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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终须辩(今天两更4500+)
    是啊。已经是二十二年前了。

    阮雪音心道。

    去年向顾星朗探问此事,说的还是二十一年前。

    甚至一月间上官妧在明光台上讲故事挽局面,提到当年纪桓锁宁城之行,说的仍是二十一年前。

    却事实上已经算二十二年前了。

    现下是景弘七年。

    又一年翻过,意味着尘封以至于讳莫的旧事又远了一年。光阴奔逝,身处其中的人被日夜交替磨平了知觉,总错觉今昔离往昔不远,时间还很充裕。

    很远了。

    且会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须抓紧时间。在往事彻底如烟尘不可辨之前。

    将它们捞回来。

    入夜,马车自相国府出。不留府中用膳是一早说好了的,尽管纪家上下已经按相府最高规格准备了筵席。

    太麻烦。

    也太累人。

    一如即往,此类正经八百又束手束脚的场合,顾星朗能推就推。

    推不了的已经太多。

    顾淳风仍是同阮雪音一车,感叹十月初三像山烽火之真相,又绕着弯儿解释早先对竞庭歌过分随意的评判——

    学舌而已,并没有过脑。她东拉西扯。

    阮雪音没怎么听进去。她回味良久饮香榭内纪桓那句反问。

    又回味良久自己答“是”时他脸上的表情。

    算是没有表情。

    却莫名叫人回味。

    她答“是”,对方未及再应,被顾星朗不着痕迹掐断了谈话路径。

    淡月华灯,春露微稀。

    入得皇宫,四个人陆续下车,都有些饥肠辘辘。但如此队伍组成,强凑一桌用膳,实在别扭;顾星朗也不能完全不顾纪晚苓颜面,立时跟阮雪音成双离开。

    遂各回各家,他径直往挽澜殿。走了好长一段方改道,依然向折雪殿去。

    尚没到殿门口,两人于北御花园小石径上会和。

    “你这扬杆垂钓的作派,”他道,全无多余话,颇有些劈头盖脸意味,“同竞庭歌倒像。尤其问话句式。”

    声音语气并不冷。但也没什么温度。

    今日她说了不少话,但问话,尤其值得他此刻兴师问罪的,只有那一句。

    “本就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岂有不像之理。”阮雪音回,想半瞬,一挑眉,“应该是她同我像。我先入门。”

    顾星朗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阮雪音约莫猜到他会生气。

    但也只是感觉。确切理由,她想听他明白说。

    “哪样”遂问。

    “纪桓二十二年前去过锁宁城,此为秘要。政事秘要。我一早同你说过。”

    “这事又不是你告诉我的。”她回,“我在相国府说得清楚,是老师说的。”

    他确实没说。是上官妧说的。

    他只是没否认。

    而将来源转到老师身上,不过为了钓纪桓的鱼。

    顾星朗脚步滞了滞。终没停。

    “去冬在骐骥院,我也这么跟纪齐说的。今夜他们父子若聊及,亦对得上。不会太显得像钓鱼。你放心。”阮雪音继续道,“且纪相自己也说了,老师通晓天下事,知道他当年去过锁宁城,完全合理。”

    “你就认定瑾夫人跟你说的为实。”

    “她说二十二年前。你也说二十二年前。她说四个月,纪齐也说四个月。你和纪齐分别提供的部分事实,跟瑾夫人所言完全吻合。那么她说锁宁城,九分可信。”她再应,“更何况,你从来没有否认过,说纪相去的不是锁宁城。”

    “你在骐骥院,倒确有收获。你这般在纪齐身上下功夫,今日之前,本不惹眼,今日之后,却该是被纪桓盯上了。”顾星朗负着手,清风朗月,水殿浮光,走在煦暖春夜里莫名显出来距离感。

    “我没得选。”阮雪音回,“你有你的位置和限制,有些事情,我不能要你帮忙。今日你让我同去相国府,已是唐突,那么该问的话,我自己问。”

    “你既知道唐突,”他终于停步,转身看她,“就该低调行事,要看什么悄悄看,想听什么默默听,你突然挑明那个时间,已是怪异,我开口帮你圆,你还要往下说。”且说得那么彻底,不留余地。

    “我



第三百二十四章 意难明
    天色愈晚,小石径尽头一棵老杏树望之苍劲。偌大冠盖上花开已繁,红红白白盛极在春夜里,东风一吹,如尘如雪如胭脂,洋洋洒洒便朝两人对立之处荡过来。

    花瓣落在他肩头,也落在她发丝。顾星朗抬手,将两片柔薄花瓣先后从她鬓角发梢拿下来,随手一扬,那落红便再次归于东风香雪海,越飘越远,栖息或坠落。

    “先回去。”他道,不待她应,转身往前。

    阮雪音踟蹰一瞬,终也抬步跟上。

    “这是,”一如既往,云玺同涤砚跟在两丈远外,更多宫人缓行于后,“吵架了”

    早先相府饮香榭用茶,便是涤砚也候在榭外,云玺蘅儿等就更不在场间,全不闻对话,也就全不知好歹。

    但从饮香榭出来直到方才下车,没见谁表情不对不高兴啊。

    “饿了吧。人一饿脾气就坏,脾气一坏就容易话不投机,”涤砚答,紧眺前方月下愈行愈远两道身影,又向云玺,

    “你赶紧抄近道回去,看晚膳备好了没,待会儿人到了膳食还没妥,才真要生事。”

    瞧这架势,今夜须格外当心。他暗摇头,快步跟上。

    膳食已妥,折雪殿内井然有序。两个人前后脚进了偏厅,至桌边,落座,浣手,举箸夹菜。

    顾星朗吃得也有序,如点墨如落棋,若无其事,仿佛先前对话根本没发生。

    阮雪音的动作就慢得多了。

    话已经问出口,对方不答,一路沉默回来,这种有去无回的谈话方式,她很不喜欢。

    更疑心他根本是不想答。

    一关乎纪晚苓,就不想答。没法儿答。

    “都是些过去的事。”却听他骤然开口,“花木而已,已经种在那里了,总不能叫人连根移除。”

    自然在说那棵紫丁香。

    又道:“我以为你不会为这种事不高兴。”

    他实有些心情复杂。原本她不高兴,他应该高兴,难得见她晃醋瓶子,说明在乎。

    但今日情形特殊。人多,你来我往论及了好些事,以至于同晚苓的旧事也变成了压力之一。

    如今景况,对相国府确难交代。晚苓的四夫人之位,有名无实。

    方才杏花小石径上阮雪音所说压力,也是指这个。

    “没不高兴。”却听她道,“你知道我意思。其他人便罢了,披霜殿,冷不得。”

    冷得了一时,冷不了一世。

    “你打算怎么办。”再问。

    陈述句。

    顾星朗沉默一瞬。

    “没想好。”

    阮雪音不确定是做法上的没想好,还是情意心意上的没想好。

    更可能两者皆有。

    “之前就说过,此事无先例,我也没经验,只能慢慢摸索。你说得对,晚苓的出身,一直这么下去,哪怕她可以,相国府也不可以。毕竟是委屈了。”

    这种时候,贤德又或表面贤德的嫔御也许就要开口“大局为重”,真心或违心劝君恩泽披霜殿。阮雪音默默想。脑中翻过好些后庭掌故。

    去你的贤德嫔御。她心道。所谓传统,这些规则,自立下那日起便不公,尽皆不公,桩桩件件都是要女子伏低求全。

    凭什么。

    但他能怎么办呢规则已经如此,形势也已如此,便是去冬他那句话:

    已经进来的,没办法再送出去。

    惜润已是难题,纪晚苓就更难。

    以这层虑,连纠结他到底是不是还把纪晚苓放在心底都太小家子气。

    “我没法推你去披霜殿。也不愿见你这般为难。”半晌,她开口,“纯粹以规则论,问题在我身上。”

    她来祁宫,她坚持情须独钟,所以他现在要承担后果。

    “这个之前也讨论过了。不全是你,我也一样。”顾星朗道,搁了筷子,“会有办法的。不要多想。”

    “相国府怕委屈了女儿,你其实也怕委屈她,对吧。”

    十几年情谊,怎么想都是在意的。

    “对。”他答,坦坦看她,“晚苓于我,说是半个亲人也不为过。如果三哥还在,她会是我嫂嫂。”

    这件事他们从没有面对面谈过。

     



第三百二十五章 亭中对
    阮雪音并没有把话聊死。

    先起性子的是他。他不再吃,要回挽澜殿。

    所以严格来说,这场别扭最终是他扩大了事态。

    “今日探望长姐耽搁了大半日,许多事未处理,得回。”他敛笑,举眸复看月色。春之明,月也明。

    纪晚苓但笑,也不拆穿,“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拿姑娘很有办法的人。”

    顾星朗挑眉,“这是什么话”

    “先天条件便好,智识才学一等一,举止言谈一等一,性子又好,温和有礼风度翩翩,还细致,该有的小心思都有。”紫丁香,碧玉镯,过去十几年林林总总的细节,她默回忆,不知如今对折雪殿那位,又是怎样的大费周章花心思,

    “这还不叫有办法”

    漫漫十几年,却是从未听过她这般夸法,还是私下里面对面。顾星朗干咳,“哪有什么心思。”对阮雪音,除了那枚羊脂玉莲蓬,似乎再无其他。

    但那枚玉的意义,远胜二十年来所有心思之总和。

    纪晚苓观他神色半刻,“没见过你对什么人上心至此。”便是昔年对她,也不曾有如今会看到的一些表情状态,

    “独拿她没办法么”

    真有些一针见血的意思。

    “她自幼在山中长大,受隐士教诲而少宫庭规训,很多想法做法与你们不同。”他并不愿谈,更不愿将感情事拿出来与第三人讨论,礼貌回完这句,转而道:

    “今日见长姐气色甚好,想是纪府上下照料得尽心。”

    “月姐姐是我父母亲眼瞧着长大的,眼瞧着及笄,眼瞧着亭亭玉立独当一面,又眼瞧着嫁进纪家。有时候我觉得,母亲疼爱月姐姐甚至超过了我。”无第三人在,也便不用一口一个大嫂地唤,纪晚苓再笑,算是回答了方才一言,又将话头转回来,

    “她与我们都不同,从说话到行事,你一早知道。于你而言,是毒又是药。”她顿了顿,“是因为今天下午的事”

    顾星朗不及回味这句“是毒又是药”,总之贴切,以至于准确。而后面那句,分明是问。有问就需要答。

    “晚苓。”

    “知道。不该问。于公于私都不该。”纪晚苓接,“若非你此时这般垂头丧气坐在跟前,我也不会问。”

    “不早了。”顾星朗回望一瞬月色,“你也别回去太晚。”

    便要起身。

    “近两个月我与她过从比之前要多。”纪晚苓再道,“你知道的,她答应帮忙查那件事,还拉了竞庭歌进来。每隔十日,我们见一见,聊一聊,主要是她问我讲,关于磊哥哥,还有那一年前前后后许多细节。”

    顾星朗停了起势。

    不算完全不知道。这宫中往来,尤其她们几个,他向来有数;这二位往来是为封亭关的事,他也有数。却所知不细。

    阮雪音不主动说,他便不问。

    “今日再想,”她继续,“那些问答中还夹带了好些对旧事的打探,更早前的事,与父亲有关的事,但都是聊磊哥哥时顺便提及,当时完全不觉得怎么。”她凝神片刻,复去看顾星朗,

    “原来她在追究东宫药园案。不得不说,她很会问话,两个多月,这么多谈话来回,我竟没有丝毫察觉。”

    是很会问。顾星朗心道。偏今日不会。在晚苓那里滴水不漏,到纪桓跟前却一字一顿直切要害。

    他一怔。

    她今日是故意的。

    不是没得选,不是机会难得不得不问——

    机会确实难得,但她根本不是要抓住这可能只此一次的机会从纪桓那里问出来什么。

    她只是要对方知道:她在翻东宫药园案。且认为对方与此事有关。还用了惢姬的名义。

    用惢姬也不只是要增加说辞上的合理性。上官夫人,惢姬,纪桓,或许还有更多已过半生的前辈——

    这些人,会不会皆为故人,曾于时间长河中的某一刻交汇,被同一件事捆绑,聚集,爆破,最后离散,各自回到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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