌,便是武将也显得斯文许多。

    “小柴大人年纪轻轻,已经官至四品,还是掌管弓弩兵的射声校尉,当真来日可期。”

    柴一诺今年二十五,比竞庭歌要大上好几岁,而后者之所以在称谓上加一个“小”字,因为前者之父仍然在朝为官,便是骠骑将军本人,是为“柴大人”。

    “竞先生过誉。先生对我朝之事当真了然,说起来我此次升迁,不过七日前才下的旨意。”

    入得正安门,隔着约一人半距离,两人缓步并行。四名禁军兵士跟在一丈开外,神情端肃。

    “我是谋士,不仅要看一国朝局,自然也看青川时局。大祁乃青川第一国,更当格外关注。”

    柴一诺微挑眉:“先生慧名满天下,不想竟是心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宫阙动高秋
    “原本,竞先生为最佳。”上官朔今年已五十有二,双目却毫无上了年纪之人的浑浊,全然清明,偶尔凌厉,此时抬眼望君王,灼灼如正午日光,“她是女子,方便入后宫;又是珮夫人师妹,哪怕祁君陛下拒绝她拜会瑾夫人之请,总无法拒绝她探望久不见面的师姐。”

    “与此同时,她还能顺便探知珮夫人如今状况。”此乃慕容峋长久以来关心之事,是故脱口而出,“大人方才说,原本。难道有不妥当之处”

    “君上,”上官朔目光总是平远,故而扬眸时总是显著,“封亭关之事,君上没对竞先生说吧。”

    “相国当初所言,朕极赞同,只字未提。”

    不仅只字未提,而且全盘撇清。他犹豫一瞬,终是未将竞庭歌早先起疑之事讲出。

    上官朔深知慕容峋为人,听他此言,暗暗宽心,然后道:“竞先生对那件事懵然不知,若此赴祁宫顺利见到瑾夫人,无论老臣长女情形如何,都极可能牵扯出十月十四之事。若此事被竞先生知晓,封亭关疑案,怕会再生波澜。”

    尤其她本就有探查之心,甚至为此去找过慕容嶙,八月那个傍晚被他在静水坞搅和一通,最近方消停了些。

    却不知是否真的消停了。

    一念至此,慕容峋有些惴惴,沉了语声道:

    “只是如果。依相国之见,便是让她知道了事情始末,最坏结果该当如何她入苍梧已经五年,又认准了我蔚国为其扬名天下之路径,即使告诉她,亦不会改她心志。”他看着上官朔,极认真,“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会因为我们做过什么而生出对错评断,更不会不满,相反,她接受一切手腕计策,只要目标达成。这一点,相国大人比朕更清楚。”

    竞庭歌的心性,早在那场夺嫡大战中显露无疑。而上官朔当年为什么在最后关头转而站到了慕容峋这边,已经是关于此节的最佳表彰。

    “有时候朕甚至在想,是否告诉她更好,越早越好。她毕竟为蔚国谋事,少了如此重大一项依据,并不妥当。”

    “君上即位不久,老臣便说过,封存此事,九利一害。告诉她的后果,臣无法作判断,但正如君上方才所言,越少人知道的秘密越可能成为秘密。这件事的知情者,尚存于世的,已经不少了。更何况竞庭歌不是一个人,她有老师,还有师姐,她的师姐如今,就在祁君陛下身边。”

    言及此,那张清癯面容上的浅壑生了起伏,“珮夫人入祁宫究竟所为何事,君上依旧没能获悉”

    “没有。”慕容峋亦有些喟叹,“但八成确定的是,恐怕不为其父。”

    上官朔默然。

    “看长线罢。今日局面,并不能锁定来日。”半晌,他悠悠开口,“老臣前后思虑,仍觉此事非竞先生出面不可。为稳妥计,臣打算请她捎一句话给瑾夫人,尽量,让瑾夫人不动声色讲明情形,又叫竞先生猜不出来。”

    “瑾夫人的能耐,可做得到”慕容峋微挑眉,“大部分女子,都不是她对手。”

    后面这个“她”,自然指竞庭歌。

    “试试吧。”上官朔沉声,“若实在露了端倪,君上不也有意叫竞先生知情瞒不住有瞒不住的策略,到时候再计;但祁宫那边的情况,尤其祁君陛下的态度反应,咱们务必要有数,这将决定蔚国此后十年的谋划与速度。”

    云物凄清拂曙流,宫阙动高秋。

    竞庭歌自然不拒这项安排。赴霁都,入祁宫,会顾星朗,见阮雪音,桩桩件件都是她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至于上官朔放了一个从未听闻的女儿在霁都十八年,她虽初时诧异,到底对这类事接受程度高,不觉怎样,只



第一百九十二章 暮鼓晨钟起
    “是。”

    寥寥一个字,上官朔答得不太平顺。

    如果为此,这位上官家大小姐的命自然保不住。慕容峋不是热衷阴谋阳谋之人,或是天性所致,亦或能力所限,他不关心过程,只在意结果——

    尤其这种可能掀起滔天巨浪的结果。

    所以他不再刨根问底,不问那姑娘如何做到不入挽澜殿不留罪证而悄无声息取了一位国君的命,满心下只剩一件事——

    假设顾星朗知道了,他会怎么做,而他又要怎么做。

    显然,上官朔眉间忧虑与御徖殿此刻凝重的气氛,也多半与此有关,并不仅仅是为一位高门小姐的命途。

    “大人既在那般关键的时间点办了件那般惊天动地的事,为何,不早些设法让令嫒出宫彼时顾星朗刚登基,还没有推动禁军和内廷改革,要换她出来,不是不行。”他略想一想,语调更沉,“哪怕极险之处亦是万全之处,此事太过重大,是冒不得一丝险的。”

    “君上所言极是。是老臣贪心了。”那尾音里似有长叹,很快化入涌进御徖殿的猎猎秋风之中,

    “此事办得神鬼不知,时间越久,越无可能再被翻出;彼时小女已经到了十公主跟前,是淳风殿下身边最得脸的大婢。藏身祁国十余年,又入得祁宫四五年,还站在尚未出阁、又与祁君陛下感情极好的公主身后,可谓数十年来蔚国最出色的一条内线。加之十公主率性无城府,极易被引导,她做许多事,只用稍加筹谋,全不费力。臣想着,便让她再多呆几年,也算不辜负长达十年的布局盘算。”

    上官朔惜字如金,能用一字绝不用一句,能用一句绝不用一段,在慕容峋的印象里,这是他说过最长的一番话。

    “新君登基两年后,禁军改制,紧接着内廷改制,臣且忧虑且庆幸。忧的是,接小女出来变得不那么容易;幸的是,塞人进去变得困难,而祁君陛下接二连三捞出宫中蔚人,到去年,偌大的祁宫里只剩下小女。以她的谨慎与行事方法,绝难被发现,老臣暗自感慰,总算还有她。只需再等一年,瑾夫人便也去了,两人相互照应,更是妥当。至于她是否要出宫,若七年前旧事自此湮灭,老臣,倾向于她继续留下;若她认为风险仍存,那么淳风殿下已到出阁年纪,她便借此离开祁宫,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比先前那段更长的一段。

    上官朔似讲得疲累,而慕容峋听得更加疲累。

    两人不约而同端起手边茶杯饮下一口。

    搁置太久,茶已凉透。产自白国口感上佳的岩茶混在唇齿间,芳香全无,唯余苦涩,徐徐咽下,胸腔亦染上茶汤的凉。

    “越少人知道的秘密,越可能永远是秘密。”这句话,竞庭歌和上官朔都曾讲,慕容峋却是第一次由衷引用,“既然祁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令嫒,物证也已消失七年,怎可能被发现”他眉心忽一跳,

    “瑾夫人知道吗”

    上官朔神色变得复杂,且蹙眉且了然:“知道。她要在祁宫天长日久地呆,必得心中有数,以备万一。而以臣对她的了解,无论如何,她断不可能泄露此事。”

    “若是她与其姐私下见面,言及旧事,被人听了去呢”

    “不会。她出发前臣千叮万嘱过,此事须烂在肚子里,不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思量,或已忘
    凭借过去二十余年对蔚国朝局和人的认知,他万分确定,父君下不出这种棋。多半是上官朔自己的主意,顶多征求了父君同意,更有甚者,父君最初根本不知情。但他来不及追究这步时间久远的棋当初如何落的子,只继续问:

    “瑾夫人那边也没有”

    “瑾夫人从不传信。不能传,也传不了。”

    慕容峋反应过来此话问得甚失水准,思忖片刻道:“所以大人今日前来,是想让朕打听令嫒的情形或者另有盘算”

    三百年朝代更迭,无论这大陆上时局如何变化,四国林立的盘面从未被打破。国与国之间细作输送往来,早已成为阳光下的秘密,心照不宣,于至暗处交锋。故而无论四国国君从自家宫墙内捞出了多少“邻国友人”,都未曾影响半分场面上来往。

    那些活在阳光阴影里的异乡人,或被诛杀,或被行刑再诛杀,或被拷问行刑再诛杀,所有这些都发生在看不见的地方。三百年来只有一个人采取了与历代君王不同的做法——

    审问后放逐。

    是大祁第四朝国君顾星朗。

    因为对这类事太过习惯,慕容峋并不为一个细作被识破身份而悬心。今日状况特别些,不过因着那人是上官朔之女,于情于理,他该当有所反应。但整个大陆一直盛传顾星朗对细作只逐不杀,那么在他看来,对方不会有性命之虞。

    故而他这句话,问得关切而并不紧张。

    “陛下。”上官朔却答非所问,仿佛只是顺着先前陈述继续陈述,“陛下知道,这些年咱们塞进祁宫的人,到去年已经全部被祁君陛下放逐,新的人也未能觅得良机混入。瑾夫人迫于身份和行动限制,不能冒险传信。想要知道小女在宫内的状况,委实困难。”他停顿一瞬,继续道:

    “不瞒君上,十月通信中断,老臣实不放心,已于数日前派人前往霁都打探。长久以来在霁都城内听候小女差遣的几个人,皆已失踪了。”

    慕容峋暗道如此缜密的安排,却是从未听你说过;收了这么些年的消息,登基两年来亦从未见你呈禀。

    还是说,那些对于祁国、祁君的判断,那些关于外交策略的奏折与堂上言论,好些是基于这些消息

    他且激赏且疑忌,一时心绪复杂,按住了,看向上官朔拳拳道:“相国大人一心为国,不惜将幼女远送,如今瑾夫人亦赴祁宫,朕感慰非常。”他再次倾身,言辞恳切,“顾星朗不杀细作,亦鲜少用刑,咱们虽不万分确定,总归是青川共识。所以哪怕事情败露,令嫒当无性命之虞,应该也不会吃多少苦头,大人姑且宽心。”

    上官朔面上仍是淡淡,只瞳孔深处微缩,就着此刻距离,慕容峋并没有看到。

    但他骤然反应,心下忽跳,语声再次出现起伏:

    “相国适才说,要禀奏之事涉及封亭关。是这一件”

    “回君上,是。”骤缩的瞳孔已经恢复如常,清癯长者遥遥抬眼,似在仰视主上,又像在看更远的虚空,“小女四岁入祁国,十岁入祁宫,多年来除了寻得法子悄无声息递信,还做过一件事。那是在封亭关之战结束约五个月后,十月十四傍晚。”

    十月十四这一天,在青川大陆迄今三百年的时间长河里出现了三百次。

    这是一个平常日子。无论在已经覆灭的三国,还是当下林立的四国,这天都不是年节日,亦不曾是任何一位国君或者名满天下大人物的生辰。

    但就在封亭关之战发生那年,它变成了一位国君的忌日。

    大祁第三朝国君,谥号定宗。

    慕容峋对其余二百九十九个十月十四都全无印象,也毫不关心。他只对这一个十月十四印象深刻。



第一百九十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前所未有地,竞庭歌没有接上此刻对话逻辑,怔了片刻道:“你有病吧。”

    “有时候我在想,惢姬挑中你入门,除了看出你机灵天分好,可能也因为这张脸”这张脸他看了五年,近两千个日夜,仍不觉腻,“一个智谋过人又容色出众的女子,注定要站到最高处,站在一位君主身边。脑力能助她扬名,姿色能保她不死。”

    他自然不知,几个月前在祁宫挽澜殿,顾星朗也问过阮雪音类似的话。关于美貌是否蓬溪山标准。

    竞庭歌理解一瞬他这番话意思,未着急反驳关于容貌能保命之说,只讥讽道:“你是说,因为这张脸好看,所以哪怕违逆,你也不罚”

    “因为这张脸好看,我又喜欢,所以不罚。”

    她气短,心道这人扯话题的功夫越发厉害,这也能绕回来然后她陡然生出一项疑惑:

    “我从来没问过你,如果我不长这样,你当初可会迎我入睦王府,又可会留我在身边”

    “不会。”

    竞庭歌挑眉:“当真”

    “自然当真。”这有什么当不当真的

    原来只是这样。结论自脑中起,却倏忽落入心底。她顿觉荒唐,继而若有所失,仿佛一朝发现经年落在窗边的月光只是灯影。

    “君上想好怎么处置我了吗若无旨意,我要看书了。”

    慕容峋没觉得适才回答有任何不妥,只道她仍是赌气,而方才那句关于好看和喜欢的回答,已经将他拉回日常情境。

    恼意骤减。

    “今日之言,你需得记住。我对你再是纵容,也有底线。如此大事,以后不能擅自决策,更不能不及时让我知晓。今后无论见慕容嶙、阮仲或者别的谁,都要提前招呼。至于对阮仲的承诺,话已出口,不好立时反口,便静观其变,别再有其他动作。”

    “好。”

    她神色恹恹,他摸不清状况,又不甘心就此离开,还想说什么,却听霍启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君上,上官大人求见,此时正候在御徖殿外。”

    他剑眉微挑,复看一眼竞庭歌,对方仍是冷着脸,站在桌边全无反应。

    罢了。他轻叹,收起半腔心思,转身出了静水坞。

    与祁宫以挽澜殿、四夫人殿和御花园为中心呈环状扩散的布局截然不同,蔚宫格局方正,以御徖殿为中轴点,所有殿阁东西分布,由南至北整齐划一。从空中俯瞰,成排宫室不过两条南北纵贯的直线,在御徖殿两侧排开,其间林荫道或花径点缀,御花园却是在最南,几乎与西侧静水坞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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