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三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既云胡
黑色的魂雾,白色的剑光,让人眼花缭乱。争斗渐酣,随着船只的行动,罗刹虫黑压压的尸体沿水漂流。
老伯突然问道:“我的胳膊方才被噬咬了一口,没有伤口,只是作痛,这可有影响”
汝三水分神道歉:“是我们的疏忽。没有咬到要害,一下两下是不打紧的,只怕被此物围攻蚕食。”
老伯放下心,便继续让船稳定地向前划去。
剩下的虫群选择避让,然后凝聚,逐渐形成一只漆黑的罗刹私,人身蝎尾,翅膀上抖落着暗紫色的莹粉。
汝三水黑色的眼瞳,与它紫色的邪眸对视。
不止一只,随后的虫群一共凝聚了五只罗刹,其中还有一只罗刹娑,是男相。
为首的罗刹私低伏下来,呼出的气息带着刺鼻的味道,它张了张嘴,似是在模仿人说话的口型,嘴角向两边咧开。
它与汝三水四目相对,无声地说:“死。”
汝三水深呼吸两下,露出痛快的表情:“不巧的很,我孑三娘生平最痛恨罗刹,还敢挑战我,胆子不小。老伯,迎上去。”
今日就让她杀个痛快。
汝三水一个回身,手心甩出一枚黑色的魂刃,直逼领头的罗刹私,它以臂作挡,舍臂换命。
它随即向后退却,摆脱战局,五只朝同一个方向逃去。
刚刚还挑衅,这么快就跑这伎俩也太过于拙劣。
江珩:“它们还可以一战,有把握和我们拼个两败俱伤,却要逃,只可能有一个缘故,请君入瓮。”
“不急,我给那只蠢东西身上留下了魂雾的刃伤,方圆十里,它的动向我都了如指掌。”
她收起魂雾,眼眸恢复正常:“你有没有用竹筛子捕过麻雀”
江珩摇摇头,不懂她要说什么。汝三水:“用木棍撑着筛子,绳子绑着木棍,把谷粒一路撒,一直撒到筛子下面。等麻雀上钩,绳子一拉,竹筛子把麻雀网住,多的时候,可以捉到三四只。”
江珩了然:“我们现在就是麻雀。那你要继续下去吗”
汝三水笑道:“跟,为什么不跟,我今日可还没尽兴。不光要进到筛子下,我还要顺着绳子,杀了牵绳的人。”
江珩点头,从怀中取出钱银,递给老伯,意思很明白,买船。
老伯摆手:“罢了,原本我也
77、执念
汝三水自空中落下,衣袂翩翩。她伸手去探江珩的气息,又搭脉去检查。
魂魄受损,说严重也不太严重,但还有着积劳之患。
再加上江珩可能被汝三水的力量裹挟着,被迫同步,透支了魄力。
汝三水自认是个半吊子仙了,他还是一个少年,在同龄人中就算再出色,哪能禁得住这么大的消耗。
怪她杀戮得尽兴,未曾收敛,忘了照顾江珩的水平。此行大凶,大概最危险的因素就是她自己。
先前下令让随行不要再跟,可是现在江珩不能再赶路,汝三水也不好继续。便由那些人安排好了住宿。
汝三水有些心虚,生怕那些人看江珩成了这样,会怪罪。倒不是怕他们,只是如果和他们处不好,她大约会直接离开。
若还是回到从前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时候,那她还费这么大劲跟着江珩做什么不就是图他们家的人手和探子吗
汝三水对于自己的这种所图倒是很坦然,毕竟最终目的是为了铲除夜神教。
江珩整个白天都在昏迷。他从小便是天之骄子,除了面对师父长辈,从未曾落败,这是第一次受到魂魄之伤,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他辗转之中,还陷入了一个古怪的梦境,反反复复,场景每一次都更加清晰。
冷甲长戈,白烛烈酒,有丹衣水袖的佳人归来,他抬手欲揽,将将触及佳人衣袂,眼前人即烟消云散。
他向前扑去:“别!”
这一扑,江珩突然惊醒,鼻尖出了一层薄汗。他环视周遭,发现不在梦中,便轻叹一声,坐起身。
有些目眩,他给自己揉额。
那一点动静,就惊动了汝三水。片刻后她就执软剑越窗而入,见江珩还好好地坐在塌上。
“你怎么了”
江珩面不改色地整了整里衣,披上外衣:“你好像特别不喜欢走正路、走正门。”
汝三水不以为意,非常自觉地落座:“为了自保,习惯了这种路数。不过你这是……半夜尿床了”
江珩好笑地瞥着汝三水,看得汝三水这种厚脸皮也有点尴尬。
江珩起身下床,坐到她旁边:“你会解梦吗”
“不会,不过你不妨说说。梦境都是虚幻的,不过蛊惑人心罢了。”
江珩便将那梦境描述给她听,最后思忖道:“起先只有零碎片段,后来渐渐脉络清晰,但始终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汝三水对他描述的一碰即散的人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是魂魄罢了,而且不是可以作恶的厉鬼。
“你说穿盔戴甲,可是从军过战场怨戾之气重,遇到一些跟人走的小鬼,也是有的。找个法师驱驱鬼就行了。”
江珩回答:“不曾从军过,我志不在此。家中也为我请过钟馗,并没有用处。”
汝三水突然想起什么,脸色沉了沉,一时没再说话。
“怎么了”
汝三水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然后又泰然道:“前世记忆。”
“前世走奈何,过忘川,还会记得吗”
“有些执念太深,郁郁凝结于天地,即使肉身湮灭,灵魂转世,也会残留在人间,等找到转世的宿主,依然会如影随形,产生很多影响。”
“那我前世,究竟是爱极了这个女子,还是恨极了”
听到这种问话,汝三水也茫然了一瞬,接着她只是摇摇头:“这我哪能知道,问你自己。”
汝三水没法告诉他,他不恨那个女子,也并不爱她。前世他见到的,不是幻觉,而是汝三水在映林局那一日,遣走的凡尘执念。
她也不知道,两百年前那一缕痴缠爱意,原来竟不肯消散,一直寻找到梁乾,凝作她的模样。见到他之后,执念得消,才灰飞烟灭。
江珩之所以今生仍能记得,不是爱也不是恨,而是那时候,他即将战死了。
人在地狱会反复经历自己的死亡,直到赎尽生前一切贪嗔痴。所以死前一段时日的记忆,也会难以磨灭,跟着轮回转世。
沉默了一会儿,江珩岔开话题:“我睡了多久”
汝三水:“一整天。”
“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
78、哀魄
微山湖是一道长条水域,东南走向,济宁府的府治中心在湖水的西北方,发现夜神教踪迹的地方也是西北。
济宁府是山水养人,街上漂亮小姑娘、俊秀小伙子比比皆是,汝三水吃着菜,向窗外看着美人,是不亦乐乎。
小二这时新端上来一样菜,汝三水瞟了一眼:“嗯延年益寿瓜”
江珩:“什么”
“这个呀,我还以为只有仙境有呢,原来随处都能种吗就知道这个死老头子是胡诌骗我。”
“老头子”
汝三水咬牙切齿:“没谁。”
江珩:“你不是活了两百年,没有见过南瓜”
汝三水语塞,自暴自弃道:“两百年与世隔绝!孤陋寡闻!”
这时候进来一个人,看上去就是个普通小贩,却径直向江珩走过来,附耳说了些什么。
江珩挥手让那人离开,对汝三水说:“阮鸿阙也到这附近了,他们的动作倒也快,你要和他们见见吗”
汝三水其实听见探子说了什么,其中一句原话说的是“官家人又来插手了”,可见其实这些世家并不是很待见阮鸿阙,觉得他们是外行人添乱。
汝三水:“其实有他们在,毕竟多些人手。大用场未必有,封路、围山、堵河道,这些事情总是可以帮忙的。”
江珩点头:“他们是从应天府一路北上的,不进城。若要汇合,去微山湖畔再说吧。”
用过餐后,汝三水不再骑马,自己先行,让江珩驾马随后。
用她自己的法子赶路,果然是快些。搭伙这么久,她又惦记起单打独斗的好处来,感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行至荒凉处,果然就在湖畔看到重明鸟的旗帜,那是阮鸿阙的家徽,就是不知沈容膝在不在队伍中。
汝三水明目张胆地前去拜会,见到阮鸿阙,客客气气地互相问候两句,接着沈容膝就蹦出来了。
“我想你了!”他语气夸张地说。
汝三水哈哈大笑:“看来我很遭人惦记。”
沈容膝嘁一声:“你日子过得好啦都不知道上应天府来看看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不回你那本家去,我到应天府找沈家,能找到你才怪了。”
“你找鸿阙啊,找到他不就找到我了。”
汝三水摆摆手:“才不找你,没有这个闲空。”
阮鸿阙在一边说:“我们被一个叠加的阵法阻拦了去路,不知道三水兄可有什么法子。”
汝三水跟着他们走到大道边,确实看到有一个青黄色的阵法,是阻敌之用,范围越有五尺,把道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当中又套了一个类似封魔的阵,锁住了外面的阵。
“我们倒是能走小路,但人马多,颇费功夫。”
汝三水:“不是的,这东西阻不了普通人,恰恰是阻挡像我这样修习同类法门的人,你们直接踏过去也是没事的。”
阮鸿阙闻此言:“当真”
汝三水点头:“不过这阵原本好解,其中却又套了一个阵,得进到阵中先解开里面的阵法才行。”
沈容膝:“那你会有危险吗”
汝三水笑笑,衣袂无风自起:“有没有危险,会会才知道。”
踏入大阵的边缘,汝三水只能感受到极大的阻力,行走格外地缓慢,若是对战时碰到它,确实容易落下风。
但此时外面守着的,是暂时不会与她为敌的人,这一点完全不用担心,她只是不清楚里面那个阵法是什么。
踏上内里的阵法,那一瞬间,滞重之感消失了,眼前一片漆黑。
汝三水闭上眼,再度睁开,黑色的眸子毫无阻碍地看清了其中的奥秘。
这是一个虚空之境,更像是意识停留的领域。地上的阵法,比从外界看要大上三倍有余。
有一人端坐在阵眼中,感受到有人踏入阵中,睁开眼睛,见到是自己想见的人,也没有什么惊讶。
他缓慢开口,意念也化为具象的声音,在阵法里飘飘渺渺:“我们不认识,但是我们可以好好认识认识。我是孑霖生,你的教徒,未来的天下之主。”
汝三水被这话着实恶心了一把:“我是孑三娘没错,可你把你这套说辞搬到我的面前,是觉得很有趣吗”
汝三水看出这只是虚影,是对方七情六欲中一道哀魄,能做到这一点的,自然是陈林生。
他设下这个阵法,保存好这一味哀魄,是为了等汝三水来。
这办法可真是用一次少一次,他要是次次见汝三水都是以这样方式,不等汝三水杀他,他就自己成为行尸走肉了。
他一脸的哀戚神色:“我是哀魄,‘有趣’是喜魄的事情,与我无关。久仰孑三娘大名,听说你把洪泽湖聚集了几百年的罗刹,连根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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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足跟
阵中没有时间没有岁月,除了这两个相对而立的人,一切都是虚空。
他说正义杀人无罪,汝三水并不能反驳。
陈林生走出阵眼,走到汝三水的身边,侧脸在汝三水耳边说:“那么,这个世间的‘正义’,若由我来定呢那我就可以让你杀我成为有罪,我杀你成为无罪。”
“我要自己定这天下的‘义’,哪一种才是‘正’。这就需要你的能力。汝三水,你极致的力量,我太喜欢了……一念众生灭,一念万物生。这是神明才有的能力……”
汝三水觉得离谱,低头去研究地上的阵法,她倒是对这新奇玩意儿比较感兴趣。
封魔的阵法,去除了杀意,又削弱了封禁的强度,做成一个保存魂魄的容器,这倒是一个变通而来的好法子。
汝三水边记阵法,边问他:“阵是你自己做的吗我怎么感觉你的脑子做不出来这种东西。”
这是很会变通的思路,陈林生却怎么看都是偏执的人。
果然陈林生的哀魄大约是和陈林生一样的执拗,汝三水已经转移话题了,他仍然还在继续他的游说。
“你真的可以驾驭它吗不如给我吧,我可以让它成为智恶的极致,口耳相传、经久不灭的噩梦传闻。可以把它给我吗可以给我的吧我还可以拿它重塑这个世界,从根源上把这场噩梦,扭转成后人眼中的传奇佳话,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汝三水啧嘴,不耐烦道:“你这样大费周章地见我,就为了说这些首先,我是万万看不上你,绝不会与你为伍的,其次,我并没有这种能力,你想太多了。”
他退后两步,还是那么哀戚的眼神,好像汝三水辜负了他一般:“你有……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也罢了,我的话已经说完。这只是我的提议,怎么选,是你的决定。现在你可以解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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