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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丞妆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思焉如烟
闵庭柯亲自送到大门口,再三道谢。陆家真不敢妄自托大,谦卑地躬了躬身,这才走了。
闵庭柯吃过早饭,拿着船票对福生道,“你知道老城厢那边有家同民会馆吗”
福生想了想,“同民会馆没听过,老城厢那边却是知道的。那边又破又旧,没几家像模样的会馆,到了一打听就知道。九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闵庭柯道,“你还记得在码头见过的唐氏兄妹吗”
“他们”福生嗯了一声,又看了看闵庭柯手里的船票,恍然大悟地说道,“九爷,您该不会是为了他们去求得三爷吧”闵庭柯虽然没有回答,但眼神里留漏出来的坦然自若却让福生找到了答案,他忍不住说道,“九爷,何苦为了这种事情去麻烦三爷别人不知道,您是在国外喝过洋墨水的,难道还不清楚吗虽说是在政府部门工作,但也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要想了又想。更何况三爷一没背景二没人脉,能有今天全靠脚踏实地的性子。如今为了个不搭边的人拖了层层人脉弄到船票,这人情不是要三爷去还到时候别人求了他什么事儿,他又怎么好拒绝白白地给他惹了许多麻烦”
一番话说得闵庭柯脸色通红。
他只想到帮忙,却没有想这么多。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天真了
福生也觉得话有些重了,有些后悔地低下了头,“九爷,小的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
他一心一意为三哥做打算,又何错之有就算有错,错也在他身上。
闵庭柯尴尬地说道,“这件事儿的确是我草率了,若不是你提醒,我还没有察觉出来。”
福生道,“九爷,您在国外一心读书,对上海滩这边的利害关系不清楚也不奇怪。小的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九爷因为些非亲非故的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如今这世道,都是自扫门前雪,别说只是个泛泛之交的朋友,就是亲兄弟又能如何呢”
闵庭柯立刻就想到了六哥闵庭桉。
想到他为了大烟迷失本性的模样,也想到了自己的无力与无能。
闵庭柯的脸色顿时一白,有些难堪。
福生急忙解释道,“九爷,小的是个粗人,要是说错了话,您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见识。”飞快接过了闵庭柯手里的票,“小的这就把票送过去,九爷还有什么话要转达吗”
闵庭柯想了想,干脆说,“算了,还是我和你一同去吧。”
福生一想到那对唐氏兄妹就觉得麻烦,实在不想让九爷见他们。不过他刚才说了一堆话,已经越矩,这个时候再阻拦闵庭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他只能干巴巴地笑道,“也好,免得小的传错了话,闹出笑话来。不过老城厢那边乱糟糟的不能久待,九爷说几句话就回来吧,大小姐走时再三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您的安全,若是掉根头发都要拿我试问。”
闵庭柯点了点头,“你放心,把票交给他们就回来。”
福生这才松了口气。
闵庭柯换了套衣服,由福生开车送着去了老城厢。





晚丞妆 〇拾壹◇会馆
老城厢是一片管理不善的旧城区,像是被世人遗忘了一般,隐藏在上海滩不起眼的角落中。窄小泥泞的街道两侧是灰蒙蒙的弄堂和小巷,破旧不堪的木门上还贴着去年的春联和门神,经过一夏的雨水侵染,如今已经褪了色,更显得沉闷,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沿街有几个小贩挑着担子叫卖货物,嗓子嘶哑难听,更没人愿意光顾他的生意。
福生一边开着车一边搭话道,“九爷,像这种地方在国外少见吧”到底年纪小,对别人口中时常提及的国外非常好奇。
闵庭柯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感慨地说道,“那也未必。每个城市都有完全不同的两面,就像一面镜子,展现在人前的自然是光鲜亮丽五光十色的一面,而不为人知的那一面,通常都是黑暗而落魄的。”
福生对这样文绉绉的对白有点儿接受无能,他抽空挠了挠脑袋,一脸不解。
老城厢这边的人口相对复杂,除了贫穷的当地百姓外还收容了许多五湖四海赶来求生的外乡人。繁华的上海滩就像黑暗中的灯火,吸引着无数飞蛾慕名而来,他们满心希望,以为到了这里就可以改变一切。又哪里知道,他们只是从一个黑暗走到了另一个黑暗中。日子过得苦兮兮没什么油水可捞,自然也不会有长官重视这里。也正因此,老城厢这边的治安一直不好,街角常常能见到骨瘦如柴的身影倒在一边无人问津。
福生好容易找了个略像样的糕点铺子停下车,进去问路。
店主本来无精打采地撑着下巴打瞌睡,听到脚步声忙抬起头来,又见是个开好车的,脸上的笑容比平日又灿烂了几分,“爷要点儿什么店里的糕点都是新出炉的,又便宜又卫生,您吃了就知道。”
福生随意地扫了两眼,让他称半斤长白糕,又问,“听说这附近有家同民会馆,你知道不”
店主一边手脚利落地称着糕点,一边干脆地回答道,“爷有眼光,可是问对人了,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开铺子,这一带我是极熟的。您说的同民会馆就在街头,您开车一直向前走就行了,有个挺老大的招牌,一眼就能看到。不过会馆却不在主街上,而是在胡同里。老城厢的胡同就像蚯蚓肠子似的,车子肯定开不进去,得烦劳您步行一段路。”
话说完,糕点也称好了,拿牛皮纸包好,客客气气地递了过来。福生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票子付账,那老板找了零,恭恭敬敬地送到大门口。
福生坐进车里,把糕点递给闵庭柯,“九爷,这种店铺实在没什么好东西,我看长白糕还算干净,您要不要尝尝”
“你自己留着吃吧。”闵庭柯笑着拒绝,“我早饭吃得多,实在吃不下了。”
福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那我先放在这边,九爷想吃时再跟我说。等回头有空的时候,我把它送回家去。我妈常年吃汤药,那味道又苦又难闻,正好配着长白糕吃,不用那么遭罪。”
闵庭柯看着福生瘦小的肩膀,“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吗有没有带她去西医医院看看”
福生摇了摇头,“哪里去得起西医院的大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没钱没势利,大夫理也不会理你。更何况”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说,“九爷可能还不清楚家里的情况,自从六爷染上大烟之后,木材家具厂那边已经停工了。没了收入,家里早就开不出工钱了,都是大小姐和三爷拿出体己钱来接济我们。现在家里剩的都是些老人,给多给少也不言语,像张嬷已经把儿子送去了杂货店当伙计,也是为了不拖累闵家。”
家里已经艰难到了这个地步吗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闵庭柯蹙起眉头。但很快,他又从心底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即便告诉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他能帮得上什么忙
闵庭柯苦笑了一声,有些佩服地看着福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养家糊口了。”
“我也是被逼到了绝路上,实在没有办法了。”福生干脆地答道,“他们是我最后的亲人,如果也不在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闵庭柯没有搭腔。
福生看着前方的路,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来才行。”
自己的责任吗
这句话重重地捶在闵庭柯的胸口,让他一阵阵的疼。
可这个责任实在太重,他承担不起,也无力承担。
就在他苦恼之际,同民会馆的木招牌出现在了前方,福生急忙停下车,指着一条小巷说道,“九爷,就是这里了。您把船票给我,我帮您送进去。”
闵庭柯伸着脖子看了几眼,“我亲自送过去吧,正好把话说清楚。这地方好像不能停车,你就在车里等我吧。”
福生担心地说道,“九爷,您把票给他们就回来,别聊太久。”
“知道了。”闵庭柯下车,沿着脏兮兮的小巷一直向前,很快就到了同民会馆的大门前。两扇敞开的黑色大门,门面已经落了漆,门环染着铜绿。院子里铺着青色的石砖,许是年代久远,裂得七七八八。角落里种着几盆花草,院心还摆着一个水缸,里面养着睡莲。
听到脚步声,原本坐在回廊下长板凳上的伙计急忙迎了上来,“先生,要住店吗”
闵庭柯摇了摇头,“我来找人,请问店里有没有一对姓唐的兄妹住在这里”
“姓唐”伙计想了想,指着西侧的一间房说道,“这里倒是住着一对兄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姓唐。”
话音刚落,那扇房门就打开了。唐新夏端着水盆走了出来,“伙计,麻烦给点儿热水。”抬头见到闵庭柯时,顿时笑颜如花地迎了上来,“闵先生,您怎么有空来了,真是稀客呀,快请房间里坐。”
闵庭柯冲她一笑,“几日不见,你的气色还好,晕船的症状倒是没有了。”
唐新夏将水盆放在房檐下,将闵庭柯请入房间。房间打扫得异常干净,唐氏兄妹的行李就放在一角没有拆开,看来做的是随时离开的打算。
唐新培却不在房中。
唐新夏大方地请他坐下,又拿起空茶壶走到院中,“伙计,麻烦给添一壶茶水。”
伙计素来迎高踩低,见唐氏兄妹衣着普通,不像什么有钱人,自然没得打赏。来找他们的人,也富裕不到哪里去。他脸拉得老长,口气十分不屑,“大小姐,您当这是乡下呢又要热水又要茶水的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上海滩,什么东西都是要钱的。”
唐新夏被他呛得脸色一红,“我又没说不付钱给你,此刻来了客人,你尽管泡茶来就是了。”
伙计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茶壶。
他们兄妹人在异乡,身上肯定没什么钱,能省是一定要省的。闵庭柯闻声急忙走到门前,“我这个人不喜欢喝茶,来壶白开水最好了。”
伙计一听,更是觉得毫无油水可捞,打鼻孔里发出一声鄙夷地重哼,头也不回地去了。
唐新夏尴尬得不行,好在她不是扭捏之人,笑着问道,“闵先生怎么会来早知道您来,我说什么也不让哥哥出去了。”
“新培兄出门了”
“可不嘛。”说起这个唐新夏就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我是劝不住的。如今码头售票的地方早就不开放了,他却偏偏不信邪,一大早又去排队了,十有八九是空跑一趟。您也知道,从这里到码头还有一段距离,等他回来只怕都中午了。”
闵庭柯哦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船票,“接到你们的电话,我就求了三哥帮忙,好在他认识的人多,拖了许多关系费劲力气弄来了一张船票。我也知道你们是两个人,但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好在聊胜于无,一张总比没有的好。我能力有限,只能帮这么大的忙,你们研究研究怎么办吧。”
把船票放到了桌子上。
唐新夏眼睛一亮,“我就知道您是我和哥哥的贵人,求了您准是没错的。”欣喜的将船票捏在手里看了又看,这才说道,“不瞒您说,我和哥哥已经快要放弃了,都打算另想办法去汉口了。我和哥哥说,如果实在不行,就让哥哥先走,我留在这里。汉口那边的情况也不知如何,正好让哥哥去探探路,若是有生路,我再想办法过去,若是不行,倒不如留在上海。这里是大城市,机会也多,我们兄妹一齐努力,总不至于饿死在街头。何况还有闵先生这样的好友,倒是比汉口更值得生活了。”
闵庭柯被她说得很是不好意思。
唐新夏又道,“闵先生可能还不知道,我父母早亡,我和哥哥一直随舅舅过日子。从前舅舅是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日子虽然艰苦,却也能勉强度日。他性格温厚,待我和哥哥也好,就算舅母百般挑唆,他也没有想过丢弃我们。后来有个机会,说是香港那边活计多,工钱也高,急需他这样的手艺人。一家人变卖了祖产,逃难似的去了香港。谁知香港的日子全然不像想象中那般好过,舅母没多久就染病去世,舅舅也沾上了大烟。原本就不宽裕的手头更是捉襟见肘。自从抽上了那鬼东西,舅舅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我和哥哥非打即骂,到后来为了多抽两口烟,想要把我卖给烟馆的老板做七姨太。我说什么都不肯,哥哥没有办法,偷偷带着我从香港跑了回来。我哥哥是个读书人,没什么本事,我年纪又小,无法撑起事来,原本未来一片渺茫,没想到就在船上认识了闵先生。得您一路照顾,现在又为我们弄来了船票,真是不知怎么报答您才好。”
闵庭柯忙摆了摆手,“相识即是缘分,若是提报答,就浪费了我的一番心意。”
两个人正在闲聊,院子里传来唐新培的声音,“其庸,没想到最后还是要麻烦你,我真是过意不去。”
另一个沉稳的男音道,“你和我客气什么要是不嫌弃我的地方小,住得简陋,你早就该去我那里的,何苦花这冤枉钱。你有空时还可以帮我上课,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好”
说着,两个人走进了房门。
唐新培突然见到闵庭柯,忍不住愣了愣神,“闵闵先生您怎么来了”




晚丞妆 〇拾贰◇其庸
闵庭柯起身相迎,没等开口,唐新夏已经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说道,“哥哥这是什么话客人进了门,你却这样问,实在太失礼了。”
她这么一说,唐新培顿时悔得面红耳热,急忙解释道,“闵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多想。我只是突然见到您,有些意外罢了。”
闵庭柯性格恬静很少生气,更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往心里去,“我来得唐突,事先又没有打过招呼,您觉得意外也是正常。”
唐新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件老旧的灰色长衫,打着几处补丁。他年纪应该不大,但两鬓霜霜,已经有了不少白发,脸色也显得格外沧桑憔悴,只有一双黑到发亮的双眸异常有神,称得上目光如炬。他身材并不高大,甚至略微有些驼背,但却给人种胸怀坦荡、清雅脱俗的感觉,仿佛风雨中的一根墨竹,坚韧不拔。
唐新培热情地介绍道,“这位是我过去的同学乔其庸,如今开了一家民办小学,任校长,是个十分吃苦耐劳能干的人。”
乔其庸大大方方地向闵庭柯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让人心生好感。
唐新培又为乔其庸介绍了闵庭柯,两人拘谨地问好行礼,有些尴尬。
唐新夏在一旁撇了撇嘴,“枉你们整日嚷着新政府新时代,怎么做派却仍旧保守古板什么年代了,还这样行见面礼”说着,落落大方地走到乔其庸身前,笑容甜美地问道,“乔大哥,您还记着我吗最后一次见您时,是九年前的元宵节,您买了一串糖葫芦送给我,可有印象”
乔其庸温厚地笑了笑,“当时你穿着一件红底白花的棉衣,梳着两条小辫子,说什么都不肯走路,非要你哥哥背呢。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当年的小丫头已经变了一番模样。若是走在大街上,我无论如何都不敢认了。俗话说女大十八变,确有道理。”
“她也只是外表变了,骨子里还和从前一样,耍起赖来我是没办法的。”唐新培说完,客气的请闵庭柯与乔其庸坐下。又偷偷递了个眼色给妹妹,询问闵庭柯的来意。
唐新夏笑道,“闵先生是来送船票的。”说着,将船票递到了哥哥的面前,“到底求对了人,闵先生弄来了一张船票,怕我们着急,所以亲自送来了。哥哥,你要怎么谢他”
费了几天功夫都买不到的船票忽然出现在眼前,唐新培只觉得欣喜异常,起身向闵庭柯行礼作揖,“多谢闵先生,您帮了我们大忙,这这可让我怎么报答”
乔其庸若有所思地看了闵庭柯一眼。
闵庭柯不好意思的还礼,“难得你们信得过我,我又能出上一点儿力,请千万不要客气。”
能弄到千金难求的船票,这可不算一点儿力。唐新培感激了一番,恰好伙计拉长了脸走进来,重重地将茶壶放在桌上,口气不阴不阳地说道,“唐先生,刚才在后房见了我家掌柜的,他打发我来问您一声,房钱什么时候结我见您这几天三日倒有两日往外跑,莫不是想跑路若打的这个心思,我劝你早早放弃。我们家会馆虽小,却也认识些达官贵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从前不知多少人拖欠了房钱逃跑,哪个不给追回来好一顿打,最后乖乖交了房钱不说,还落得一身伤。你是聪明人,还是少做这样的打算吧。”
唐新培是个本本分分的读书人,什么时候当着朋友的面受过这样的指责一番话气得他像是煮熟了的螃蟹,脸色通红地说道,“你不说我也正要去找你,既然你提了,索性就现在把账算明白。”把手伸进贴身的口袋,掏出一个灰色的手绢来,里面包着一些钱,都是零票子,也就几十块钱的模样。
伙计伸长了脖子看了几眼,见没什么大钞,就撇着嘴说,“那最好了,咱们店原本的规矩也是住一日结一日,若不是掌柜的看您可怜,也不会坏了规矩。不知您是算到哪一天”
唐新培咬牙道,“就住到今日,我们一会儿就搬出去。”
“那敢情好,正好把房子空出来,我们好给别人用。”伙计说完,亲自去取了算盘过来,啪啦啪啦的打了半天,把账算明白了。如热水、茶叶、香皂、毛巾等等,林林总总加在一起,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乔其庸见他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世风日下,如今这样艰难的世道,洋人欺负国人的景象屡见不鲜,没成想中国人倒也自己欺负起自己人来了。从前所说的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搁在现在,竟全成了笑话。”
伙计听了,冷嘲热讽地回嘴,“什么兄弟骨肉,没有钱也是白费。若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来钱,往后我什么都不做,只去天桥下面说书了。不过是想多占些便宜,你们犯不着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我们开门做生意,什么人没见过”
“你”乔其庸眉头一皱,还要再说,已被唐新培按住,“和他对嘴对舌的说什么白白掉了身价。”把钱数清了交到伙计的手中,“现在可以了吧”
伙计扬着脖子哼了一声,拿着钱出了门,在院子里用老大的声音说道,“呸晦气死了,不知从哪儿来的土老帽,想占便宜不成,还拿话寒酸我,什么东西枉我当你是爷,汤汤水水的伺候了几天,一个子儿也没打赏,穷到姥姥家了。”掸了掸身上的灰,得意洋洋地走了。
乔其庸一拍桌子,“你们听听他这满嘴说得什么话”气得起身要去找他理论。唐新培一把将他拉住,劝道,“算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必和这种人浪费唇舌,惹得小人结怨。万一牵祸到你的小学怎么办这种话我早听惯了,也不会在意,忍一忍就是了。”
乔其庸平复了两口气,闷声不说话。
唐新夏有些尴尬地瞄了闵庭柯两眼,只见他正低头为几人倒水,之前的事情像是没发生似的。她略松了口气,小声和哥哥商量,“闵先生虽然帮忙买到了票,却是下周才起航的。我们离了这家会馆,要去哪里安身”
她还有一句话碍着外人在场没有明说。这可是他们对比了许久才找到价格最低廉的一家会馆,而他们手头上的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没等唐新培说话,乔其庸已经开口道,“这件事我和新培兄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商讨过了,我所在的小学虽然地方不大,但却容得下你们两个人。我之前还埋怨了你哥哥一通,既然到了上海,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联系我难道往日的同窗情谊还不值得你来投奔我何苦住在这样的会馆里,又受白眼又受气”
唐新夏闻言看了哥哥一眼,笑着道,“乔大哥和我哥哥是多年的交情,难道还不清楚他的性子哪里是肯因为自己的事儿去麻烦别人的主”
唐新培也道,“你虽名义上是个校长,但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哪有闲钱交学费我知道你是极不容易的,哪里肯为我这点儿事去麻烦你”
乔其庸极其爽快地说道,“这算什么麻烦你们收拾了东西,马上就跟我走。”
唐新培却看了闵庭柯几眼,“闵先生帮了我们这样大的忙,于情于理我都该做个东,请他吃个饭。正好其庸也是初次见到闵先生,就当交了个新朋友,我们好好说一会儿话。”
闵庭柯想到他手绢里的钱,再想到他回汉口的一路上只怕还有花销,就干脆地说道,“今天可是不巧,我出门前已经和姐姐约好要陪她吃饭的。不过唐先生的心意却之不恭,不如改天咱们去乔先生的小学里聚一聚,我也顺便参观一下乔先生任职的地方。”
既解了唐新培囊中羞涩的尴尬,又结交了乔其庸。
唐新培松了口气,“如此就再好也没有。”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拍巴掌,“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好其庸的小学在求英文老师,闵先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英文肯定一流,若是得了空,不妨去其庸的小学帮忙,也算为振兴中国的教育出一份力。”
乔其庸这几日正为英文教师的事情发愁,闻声立刻双眼放光地盯着闵庭柯看了又看,“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闵先生有没有这个空闲,我们的学校很小,算上我也只有两名教师罢了,闵先生游学海外见多识广,只怕不肯赏光。”
闵庭柯在国外时就想从事教师职业,听了这话,很感兴趣地点头道,“我才刚回国,正闲着没事做,最是有空不过了。更何况能为教育出力,正是我辈该做的事情。我在国外时,曾听人说,教育是一个国家的未来,我觉得很有道理。年轻人才是祖国的希望,若是中国人的后代人人都有书读,有文化,何愁国家不强大”
乔其庸一听,不禁对闵庭柯另眼相看。
之前唐新培走投无路找到他时,顺带着提了闵庭柯的名字几次,也说了唐新夏打电话拜托他帮忙买票的事情。乔其庸内心深处有些不以为然,如今这样现实的风气下,非亲非故的,不过有几面之缘罢了,谁肯出力帮他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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