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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郭东娘冷笑道:“打架输了不够丢脸,你还想仗势欺人不成!”

    郭向北说她不过,也是觉得丢脸,恼羞成怒道:“你是他姐姐还是我姐姐!怎的帮着外人说话!”

    因他气在头上,竟有些口不择言道:“你怕不是看他相貌长得好,这才胳膊肘往外拐!只可惜那是个落魄穷酸鬼,除却一张脸,什么都不中用,半点比不上你弟弟我!”

    郭东娘斜斜睨了他一眼,道:“你长得没别人俊俏,跟着校士们习了这许多年的武,竟是连个绣花枕头都打不过,还好意思在此处嚷嚷,叫爹爹晓得了,仔细打断你的狗腿!”




第三十六章 倒挖墙脚
    裴继安诧异道:“还有什么差别不成”

    他从前也做过买卖,自然晓得其中多有关窍。

    譬如艳丽绫罗更得妇人中意,年轻女子则多喜欢颜色浅丽的布帛,不少老年人爱吃甜物,不喜食酸,青壮年人却是酸甜俱可。

    隔行如隔山,怕是胭脂水粉里头,也有这些个讲究

    对面伙计也不多废话,而是从桌上摸了两个小盒子出来,分别打开了。

    裴继安打眼看去,左边的就是个寻常小方木盒,盒子同胭脂之间用一张油纸作隔,右边盒子里却是一个瓷瓶,那瓶子精致小巧,瓶身上还烧绘有仕女持扇戏猫的图样,连猫嘴边的胡须都翘得惟妙惟肖的。

    只是撇开用来盛装的器皿不说,单看里边胭脂,无论颜色、质地,甚至闻上去的气味,两边俱是没有什么差别。

    那伙计解释道:“小的是个老实人,要在此处做长久生意的,也不怕说实话:公子若是送予家中姊妹,不如买这木盒装的,胭脂还是一样的胭脂——毕竟自己人,不用那等虚头巴脑的。”

    “若是给心上人,叫我多一句嘴,得要买这瓷瓶装的,贵是贵了点,要紧是脸面上好看——你且想,送个粗盒子过去,姑娘家嘴上不好说,心里还不晓得怎样计较呢!”

    语毕,又把价钱分别说了。

    裴继安一面听,一面忍不住在心中嗤笑起来。

    世人都说一谈情就犯蠢,而今来看,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加个瓷瓶,就凭空添了许多身价——蠢男人的钱也太好赚了罢

    类似的法子,他从前做生意时已是用腻了,今次居然调了一个转,由钓鱼的变作被钓的那一个,又怎肯去做冤大头!

    况且那沈妹妹品行高洁、安贫乐道,是个淡泊名利的,哪里会只看表而不看里

    这般想着,裴继安的手自自然然地点向了木盒装的方向,“就要这个”几个字已是到了喉咙口,蓦的,又被他给吞了回去。

    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沈妹妹在翔庆时,家中只有她一个女儿,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自不必说,而今到得宣县,本已经遭逢大难,裴家的日子那般简朴,也不曾听得她有半句怨言。

    说起来好像只是一个瓷瓶的事情,可那木盒装的胭脂,实在看着有些过于粗糙了,便是她不嫌弃,自己难道真的给得出手

    况且今次还是自家做了错事,想作为赔罪的……如此礼物,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

    再一说,妹妹怎么就比不过心上人了

    难道越是亲近家人,就越要吃亏不成

    纵然已经看得透透的,明明白白知道这不过是商贩诱买的话术,顺着走就是傻子,裴继安的手还是仿佛被鬼把住了一般,莫名其妙地转向了瓷瓶装的那一边,口中则是道:“要这个……”

    话一出口,他忽然想起一桩事,便又补了一句,道:“要两盒。”

    实打实主动去做了这个冤大头。

    冷雨秋风的,本以为要白守店了,不想还撞上一个阔绰的,那伙计笑得脸上的肉都堆起了褶子,快手快脚地把两盒胭脂装好,特地又用油纸包了好几层,最后才递了过来,道:“公子好眼光!凭你人品相貌,又这般懂得疼人,用不得多久,想来便要作一家了!”

    裴继安也懒得同他解释什么是妹妹不是情人,付过账,拿了那胭脂就骑马而去。

    耽搁了这许久,天色已经半黑,幸而这一条官道他走过无数次,熟悉得很,快马跑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回得宣县



第三十七章 喜好
    沈念禾倒是半点没有作为墙角的自觉。

    她心里挂着事情一天,构思了满肚子的说服之辞,本以为这一位裴三哥今日回不来,此时见得人,登时喜出望外,哪里有心思去管什么胭脂水粉——左右这东西她也不大会用。

    郑氏就在一边催促侄儿道:“快去把衣服换了,小心伤风。”

    语毕,她也不管裴继安的脸色,把他推回里边那一间房舍,自己又打前去厨房帮忙看火。

    沈念禾在后头积极应和道:“我来给婶娘添柴!”

    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郑氏原要劝她早睡,忽然想起白日里冯家人来问门的事情,只觉应当叫正主自己同侄儿说一声,便没有拦着,只道:“不要你搭手,你这新手烧火熏得人眼疼,待我拢一盆火星出来,去堂中帮你三哥起个炭盆吧。”

    她也没养过女儿,沈念禾又个头小小的,还兼身世可怜,郑氏待其便同哄小孩一般,喊去起炭盆,那口气便似叫顽童拿了糖去门槛上坐着别挡道一般。

    沈念禾也知道自己碍手碍脚,乖乖跟了出去。

    因她手生,炭盆才起到一半,那裴继安已是换好了衣衫,从里头出得来。

    郑氏尚在厨房,此间一时便剩得二人独处。

    沈念禾特地拖张椅子过来放在一旁,问道:“三哥冷不冷来此处坐着烤一烤手。”

    她有心要旧事重提,然则早间才被对面人拿“寻不到彭知县”的理由敷衍了,自然知道对方十分不愿意。

    虽不好逼得太紧,可眼见京城已经来了人,她也不能再听之任之,琢磨了一下,小声道:“三哥,印书的事情……若是衙门那一处出面不妥当,不如我自己另外去找个书坊来接罢”

    裴继安才坐得下来,还在犹豫如何好措辞说话,猛然闻得此言,心下一跳,连忙抬起头。

    沈念禾却是低头道:“本是印来为我爹娘、外祖家中积攒福报,分润什么的却在其次,早些发卖出去才是要紧——衙门里头想要做事,怕是繁琐得很,三哥不好叫我为难,才没有直说……”

    她不仅不好将自己对冯、沈两家怕是还留有大笔资财留给“沈念禾”的推测说得出来,还要小心瞒住。

    毕竟事情不定,未必真有那许多银钱,便是有,也要财不露白。

    裴继安此时是个君子,可谁又晓得泼天财富摆在面前的时候,他能否把持得住

    何必要去考验一个好人

    况且他不过是个飘萍小吏,随时会被人搓圆搓扁的,便是说得出来,又能如何

    倒还不如自家想了法子靠谱!

    沈念禾先使一招以退为进,果然见得对面裴继安面露犹豫之色。

    她心知有门,正要趁热打铁,备了一晚上的腹稿眼见就要滔滔而出,叫对方老实接受自己的“好意”,谁知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听得那人歉声道:“并无什么不妥当……”

    裴继安目光微闪,道:“正要同你说——公使库中并无什么不方便的,我明日就去召集工匠、学徒,等寻得人誊抄完毕,便可付梓,多则三十余天,少则大半个月,趁着此处印制装帧的时候,我一边带几份成书去国子监报备,批文一下,便可发卖……”

    这一下大调头,转得沈念禾半点反应不过来,脑袋都有点发晕。

    她忍不住问道:“早间三哥还万分不肯……这是怎的了”

    裴继安为



第三十八章 哪里手抖了
    数日后,杨府后园的小池塘边上,宣州知州的叔父杨如筠正在认真喂鱼。

    岁数大了,精力难免就有些不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蹲得太久,等到重新站直起腰的时候,杨如筠的眼前竟是有些发黑。

    他那小儿子立在一旁,连忙上得前去欲要相扶。

    杨如筠摇了摇手,等到那晕眩缓了许多,才把装鱼食的空袋子递给了从人,又对着儿子叹道:“老了,不中用了,连喂鱼的时候都手抖。”

    杨老幺道:“大人正精神,哪里老了!”

    这马屁虽然敷衍,毕竟也是自己疼爱的小儿子拍的,杨如筠无奈道:“你这一张嘴,实在惯会哄人,若是做事能有这一半能耐,也不至于如此岁数,依旧举业未成了。”

    他说的是责怪的话,口气却并无什么怪罪之意。

    杨老幺便陪着笑道:“百善孝为先,我虽举业未成,若能一直守着大人,也算是做成了一桩大事!”

    杨家出息的子弟多得很,并不缺支应门户的,杨如筠年纪越大,越觉得养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子在身边很养得过,呵呵笑了两声,也不再去说他。

    见得日头已出,父子两人便趁着这一点暖意去了书房。

    一进门,杨老幺就坐到了桌案边上,把面前堆着的书信同拜帖一一读给父亲听。

    杨如筠仕途上波折并不少,他少年时一笔书法便十分出名,后来入了官,做过御史,也曾崇政殿说书,另被遣去偏远州县做过亲民官,还有过十余年的戎马生涯。

    经历多了,字随本人,自然也就有了独特的刚健风骨。

    世人都识好歹,少不得拿了笔润来相求,只是杨家家底丰厚,杨如筠也不缺这几个钱,他年轻的时候爱惜羽毛,轻易并不货字,老了之后就更不肯为外人辛苦了。

    杨老幺把落款名字陌生的信件挑出来,粗粗扫了一眼,见都是求字的,便放到一边,准备拿去给管事拒绝。

    除却这些,旁的都是熟人来信,却不能如此敷衍。

    他便一面给父亲读信,一面按着对方的口述书写回信,读到一半,却是忽然停了下来,问道:“爹,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二大王府上来信,问咱们讨要屏风与中堂”

    杨如筠皱眉道:“若是对联、题字这等小东西倒也罢了,屏风同中堂麻烦得很,最近天冷,我没那功夫给他写——那一处来信催了”

    又道:“况且陛下卧病,他一个做儿子的,不好好侍疾,哪里来的闲工夫求字!不要理他!”

    杨如筠给太子讲过课,虽然不曾教过二大王,教训起人来,照旧分毫不让。

    杨老幺自应了,寻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回完信,不多时,却是无奈又道:“何四叔来信,说是上回你答应他六十大寿的时候,要给他写贺寿词……”

    这一回杨如筠倒是点了点头,道:“确实有这一码事,同他交代一声开春再说,我最近手脚都有些木,拿起笔抖得很,也提不起精神写东西。”

    杨老幺一一应了。

    桌上的信件已经攒了小半个月,数量着实不少,杨如筠久坐不耐,交代儿子道:“若没有什么要紧的,你替我回了便是。”

    杨老幺匆匆把剩余的信件过了一遍,翻到其中一封时,却是“咦”了一声,低头仔细看了又看,半晌,复才迟疑道:“大人……平影阁那一处来了拜帖,好似那韩老爷有个后辈想要出一部书,欲要请大人誊抄付刻。”

    杨如筠不悦地道:“这个老韩,越发不靠谱



第三十九章 怕是个算盘精
    且不说杨如筠在此处抓麻乱叫,又要提前三日沐浴焚香,又要更素食换新衫,文稿还没拿到手,已是闹得一府上下鸡飞狗跳。

    他也不去问今次那事主给自己润笔几何,更不管一部书共计十册,字小还多,会写的老眼昏花,看那架势,怕是倒贴钱也要去抢着上了。

    再说另一头,沈念禾签了契书,却总觉得得裴继安没有经历过,纵然有心,也未必能做好,是以不管所用的纸张、墨汁也好,拿来装帧的纱线、分运时的装裹也罢,样样都想要过问。

    她又不好意思直接插手,一来害怕伤了人的面子,二来担心时过境迁,自己知道的再不像从前那样对,反而好心办了坏事,索性先行一一试过。

    郑氏脾气好得很,又纵着孩子,听得沈念禾一说,不仅马上应了,还帮着在一旁搭手,很快就把各色纸张、材料从铺子里买了回来。

    沈念禾就按着尺寸,自己随意雕了木板来试纸、墨,把纸页铺得到处都是。

    如此一来,自然难免闹出许多动静。

    谢处耘在一边斜眼看了许多天,见她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团团转,再憋不住道:“调墨、试纸自有印书的匠人去管,你在此处操个什么闲心!”

    谈到正事,沈念禾就不能由他胡说了,只道:“敢问谢二哥,今次招这许多工匠师傅,公使库给出多少银钱”

    谢处耘一惯当自己是座庙里的钟,敲一敲,响一响,打一下,走一步,乍然被问出如此细节的问题,一时有些语塞,却也理直气壮地道:“我哪里记得这等小事!”

    沈念禾便同他道:“公使库印书乃是征召,总共八个雕版师傅,十一个印书师傅,另有许多小工,从头做到尾,也才要预支十三贯钱。”

    又道:“才给这几个钱,就不要指望师傅给你用心白做多少事了——征召工匠,衙门当中是有旧例的,三哥也不好大方得太过,我虽愿意私下贴补几分,却也不能盖过衙门去,既如此,倒不如自己把事情试出几分来,再叫他们去选,省时省力得很。”

    谢处耘多少有些不以为然,道:“就算他们不上心,你一个外行人,再如何上心,又能试出些什么”

    沈念禾就引他到得檐下遮阳处的地方,从地面上捡起几张正在阴干的纸片递得过去,问道:“看这三页纸,二哥觉得哪一张印得最好”

    谢处耘低头瞥了一眼,本来打算随意敷衍几句,然则见得上头印的字横斜竖歪,点不成点,撇不成撇的,登时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都不怎么好——狗爪子爬出来的都比你刻的这字好看!”

    然而他笑完之后,却也慢慢看出些不同来。

    沈念禾头一回刻版,手生得很,又赶时间,能做出个样子货来已经很不错了。

    可即便是这样的样子货,配着同样的墨,印在不同的纸上,结果却大不相同。

    头一张纸明显晕墨得厉害,不用仔细看就能瞧出那字画边上丝丝染染的,看上去十分不干净。

    第二张纸许是打浆不够细,上头还剩得不少粗糙枝梗的凸起,那凸起处不印字的时候还没什么,一旦正好印在笔画起始或者尾端的时候,就很容易卡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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