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此事纪晚苓知道,去秋便在御花园中提过。该是柴一瑶传出来的。看样子纪齐也晓得了。
这些个蛇鼠一窝的家伙。
她怒目向纪齐,完全不能再看柴一诺。又寻思这笔旧账尚未同柴一瑶算,定不能饶了这大嘴巴。
这般想着,也便怒了目又向柴一瑶。
后者抿了抿嘴,没接这一眼。沈疾和阮雪音皆莫名,暗忖送香囊指意明确,是有故事啊。而纪齐愈加得意,眉眼皆飞。
最淡定还属柴一诺。
“那些年赛事多,香囊也多。”他微笑。在景弘年间提先太子原不是禁忌,世人讳莫如深,不过因为那道谣言。故而方才纪齐开口,不算犯错,而以柴一诺在朝为官多年的周全,却是不会再重复,
“十几岁的时候,总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以为一夜便能看尽霁都花。待年岁渐长,方知风景要慢慢看,人要慢慢识,太早时的想法,不过一场与旁人无关的少年幻梦,作不得真的。”
当真不似军中人。阮雪音再忖。如此讲话水准,分明更像文臣。
“此言得之!”便听顾淳风接口,过分积极,只去看纪齐,“这事你得多听听过来人的,少年幻梦懂不懂。”言下意,她送柴一诺香囊便该归类于此,不值一提,又递眼色给阮雪音,“作不得真的,懂不懂!”
阮雪音接到了这眼。纪齐展望竞庭歌,也是少年幻梦,也作不得真。
幼稚。她好笑。这些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空斗嘴的世家儿女。
纪齐显然也有些听懂,又不好当众驳斥,直瞪眼。
顾
第三百一十七章 至浓时流光皎洁(上)
“淳风和柴一诺柴大人,是有故事么”
是夜,折雪殿。顾星朗刚沐浴完,阮雪音正立在跟前帮他系腰间衣带。
下午回宫路上她没问。显然淳风也并不想聊。
“今日是怎么了人人来问她的事。”
阮雪音手一停,“还有谁”
“你先说你的。”
阮雪音略沉吟,“说是骠骑将军府希望柴小姐也学些骑御之术。小柴大人今日便带了她来骐骥院挑马。你不是知道”
柴一诺明明说,已经请了君上旨意。
“嗯。”顾星朗答,“是有这事,我也准了。”
这般应着,低头去看她系衣带。
实在很喜欢。
每每浴后她帮他系衣带,他都看得兴味盎然。盖因阮雪音常日冷淡,脸冷话也冷,如今好些了,依然不怎么做照料他的事,除了心血来潮煲个汤,连斟茶都要提醒。
这般贤妻模样,仔仔细细摆弄那些带子,委实赏心悦目。
阮雪音的确是仔仔细细在侍弄那几根衣带。何止仔细,简直用了砍柴功。她不善细致功夫,所以昔年在蓬溪山才主攻粗活,来了祁宫一度宽慰,满以为连粗活都无须再干,又赚得了许多懒。
谁知竟摊上这事。也确为小事,拒绝起来都欠理由。
此刻一如既往,她蹙着眉,十根指头加起来都觉不够用,暗忖云玺究竟是如何随手一挽一拉便打出来漂亮结子的
罢了,她一咬唇,第数不清多少次放弃挣扎,结上了事。许是因为丧气,这一拉格外用力。
“系这么紧做什么”顾星朗也蹙眉。
可算是完成了每日这一难,阮雪音长舒气,“系紧些不容易掉。”
“待会儿不好解。”他回,认真且无辜。
此人实在欠收拾。阮雪音瞪眼,脸颊被室内水气熏蒸倒一直漾着浅绯。
“所以呢,今日是撞上柴家兄妹了”绯色加深,顾星朗满意,续上先前话题。
“嗯。”她答,自知如今对他一切无赖言辞举动已是除了愠怒再无他法,“仿佛是为着相国府与骠骑将军府有意结亲之事,淳风一心戏弄纪三公子,直接解了禁令将人请了进来。”
顾星朗嗤笑,“是她干出来的事。”
“淳风玩笑,纪三公子也未落下风,提了句什么香囊。场面颇尴尬,还是小柴大人出言解围。我冷眼瞧着,”一顿,“是淳风送过小柴大人香囊”
“莫说你,”顾星朗好笑摇头,“我都是今日问了涤砚才知道。沈疾这人难得开口论闲事,”也顿,再笑,意味难明,没了下文。
“快说,急死谁。”
“急什么”顾星朗眨眼,心道除了脸皮,此人近来大为长进的还有世俗语态。怎么听怎么顾淳风。
“你是清爽了。我还没洗呢。说完我要洗了。快。”
“你洗啊,我一样也陪着你,顺道把这事聊了。”
“少来。”阮雪音唬了脸,想半刻,“那你先出去。待会儿再说。”
这般推搪,怕他撒赖,赶紧又扬声唤云玺。
十六月圆更胜十五。此夜流光,星月相皎。
阮雪音浴后出来,顾星朗正在圆桌边饮汤。她亦至对面坐下,拿起来小匙去搅碗中燕窝。
“今日送你们回来之后,沈疾回挽澜殿复命,向我谏了一件事。”
阮雪音静静听着,吞下半口燕窝,抬眼,等他继续。
“他跟我说,觉得温执其人不适合淳风。”
“沈疾还会论这种事。”
“你也觉得意外吧。”
阮雪音细辨他神情,眨了眨眼,“所以沈大人他是——”
“**不离十。”顾星朗点头,“去年便知道他已有心上人,他不急,我也不催。原来如此。是我疏忽了。”
阮雪音颇觉不适应,回味一瞬素日里观沈疾教淳风御马,竟是半分没瞧出来。是自己和顾星朗皆迟钝,还是人家隐藏太好
“所以呢,你怎么想”
“原本是千般好
第三百一十八章 至浓时流光皎洁(下)
她实在心虚,知道早晚会被诘问,不成想这天竟来得快,从去年十二月到今日,也才四个月吧。
若非聊及顾淳月身孕事,该不至于。她默念自作孽不可活。
“我以为是你用了什么法子。”却听顾星朗再道。
阮雪音一颗心到了嗓子眼儿。
“什,什么法子。”下意识应,目光就要飘去别处。
顾星朗抬手捏了她下巴,“尚早,不着急孩子的事。现下这样刚好,我还没过够呢。看来你也作此想。”
阮雪音这才注意到此人嘻皮笑脸,竟是半分恼意也无。她始料未及,眨半刻眼方道:“此话当真”
“自然真。”这般说着,另一只手开始不安分,人也逼得更近,“所以你确实用了什么法子对不对”
那只手实在是。
该就此剁了才好。
阮雪音调整气息,双手并用总算按住他肆意妄为,“你既一时不挂意孩子的事,”认真盯他神情,太近,根本看不清,只剩一双星河明灭的眼,“管我用没用法子做什么。”
顾星朗一顿,一挑眉,看着她理所应当,“好奇啊。实话讲如果你没有措施,”又一咳,“我也是要做点什么的。只没想好法子。吃药伤身吧”
阮雪音目瞪口呆,“什么”
他措辞片刻,凑到她耳边,“刚不说了么。怀胎十月,太长了。我不行。至少今年不行。”
阮雪音不相信世上有谁当面听这种话还能稳得住不恼。她面红耳赤,伸手推他,“顾星朗你真的够了。”
“都说了没够。”
“你等等——”
“干嘛”
“我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
阮雪音瞪眼看他。
“今日已经十六了。”顾星朗暂罢手,义正严辞,“你是月初,每回持续六日,哪怕前后不准几日,到今日也早结束了。”
阮雪音彻底傻眼,暗忖此人如此天分,竟然没去习医
“我刚问你明日去相国府探望长公主的事,”今夜对话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她寒战既起,提醒自己正事要紧,“是想说,我能一起去么”
顾星朗看她片刻。
“骐骥院钓鱼还不够”
阮雪音干咳,“纪三公子那个池子,鱼太少。”一顿,又道,“明日你要去,纪相和小纪大人肯定都在。机会难得。相国大人我还没正面打过交道。”越说声量越低。
顾星朗继续看着她。
“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半晌,他问。
阮雪音眨眼想了想,“恃宠而骄”
“算你有数。”
“讨个同去相国府的机会而已。”她道,“不算恃宠吧。”声量依然低,显然不如话说得那般底气足。
“若真为探望长公主,自然不算。但你另有所图,还是堂而皇之探我大祁相国的旧事。这也不算么”
算。阮雪音心答。“你宠都宠了。”却道,“还不许我恃一下”
顾星朗好大一个猝不及防直接呛咳出声,“阮雪音你如今真——”
此一句没说完,又一个猝不及防被环了脖子,却是阮雪音的手臂。不止于双臂,她整个贴上来,温香盈怀,至甜而至软,“我明天也想去。真的想去。特别想。”
一脸真诚。满眼清滟滟水光。呼吸相接,继而相缠,顾星朗几乎要脱口而出一个“好”字。
到底稳住了。
“你从来没说过,”他肃着脸,“从纪齐那里都钓了些什么鱼上来,成色如何。”
阮雪音眨了眨眼,“你现在要听”
“一时讲不完么你不是说不多”
“是不多。”阮雪音撤手,此计不成,白白臂酸,“真要说,还要前后关联说,大半个时辰总是要的。”
双臂既撤,温香疏散,顾星朗挑眉,“干嘛”
“什么干嘛”
“相国府不去了”
“你不是不让我去”
“现在抱回来,还有的商量。”他睨一眼她手臂。
阮雪音眨眼再眨眼。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她暗忖,一咬牙再次环上去,比方才更不留余地,“那就不是商量的问题了。明日我一定要去。”距离太近,想矜持些都不行,她干脆腻在他唇角边嗫嚅,想半刻又去咬他耳垂,
“还有一件事要你答应。”
顾星朗大脑几近停滞。只剩周身血气乱窜自四面八方升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叩高门
圣驾至相国府是三月十七这日下午。
未时将尽,马车自宫中出。总共三辆,排头的为御驾,第二辆坐着纪晚苓,第三辆上是阮雪音和顾淳风。
“我说这么奇怪,出了三辆车。”顾淳风唬着眼,盯了阮雪音好半刻方开口,“嫂嫂你如今竟将九哥管得如此严么连去相国府也要一路跟着”想了想,又推心置腹道:“其实不必的。有我同行,他跟纪晚苓没有独处的时候。”
阮雪音哭笑不得。今日纪晚苓也会去,前晚她壮志未酬身先死时便想到了。人家与淳月长公主是自幼相识的情分,又是自己家,此番顾星朗都去了,没有不同行的道理。
而她全不在意这个。她一心在纪桓身上,一心要趁此良机再入相国府摸底。上回是铁线莲,这回指不定能瞧出些旁的端倪。
甚或还能与竞庭歌那边上官相国夫人的线索连一连
目标明确,去达成就好。余下皆浮云,哪怕纪晚苓。
如此对待人事的态度,同竞庭歌其实是很像的。
这些话没法同淳风解释,她思忖片刻对方先前言论,笑笑道:“如果我不来,便不会出三辆车”
便只会出一辆。顾淳风心答,他们几个打小认识,常在一处,哪怕她与纪晚苓聊不上两句顺畅话,到底熟络,同进同出,再自然不过。
这些话也没法同阮雪音说,不好说,更不能说。顾淳风转一转脑子,道:“便只出两辆车呀。我上九哥的车。纪晚苓自己乘一辆。你知道的,我同她处不来。”
个中缘由早已经说满说透。阮雪音闲闲听着,并不再究,只状似随意道:“去冬谢年宴之后,长公主殿下曾邀我一同散步,相谈甚欢。自那以后便没怎么见过。转眼间殿下有孕已逾七个月,我素日在宫里,确实不方便,此番你们前去,我也就顺道跟去探望,尽一尽心意。”
相谈甚欢
忆及去岁长姐在阮雪音之事上的态度,顾淳风怎么听怎么不信。
是眼看生米已成熟饭,灯也点了天下皆知,再拦无用,干脆握手言和了
尽一尽心意。再忖。阮雪音其人什么时候开始愿意在这些事上用心了为了九哥
她鼓着腮帮子,想了大半刻,不确定道:“你真的是去看长姐,不是不放心九哥和纪晚苓”
“真的不是。”阮雪音无奈,实话实说,一顿,又道:“只不知我这样同往,是否唐突”
毕竟不是纪家人,也不是顾家人。今日场面上唯一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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