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九歌大司命》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九歌湘夫人》
藏头么她来回看这几句。
自古诗谜藏头多。她几乎条件反射去连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二入寂照阁(下)
阮雪音几无成就感可言。
或也因夜深犯困。但更多是为那句话。
老子天下第一。
她心中默念。终难于大声讲出口。
门已经开了,第五道关卡就在那头,她没挪步,立在当场半晌道:
“这人有毛病吧。”
顾星朗依旧哈欠连天,步子是停住了,回转身表情颇欣慰,“没什么毛病啊。有风格。是个人物。”
这叫有风格儿戏吧。故弄玄虚让人大费周章解谜,结果不过一句玩笑。
还是鹦鹉都能学舌的玩笑。
阮雪音不愉快,觉得几个月苦不堪言的水书征程再兼方才时间脑力精力通通喂了狗。
也就那本厚册还算读得有味。不算喂了狗。
“比他儿子孙子有风格多了。”眼见她一脸嫌弃,顾星朗好笑,再补充,“这么出题多有趣,后面两位都太正了。没意思。”
后面两位,自然指宇文琤的儿子孙子,第二道门和第三道门的设立者,万马和蝉螳螂黄雀鹰。
阮雪音对前面两道的解法已经失了兴趣,并不多问,只暗道你也很正啊,自古君王有几个不正的,倒在这里说风凉话。
此念一出,旋即推翻,再忖此人只是表面正,内里不过登徒子一个,还是积重难返那种。
所以欣赏宇文琤吧。谓之惺惺相惜。
不。该叫狼狈为奸。
她摇头,复去看满壁诗词赋。倒正经得很,堪称宏大,乃至于厚重,无论山水田园、春花秋月还是金戈铁马,都透着股苍凉劲儿。
“这么不正经的人,喜欢的诗赋倒正。出题还用屈灵均。”想一瞬,又点头,“也是。大部分人,外在与内质不统一,甚至常常相反。宇文琤保不齐是个深沉之人,一切浮夸轻佻游戏世间都只是伪装。”
顾星朗眉心微动,沉肃只一瞬,顷刻消弥于眸中星光与唇边笑意。他走过去,至她跟前,“你就很统一。外冷内也冷。”这般说着,煞有介事一个寒战,自然是装的,“冻都冻死了。”
“怕冷你还过来。”夜深困乏,又刚使完一顿脑子,阮雪音偃旗息鼓,懒得再用心,顺对方话随便接口。
“不怕。我热啊。”他答,笑意更深,目光炯然。
明明寻常。这句“我热”。阮雪音却怎么听怎么别扭,一时耳根脸颊都要烧起来。
都什么脑回路。真成女登徒子了
她一个寒战起,自然不是装的,赶紧转话头:“故弄玄虚也罢了。这宇文琤不严谨,那个‘帝’字,分明不对,害我犹豫好半天下不去手。”
“屈灵均所有辞赋里没有那个‘第’开头的句子啊。”顾星朗应,理所当然,“也没有以它结尾的,倒着写都藏不了头。只能谐音。”一顿,“且你怎知他说的就不是那个‘帝’完全同音,那记录的宫人理解错了也未可知。”
的确。是那个‘帝’也说得过去。至于屈灵均所有辞赋里有没有“第”字开头或结尾,她没功夫也没力气再去默诵以佐证。他既这么说,信着便好,总归门已经开了。
遂偏头去看第四道门后面关卡。
一样的殿庭,一样的漆黑,恐怕也是一样的空荡荡。人未至,烛火未点,看不见黑曜石壁上青金色——
该也是青金色刻痕吧。却不知这次什么图案。
“开都开了,”
她没说完,顾星朗已经了然,“去吧。先看一眼,有个数。”
竟然是植物。
满壁排列不规则又形态各异的植物。有些常见,有些珍稀。但所谓珍稀,也不过《山海图灵志》里有的那些,在阮雪音看来,都不算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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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春宵叙
夏有尽,四季皆有尽,无尽的从来只是时间本身。
丑时已过,顾星朗咽下不知第几十个哈欠,负手抬步,睡眼蒙眬,“算是有进展。今日先到这里。走。”
阮雪音总咂摸哪里不对。
却也因为困意来袭,辨不清晰。
直至走到第二道门前,她忽然醒转,上前半步拽了他衣袖,“所以你答应。”
顾星朗蹙眉,倦意满脸,“什么”
“植物你不擅长。但我擅长。你已经到了第五道门口,知道是这些东西。所以当初我说要进来,你没考虑多久便答应了。”
还说没企图,不算计。她瞪眼看他。
“小姐,”顾星朗气结,生生将倦容压回去一半,“我考虑了很久好吗且也是你说的,让你进来,事半功倍,还言之凿凿我欠了你好些人情,必须拿寂照阁来还。”
阮雪音一脸不信。
“天地良心。”他困得厉害,张口就来,“那些所谓人情,根本没法说服我破这么大的例。至于你进来是否事半功倍,没人能保证,再好用的脑子也抵不过你这懒劲儿。归根结底,我带你进来不过就是徇私,按顾氏族规,简直徇私枉法。谁叫我那时候——”
已经开始喜欢,然后越来越喜欢,思前想后,又拿那些个人情借口自我游说。临了,罚在奉先堂还拿同样的说辞告慰祖宗,冠冕堂皇。
他没说出来。但这种戛然而止,意思已经到了。
阮雪音目瞪口呆。
敢情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想了这么些招全都白搭,最后还是以色侍人,靠脸进的
“当然了,”他陈完这番辞,也觉得有些过,因为并不是这么绝对,确有许多考虑在其中,“你认得许多一般人不识的花植,又有来自蓬溪山的积累,甚至是一些连我都没有的积累,对解寂照阁关卡必有助力。尤其刚才那道门。”他清醒了些,条理回归,“我承认。这些都是原因。”
阮雪音没由来松了口气。
有这些原因总比单单为了所谓喜欢,要来得好接受。
女子仅靠姿容和旁人喜欢立于世,不该,可耻。老师从未这么明确说过,但她和竞庭歌都根深蒂固揣此观念——
人的观念不会自己形成,来自教与养、习与得。所以毋庸置疑,哪怕没有实据,这观念是惢姬给的。穷十几年之力灌溉的种子。
与世人女子无才方为德的笃信正好相悖。
“老规矩。”却听顾星朗再道,连语气里都揉了睡意,“一会儿你先出,西南角那颗刺槐下等我。”
两次同入寂照阁,都在夜里,都是一前一后出去。
这附近向来没人。也无值守。按规矩,君上入阁期间,巡夜兵士不得经过,须绕道而行。是故阮雪音进过寂照阁,此事无人知,看样子,也会一直作为秘密进行下去。
她快步出阁,隐在刺槐下等他。约一盏茶功夫顾星朗也出来,脸未转而眼观四面,姿态一如既往沉笃,却怎么看怎么做贼心虚。
阮雪音哧笑出声,那气声也隐在夜色中汇入初春夜虫鸣。
“再给我出声!”他压着音量,一脸威慑,又拿眼示意她端正表情状态,佯装无事走上御花园大道。
“堂堂祁君陛下,”还是很想笑,她尽量收拢嘴角,“进出自己地盘还如惊弓之鸟。”她甚少见他那般神色,上次来为第一次,今夜第二次,真是越想越好笑,又好笑又可爱。
“还不是因为你。”顾星朗沉着脸,依然负着手,上下眼皮直打架
第三百一十五章 点鸳谱
行。
阮雪音心答。
行或不行,具体指什么,他根本没说。
但她知道他想问什么。
单论头脑,聪明足够,逻辑力尚须锤炼;再论气性,顾淳风自有她的执与烈。
三论动机。这姑娘去岁在呼蓝湖家宴反应,已经很能说明问题。阿姌的事对她影响之大,竟能让不谙世事二十年的大祁公主躬身苦读,策马扬鞭。
策马扬鞭。
顾淳风扬着鞭,一身蜜合色轻骑装,正从阮雪音面前呼啸而过。
今日十八,她如常来骐骥院练马。当初的每日都来已经变成三日一来,盖因她基本功已经打稳,而春至,军中和各家王孙进出骐骥院的需求也变多。
依顾星朗那时候旨意,淳风殿下练马时其他人不得入。她每日都来,也就意味着骐骥院每日都有一到两个时辰不能接待其他人。所以于公于私,如今她都该减少过来的次数。
一开始她不乐意,几次要去挽澜殿闹。
但沈疾说,三日一练,对今日顾淳风来说正正好,绝对能保证进度,又不至于用力过猛适得其反。
她这才消停,按时过来,每次一个时辰。而三日为期,沈疾亦更有时间亲自指导。
“一再说过。殿下过弯道时不能加速。”今日他也在。
这话讲了已经不知道多少遍,连阮雪音都有些听得双耳生茧。
顾淳风刚跑完第二十圈,此时勒绳不下马,居高临下撇着嘴,“都说了没事。我和小玉默契极好,她早就习惯了。你看我何时摔过”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纪齐已经大好,正生龙活虎牵着追风满场遛,“你们这些新手,就是技不如人胆子还大。哪天摔了有你哭的。”
“我说,”淳风蹙眉,老夸张,“我在的时候不是不许闲杂人等乱入么这人怎么进来的”
“喂,”纪齐挑眉,更夸张,“我是闲杂人等么我也是你教习好吧”
“你是临时的。今日沈疾在。”她翻身下马,“现在要么闭嘴,要么出去。”
纪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待要再辩。
沈疾肃着脸逼视过来。
“公主也不能这么蛮横吧也该知书达礼吧”他忿忿,只得说理。
沈疾还没措好辞回。
忽听见马场入口处些微人声。
淳风也听见了,已经扬了脸去看。
距离有些远,瞧不清人脸。倒是一匹高大白马在日光下亮得刺目。
顾淳风眨一眨眼,回身去看小玉,再眨,“那也是一匹照夜玉狮子”
纪齐也扬脸,看半刻,“哟”了一声。
“嗯。看样子是小柴大人。”沈疾回,“微臣去一下。”
“他旁边是还有个姑娘么”顾淳风持续举着眸,眯眼勉力看,忽反应过来方才纪齐那一声“哟”,“来都来了,又是柴家的人,总不好这么轰回去。”她向沈疾,笑得瘆人,
“干脆请进来吧。我也练得差不多了。”再向阮雪音,“嫂嫂你介意不柴一诺虽是外臣,同我们一向好,”又眨眼,像是自我说服,“九哥该不会介意吧都让你出来了,撞上一两位外臣怎么了。”
不每次来都见纪齐并未听闻九哥有什么不满意。
阮雪音自然不介意。且“同我们一向好”这个说法,挺有意思,大祁百年,顾家之下是纪家,纪家之下便是柴家。骠骑将军府
第三百一十六章 乱飞花
柴一诺自然明白。
他是长子,与纪平一样早早凭门荫入仕,娶妻时二十二岁,当时从五品。
柴纪两家的婚事,他自然关心。但现下最吸引他注意的并不是这件事。
听语气措辞,纪齐与珮夫人竟颇熟悉。
绝对不是头回交道。也不止两三回。
纪齐是男子,未入仕,连外臣都不算,几无可能出入后宫。
那么是阮雪音常出来。
所以淳风殿下习马不许人扰,很大程度是因为珮夫人也在
“很是。”他答,一番思忖,场面上却无半刻停滞,“男儿志四方,少年时确不该将成家立业摆在首位。除非实在遇到了倾心之人。”又去看顾淳风,“小孩子家的事,便让他们顺其自然。父母亲是长辈,年纪大了,总心急些,微臣也是劝过的。”
此一言也有意趣。
柴一诺今年二十五,纪齐和柴一瑶都才十八。前者是柴家长兄,又人在朝堂多年、官居四品射声校尉,要端半个长辈架子,实在也合情理。但顾淳风才二十,且尚未出阁,说白了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跟纪齐柴一瑶只能算平辈。
“小孩子家的事”,却是将顾淳风的辈分生拔了一截与自己平齐。
淳风眨一眨眼,颇受用,干笑道:“也是哈。是我们这些瞧热闹的瞎着急了。”
“君上挂心殿下婚事,似乎属意微臣这里的温执,几番问过。”却听柴一诺继续道,“两日前还同微臣提及,四月赛马球,会请殿下前往观战,顺道观一观人。”
顾淳风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噎住。
温执。这名字阮雪音耳熟,方想起来花名册上见过,该是在弓弩营任副尉,柴一诺的臂膀。敢情是采纳了那日她在溶溶轩之见,真要安排淳风一个个过目
纪齐士气大振。
“此事竟不偏不倚落在了小柴大人这里。”他喜笑颜开,兴致勃勃去看淳风,“我倒是听说大人同先太子组队击鞠那些年,有个送香囊的故事,也不知真假,是否谣传。”
顾淳风一呆,彻底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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