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果然是个懵懂的,还没长大呢!
这一个对三哥没有什么觊觎之心,还舍得把家里珍藏的孤本书送得出来,也算十分难得了,自己已经是大人,从前还这样苛责错怪她,确实有些不对。
瘦是瘦了点,同个猴子似的,也有些丑,可做个妹妹也挺好的。
 
第三十二章 担心
且不说这一处小孩子在多嘴问那不该问的话,另一处,却有大人也在问该问的话。
宣州城。
裴继安站在郭府的偏厅里,极为客气地问道:“……却不晓得此事是不是与夫人有关”
谢处耘的生母廖容娘在上首端坐着,傲然点头道:“是我特地去同官人说的。”
又道:“你也不必受宠若惊,若你是个不济事的,我这一处怎么说也都不管用,也是因为你从前在宣县做出了些事情,州县之中俱有耳闻。你虽只是个吏员,民间竟是有些风评,三乡五老也愿意帮忙作保,再兼头几次你来得我这府上,官人说你品貌不凡,胸中自有丘壑在,复才有了今日。”
说到此处,她还话中带话地道:“都说裴家落魄了,眼下来看,也还剩得几分能耐在嘛!官人这一处折子才递上去,州中还未给复,你就听到消息了”
裴继安心中早已十分不耐,回道:“夫人好心,只是在下另有打算,不愿此时做官——还请与郭监司回禀一声,快些将那举荐收回。”
廖容娘不悦地道:“我既是肯拉你这一把,你便安心攀着梯子爬上来便是,何必如此矫情,说出这般是人都不信的话!”
又道:“你若是觉得欠我太多,这一阵子就好生留意看顾小耘,不要再同外头那些个混子搅在一处,最要紧把他快些劝回州学读书,休在那衙门里头虚度光阴!”
语气里极是不满。
廖容娘从前还是谢家媳妇的时候,就不怎么喜欢裴家人,今次改做了郭家媳妇,更不喜欢裴家了。
不过离开了几年,生养大的儿子已经整个变了样,不肯认自己这个亲娘不说,倒把裴继安同郑采娘两个外人当做至亲,叫人怎么能心中气平!
她也知道问题多半出在旧事上头,心中对郑氏也不是没有感激,然而自己从前也是情非得已,并不是刻意为之,个中缘故,郑采娘本是知情的。
可对方这许多年来不同谢处耘好好解释就算了,也不知道在背后说了多少自己的坏话,把当初一个好好的儿子养成这般模样,回回见了自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多年无子,本来不能生,得了别人的儿子,就想摘桃子,不叫人认亲娘了
须知道,天下哪有不是的父母!
另有裴继安,眼见自己回来了,新夫又当权,正是提携儿子起来的时候,倒把人弄去宣县那个小地方作吏,简直是将一把好牌全数打烂,叫她辛苦盘算毁于一旦,如何能不气!
她肚子里窝着火,偏生裴家人也不知道给那小孩灌了什么**汤,叫儿子认准了这个三哥,只好捏着鼻子给裴三找出路,想着喂饱了狼,总能把羊赎回来。
照顾一个早已懂事、本来就有些资财的小孩几年,也不必费多少力气,给一个官身,总该足够了罢!
廖容娘心中不平,也没有掩饰的意思,说话行事之间,全是“得了便宜,你便不要再来卖乖了”的嫌恶。
裴继安看她成见已深,知道再在此处纠结,并无什么作用,也不同她多说,直接道:“夫人所想,在下不能苟同,至于处耘之事,他已经成人,是个聪明向上的,自有想法在,我一个做哥哥的,见他走好路,没有拦着的道理!”
一面说,行了一礼,也不待廖容娘反应,径自走了。
他知道问题出在郭保吉那一处,又见此时已经是下衙时分,问明了府上仆
第三十三章 转机与无耻
裴七郎的事情才过去几年而已,朝野皆知,郭保吉身为朝廷官员,又怎么可能没有耳闻。
他从桌上寻了两份文书出来,轻轻推了过去。
裴继安伸手接过。
头一份乃是新出的邸报,文字太多,暂且不论,后一份却是朝中签发的任命书,大半内容已经用白纸挡住,只剩得当中一点,同最后的落款并众臣会签,看日期,是八月中的事情。
这是郭保吉新得差遣的任命书,命其领管雅州军饷筹措事宜。
其人是一路监司官,所领差遣自然需要天子签押。可奇怪的是,那签押在众臣之外,最后并非署的今上周弘殷大名,而是押了另外一个红印,名曰“周承佑”。
裴继安只扫了一眼,登时愣住,讶然脱口道:“怎的是太子签书”
他口中说着,急忙又转去看那最新的邸报,很快寻到了其中一篇告令,只说自十月某日起,由太子暂时代为监国。
郭保吉道:“我今次回京述职,未能得见陛下,不单如此,还听说太后圣寿、今次中秋,分别是皇后、宰相主持。”
这话虽然简单,其中露出的信息却是意味深长。
国朝以孝治天下,今上向来亲身作为表率,是以往年太后圣寿,都是他亲自主持,今岁还是其母七十大寿,却是只能由皇后代之,若非当真不能脱身,怎会如此
除此之外,郭保吉作为一路监司,其权甚重,今次又是多领的雅州军饷筹措事宜,诣阙述职,竟然连天子的面都没有见到。
另有中秋佳节,由来重要,居然是宰相主持,天子并未出席。
裴继安早前就听过些旧人传来的小道,知道今上周弘殷今年旧疾复发,已经到了需要卧榻的地步,只是宣县毕竟路远地偏,裴家又早非从前景况,消息自然来得慢上许多。
虽然早有意料,可这一天当真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复又问道:“天子龙体……”
郭保吉却并未回复,而是荡开一句,道:“本官虽未得见陛下,却是面见了太子,其时京都府衙里头有人同在,正近春闱,闲话之中说起当日裴七郎,太子十分唏嘘,特地问了裴家后人,左右却是无一人知晓……”
裴继安将手中邸报轻轻放下,抬头看向郭保吉。
郭保吉没有继续方才的话往下说,另又道:“太子仁厚,他是储君,又正监国——裴家的旧事,你不必担忧,由我出面保举,区区一个司参军事,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再有将来,便全靠你自己了。”
言语之间,尽是暗示。
裴继安幼年家中便遭逢大变,后又遇得父亲病故、叔父投河,生母改嫁,犹能撑起家业,其中自然不乏他机变敏锐的缘故。
此时听得对面极难得的承诺,他第一时间不是欣喜若狂,不是一口答应,却是立刻就在心中权衡起来。
如果不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宫中绝不会将太子监国的消息以邸报传于天下。
周弘殷此人半生戎马,数次重伤,旧疾甚多,往年也不是没有犯过,只是从未像今次这般眼中。
他并非盛年,八月的时候已经病重,此时过了三个月,却是只能继续卧病,再怎么好的人也要躺废了,多半是康复无望。
如果是旁人继位,裴继安或许还要再观望几年,可上位的是太子周承佑,他便再无犹豫之心。
眼下来看,只要不出得什么妙手神医,裴家便能翻身有望。
只是——
一个司参军事而已,只要京中不出言拦阻,对于郭保吉而言,确实不算什么。
可他为什么要来插着一手
郭家的嫡亲长子郭安南,尚且只能去清池县做个户曹小官,自己与不过是其继子的友人,凭什么到州中得个
第三十四章 各得所需
郭保吉的呼吸微顿,神色虽然未变,却一直举着手上的茶盏,也不晓得去喝,过了好一会,复才问道:“那亲事……”
裴继安一旦选定无耻的那一条路,就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道:“正是沈家女儿……只不知道而今翔庆境况如何,对于沈叔叔,朝中又是个什么想法”
沈念禾来的这两个月,无论人前人后,裴继安对其父沈轻云的称呼从来不是“沈副使”,就是“沈官人”,态度既尊敬,又客套。
然而到得郭保吉面前,这个叫法立时就换成了“沈叔叔”,毫无迟滞不说,其中还透着自然而然的亲近与熟稔,给那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他是那沈轻云抱着长大的,小时候说不得还在对方腿上撒过童子尿。
郭保吉再也不能稳坐,神色也转为沉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翔庆军形势不妙,至于沈轻云……今次他虽是受了带累,也实在冤枉,然则毕竟是主事……”
又问道:“那女子家中可有亲眷”
裴继安听得他说翔庆不妙,面上慢慢就露出强忍的黯然之色,再听他问亲眷之事,便摇着头道:“妹妹年纪尚小,也无兄弟姊妹,许多事情都不太清楚,只是沈叔叔那一厢才出了事,当即就决定把人送到我家中,却不是旁的地方,想来是没有更合适的去处了。”
郭保吉万分唏嘘。
他去翔庆军平过叛,对那一地很是熟悉,自然知道能做到沈轻云的程度,是何等困难。
此人当年惊才惊艳,蟾宫折桂,东床快婿,与本家决裂之后,竟还能在翔庆军中另辟一番天地,世人尽皆叹服。
可谁又能料得到,数年之后,其人会沦落至此。
而究其原因,却是今上强行遣去分权的人捅了娄子。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郭姓将门世家,枝脉甚广,兵权也重,难免为天家忌惮。
可胜败乃兵家常事,谁又能百战不败
若是自己将来遇到如此事情,是否有一处地方去安置家小
郭保吉不过感慨了几息功夫,很快就把念头转了回来。
沈轻云不过是个旁人,与他并无半点干系,而今最要紧的是自己的事。
他沉吟了片刻,问道:“你那亲事……已经说定了不成”
裴继安就等着他这一句问,心中默默等了几息,抬起头,做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道:“对着监司,我也不怕说实话,亲事只是在议,并未定下——沈妹妹何等出身,我不过一介皂衣小吏,便是将来有了官身,同她相比,依旧形如云泥,怎可能高攀”
郭保吉听他话中有话,便不打断,只继续等着。
裴继安又道:“只是沈叔叔那一处毕竟祸从天降,如果朝中有了决议……”
“眼下看来,翔庆军割让已成定论,那沈妹妹一旦成了罪臣之女,又是六亲无依,将来想要说一门好亲,并不甚容易——果真如此,在下便愿以石佩玉,虽是显得极不磊落,也宁可担此恶名了!”
他一番话说得堂堂正正,落地有声,尽显君子之风不说,又配着一张好人脸,偏偏还是出自本心,便是有会读心术的神仙在此,也看不出半点破绽。
小辈持如此人品,郭保吉又怎能不为之动容又怎好叫他放弃
虽然知道面前这一位若是能到得高处,多半后悔今日所为,可此时此刻,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劝出口,否则会被衬得人品何其不堪
况且裴继安不过一个小吏,他同沈家人搅合在一处,无足轻重,压根无人搭理。
可若掺和此事的是去过翔庆平叛,又才被解了军权的
第三十五章 是姊妹还是心上人
得了郭保吉这一句应承,裴继安总算是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
他唱戏一惯要唱满整台,从来不肯半途而废,又特地以异姓兄长,准未婚夫的口吻代沈念禾道了谢,脸上全是感激,半点不像装出来的。
裴继安劫后余生,却不知郭保吉也暗自庆幸。
两人各怀鬼胎,俱是以为自己得了便宜,看向对方的表情都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真诚。
因天色已晚,裴继安借口明日还要上衙,急着赶路回宣县,也不吃郭保吉那顺口留的饭,就此告了辞。
他出得书房门,按着书房外头从人的指点沿回廊而行,正走到后园一角,对面却有两人相迎而来。
当先那人走得近了,忽然把脚步止住,疑惑问道:“裴继安”
来人十五六岁,身量却挺高,脸方方正正的,相貌有些粗,还长了一对招风耳,看上去略带凶煞之意。
他一面说,一面却又往裴继安的后头看,见并无半个人跟着,脸上顿时有些失望,道:“怎的是你一个人来那谢家小孬种哪里去了果真被吓破胆子,再不敢踏进我家大门”
口气当中全是嘲讽。
裴继安抬头看去,果然是个熟人,正是同谢处耘闹个不停的郭保吉次子郭向北。
郭向北后头跟着个一身骑装的少女,她背上负着长弓,腰间插着一兜七八支箭矢,正是青春年华,长相虽然只有五六分,然则整个人看上去另有一种劲勃的美。
听得郭向北这般说话,她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对方后背的衣料,低声叫道:“二弟!”
转而对着裴继安道:“裴公子是为着谢处耘来的吧眼下遇得饭点,夫人应当在正厅……”
裴继安听对方说话语气,又见其打扮,只觉得眼熟。
因其人称呼廖容娘做“夫人”,而不是“母亲”,他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才把人对上了,记起这恐怕是自己见过一回的郭家次女郭东娘。
他随口应道:“乃是为了公事特来寻郭监司的,因衙门还有事,我便不耽搁了。”
一面说,一面拱了拱手,权当行过礼,就此走了。
郭向北一肚子屁话想要放,本要冲得上前,只看着裴继安那行礼时露出的明晃晃拳头,难免回忆起从前事情,牙龈都不由自主地再次发出酸痛之意来,脚步立时为之一顿。
只缓了这一会,再想要冲上前去时,他的后背就给用力扯住了。
裴继安大步流星,转眼便没了踪影。
郭向北眼睁睁看他走掉,转头怒瞪了一眼,叫道:“二姐!你拽着我作甚!”
郭东娘道:“你当那是谢处耘,由你搓圆搓扁不拦着你,等你再上去找打吗”
郭向北咬牙怒道:“这是在我郭家,难道他还指望像上回一般占得了什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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