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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砂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端橤

    池鉴将他的酒袋放在身边,看着篝火,道:“我看你是在怪我。”

    “怪你?我怪你干什么”傅赛尔耷拉下脑袋,又拿了一块羊肉慢慢吃,“是你让云达反叛的还是你放走了云达,这件事跟你无关,是我自己没出息。”

    过了一会儿,傅赛尔又抬头看看跳跃的篝火,低声说:“之前,我们就坐在这里喝酒。”

    六年的情分,换来一句他是敌国派来的奸细,被伤得最深的,是傅赛尔。云达逃走之前,曾找人将池鉴叫过去过,池鉴很不愿意见到他,但是最终还是去了。云达告诉他,看今日这个情形自己是必死无疑,在这里他有一件事不太能放的下,希望四王子以后能帮他继续做下去。云达说的,就是傅赛尔。他跟池鉴说傅赛尔其实很孤独,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孤独。他希望四王子以后能多陪陪傅赛尔,好歹,也曾兄弟一场过。

    池鉴拍拍傅赛尔的肩头,“日后若能再见到云达,我必将他捉过来给你,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必泄了心头怒火。”

    咀嚼羊肉的动作一顿,傅赛尔呆了一会儿,然后将羊肉吞进肚里,扭头看向左湫在的地方。那里篝火热烈,男女欢声笑语,她一个人坐在一边慢慢地啃着羊肉,看着跳舞的人们。桑宏坐在她身边。池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左湫,道:“有桑宏在,她走不掉的。你放心。”

    傅赛尔嗤之以鼻,“没有人看着她,她也跑不远。”

    熊熊的火焰伴着热烈豪放的歌声不断向上,升腾到足够高的地方,与来时的伙伴断离,顿时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草原上深沉的夜晚。

    左湫细细嚼着烤熟的羊肉,向上看去,寥落的星辰星星点点,仿佛是铺撒在黑绸中的钻石。这样美丽的夜晚,这样热烈的人群,这样好吃的羊肉,真不知道自己能否有运气就这样一直怡然自得下去。

    自从池鉴让左湫住在塔达城西南方向后,来拜访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第一个先到的自然是傅赛尔,他不止一次的拿刀子和鞭子威胁过左湫,有几次还见了血。后来傅赛尔实在问不出话来,便慢慢的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公主。

    小公主第一次来左湫的帐子,是在一个午后。那时候傅赛尔给左湫添的彩还没有下去,额头那里便用一块黑色的布包裹住了。小公主进来的时候一眼看见她额上的布,动了动嘴角,却没说什么。

    左湫记得来者是当初在长街拦下傅赛尔的马的小公主,便起身放下手中的东西,按照这些日子跟着这里的人学会的礼仪给小公主行了礼。小公主摆摆手,言语声音甚是清脆动听,“你不必多礼,我今天是来找麻烦的。”

    刚想夸她声音实在悦耳来着,这下子真的想抽她了。左湫站直了身子,笑一笑,“既然如此,那公主你看一下哪里有麻烦,你找一下。”

    被汉人女子这般回怼,小公主呶了呶嘴就要抽鞭子,然而鞭子还没抽出来,就看见了女子放在火笼旁边的肉盘。她好奇地走过去,看到盘子里用铁钎子穿成串的羊肉,好奇地捏起来一串,向刚刚坐下来的左湫问道:“这就是羊肉串吧?”

    坐下来择枸杞的左湫听她一说




12海吉公主
    可能是初越跟傅赛尔说了什么,后来傅赛尔就在也没来找过左湫。左湫的日子渐渐安稳下来,除了桑宏的暴躁一日大似一日,别的没什么不好的。而真正让大部分人都相信左湫并不是狼子野心的,是因为有关海吉公主的一件事。

    说来也巧,可能左湫天生就是容易招惹是非的体质,半夜睡不着出去遛个弯居然也能碰见一出“事故”。

    那是她来到塔达城两个月后的一个夜晚,那时已经入了九月半,天气渐渐有些寒凉。许是白天同小公主初越和她的婢女白珠玩的太开心,以致于晚上见了月光的时候左湫忽然间坐立难安,感觉寂寥如潮,要将她吞没。人都说极致的开心过后就是大片的落寞,左湫一边感慨着此话不假,一边喝了六杯茶水来抑制自己心底的孤寂。

    第七杯将茶壶倒干,左湫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掀开帘子就往外走。一开始她之所以宁愿在自己帐子里连喝六杯水都不愿意出来,就是因为这——左湫刚抬脚出了帐门十步,桑宏就立刻从旁边的帐子里走出。左湫无奈地站住脚,回头看向也是一脸不开心的桑宏,问:“我出来小解,你也是吗”

    桑宏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她的帐子,道:“茅房在后面,你往那边去干嘛”

    左湫心里的悲哀被无形中放大,这就是自己过得日子吗看起来开心快乐无拘无束,实际上一直被人怀疑,一直被人监视。心中的悲哀让她有些撑不住脸上惯用的表情,干脆就把脸拉下,“桑宏,我心情不太好,我想出去走走。”

    桑宏其实很为难,其实这些日子过来,桑宏也是相信了她,但是傅赛尔说不能放松对左湫的警惕,尤其是夜间,别说出塔达城,连离开帐子所属的坊区都不行。桑宏跟傅赛尔说了跟多次不需要这样了,傅赛尔就踢皮球,让他去找池鉴,池鉴自然是顾及傅赛尔的感受,只说让他听从傅赛尔的建议。所以最后为难不开心的,只有桑宏和左湫。看到平常多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左湫姑娘脸上都没了笑色,他也叹气,“要不然,你就在格木坊这里走走吧,天也凉了,走一会儿就回去休息吧。”

    “我像去巴木河边坐坐,我有些想家了。”

    “……”桑宏为难至极,想了想,说:“我陪……”话还没说出来,左湫又道:“我想自己一个人坐坐,不会走的。我保证。”

    桑宏妥协了,不是向左湫妥协,是向他自己妥协。他这些日子愈发烦躁的一个原因就是日日看着左湫的行动,这对于一个曾经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副将而言,如何能耐得住。他早就想罢工了。桑宏呸了一口,道:“你去吧,但是不要去的太久,注意安全,小心游荡的猎人将你当作猎物斩杀。”

    没想到桑宏居然能同意自己的要求,左湫深深出了一口气,抱拳敬他说,“谢谢你,桑宏。多谢。”

    想了想,桑宏还是说了:“其实,傅赛尔他也是担心你夜间出去会遇到游猎人,所以才不让你夜间乱行的。他也不是恶意。”

    眼神开始四处瞄,左湫开始心思发叉,等桑宏为傅赛尔说完了好话,她才点点头,一躬身,往巴木河走去。

    夜间的草原很美,尤其是这种满月如盘星子漫天的夜晚,月光如水,影印万川。远远看见那条安静流淌的小河流,左湫闭上眼睛张开双臂,凭感觉往前方走去,享受那种不知前路何方而任意前行的感觉。走一段,睁一次眼睛,调整一下方向。走到小河边,弯腰看了看水镜中的自己。月光下的女孩,看起来是十**岁的样子,但是眼睛给人的感觉却很疲惫,好似经历了很多无常事,最终变得红颜未旧眼溢愁,不经意一眼看过去,竟然让人只感觉可怜。

    为自己哀叹一把,左湫抱膝坐下来,随手拿起身边的石子抛着玩。抛着抛着也渐渐的失了兴致,干脆就直接躺在河岸石子滩上,仰望遥不可及的星空。河边的风很温柔,吹到身上凉凉的很舒服,看着满天星辉的夜,嗅着淡淡的草的味道,她想,要不然直接在这里睡一晚上得了,又安静又自在,多舒服。

    没人在的时候,脑子就容易慢慢放空,思绪跨越千山万水,衍生出无数绮丽美妙的画面。闭上眼睛,左湫默默告诉自己:我不是孤寂,我只是一个人走的累了,想要歇一歇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稀碎的脚步声,不是很远,走得很慢,好像有心事在身。左湫睁开眼睛,看到月亮正悬在夜幕中央,是半夜。她不敢乱动,只能用眼睛余光去瞄,看看是谁和自己一样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然而河岸除了石头就是草,左湫躺的又正好是个凹处,无论她眼睛怎样转,就是看不见那人是谁。

    记起出来之前桑宏提醒她要小心游猎人,左湫心里一慌,不会是游猎人吧这样一想,她更是躺在凹处半点不敢乱动,生怕那“游猎人”发现了自己将自己猎杀了。

    可是,突如其来的落水声惊得左湫来不及多想直接就坐直了身子,循着落水声看过去,隐约看见是一个瘦小的人在水里扑腾——怎么可能是传说中彪悍凶猛的游猎人!二话不说,左湫跳起来就往落水地跑过去,刚跑近就听见那人断断续续的呼救声,是个女子,似乎还不会水。

    看到那女子正在水里扑腾,一会沉一会浮,左湫一激动就想跳下去,但是刚一动就想起来自己也不会水,这么跳下去岂不是胡闹?于是一边安慰那女子不要怕要镇定,一边寻找能用的上的工具。所幸巴木河岸边因为常常有人在此玩闹留下了很多木棍,左湫这才能迅速找到木棍去救那落水女子。

    “你不要慌,抓住棍子!我拉你上来!”看着女子还在河里挣扎,左湫连忙走进浅谈将木棍的另一头递给她:“你听到了吗你别慌,别乱,镇定一点,你抓住棍子我拉你上来!”

    落水的女子似乎听到了她的话,开始四处拍水,在寻找左湫递过去的木棍。

    左湫心里想着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好心人在附近,或者谁家离得近能听到她的呼救,便一边给女子递棍子一边扯着嗓子喊救命。

    在水里挣扎的女子抓住了左湫递过去的棍子,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把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了木棍上。左湫察觉到她抓住了棍子,便立刻用力往回拉,大声跟她说:“你抓紧了,我拉你上岸!”

    可是,不知是水里的女子力气太大还是左湫身形瘦弱力气太小,她一用力拉居然被那水里的女子给带到水里了!左湫大惊,还好只是被拖进了浅滩,她一手抓着棍子一手撑着河床想站起来,但是水里的女子用力一拉,再次将她往下拖了拖,一下子从浅滩拖进了深水区。

    左湫慌了神,也不顾落水的女子了,双手拍水扑腾着大声喊救命。无奈身子一直往下沉,喊不了两声就被河水吞没。

    左湫是北方人,见水少,根本不会游泳,也从来没落过水。这一次简直是人生新体验,要把她的魂给吓得飞出九霄。正在她觉得自己要被淹死了的时候,忽然间一双大手拽着她的后衣领大力将她往一边拖。她心中一寒,不会是无常索命了吧

    一下子昏了过去。

    傅赛尔将两个女子拽到岸上来的时候脸黑极了。到了岸上,先将昏过去的左湫扔在一边,再小心翼翼地将不住呛水的海吉公主平放在地上。

    海吉公主身体强健,在傅赛尔将她放下的时候拉着他的胳膊坐了起来,等咳嗽稍停之后,她向傅赛尔点头致谢:“谢谢你,傅赛尔。”

    以手抚肩回了一礼,傅赛尔道:“公主不必客气。”

    歇息一会儿,晃回神的海吉公主转头看向极其狼狈地躺在一边的左湫,问:“她是谁?”说着,海吉公主起身将左湫扶起来,拍拍她的后背将她呛进去的水拍出来,同傅赛尔说:“刚刚她想救我,但是却被我拽进水里了。要不是你来了,我和她恐怕今晚都要死在这里了。”

    哼了一声



13信任
    海吉公主是和其他几个公主都不同的一个,连成思大汗都曾感叹她生错了,她应该是个男子,而不是女子。可是这样一个比于王子的公主,也不得不在她十八岁的时候为了国家的利益远嫁他乡。

    公主远嫁的先例太多,海吉公主不是头一个,更不是头一个不愿意嫁过去的。可是海吉公主同别的公主不一样,她从小骑高马耍大刀射长箭,出色的才能让成思大汗几乎把她当成儿子来养。她生来就是烈火骄阳,又经历了刀劈斧凿,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普通的女人,也从来都没想过以一个蒙哲帝国的女人的身份去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所以成思大汗跟她说布勒部族的新任族长前来求娶海吉公主的时候,她的反应大大异乎前两个姐姐。她难以置信如此疼爱自己的父亲会放开抓住自己的手,她不能相信自己也会变成政治的牺牲品。

    夜太长了,长得她觉得她的生命从此都深陷黑暗之中,长得她觉得自己怎样努力都逃不过这深渊。

    那晚的事过去之后的第三天,傅赛尔告诉桑宏不必看着左湫了。桑宏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他用力地捶打傅赛尔的肩膀,说:“你再不让我离开这个地方,我就要疯了!左湫她真的没什么不正常的。你啊,就是被云达那厮给气住了,这些日子都不像你了。”

    尴尬地扯扯嘴角,傅赛尔走出帐子看一眼在门前晒太阳的左湫,对桑宏说:“虽然说不用看着她了,但是说到底她还是有跟云达有关系的嫌疑,你时不时注意着她,看她会不会哪天戒心松懈说出什么来。”

    桑宏此时得了自由自然开心,也就不再跟傅赛尔斗舌,“好好好,我注意着注意着。那没事了吧,我可要走了,这些日子不让我睡在自己的床上可真是憋闷死我了!我可是很认床的!”

    眯缝着眼睛晒太阳的左湫看着傅赛尔和桑宏说笑着离去,伸了个懒腰,翻个身,继续小憩。

    约摸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太阳已经不那么热烈,左湫躺在太阳底下像个小猫一样蜷缩在躺椅上,半梦半醒,甚是惬意。池鉴带着海吉公主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池鉴想要喊醒左湫,海吉公主摆摆手,对他说:“好了,我已经到了,没事了。你看好初越不要让她往这边乱跑,到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此次前来主要就是带海吉公主来这里,别的也没有什么事,池鉴想想也是,自己跟这儿待着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去看看书。于是点点头就回去了。

    看着池鉴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海吉公主进帐子搬了一个凳子出来,坐在左湫身边,问:“我们草原上的阳光,你感觉如何?”

    嘴角弯起来,左湫闭着的眼睛没有睁开,“我还在午睡,公主看不出来吗”

    斜着倚在帐门边,海吉微微笑:“我可没看见一个午睡的人,我只看见一个明明早就醒了但是还在装睡的人。”

    拉了拉毯子,左湫坐起身来,看着两手空空坐在自己家门口的女子,道:“我看公主这可不像是来感激我的救命之情的,不知公主来是所为何事?”

    微微侧头,海吉和左湫一样挂着标准的笑,“我何时说是来感谢你的了,你又何时对我有过恩情?我怎么不记得了”

    话都这样说了,左湫便赔笑道:“是我记差了,那天晚上是我自己不小心入了水,说来我得感谢傅赛尔大人的救命之恩。多谢海吉公主提醒。”

    “我来,是想同你说一件不开心的事。”海吉看着又躺下了的左湫,问:“小妹说跟你说话很开心,你可愿意听我说?”

    左湫默默又坐了起来,以手抚肩,道:“能为公主排忧解难,是在下的荣幸,公主里面请。”

    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女子,海吉笑问:“为何要里面请,就在外面说不行吗”

    “这种事情不便在外面说,更何况这个时间段,马上就会有人群出来说话唠嗑。我自然是没什么在意的,公主难道不怕被旁的什么人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笑着,海吉公主道:“旁人不该知道的,我自然不会说给你听。”

    左湫将腿放在地上,准备站起来,听三公主这样说,立刻就停下了动作,“既然公主不愿意今天说,那不如明天来,我觉得和听您这样说白话相比,我睡觉更重要一些。”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笑容渐渐消失。

    “能让一国之公主称为不开心的事的,我想不出除了那件事还能有什么。况且你还跟池鉴说了不要让小公主往这边来。”

    “说来听听。”低眉,海吉公主抚弄了一下裙角。

    “公主应该明白,充当政治的牺牲者的不是你一个,大公主和二公主都已经为了巩固加强你们蒙哲帝国的实力而嫁了出去。客观的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上,这是你身为这个国家的女儿应该做的。”

    海吉公主闭上眼睛,走进帐子。左湫将躺椅和凳子收起来,跟着进了帐子。

    “公主觉得委屈是正常的,但是你的委屈是不是已经让你父汗不开心了”

    海吉公主坐在用热炭温着的热水壶旁边,凝视着水壶下面渐渐失去了红色的炭火,问:“你为何知道我要跟你说这些东西?”

    左湫将帐门合上,坐在她对面,给她沏了一杯枸杞茶,“你可是一国公主,还是一个非凡的公主,不像那些平常的小女子有儿女私情的烦忧。在蒙哲境内肯定但凡你想要的通通都能给你,你没什么好烦忧的。能让女中豪闷闷不乐深夜难眠的事,我想也就只有关于你身不由己的婚姻的事了。”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热枸杞茶,左湫继续道:“你不让初越过来,应该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这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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