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听到杨大眼的话,刘循自是接话道,众人才知道敢情这鲁密铳还不是火铳里威力最强的,那斑鸠脚铳铳身更长,用的铅弹也更重,就是穿三层重甲,五十步内都能给你打穿了。
陈升和杨大眼使过铳后,便开始教剩下的同伴们放铳,一时间这放铳的声响不断,就连空气里也开始弥漫起一股硝烟味来。
十几铳放过后,那剩下的鸡鸭都逃过一劫,倒是那插着的木桩被打断两根,看着一众兴高采烈放铳的同伴,高进晓得他们都已经接受了这鲁密铳,接下来如何能在河口堡造出这鲁密铳才是问题。
等那猪羊送来时,高进没让伙伴们继续放铳,这两杆鲁密铳虽然是精品,可一连放了十几铳,他也怕会炸了铳管,毕竟这用的都是黑火药,燃烧不充分,必然有残留物,便是戚爷爷的兵书里也说了,大战过后,务必要清理铳管,以防炸膛。
“可惜孙大匠那里没功夫给我造杆九头鸟,不然这猪羊,一铳过去,就是半边身子没了。”
离开演武场时,刘循这句话更是叫杨大眼几人眼里放光,他们估摸着这九头鸟必然是比刘循说的那斑鸠脚铳更长更大更粗,要不然岂有那等威力。
“行了,你们就莫想了,那九头鸟必定不是单人能使的鸟铳。”
“老弟果然是行家,这九头鸟正是得两人合力才能使!”
看到杨大眼王斗几人神色,高进就晓得他们在想什么,那九头鸟就是刘循不说,他也知道这玩意估摸着就是抬枪,他前世小时候还曾经见过姥爷家里被收缴的实物。
听到高进和刘循的对话,王斗和杨大眼他们颇为失望,只是心里却是想等回了河口堡,定要央求二哥弄一支斑鸠脚铳来耍耍,看看威力是不是真有那刘副千户说的那么大。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败落武家
刘府的前厅自摆了几桌,上面摆着热气腾腾的猪牛羊等肉食,刘府的下人们在一旁瞧着也是暗咽口水,看着一群不服气的府中家丁,刘五福这位老管家则是冷着脸训斥道,“怎么,你们心里还不服气,要是想上席,好啊,高爷手下伴当,你们随意挑一个,赢了便行。”
自古道奴大欺主,不独是那些商贾之家如此,就是边地将门蓄养家丁,要是家中子弟没有豪杰,家主暗弱,照样要被手下家丁欺到头上来,刘府的家丁虽然没到那等地步,但平时颇为跋扈,自觉高人一头,在外也没有少惹麻烦。
如今这高爷麾下伴当个个悍勇,自是被刘五福拿来敲打府中家丁,见自己说到让他们有胆便去比试后,几个不服的家丁头目没了声音,刘五福冷笑起来,“怎么,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以后出去少拿老爷的名头招摇,我看你们连高爷手下那些……”
前厅外的院子里,另外摆了两大桌,李二狗和王定各领着他们那队家丁分坐两侧,哪怕佳肴当前,也没人动筷子。
“刘伯,咱们就算不及高爷那些伴当,难道还不如高爷手下家丁”
刘府的几个家丁头子里,有刘家旁系子弟出身的,见刘五福这般小觑他们,忍不住涨红了脸说道,接着目光便瞟向不远处端坐不动,如同铁像的那群黑衣家丁,这说出来的话声音有些发虚,没有十足的底气。
“有胆便去,少在我这老头面前显摆你的威风,你们若是能赢,我自也给你们摆上两桌。”
看着其他同样满脸愤慨的府中家丁,刘五福一副你们尽管去,赢了算我输的架势。
“刘伯说笑了,高爷他们远来是客,哪有主家和客人动手的道理。”
先前说话的家丁头目最后还是没有胆子去和那些穿着黑衣,行止坐卧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高家家丁动手,哪怕他自诩从小练武,弓马娴熟,善使大刀,可这些家丁瞧人时的目光冷飕飕的,绝对是上过战场动手杀过不少人的,没必要犯这万一输了丢人现眼的风险去置气。
“那便好生管好你那些手下,平时多练练,别给府里惹祸生事。”
“是,刘伯说得是,我这就带他们下去。”
就在刘府家丁们灰溜溜地退下后,高进自和刘循进了前厅,看到他时,李二狗和王定都是领着家丁们齐声起立,“老爷!”
“都坐下吧,一会儿都听刘大人的。”
刘循在边上看着高进手下家丁这等整齐的纪律,不由极为羡慕,想他也是将门子,虽说过去纨绔了些,可刘家世代将门,怎么到了他手上就练不出这等精锐的家丁。
“老弟这练兵的本事厉害,想来当年戚家军也不过如此吧!”
“刘兄谬赞,我这些麾下的家丁比起当年戚爷爷的戚家军还是差远了。”
高进和刘循互相客气间入了席,陈升王斗杨大眼等人都是陪坐,只是却没一个刘府的人。
“诸位都是英雄好汉,今日刘某敬大家一杯,吃好喝好,莫要客气。”
刘循举杯道,他早年在骆驼城当纨绔子时,染了一身江湖习气,只是播州之乱后,刘家败落,他不得已当了这个家主后才收敛起来,如今遇到需要拉拢高进这样的边地豪杰,他自然不会再显摆什么官威。
见到高进同样举杯,和刘循一饮而尽,前厅外的高府家丁们方自痛饮,然后吃喝起来,不过他们喝酒时仍旧是浅尝辄止,最多的也就喝了三五杯,像是李二狗和王定这两位队长,更是只喝了一杯就作罢。
前厅里烛火通明,外面的情形动静,里面也能看清楚,和高进连饮三杯后,刘循不由朝高进问道,“老弟,可是我府中酒菜不合你手下家丁胃口,怎地只喝那么点”
“刘兄见谅,我麾下规矩甚严,在外饮酒也有定量,倒不是刘兄府中美酒不好。”
见高进说得诚恳,刘循心中的些许不快顿时消散,反倒是忽地感慨起来,“我原本还不大信那一车鞑子脑袋是老弟的斩获,可如今才知道是我想差了。”
刘循少年时,大明官军还是能北逐倭寇复高丽河山、数月平定播州杨应龙之乱的虎贲之师,可这才十多年过去,就连这边军都烂透了。
“今日能与老弟结交,倒是刘某的福气。”
刘循收束心神,自和高进饮酒,倒也不管这桌上作陪的众人亦是喝过几杯便不再饮酒。
酒席间,刘循和高进再次闲谈起来,两人话题复又回到了鸟铳上,“老弟,说实话,你从库房拿的那批鸟铳,带回去也只能回炉,压根就没法用,不如我想想办法,你把这些破烂还回去,弄十来张好弓得了。”
“刘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只是这破烂也有破烂的用处,回炉也无妨。”
自从见识过那两杆鲁密铳的威力后,高进便打算今后河口堡全部装备鲁密铳,方才他在刘循书房里看到过,这鲁密铳也有配套的铳刀,一旦装上,便是把长度接近一米八的长矛,足够步战使用。从库房提的那些破烂鸟铳,不过是让高进能够合理拥有一个满编百户的鲁密铳罢了。
“对了,刘兄,您先前说过那位赵舍人,曾经向朝廷进献过《神器谱》,不知你府里可有此书借小弟抄阅。”
“这《神器谱》当年赵舍人进献朝廷后,倒也刊刻了些,我府里原先藏着套,只是后来被我送给孙大匠了,不过既然是老弟开口,改日我便差人去趟骆驼城……”
“刘兄,既然你已经把此书送给了那位孙大匠,小弟怎么好让你去重新讨回来,再过一些时日,小弟也要去趟骆驼城,刘兄要是有空,不妨咱们一同前往,到时候还请刘兄做个中人,请那位孙大匠出来见个面,容小弟抄阅那《神器谱》就是。”
那煤炉和蜂窝煤的生意,范秀安颇为上心,高进也想以此为关爷谋些好处,这样多少在骆驼城里能有个值得信任的熟人,可以为他传递些消息,省得他在河口堡这种偏远地方后知后觉。
“老弟你也太客气,那孙泰,我喊他一声孙大匠是给他面子,他这造铳的手艺再好,也不过是个匠户罢了。”
听到刘循的话,高进并没有反驳什么,这年头军户给将官们当牛做马,匠户也好不到哪里去,就好比军械不利,明明是上下皆贪,匠户们到手的工钱连糊口都不够,可到最后查起来,总是有匠户被查出来当做替罪羊给杀了,由此可见这匠户的地位之低下。
高进原本以为刘循口中那位孙大匠,还能与平常匠户不同,可如今看刘循这话里的态度,他未必不能挖这位孙大匠去河口堡,只不过这事情需得保密,于是口中道,“刘兄说得是,只是刘兄既然当初已经把东西送出去了,这再强索回来,传出去终究于名声有碍,左右小弟都是要去骆驼城一趟的,这抄阅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花不了多少功夫。”
“老弟多虑了,为兄我在骆驼城本就没啥好名声,更何况如今我家道败落,不过是个区区副千户,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与我全无关碍!”
“对了,老弟,容我多嘴问一句,老弟去骆驼城是探亲还是访友”
刘循问话时,心里也有些忐忑,需知道他这般交好高进,一是高进确实是豪杰,二是高进能和范秀安这位绥德商帮的大掌柜同行,而且两人间的关系看上去比较亲密,这便不由得他不多想了。
放在早十几二十年前,刘家还没有败落,刘循自不会把范秀安这区区商贾放在眼里,可是时移世异,如今这世道财雄势大的商帮,可比普通官员军将还要威风呢!
“不瞒刘兄,骆驼城里我有位故旧在总兵府,过去助我良多,我过些时日过去便是要拜会他,顺便为范大掌柜做个中人。”
高进想了想,关爷这层关系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古北寨的事情,只要刘循有心,派人打听下就知道,那他何必再藏着掩着。
刘循过去的傻,只是种伪装,该精乖的时候他还是很有眼力劲的,高进没有说他那位故旧是什么身份,可是既然能让范秀安这位绥德商帮的大掌柜也要去拜会,那想来地位也不会太低,这高进果然是有背景身份的人。
酒宴散后,不过是刚过正午,毕竟难得来一趟神木堡,高进便索性让家丁们也分作两班轮流上街去逛逛,至于陈升王斗他们亦是同样如此。
趁着高进吩咐手下的时候,刘循把刘五福喊了过来,将高进在骆驼城总兵府有故旧关系的事情说了出来,“刘伯,骆驼城那边,我刘家是真的败了啊!这神木堡下面出了高老弟这样的人杰,不可能半点消息动静都没有,怎么就没人……”
看着感慨的自家老爷,刘五福也无话可说,虽说如今老爷和那位高阎罗相处甚欢,可是昨日那城门口的冲突,但凡骆驼城那里有个一丁半点的消息,便不至于发生。
“老爷,多想无益,您和高爷好好相处就是,老奴看这位高爷是个重情义的,日后总能帮到老爷。”
“也只能如此了,你这几日准备些礼物,改日我和高老弟一起回骆驼城,也好去拜见下他那位故旧。”
刘循点了点头,刘家败落,看起来当年家里剩下的那些人情关系也未必管用,还是得另寻出路才是,高进和总兵府有些关系在,说不准便是他的机会。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货郎有大用
午后尚有阳光的神木堡,只是转眼的功夫便彤云密布,然后便下起了零落的细小雪花。
神木堡靠近北城的一家小酒馆里,半人多高的柜台里,掌柜的拢着袖,半眯着眼打盹,丝毫没在意店里那几个凑一桌的货郎,都是些穷鬼,没什么好招呼的。
两张方桌拼在一块儿,神木堡里的货郎们凑在一块儿听着丁四郎讲他昨日的见闻,入冬以后这些货郎们鲜少再有人敢出城去乡下地方卖货,实在是大雪一起,道路断绝,那城镇村庄之外的野地便是最可怕的时候。
对这些货郎们来说,冬天能窝在这酒馆里喝点劣酒,能烤烤火,才有就是能听几段说书的,那便是神仙过的惬意日子了。
眼下这拼起来的长桌边上,除了丁四郎外,还有五个货郎,大家彼此都认识,虽说同行是冤家,可是冤家也有抱团的时候。
货郎们大都是跑单帮的,很少会合伙,当然在外面村庄,大家为了抢生意,彼此诋毁乃至拔刀相对都是寻常事,唯独回了神木堡,丁四郎他们便好像忘了在城外的嫌隙,大家一块儿喝酒玩耍,倒像是最好的朋友似的。
“你们昨日那是没瞧见,那位杨将爷,伏在马背上去势如电,只一个照面那弹丸连打四人,杀到那位刘大人跟前……”
丁四郎说得眉飞色舞,昨日城门口的冲突他是除了双方当事者以外唯一的外人,后来刘循和高进化敌为友,丁四郎便脱身回家。
因为所有的货都被高进买下,怀揣几两现银的丁四郎自然是忍不住要和其他货郎显摆,才请了几人一道喝酒,破天荒地买了整坛酒,大家看着酒的面子上,才坐下来听丁四郎吹嘘,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丁四郎竟是走了狗屎运,攀上了高阎罗那等人物。
听到丁四郎说起昨日城门口的事儿,一直半眯着眼的掌柜也忍不住睁开眼,看向丁四郎,对于丁四郎他并不陌生,这小子家就住在街尾,家里只剩下个老娘,他阿大当年是个悍卒,武艺不差,只可惜死得早,不然这丁四郎也能去混个营兵里的小旗当当,不像现在要和其他货郎一起讨活。
就在丁四郎讲到那精彩的当口时,酒馆那两扇木门被猛地推了开来,外面的北风卷着雪花冲将近来,只叫里面众人都齐齐冻得缩了脖子,更有脾气不好的想也不想就骂道,“是哪个不开眼的……”
那人的话刚骂到一半,就看到先前还神气活现的丁四郎立马变了脸,堆着笑朝那门口的几人迎上去,“小人拜见高爷。”
丁四郎这一声喊,顿时叫整个酒馆里的人都呆愣住,谁都不是傻子,眼下这神木堡里能叫丁四郎这么喊的高爷便只有那位“高阎罗”了。
于是众人都纷纷跟着喊起来,尤其那先前差点骂将出去的货郎更是暗道还好丁四郎抢在他前面,要不然他岂不是要得罪这位高阎罗了。
推门的是杨大眼,他看向那缩在后面,脸上有痣的货郎,语气不善,“刚才是你说哪个是不开眼的”
“小……小人一时性急,说胡话冲撞了您,还请您多担待!”
“大眼!”
被高进一声轻喝,杨大眼不再言语,只是冷冷瞪了眼那脸上带痣的货郎,直叫那货郎心里暗暗叫苦,骂自己嘴贱,竟是得罪了丁四郎口中那位能生擒敌将的杨大眼。
高进几人进屋后,陈升自是将门掩上,这时候屋里众人才看清楚高进模样,不过却没几人敢抬头直视,丁四郎则是殷勤地用刚换的新棉衣袖子拂拭桌椅,只看得边上其余货郎眼直,有聪明的立刻跟着一起做起来。
“还不赶紧把桌子都擦一擦,招待贵客!”
“几位爷,要点些什么,小店有三年陈的杏花酿,上好的酱牛肉……”
不独丁四郎他们,就连先前好似瞌睡虫般的掌柜也生龙活虎地挤到了高进他们跟前,店里两个伙计更是被他喝骂后,连忙擦起桌椅来。
“诸位,今日高某做东,请大家喝几杯,咱们随便聊聊。”
“掌柜的,来一坛杏花酿,牛肉羊肉都多上些。”
高进坐在了丁四郎擦过的长椅上,他这一坐,丁四郎脸上大喜,抬头挺胸看向四周同伴,神情间是止不住的得意,而其余货郎们则是个个眼里流露出羡慕之色来。
这一幕高进全都看在眼里,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方才他若是不坐,丁四郎便要被周围的货郎看轻了。
“好勒,小的这就给您备齐酒菜,几位爷稍待!”
这时候陈升王斗杨大眼三人也都坐在了其他几个货郎擦拭过的椅子后,丁四郎他们才在高进的招呼下坐了下来,不过一个个都神色拘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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