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你想怎么样”卢倾月终于克制住情绪,问出了第一个关键问题。
“很简单,你以后为我做事,确切来说,是整个卢家,都要为我做事。”
“什么”卢倾月显然没明白吴关的意思。
“就是说,我让你去哪里走商,你就去,我让你把铺面开到哪里,你就开,我让你招揽谁,你就招揽,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你就好比是咱阿耶,而我就是先太子,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不过一个七品官,口气倒不小。”卢倾月道。
他依旧嘴硬,却没有拒绝吴关的提议,因此吴关也就没拆穿他的嘴硬。
“你考虑一下吧,”吴关道:“是跟我合作,还是眼看卢家这最后一间铺面也关张,惨淡收场。”
说完,吴关起身就走。
“你为何帮我”卢倾月道。
已走到账房门口的吴关勾了勾嘴角,他知道,鱼已上钩了。
收起嘴角的笑容后,他才转过身回答道:“你想多了,我是在帮自己。”
卢倾月又道:“那你为何不找别的商贾偏要选我”
言外之意,对于吴关给的机会,卢倾月是动心的,毕竟吴关开出的条件还算诱人。但他有很多顾虑,首当其冲就是吴关会不会给他挖了个坑因此他才扭扭捏捏地旁敲侧击。
“这话问的,”吴关笑道:“听说魏徵前不久结束宣慰山东,回了京城,你也求到了他门上,还说什么只要他肯帮忙关照,你愿唯他马首是瞻。大哥不妨把这承诺套我身上,把我当做魏徵。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好接受多了”
“我可以这么想,但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卢倾月拿出了追根究底的态度。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弄清楚状况,是你唯我马首是瞻……哦,对了,我倒可以解释一下你的另一个质疑……”
吴关自怀中掏出一张文书,打开,举在卢倾月面前。
“这是尉迟将军亲手签发的通关文牒,军用的,你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卢倾月当然清楚,因为从前卢家就有一张这样的文书。
有了这张文书,通关时不仅可以免去税务,更可在生意旺季,享受优先通关,更甚者,一些关隘守将为了巴结这些背景强悍的商贾,甚至会在晚间偷偷开关,对其放行。
这种文书在经商之人眼里,含金量和免死金牌是一样的。因此吴关刚一将它亮出来,卢倾月眼睛里就冒出了光。
当然,他也注意到,文书上有一段空白,那还填写商队名称及负责人姓名的地方。
卢倾月观瞧文书时,吴关继续道:“你刚才问,我不过一个七品小官儿,哪儿来这大的口气,我就用这个回答你。”
吴关重新折起文书,道:“答应我的提议,这文书就归你了。”
卢倾月舔了舔嘴唇,又咽了一下口水。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吴关看得清清楚楚。
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有立即答应。
吴关也不急。
“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我,我等你消息。”
这回,吴关真的离开了。
一天还没过去,卢倾月就颠颠儿地来到了大理寺门前,这是李建成死后他头一次受到官府衙署礼遇。
他上前,递上名刺,唯唯诺诺地想要请门口的守卫帮忙通报一声,守卫一看他的名刺,立即道:“是吴主簿家兄啊,快请快请,吴主簿就在里面等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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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燕子:东风,马蹄,疾……
十月,癸亥。
燕子来长安这天,中山王李承乾被立为太子,时年八岁。
闫寸和吴关的官位虽不高,但因为参与了玄武门之变,与李承乾打过照面,李承乾便提议邀他们入宫观册封礼。
李世民同意了。
因此这天两人没空招呼燕子,只好提前字书信中说明卢家铺面的地址,让其到了长安后直接去找卢倾月。
燕子找到了卢氏布帛行,向掌柜询问卢倾月的所在,后堂账房的卢倾月听到了,探出个脑袋,问道:“您是燕子”
“是。”
“那就对了,某正是卢倾月,卢关的大哥。”
“他叫吴关。”燕子纠正道。
卢倾月堆笑的表情一滞,再往后的笑就有点僵硬了。
“是是,咳咳,小弟自己……改了名,那什么,商队已准备妥当,可随时出发,不知咱们此行去哪儿,要采购些什么带去贩卖。”
唐代商队都是双向贩货,以卢家商队为例,他们从江南运来上好的布帛丝锦,又在长安采购皮革,运往江南。
因此,此番出长安,他们要带足目的地所缺的货物,赚上一笔。
燕子从衣襟内掏出一张清单,“带这些东西。”
卢倾月接过清单,低头看着,“这……布帛”
卢倾月不敢相信,“咱们自家可就是开布帛行的,哪儿有把货往外运的道理”
“这我就不清楚了,清单是吴关列的,”燕子道:“不过,他信中也说了,若你不同意,就问一问前段时间压下的货,你多久能卖得出去尤其是先太子在位时囤的那批蓝灰粗布。”
先太子在位时,卢家凭借关系给军队供货,一些唐军所穿的铠甲,其内衬就是用卢家的布做成的。
这笔买卖量大又稳定,因此卢倾月囤了很多货,先太子一倒,这些货自然就砸在手里了。
“那……卢……吴关的意思是”
“天凉了,北境守军也该发夹袍了。”燕子道。
“诶诶,明白明白,”卢倾月大声对外间的掌柜道:“快去盘货,看看库里还有多少灰蓝粗布,都拿出来,准备装车。”
卢倾月知道吴关跟尉迟将军有些交情,却不知他这么快就拿下了军中的生意。要知道,那可是父亲经营了一辈子才徐徐图来的成果。
燕子共在长安停留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车队准备妥当,一行人出了城。
卢倾月的态度有些小心翼翼,一开始他以为燕子知道自己曾虐待打骂吴关,因此没什么好脸色,后来他发现好像燕子对每个人都是黑着一张脸,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出长安的第四天,两人已有些熟络,至少在卢倾月看来是如此,反正他跟燕子商量诸如是否进城休息,是否扎帐过夜之类的正经事,燕子虽惜字如金,但终究会给出答案,而他想跟燕子聊聊别的,拉近关系时,对方虽不答话,却还是会听一听他的话。
就在这天夜里,众人在野外扎帐准备休息时,有马蹄声传来。
是个数十人的小队,从商队背靠的山上俯冲而下。燕子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他一手按刀,一手执弓,横在商队和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中间,并对商队众人大声呵道:“退后!”
“退啊!快退!”卢倾月拉着头马的缰绳,奋力向后扯,并吩咐道:“棍棒都拿出来!”
百姓不得私藏兵器,因此商队只能用棍棒防身。
十个弹指后,一队山匪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诸位兄弟,”燕子从腰间钱袋内掏出三块碎银,二十两的样子,道:“我们路过,多有叨扰,奉上一点心意,还请允我们在此宿上一宿。”
山匪头子伸手,燕子便将三块碎银抛了过去,山匪头子一把接住,掂了掂。
那是个三十来岁的彪形大汉,是山匪当中体型最壮的,身穿粗布短打,虎皮斜肩马甲,脚蹬一双皮靴。
这身打扮,再配上亮堂堂的秃头,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花和尚。
掂完银子,山匪头子没搭理燕子,而是大声对手下道:“瞧瞧,我罗三爷竟混到了这般田地,这点碎银子就想打发咱们。兄弟们,这钱够咱们喝酒吗”
“差得远哩!”山匪们大声嚷道。
燕子又从钱袋内摸出三块碎银,抛给自称罗三爷的山匪头子。
罗三爷和众山匪重复了刚才的对话。
燕子第三次掏银子时,卢倾月不淡定了,他躲在最后,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们所运的可是官货,还有尉迟将军亲手签发的文牒,你们莫得太过分!”
“哈哈哈!鸟文牒!爷爷可不识字!”接住燕子第三次抛去来的银子,罗三爷还想故技重施。
就在他的问话才说出一个字时,燕子已出手了。
只开了一次弓,却射死了三个人。罗三爷,以及他左右最亲近的两名手下。
每个人眼窝里都插着一支箭,箭插得很深,已穿透眼窝,插进了大脑。
中箭之人坠马,无意识地抽搐着。
原来燕子开弓时,一次就架了三发箭矢。这意味着,这次出手他需花费平时三倍的力气。
例无虚发。
“你们有多少人”燕子道。
这问题并不需要回答,他扫视一眼,便有了答案,“三十三个,死了三个,正好还剩三十,我一次最多可发六箭,只要五次,就可杀死你们所有人。”
说话时燕子的声音很低,他一点都不想震慑对方,只是动手之前随便算一算,像个做算术题的孩童。
可他越是如此,对方越是胆战心惊。
此刻,他的右手已从箭壶内夹出了六支箭矢。
“你们还不走”燕子道。
回答他的是一支箭。对方也有弓手。
显然,对方弓手打算扰乱燕子的攻击,只要给同伴争取两个弹指的时间,让同伴近了燕子的身,车轮战难道还磨不死他
燕子的箭后发先至。
六支箭,三支射向弓手——对方只有三名弓手,另外三支射向冲在最前头的三人。
燕子偏头躲过唯一能命中他的一箭,又朝人群扫了一眼。
五名山匪当场毙命,还有一人肩膀中箭,摔下马,没死。
最终,燕子的目光落在了那负伤的山匪身上。
“生疏了啊。”燕子喃喃道:“果然每日都需练习。”
依然是自言自语,好像那群山匪在他眼中已是死人了,根本不值得废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燕子,山匪盯着他,商队众人亦是如此,所有人都清楚,他一人的举动足以决定整个战局。
周围安静极了。
众人不说话,燕子也不说话,他在等待山匪们的决定。
终于有山匪做出了决定。
有人扭头逃窜,一带头,山匪们就如退去的潮水,纷纷拨转马头,比来时跑得还快,连头领的尸身都顾不上带。
燕子下马,走到罗三爷的尸体边,伸手在他怀中掏了一会儿,将刚才给出去的九块碎银子掏了回来。
你瞧瞧你,见好就收还能捡一条命,现在好了吧。
这话自不会是燕子说的,他对活人都不怎么说话,更不会将字句浪费给死人了。
这是卢倾月脑补的话。他突然觉得,自认为跟燕子熟络,甚至跟人家称兄道弟,这事儿太不靠谱了,他一点都不了解燕子。
燕子是吴关派来制衡他的,以防备他天高皇帝远地搞什么小动作。对这一点,卢倾月心里还是有数的,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吴关竟然会派一个武力值如此爆表,甚至有些变态的家伙来盯他。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若敢有二心,燕子会毫不犹豫地射穿他的脑袋。
不敢想不敢想。
 
一九四 吴关:某姓吴名关号卧龙先生
“锦囊”卢倾月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燕子:“他还留锦囊他以为……”
他以为自个儿是孙膑庞涓还是著出旷世兵法的孙子
呵,吴关只是想过一把诸葛孔明运筹帷幄的瘾罢了。
当然,也不止是过瘾,这套骚操作还是有些实际意义的。
比如此番他给燕子留下一个锦囊,锦囊内装有到达太原交货以后的任务。
吴关特意嘱咐,一定要等到了太原再打开锦囊,就是为了绝对保密,若提前让商队知道了行动目标,说不定就会走漏风声,被扮作樱娘姐弟的骗子发现端倪。
此刻,燕子已打开锦囊,快速扫了一眼其上的文字。
他识字属于半路出家,认的字不多,因此只能看个囫囵。
怕所读的意思有出入,燕子没立即表态,而是将字条递给了卢倾月,并道:“就按这上面说的办。”
卢倾月接过字条,也读完了其上内容。
“采购些皮革,去河南道贩卖……这倒不难,可是……为何”
见燕子面露疑惑之色,卢倾月解释道:“河南道距离盛产皮革的北境,说近不近,说远也不算远,往那儿贩售皮革,价钱咱们比不过胡人,何必做这出力不讨好的买卖还是快快去江南,进了布帛丝绸,回长安贩卖,方是正道。”
“这我不管。”燕子掂了掂手里的弓,道:“你想跟它讲道理吗”
“不敢不敢……”卢倾月缩着脖子退出屋,张罗采购皮革之事去了。
他现在的情况就是典型的秀才遇到兵,根本没理可讲啊。
得,吴关说啥他就干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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