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三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既云胡
白子楠侧头看了一眼随处,随处退下去吩咐,不一时,一琴一瑟,便置于堂上。
舞女擅琴,白子楠擅瑟,琴瑟合鸣,如潺潺流水,如殷殷凤吟,如娑娑南风,如踽踽月行。
曲罢,余音绕梁,满堂皆缄言。白子楠让随从撤了琴瑟,从容向秦王作揖:“草民心仪此女,想请殿下恩赐。”
汝三水喝水呛着,猛咳起来。江珩伸手想拍拍她的背,半路一顿,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想了想,把桌上的备用的绢子塞到她手里。
无人接话,神色或茫然或探究,全都看着秦王。
秦王在汝三水的咳嗽声里,眉毛越拧越紧,最后咬牙切齿道:“赐。”
宴席接近尾声,留下来的人陆陆续续也都散去。住处近的回程了,长途跋涉的也安排入客房。
秦王被扫兴,居然也没有深究,当时看着气急,事情过去之后倒还挺爽快。可见少年心性未定,若能好好打磨,还是可以向好处发展的。
宴会结束已是月傍西厢,华灯初上。
汝三水与江珩并肩走出来,和江珩默默往后园去,消食散步。
汝三水听说江家是近几年迁徙到信州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从北方迁过来,短短数年家宅产业就完善齐全,这后山园子大的有点不像话。
如今想想,大约是结交了秦王,有了倚重。
汝三水看见湖心亭里,刚刚唱英雄救美戏码的两位主角,一坐一站,似在谈心。
“那位与你似乎关系不错,是你的哪房兄弟”她问道。
“不是江家人,是白家的白子楠。他少时从长阶滚落,如今足行不便。但是为人端正谦和,和他那个桀骜的兄长倒不是一路人。白家人里,我只高看他一眼。”
“我说呢,他今天怎么敢出这个头。你们江家如今在信州根基不稳,不是逼不得已应该不敢惹姓朱的。他们白家倒是有恃无恐一点。”
江珩不置可否:“你也尽兴了,回去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明日的事。”
汝三水多看了两眼亭子,着实远了点,耳朵再灵也只听见只言片语,看不太清也听不太清。便回答:“好。”
酒饱饭足,这一夜好梦。第二天便有汝三水的差事来了。
江珩闻说信州城外有活人枯槁如尸的异案。据说白家人和江怀的人都去过两次,没有办法解决,于是江珩决定前去探看。
汝三水既然对外说是他的随从,此事自然得随行。于是她穿上江家子弟的衣服,让江珩替她易容一二,便一同出城了。
顺着指路,接近一个村子,看上去田荒了大半。村口零零散散几户人家坐落,也不整齐,更不富庶。汝三水随便选了一家,朝那走。
碎石块铺压出来的小路,一路虽没有树木遮蔽,也是杂草丛生,时不时跳出些不知名的虫子来。
说是汝三水做江珩的随行,此时江珩倒一路跟着汝三水,他也没什么意见。
路不长,尽头一户人家,午饭时分不见炊烟。
汝三水:“这里真的还有活人住吗”
细木棍和竹枝条混杂着扎出来的松散篱笆,篱笆口拴了只应该断了奶的半大羊崽子,落了一地的屎粒。篱笆里面圈着两间泥墙茅草屋子。
汝三水好像听见茅草屋里有一点点动静,但很细微,像活物濒死的呼吸声。
矮篱笆还有个后门,外面有个高高的稻草柴火堆,边上靠着一些应该
71、玉兰
汝三水探查过村中人的尸首,没有尸变的可能,因为已经毫无阳魄残存,就算用夜神教惯用的手法,也不能起尸。
只有可能是他们在炼制什么东西的时候,需要这些人的阳气作补足,就好像煮豆燃豆萁,这些人被当做了釜下燃烧的豆萁。
也不知是做被熬煮的豆粒悲惨,还是做燃烧的豆杆更凄凉。
在回去的路上,汝三水和江珩聊起来:“那些人的手段似乎真的是和我一脉相承,但有欠缺,很多基本的东西都没有掌握,所以我推测他们得到的只是一些残本。”
江珩:“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途径,但……他们肯定是读过我写过的东西。”汝三水说到这里,脚步慢下来,凝眉思考。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难道夜神教的祸根真的是两百多年前埋下的
她绝对相信梁易安不会出岔子,那就一定是在梁易安之前,在她自己手里的时候,就泄露出去了。
当年进过她房中的人有谁不会是梁云舒,不会是梁乾,更不会是梁珏。
薛瑾妤难道进过她的房间
汝三水继续说道:“他们没法保证自己阴形状态下不会走火入魔,很容易失控,所以他们需要以活人的阳气为继。”
当初居人以封魔袋将她带回山中,也许并不是多余的举动。居人没有说起过,她也不知道当初她的情况到底有多凶险。
江珩:“可问题是,他们到底在炼制些什么,需要耗费如此之多的活人性命和死人肉身”
汝三水摇头:“不知。我只知,或许两百年多前,我真的不该太相信自己。”
江珩顿了顿,犹豫道:“你真的活了两百年”
汝三水:“……我以为你们都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江珩:“我当是谣言……”
地低为坞,本不是上佳的风水,江家实在是属于阳气胜,才能把家宅稳在这里。否则就只有走投无路的贼寇会往这里驻扎寨子了。
回到坞中,江家子弟的早课还没结束,都在武场习剑。
汝三水见到白子楠在场外,正盯着那些挺拔站立、手中灵活转剑的弟子,默然不语,神色落寞。
他也很想行走如风,运剑如电,然而天生他不公。
江珩唤道:“子楠。”
白子楠低眼,然后抬头,仍是和煦的微笑。
江珩长带纶发,束腰佩剑,是更加英姿勃发的少年郎,风华耀眼。
而白子楠坐在檀木轮椅上,锦帛盖着双腿,面色恹恹,连说话声音都没什么中气。
“白泽兄这一大早,是去了何处回来”
他说着又看看汝三水:“这易容可不够走心,上次也是,我还能分辨出本来样子。”
江珩低声和汝三水说:“不打紧,只要不像外面流传的孑三娘画像便可。”
汝三水和白子楠互相见了礼,就各走各的路了。
后园子建在半山坡上,不是很高的山,不如说是地势高一些的土包。园子建的倒是漂亮,一步一景。就是冷清。
白子楠一个人手摇着轮椅进来,看见日前救下的那名舞女坐在假山旁的石凳上,石桌上放着朵白玉兰花,她托腮凝神,盯着那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淡天碧,光恰恰好,风恰恰好。她的面容就像那玉兰花一样娇妍。
在白子楠后面,接着还进来了一些外出巡查邪教异端的江家子弟兵,大约是跟着江珩出去的那些。
他们应该是借道,往江家家主的院子去,汇报今日的事情。
“姜文矜。”
白子楠唤了一声。舞女姜文矜看见了白子楠,又看了他身后一眼,站起来,推白子楠往前走。
白子楠问她:“你总是在想事情,在想些什么”
她避而不答:“白少爷试过跑起来的感觉吗风就在耳边,叫喊声落在身后。”
不等回答,她推着他的轮椅,在下坡突然跑起来。他先是一惊,抓紧了扶手。然后真的听见了耳边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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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心结
三水换掉那一身随从的衣服,卸了易容的面皮。还是一身男装,背着手,懒得绕道正门,径直翻墙进了江珩的院子。
穿过铺在水面上的石头路,若是往常,她还会捡起一颗黑色的鹅卵石,打一个水漂。可是今晨之事过于凄凉,着实让人提不起嬉闹的兴致。
瞧着那桂树旁站着的男子,不是纶巾,却束了个玉冠,肩背比江珩平时要挺拔些,仍然十分眼熟,但是除了江珩又能是谁呢
汝三水想到了很多方法,怎么设计引出孑霖生,又或者怎么肃清周边的夜神教残党,都得和江珩商量。
“江白泽。”她喊道。
他听见唤,回过头。汝三水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惊疑不定地盯着江珩的脸,默默后退了一步。
江珩有些茫然,不知她为何突然如此警惕。
汝三水不应该将真实情绪表现出来,可是此时她的脑海中已经一片混乱,顾不上什么神态自若。
梁乾梁乾……梁乾!
这张脸,她死生都不会忘记。众生茫茫,她也见过相像的脸,可是再像,她也不会混淆。这次,她清楚地知道,就是他。
那带着愤怒掐在她脖子上的手,那一句如雷轰顶的“你就该死”。那种绝望的感觉,百年之后,再次让她如坠寒冰。
“你怎么了……”
江珩伸手要扶她。她如避毒蛇,声音颤抖地斥道:“别碰我!”
江珩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汝三水盯着他显然不明就里的神情,自己也觉得荒唐可笑。
她极力让自己深呼吸,稳定情绪许久,说出话来却还是气息不稳:“这是你原本的样子吗没有易容”
“今日没有易容。”江珩茫然答道。
桂树在江珩身后肆意舒展着枝叶,向阳光唱出赞歌,毫无修饰遮掩,显露出它最本真最质朴的姿态。
汝三水盯着江珩的眼睛,那少年人的双眼,她怎么一直都没有察觉过异样
“你先要杀我,后要护我,真的只是因为形势变化,需要我相助吗”
“自然。”
“没有任何别的原因”
江珩眼底闪烁,顿了顿,答:“没有。”
汝三水没有察觉到江珩的犹豫:“今日我不想和你闲聊了。让我想想一些事情。”
她说完,狼狈推开江珩,跌跌撞撞出了院子。江珩并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是因为什么,却也没有拦她。
出了泽院,汝三水也不知道向哪里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他,她清楚,他真的是江珩而不是梁乾,也许是转世,但也不是同一个人。
然而她就是没办法接受,没办法面对这张脸。那是她曾经日日夜夜无法排解的心结,叫她怎么猝然放下
她脚下不择路,随便走着,竟走到江宅的最外围。
此刻门外净是车马,而且看样子一大早已经走了一批人。
论剑大会已经结束,昨日还留在信州的人本也只是赴秦王宴来,是该宴散人去了。
汝三水随意看了几眼,看见了先前那个老嬷嬷,正在指挥下人,她记得花炜先前叫她“孙嬷”。
那嬷嬷虽无金银首饰,衣着也颇尊荣,也不像时常辛苦劳累的样子。想来花炜年纪虽小,受了恩,也知道尽仁义。
花家那一行人正收拾行囊装马车,花炜打听秦王去处,原是为了辞行。
汝三水想起江珩说的,花炜是姑孰人士,可她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花炜,只好先去问问那个嬷嬷。
“孙嬷。”
汝三水带上一点近人的笑意,上前拉住她:“嬷嬷有没有空闲,晚辈有些事情想向嬷嬷打听。”
天知道她能排上这位嬷嬷的几世祖,然而看上去的年纪也只能自称晚辈,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个称呼的问题。
孙嬷性子倒和煦,说句请稍后,再打点了下人两句,就转回身来。
她见汝三水男子衣着,行动也落落大方,觉得是男子,可是面容阴柔,声音也像女子,竟一时不敢称呼。想了想,既是男装示人,便以示人的那一面称呼就罢了,不必仔细追究。
“小公子是要问什么话老身若知道,就如实相告。”
汝三水:“听闻您家主人是太平府人士,那一片是我的家乡,许久不归,想打听打听人和事。”
孙嬷思忖了一会:“哎呀……早年姑孰那一战,城破
73、猜忌
汝三水有心绕开他们,却隐约听见另一条路上脚步声更多,大概是秦王在那边。白日已经出了刺杀的事情,晚上她更不好冲撞,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再说了,其实白子楠这边的路更近些。思来想去,汝三水还是决定使自己惯用的方法,隐匿了身形,和这对鸳鸯借道。
这就免不得要听几句打情骂俏的酸话了,汝三水也是无奈。
姜文矜听了白子楠的话,不知道在斟酌着些什么,凝眉一会儿,点了点头。
白子楠咽咽嗓子,又犹豫问道:“那……先前怕失礼,未曾问过,你多大了,可曾取表字”
“十六岁,未字。”
她还尚待字闺中。他眼睛一亮,喜上眉梢,便斟酌着温言道:“姜文矜这名字书卷气了些。我初见你时,亦歌亦舞,尽态极妍。以后我叫你妍儿,好不好”
好在姜文矜并不十分在意,直接就同意了。
汝三水小心地从旁边走过,捂着耳朵,还尽量不挨着他们。可是那个姜文矜却突然一抬眼,紧盯住汝三水。
汝三水一凛,心道:“这丫头看得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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