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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一时收拾完毕,等到晚间裴继安回来,三人又对得一遍,确认并无什么遗漏之后,这才各自睡去。

    

    次日天才蒙蒙亮,一行人便出发了。

    

    这一回因要携书上京,裴继安准备了五辆马车,又雇了镖师八人,马车夫六人,取了驿券、路引,衙门的文书等等,择的全是官道,住的不是驿站,就是大客栈,是以一路俱是十分顺利,虽是偶有小问题,却都很快解决了。

    

    只是毕竟出门在外,难免遇得突发之事,这一日正走在山道之上,忽然遇得狂风大作,并不给人半点反应,暴雨已经倾盆如注。

    

    此时正当下坡,众人不敢稍停,生怕一个不小心,那马车后厢的东西便要翻滚出去,如此一来,不过片刻功夫,车夫也好、镖师也罢,俱都被淋了个落汤鸡。

    

    冬日天寒,等到众人快快换了干衣裳,已是有几个体弱的打起喷嚏来,果然到得下一个落脚处,一觉睡醒,十四个人里病倒了六个,几乎全是马车夫。

    

    没了赶车的,自然不能再走,一行人只好在下一处地方停了下来,拟要暂歇一日再做出发。

    

    此处乃是北上京城的必经之地,旅人甚多,驿站虽大,却是不剩几个房间,幸而裴继安的驿券是特地找郭保吉开的,还算拿得出手,驿卒见了点头哈腰的,见得此处人多,还特地帮忙腾了个小院子出来。

    

    落脚之后,裴继安忙着出去请大夫,郑氏便要带着沈念禾同那几个镖师一齐出去外头吃饭,只是还没来得及出门,便听得院门外头有人吵吵嚷嚷的。

    

    不多时,驿卒苦着脸跑了进来,左右寻了一圈,不见裴继安,只好随意寻了个面善的镖师道“方才那官人哪里去了还请寻他回来——这一处来了个客人,说是带着许多从人行李,不好拆开在外头,想借你们的院子住,不知大家伙方不方便腾一腾,将此处空得出来”

    

    




第七十三章 偷运
    

    裴继安虽然拿着郭保吉给的驿券,可他不过是个小吏而已,驿站本是官营,自然要按品级来分派住宿。

    

    这驿卒说话间小心翼翼,显然新客人来头不小,镖师不过拿钱办事,也不敢多做主张,转头去看郑氏。

    

    裴家一向家风严谨,遭难之后,更是以小心为上,郑氏从来就不是个惹事的性子,见得驿卒反应,生怕闹出什么冲突,也不啰嗦,立时就道“不知还有没有空的房舍我们这就收拾东西挪过去。”

    

    驿卒如释重负,忙去安排房间。

    

    郑氏便同那些个镖师道“劳烦各位先把行李搬得过去,再将帮着将病人挪一挪。”

    

    这一个小院在驿站后头,另设有小门,能与后街相连。

    

    此处众人还在收拾,后头小门已是有人用力拍门。

    

    一旁有个驿站里头的杂役连忙去应门,不多时,十来人就从外头一涌而入。

    

    方才出去安排房间的驿卒此时正好回来,见得这许多人不讲规矩,面上也有些不好看,连忙去应付道“诸位且稍待一会,里头正在收拾。”

    

    那些个搬东西的人登时不满地吵嚷起来。

    

    有人骂道“方才又说可以,而今东西都搬来了,又要等,地上全是水,弄湿了我家老爷的要紧物什,你担待得起吗!”

    

    沈念禾听得动静,站在门边往外看去。

    

    外头那些个人或搬或抬,手上、背上全是箱笼,而且大冬日的,个个不是光着膀子,就是挽着袖子,穿得很少,身上也都湿漉漉的,俱往下滴着水。

    

    这些日子雨雪很多,后院的空地又无遮盖,还不平,自然有许多积水,并不好放东西。

    

    那驿卒站在一旁,也十分为难,忙道“原来房中有病人,已是在挪了,只是收拾起来还要点功夫……”

    

    正说话间,外头等的人越挤越多,止不住推推搡搡起来。

    

    一名管事打扮的人推开人群走得进来,皱眉道“怎么回事,那驿官不是说已经空出来了!怎么全数挤在此处!”

    

    驿卒忙把事情解释了一回。

    

    管事的却不管这么多,把手一挥,令道“他‘有病’还是‘没病’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东西进了水,立时就要开箱晾干,片刻不能等,叫他们空得两间出来再说!”

    

    口气十分强硬。

    

    驿卒只好又回来找郑氏。

    

    都是讨口饭吃,已经答应要搬了,早一点晚一点并不要紧,没必要为难下头办差的,郑氏很好说话,道“不妨事,立时就好。”

    

    她同沈念禾住一间房,包袱都只打开了两个,搬起来并不麻烦。

    

    驿卒就招呼外头的人把箱笼先运送进来,又连声道谢道“幸而客人通情达理,否则我真是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沈念禾也不做声,只同郑氏一齐收拾行李。

    

    管事的已经在房中招呼众人摆放东西,声声催促,却又连连嘱咐,又要下头人快,又要下头人轻拿轻放。

    

    他仿佛十分不放心,又着急得很,这一处箱笼才放下,已是自袖子里掏出一大把钥匙,将箱笼一一打开,又吩咐从人道“快把东西取出来擦晾干了,莫要湿了水!”

    

    沈念禾原就觉得奇怪,此时转头看去,只见四处箱笼大开,里头或是垒得整整齐齐的油纸包,或是一大块一大块的长方板。

    

    油纸包上头有写“糟”字的,有写“茶”字的,已是被水浸得墨迹散晕,黑乎乎的一团,至于方板则全是木制,上头排排列列凹凸不平。

    

    管事的急急去拆油纸包。

    

    他虽然只开了一个角,可沈念禾鼻子极灵,已是闻到淡淡的酒糟味,看来那“糟”字标注的乃是酒糟,至于“茶”字包,虽未闻得味道,不过多半是茶叶了。

    

    那管事的看完油纸包,又去看那长方板,从中取了一块出来,先抖了抖上头的水,又拿随身的帕子去擦。

    

    沈念禾一眼就瞧见了方板最右边的“壬卯历书”四个大字。

    

    此时酒糟、茶叶俱是官营,前者通常由商人自官府手中买了直接在家酿酒,至于茶叶却是先行买券,再去产地换物自运回去售卖。像当前此人一般把酒糟同茶叶一同长途跋涉运送的,实在是罕见。

    

    况且看着外头人行不绝,一个又一个地箱笼被搬得进来,很快就摆满了一间房,显然运送数量极大。

    

    此外,那方板沈念禾才得见了类似的,哪里会不知道这就是上了漆的木雕版,只是表层并无墨渍,应当是才雕好,没有下印就被包了起来。

    

    历书关乎国计民生,桑田畜牧、嫁娶出行,乃至下葬入宅,无不要按着日子来办,一旦其中出了错,影响极坏,是以从来都是经由官府发行,此时已经年末,雕版早该由差吏下发去各州、军印制妥当,又怎会在此处

    

    再看这管事的衣着、行事,明明白白就是商户家的下人,并无半点像是官府里负责押运的官吏。

    

    沈念禾心中打了个咯噔,不着痕迹地把头转了回来,同郑氏一齐出得门去。

    

    她出身商户,自然知道什么东西是官营的,就说明什么东西最容易得钱,什么地方就会有商人。

    

    历书如此重要,几乎户户人家都有一本两本,需求之巨,其利之丰,可想而知,遇得有人铤而走险,偷偷私印,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既然敢偷印,还敢经停驿站来运送,更说明其人背景之后,权势之大,自家一个罪臣之女,又寄居在裴三哥这个小吏家中,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的为好。

    

    两人提着行李,还未走得出门,便见一人从前头快步走得进来。

    

    其人身着公服,挺着个大肚子,下巴足有三层,脸上肉嘟嘟的,即便不笑,看起来也是笑的,此时见得沈、郑二人,更是殷勤呼道“可是裴官人的家眷”

    

    伸手不打笑脸人,郑氏点头应道“正是。”

    

    一旁站着的驿卒抬头一看,见得来人是自己上官,以为是为了催促搬走才跑进来的,连忙上前道“这一处客人很是通情达理——正在收拾东西,须臾就能好。”

    

    



第七十四章 绿林好汉
    驿官把脸一板,呵斥道:“收拾什么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哪有叫前头人让后头人的道理!况且这一处裴官人拿的是淮南西路监司的驿券,后头来人拿的不过是利州驿券,两相怎么好比!哪有叫高者让低者的,官府衙门的体面何在秩序何在你会不会做事!”

    一面说,一面又转向郑氏道:“是下头人做得不对,夫人不必搬来搬去,且等一等,我这就同他们说得清楚。”

    果然进得门找那管事的去了。

    驿卒被骂得有些发懵。

    他明明记得先前就是面前这一位上官来说的,叫自己来把一院子人腾出空给新来的,当时催得甚紧,并无半点回旋余地,怎的转个头的功夫,就被鬼上了身一般,说话行事全然不同了

    只是毕竟是上官,放个屁他也只能赞一声“好香”,此时也不敢反驳,连忙跟进屋子里去。

    沈念禾看惯了人见风使舵,虽不晓得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却也知道此时最好不要掺和。

    她见郑氏站在原地,好似想要等里头人出来回话一般,忙拉着对方的手往外走,道:“婶娘,咱们先去吃饭罢,若是有了结果,驿站里头自会遣人来说。”

    两人带着一群镖师去得外堂,才各自落了桌,便听得外头此起彼伏的招呼声,那些个驿卒你喊一句“陈公子”,我喊一句“公子爷”,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拥着一人进得门来。

    那人身着锦袍,约莫二十岁,一面匆匆往里走,一面不忘问着一旁的驿卒道:“你们这一处今日是不是有个姓裴的住进来自宣州来的。”

    他甫一发话,一名驿卒立时就绕得去一旁桌子上翻花名册同登记簿,另有驿卒道:“公子爷不妨先进得厢房里头坐一坐,等这一处查到,小的马上送进去。”

    陈公子就站在原地只蹬脚,也不理会那说话的人,只盯着翻登记簿的道:“翻到了不曾”

    一旁又有人送了茶过来。

    陈公子把手一摆,见得半日没有回话,索性自己走得离那桌子近了,道:“这一个驿站统共才多大,寻个人这样难吗!”

    伸手就要去抢那登记簿。

    正在翻名字的驿卒哪里敢拦,连忙让到一边去。

    沈念禾同郑氏两人看了全程,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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