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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段惜润甚不习惯这般出头,踟蹰半刻,眼见面前一个个都露着三分盼望,终抿嘴应:“那好,惜润便打头阵,献个丑。叫几位姐姐见笑了。”

    于是一个眼神递向满宜,后者会意,轻扬手,将那凤凰朝空中展了展。众人这才看清那巨大凤凰身下是一整个精密支架,极细而透明,却仿佛坚韧;自支架往下,总共牵出来三根引线,至线轴处归于一股。

    “是了,这百鸟朝凤筝巨大,至少三根引线方能固其稳定。”顾淳风对世间奇巧玩意儿向来喜欢且在行,仔细看了又看,不住点头。

    段惜润已经拿过线轴攥在了手里。那线轴也比寻常线轴大,三根引线汇成一股缠绕其间,显得大且厚重。她左手握线轴,右手接过凤凰支架,在掌中熟练掂了掂,再看满宜,满宜再点头。

    便见段惜润右手朝空中大力一扬,左手向外侧迅速拉出约两尺线长,同时抬脚起步,引线拉出之时,人也已跑出去两丈余远。满宜双手捧着凤凰尾翅下那些百鸟,于两瞬之后也起步紧随段惜润,隔着与风筝几乎等长的距离,步速完全一致。

    夜风清浅,尽是东来回温。小段奔跑之后,凤凰身形渐起,满宜窥时机一点点放手,斑斓百鸟便纷纷飞入空中。段惜润持续跑,速度愈快,三根引线以肉眼可见之速度缓慢而不断被放长,风筝入高空,拉出一整片百鸟朝凤之景。众人立在原地,尽皆看傻了眼,好一会儿竟鸦雀无声。

    段惜润擅舞,跑步姿态亦比大多数女子好看,浅茜色裙裾在夜色灯火中飞扬,也如振翅飞鸟。时间流逝,风筝更高,其速却分毫不减。

    直至凤携百鸟升入灯火光亮所不至的极高夜色间,众人仰面遥望,才发现那筝竟会发光。星星点点,忽明忽暗,仿若灯火,又完全看不出火光摇曳。顾淳风更加傻眼,半晌方喃喃:

    “我还当这百鸟朝凤筝金贵,作不得神灯呢。那些亮晶晶的是什么早先被金丝银线五彩锦迷了眼,倒没注意还藏了这般奇巧。”

    绝对不是火光。

    那风筝早先被架在地面上,四周灯




第三百零七章 皓夜临,满城昼锦(三)
    段惜润再笑点头,“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自是国之重宝,百年来受精心照看维护,自然也坏不了。至于这筝究竟多少岁,一百,两百,还是更久,”她赧然,颇不好意思,“实话讲我也不清楚。父君将它交与我时,亦不曾说。”

    “白君陛下竟让珍夫人将如此宝贝带来了祁宫。倒便宜了我们这群人,今夜都得饱眼福。”是纪晚苓。

    “瑜夫人客气。”段惜润忙应,“不瞒姐姐们说,父君让我将这百鸟朝凤筝带走时,我那几位姐妹意见大得很,抱怨父君偏心,已嫁或待嫁的女儿这么些,偏偏将它给了我。也是拉扯了好些日子,才终让我带着它来了霁都。”

    “是啊。”上官妧似这才反应,“白国此代整整五位公主,润儿你好像排第三非长非幼,偏给了中间一个你,无怪她们有意见。”顿半刻又道:

    “你远嫁大祁,贵为夫人,你那几位姐妹都不如你,这宝贝合该给你。更何况制筝戏筝乃白国传统,手法工艺逾百年,哪一日又有天赋卓绝的匠师制出如此水准、甚至超越此水准的风筝也未可知。”

    这般说着,再次想起来什么,她似笑非笑,意味难明,“百鸟朝凤,光论寓意,”极轻极短又全无恶意看一眼阮雪音,“此筝倒该由珮姐姐来放。君上如今日日往返挽澜殿与折雪殿之间,纵穿几乎大半个御花园,哪一日奔波累了,说不得便要姐姐搬去承泽殿。”

    承泽殿历来为中宫居所。距离挽澜殿最近。比披霜殿更近。

    此一言太故作不经意而指向明确,场间几位都听懂了。

    “这筝是白国的筝。”阮雪音淡淡回扫对方一眼,心忖这姑娘最近小动作真的多,“凤也自然是白国的凤。白国地处青川极南,气候、传统、各项习俗讲究都与其他三国不同。祁、崟、白三国国君袍上皆绣龙纹,白君陛下却是绣凤。”

    这般说着,又看一眼段惜润,“凤为雄,凰为雌,所谓凤凰本是两种鸟。不过随时间推移、地域更迭、习俗传承融合又变化,渐渐被合二为一,成了一种鸟,又逐渐雌雄莫辨,再逐渐被雌化,直至天子为龙而中宫为凤。”

    段惜润微笑点头,“珮姐姐此言准确。”

    “凤为百鸟之王,上古时被认为是通达九天的完美神鸟。”阮雪音继续,“白国沿袭区域古制,拜凤,一直尊凤为天子表征。白国之凤与其他三国的凤形貌上差异巨大,更复杂,更有气势,且昭昭然王者之姿。”遂抬眼去看远空上巨筝,“这一只就很有气势,昭昭然王者之姿,与大祁中宫凤样完全不同。”方回转头去看上官妧,

    “瑾夫人说我该来放此筝,雪音惶恐,实在不敢僭越,对白君陛下不敬。珍夫人乃白君爱女,这偌大的祁宫除了她,怕是没人有资格扬放此筝。便是君上出于对白君陛下之尊重,也不宜放此筝。”

    君上都不宜放,更遑论中宫。此一言不单为防御,实在也有些打脸意思,不驳中宫落处而直辨凤之迥异,是为釜底抽薪。

    “雪音是崟人,过去又不常在宫廷,想法措辞恐有不当,这般论调,”她未作罢,再去看纪晚苓,“不知对也不对。”

    “在理。”纪晚苓点头,“白国凤等同于大祁龙,自然只天子能使。白君陛下将此筝赠予女儿,也就是允准珍夫人用,但除她之外,无论出于国邦之谊还是尊卑礼数,任何人使用都不合适。”

    上官妧不大理会这番帮腔。

    帮腔。不知该否作此结论。或也只是客观陈述

    在祁宫内大部分人看来,纪晚苓和阮雪音的关系也很值得玩味:走得不算近,却也不是全无往来,最重要的是,仿佛和睦。

    有限几次场合下照面,竟颇同气连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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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八章 皓夜临,满城昼锦(四)
    上官妧挑了一只最普通的方形筝。因是造办司精心制作,形状虽普通,做工却上乘。

    顾淳风自拿了她的对蝶。所谓对蝶,乃两只蝶筝并列相连,各由一根引线相牵,荡在空中颇有双蝶戏云天之感。

    阮雪音挑了一条鱼。

    一条鱼。

    不同深浅的桔红层叠,栩栩如生,倒像是常见的池中红锦鲤,更精致些罢了。

    “我今儿拿的时候还在想,”顾淳风凑过来,嘻嘻一笑,“什么鸟啊蝶啊花啊朵啊不好制,飞在天上,总像个样子。这鱼生就在水里,离了水就没法活,最无可能飘在天上。却不知造办司那些人怎么想的,我还道这鱼绝对没人挑呢。”这般说着,又拿眼戏谑过去,

    “嫂嫂你可当真与众不同,哪儿哪儿都跟别人不一样。”

    “这样不好么”阮雪音应,看一眼手中红彤彤锦鲤,“最没可能飞的东西,出现在空中才有趣。天上飞鸟本来就多,所有鸟形风筝都不过东施效颦,哪有真正的鸟儿好看”

    “是了。”顾淳风撇嘴,“嫂嫂养着一只世所罕见的名鸟,自然不稀罕其他鸟,连带着风筝也一并鄙视了。话说我何时能见一见那粉羽流金鸟”又去拉阮雪音衣袖,“嫂嫂,以咱俩如今交情,看看而已,你总不至于小气不答应吧”

    阮雪音哭笑不得,“我何时鄙视风筝了对其他鸟也没任何意见。”思忖片刻,再道:“找机会吧,它怕见生人。我先同它商量,也叫它有个准备。”

    “就这么说定了!”淳风满意,喜上眉梢,转身便要去放自己的双蝶筝,又回头,“嫂嫂你会放风筝吧”

    “我看着来。”

    阮雪音不大会放。准确说,完全不会。没练过,亦无天分,好半晌折腾,总算将那条鱼弄上了天,却并不是她弄上去的。

    连跑带起飞都由云玺一人完成,她不过接了线轴坐享其成。

    顾淳风却是得心应手。双蝶入空翩翩然,成串的小灯笼荡在蝶尾,画面美丽,尤宜春时。

    上官妧也像高手。风筝不消半刻便遁入夜色,神灯耀空,将那原本普通的方筝衬得质朴而别具梦境感。

    还剩下十余只筝,淳风说拿都拿来了,别浪费,命在场宫人婢子们想玩儿的尽皆取了去放。一时间众筝高悬,串串神灯透过彩色笼纱飘在春夜天幕间,呼蓝湖水影影绰绰泛起来波光,便是祁宫内层叠的碧瓦都染上了异彩。

    沈疾立在岸畔灯色之下。

    今夜人多,又是在空中燃明火,顾星朗不至,特遣了他过来照看。满场的姑娘,非夫人即公主,他不方便站太近,一直保持了相当距离注视着各处动静。夜风盛而不急,到目前为止并无不妥。但自上官妧出现他便吊着半颗心,生怕淳风一个不乐意挑事起争执。

    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般悬着心,也便真看到了两位冤家跑着跑着碰到了一处。

    顾淳风本想就此擦过。

    擦至一半,实在憋得慌,骤然开口道:

    “瑾夫人父母健在,兄长亦安康,并无逝去亲人须悼念。装模作样挂这些神灯做什么”

    上官妧初时一怔,想说这大夜里放风筝,若不挂神灯,还有什么可放的又蓦然反应对方话里有话,也不看她,随口答:

    “殿下悼念谁,我便也顺手悼一悼。情分早夭,血缘却在,第一年春,尽尽本分罢了。”

    第一年春。

    阿姌不在的第一年春。

    顾淳风直犯恶心。

    她不清楚如今局面深浅。

    总归长姐当初说过,九哥无交代,一切对话往来,马虎眼混过去了事。

    “我自然是悼我母妃。”遂回,甚强硬,“怎么,瑾夫人竟客气,还是闲得浑身精气神儿没处使,连素未谋面的我母妃也要热心悼一悼扬筝又燃灯,真是有劳了。”

    上官妧被她



第三百零九章 皓夜临,满城昼锦(五)
    上官妧似意外,微挑眉,“君上独宠珮夫人而忽略姐姐,实是可惜了。在我看来,姐姐你聪慧大气,不输珮夫人,真要论母仪天下之姿,更该在珮姐姐之上。”这般说着,又去望夜幕下那只纸鸢,

    “故剑情深,南园遗爱。姐姐之所以不甚在意,或也是因为这个这只纸鸢,与先太子有关吗”

    纪晚苓杏眼中波光动了动。

    上官妧一意窥她反应,也便看到了。

    “原来姐姐还没有放下。”更觉意外,“那为何要入宫是君上——”

    而纪晚苓忽变了脸色。

    上官妧一怔,循对方视线仰头,方见纸鸢下极靠后一盏神灯竟燃了起来,火势迅速往上,以肉眼不及分辨之速度飞快引燃一整条线上的灯笼,而再蔓延,火光顿起,顷刻间连成一大片。

    纪晚苓已然抬步,疾走近乎小跑至蘅儿身边,一把夺过线轴,忙忙往回拉。

    哪里来得及

    火焰已是升腾至纸鸢之上,线收风筝始降,那团火却因风起舞,越来越大,越烧越旺。

    “小姐快松开吧,会烧到手的啊!”蘅儿情急,顾不得称谓礼数,冲上前便要夺那线轴。

    却根本也不会烧到手。

    话音落时,引线断了。

    夜幕之下,大团张扬以至于妖冶的焰火如浮萍般在高空漂浮,纸与帛已尽数不可见,纷纷洒洒也许是骨架碎片又或是灰烬如雪花般降落,至烈而至黯,场面壮观,亦甚诡异。

    沈疾自火起便遣了人去跟。此时燃烧的纸鸢被风推着一路南去,竟遂人愿,眼看是要落入呼蓝湖如墨的深水。

    被烧断的引线另一头已经沉默跌落青草地。

    线轴还被纪晚苓握在手里。

    顾淳风、阮雪音和段惜润先后抵达当场。气氛难言,她们没有靠太近,皆立在不远处看那些火焰灰烬归于夜色深湖。

    “珍夫人,”顾淳风开口,语气叵测,“你上午那会儿怎么说来着若神灯在空中自燃,化为灰烬湮灭,说明放灯者所念之人没能接收到感念”

    段惜润有些呆。

    这般情形她在白国见得不少。实在也正常。但此时气氛,此人此景,莫名叫她忐忑。且十几只风筝入空,除了自己和阮雪音没挂神灯,所有燃着灯笼的筝都没事。

    “老人们是这么说的。”半晌,她答,同早上那句一模一样,又下意识问:“瑜夫人是在念谁”

    纪家合府,至亲皆在,过两个月长公主诞下麟儿,更是三代同堂之大喜。

    一念至此,她正要莫名。

    而蓦然反应。

    顾淳风看了阮雪音一眼。

    阮雪音回一眼,沉默,半晌道:“还得请珍夫人去向瑜夫人稍作解释。”再斟酌,“便莫要讲这么玄乎了。灯火燃于空中,本就容易引燃纸张绢帛,此为常识常理,惜润你在白国见得多,最有说服力。”

    “就是。”淳风忙附和,“放个风筝挂些灯而已,哪里这么讲究了依我看,根本就是风助火长的原理,这种放法,十个里面八个都得燃起来。”也向段惜润,

    “这纸鸢是她旧物,宝贝如命,珍夫人你缓着点儿说,也别说太多,多说多错。”又转头扬声向草地上众人,“行了行了,今夜就到这里,收拾一下,准备各回各家。”

    段惜润已经全然反应。她自觉有责任,不敢耽搁,赶紧往纪晚苓那处去,又暗庆幸这些个老人言没再对宫中其他人讲过,此时解释起来也好发挥。

    顾淳风和上官妧的神灯都已飞到了极高处。照白国习俗,她们各自将引线剪断,神灯渐隐,汇入星辰,又终于没入夜色,该是去了天之涯海之角。

    阮雪音没挂神灯。那条鱼也飞得极高,渐渐失了踪迹,直至完全不可见,她拿过剪子也切断手中引线。

    “嫂嫂你这放的根本就不是神灯,”顾淳风凑过来,一撇嘴,“干嘛学我们剪线”

    阮雪音不置可否,“已经飞得这样远了,难不成还要拉回来”

    顾淳风想一瞬,点点头,“也是。不过你为何不挂灯无人可悼么”

    “无人可悼。”阮雪音答,理所当然。

    顾淳风眨了眨眼。她父君是健在的。老师和师妹也都好好活着。崟宫里那几个兄弟姐妹——

     




第三百一十章 旧时燕过,欲说还休
    顾星朗在折雪殿寝殿内写字。

    书案就设在西侧五斗柜旁。说是为偶尔处理公务或写写画画,事实上,迄今为止他从未在此理过任何事。所有事情都始于挽澜殿而终于挽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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