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吴关嘴角抽动了一下,努力适应古人的思维,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你的关注点还真是……奇特哈。”
闫寸继续问道:“所以,你那就是纸上谈兵。”
“这么理解吧,”吴关决定换个方式交流,“在你看来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比如长安折叠,如果发生了,是不是要死很多很多人你再想想,若将这折叠扩展到整个世界,是不是毁灭性的”
“当然。”
“我的情况与此类似,只不过我所折叠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
原本,一个人想要从他当下生活的时间点,跳跃到其它时间点,这是绝不可能的。
但现在这件事发生了,有两个人确实跨越了一千六百多年。
与之相伴的,也会有毁灭性的结果。”
“可你活得好好的——就算你真是从一千六百多年前来的,你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这里的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地活着,日升月落,哪里有毁灭的迹象”
“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清楚”
闫寸没有明说,但他脸上分明写着“我很不开心”,像遇到了断章狗的读者。
什么叫不清楚怎么能在关键时刻不清楚岂不叫人抓心挠肝。
吴关当然不可能两眼一抹黑,但那些相对复杂的理论,他觉得一时间肯定讲不清楚,就干脆不再讲下去了。
他耸耸肩,道“我只负责找人,哪儿能什么事都清楚……这么说吧,在我们那年代,我也是负责查案抓人的,只不过我所属的衙门权限更大点,类似大理寺,全国——不,是全世界——全世界的案子,只要我们想,都能接手。”
“听起来很厉害。”
“那是当然。”吴关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继续道:“不过你也知道,任何人,任何衙门,只要还有上级,就必然会有局限性。
拿大理寺来说,皇帝或许会让大理寺卿调查某人、某事,但皇帝会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吗
他可没这个义务。
我的情况类似,上级指示我来武德九年,找到同样来了武德九年的第一个穿越者,同时他们告诉我这件事十分紧急,关系到全人类的命运,不仅是一千六百多年后的我们,还有你们,但凡在这条时间线上的人,都面临毁灭。
但这背后的逻辑,上面没告诉我。”
闫寸咂咂嘴,接道:“据我的经验,但凡不可告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你得防着点儿。”
吴关将刚才画图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意往屋角一扔,问道:“干嘛这么一本正经地帮我出谋划策,你不是不信吗”
“只能说你这骗术还挺高明,挺有趣。”闫寸收拾起桌上的笔墨,躺回榻上,调侃道:“你不会真跟那个道士学过吧叫什么来着……袁什么的……”
“袁天罡”吴关道。
“是了,野道士最会骗人。”闫寸道:“折纸什么的,都是袁天罡教你的吧”
“这是你的最后一个问题吗”吴关也躺回了榻上。
八十八 吴关:不过你得先自宫
对万年县衙来说,齐公到访无疑是一桩大事,以县令为首的一众官吏无不是恭敬迎送。齐公在时大家还能忍住,待人一走,众人立即围在安固身边,打听起事情始末。
待安固打发走八卦之人,已是日上三竿。
见荷花在典吏衙门口张望,安固迎上前去,一拱手,问道:“荷花姑娘还有何事”
“还有何事”荷花一手叉腰,扬起脖子,明明比安固矮了小半头,却要做出一副俯视的样子。
摆好了架势,荷花冷笑一声,继续道:“你们一个个,可真是贵人忘事,当初答应我的,怕早就抛之脑后忘得精光了……”
安固并不知道闫寸承诺了荷花什么,只猜是一笔风流债。
知道这女人不好相与,他赶忙赔笑道:“哪儿能忘呢,闫县尉从不食言,我能证明。你也看见了,这回他可算飞黄腾达了,定不会亏待你。”
荷花啐了一口,道:“你怕是没听说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闫县尉……也不算读书人啊,识的字还没我多呢。”安固开始胡扯。
荷花不依不饶道:“你们这些官吏的海誓山盟我可见多了,哪个飞黄腾达之后还能认账的……我把话撂这儿,今儿闫县尉要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安固其实可以叫皂吏将她撵走,可欺负一名女子不是他的做派。况且刚才是他招呼荷花帮两人捯饬,用完了个人家立马翻脸和太不厚道了。
心思转了几转,安固道:“这样吧,你且在偏室歇歇,闫县尉一回来,我就替你出头,让他来给你个说法,如何”
荷花自己往偏室走去,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意思,“胖子我可记住你了,你莫食言。”
“放心放心。”安固连连点头。
另一边,闫寸和吴关骑马,跟在齐公身后。
按规矩他们应当跟齐公错半个马身,这样既显得尊重,又方便说话。
闫寸擅长骑射,倒能控制好坐骑,吴关就不行了,那坐骑被他驱赶得时快时慢,跟了片刻后,坐骑快跑两步,走到了齐公之前。
齐公拍马追上,只道:“我看吴郎像是新学的骑术。”
“不怕您笑话,刚学了五天而已。”
“哦这倒奇了,”齐公试探道:“想我大唐男子,尤其身在长安,哪儿有不会骑马的。”
吴关也不隐瞒,开诚布公道:“从前我脑子不好使,浑浑噩噩,一直被关在家中,不曾学过骑射。”
“可看不出来。”齐公道。
“是啊。”吴关管不住坐骑,求助地看向闫寸。
闫寸伸手抓住他的缰绳,拽了一把,马儿似忌惮闫寸,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乖乖放慢了步子。
吴关用眼神道了谢,继续对齐公道:“数年前我家请了一位道家大能,叫袁天罡,来给我瞧病,这位袁天师说我这病好不了,只能等。”
“哦”
“等千古一帝鲤鱼跃龙门时,我那痴傻症自然就能好,且袁天师说让我全力辅佐这位贤主,日后必能施展抱负,有所作为。
不瞒您说,就在几天前,我突然神志清明起来,又在机缘巧合下被闫县尉带入万年县衙,刚一入县衙,闫县尉就发现有歹人对秦王府图谋不轨……直至今日,秦王亲自召见,不瞒您说,我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跟做梦似的。”
齐公拍手称奇,又去向闫寸求证,闫寸肯定道:“确是痴傻的,我将他自家中带出来,正因看不惯他父兄对他百般欺辱。”
闫寸故意强调了吴关曾在家遭受虐待,除了替他鸣不平,还有另外一层深意。
闫寸做了几个月县尉,也算了解人情冷暖,受尽欺凌的穷酸书生,一朝金榜题名,有了功名在身,那些欺凌他的人立即堆起笑脸贴上前来……这样的事从来都不新鲜。
或许也会在吴关身上重演。
若吴关不愿与那些家人修好,闫寸也是支持的,甚至他希望吴关能有些骨气,与他们划清界限。
但宗族社会一切都讲礼法,一个家族小辈想要叛离,何其艰难。
他这是将吴关的情况先在上头报个备,万一以后闹起来,也好争取上位者支持。
要闫寸这个向来不擅处理人情世故的考虑到这一步,已是极限了。
齐公多精明的一个人,瞬间明白了闫寸话里的意思。
他掩口笑道:“那吴郎身上发生的奇事,实乃天大的祥瑞,秦王若知道了,定会十分欢喜。”
当然欢喜,古人想当皇帝,总喜欢搞些祥瑞,以证明自己是天选之人,秦王自然也不会拒绝。
吴关费这番口舌,将故事讲得神乎其神,本就是往祥瑞上靠的,遇到一点就通的齐公,事半功倍。
吴关暗自将齐公划拨到了“绝不能得罪”的那一拨人里,连连说着恭维话。
一旁的闫寸投来询问的眼神:袁天罡真这么说的
吴关眨眨眼,有意逗他,回之以“你猜”的眼神。
闫寸:你这个骗子!
一刻后,三人自长乐门进入宫城。
这是吴关第二次入宫,头一次跟随秦王,自玄武门直入后苑,当时情势紧迫,无暇关注风景,事后回想起来,犹记得那些金色的檐角,高大的殿宇,婉转的回廊,只觉得壮阔之中不失别致,美轮美奂。
如今由正面进入太极宫,远远看到巍峨庄重的太极殿,只觉泰山压顶。
这座宫殿始建于隋朝,极尽高大,它只要往那里一立,所见之人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两个字:
权利。
吴关和闫寸对视一眼,两人均深吸着气,平复压抑感。
这大概就是身处权力中心的滋味吧。
齐公看出了两人的反应,却不点破,由着他们自己体会。
待到了承乾殿外,齐公道:“二位在此稍候,我进去通报一声,听到里面传,二位进门即可。”
“多谢。”
待齐公进了门,吴关小声问闫寸道:“喂,你怕吗”
“不怕。”
“哇你真厉害。”
闫寸翻了个白眼,“不然呢尿裤子吗”
吴关嘴角抽了抽。
只听屋内宣道:“万年县尉闫寸,白直吴关觐见。”
两人对视,又一同深吸了一口气,闫寸提袍迈腿,率先进了承乾殿,吴关紧跟其后。
大殿十分空旷。
空旷是因为人少。
闫寸和吴关进屋时齐公正往外退,他退出去,殿内就只剩秦王与褚遂良两人了。
此刻的秦王穿一件紫色大团花长袍,腰配玉带钩,头戴衮冕,是其亲王官服,显得庄重大气。
秦王本人身材魁伟,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高鼻梁。眼睛细长的缘故,他只是看着你,你就会有一种被刻意盯视打量之感。
此刻,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试图展现出友好的一面,一缓解初次见面的尴尬。
“听说闫郎擅使弓箭,可百发百中,有空了咱们比试比试啊。”秦王对闫寸道。
闫寸是个实诚的,一拱手,道:“好。”
秦王失笑,却也真的被勾起了兴致,补了一句:“那就说定了。”
他又转向吴关道:“我听内侍说起,吴郎的经历算得上一段祥瑞。”
吴关将刚才给齐公讲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秦王亦听得连连称奇,并道:“昨夜在清河王别院,你想出了易容的法子,我便知道你绝非方圆之内的碌碌之才,却不成想,竟还有这般奇遇。”
“您再提那易容之术,可要惭愧死我了,”吴关道:“亏得秦王耐力惊人,否则易容之术早就穿帮了……我那办法,实在上不得桌面。”
“我偏要拿到桌面上来,”秦王道:“仓促之间吴郎帮我解决了难题,为何上不得桌面。”
吴关没再谦虚,过度谦虚等于骄傲的道理他懂。
寒暄告一段落,秦王朝褚遂良扬了扬下吧,继续道:“登善考校当朝官吏时,发现闫郎虽入仕不久,却颇有作为,万年县大小案件,但凡经你手的,没有一桩无头案,那无人敢动的虎牙帮帮主更是被你手刃,可见闫郎能力拔群,刚正不阿。”
闫寸忙拱手道:“秦王过奖了。”
“我夸你自是为了让你帮我办事,”秦王道:“不知闫
八十九 闫寸:给你个白眼自行体会
万年县衙。
闫寸和吴关走到衙门口时,值守的皂吏热情道:“县令在正堂等你们哩,闫县尉发达了,可莫忘了小的们。”
闫寸苦笑一声,并不接话,向着正堂走去。
吴关知道闫寸与县令有私交,他们的谈话或许不便有外人在场,捋了一把袖内的名单,道:“我先去与安兄商议。”
安固正在典吏衙偏堂撰写案宗公文,见吴关进门,忙招呼吴关在自己的书案对面落座,压低了声音道:“荷花没看见你们”
“没啊,怎的了”
“嗨呀,讨债来了,不知咱们的闫县尉欠了什么风流债,丢人丢人。”
吴关一愣,想明白了个中缘由,笑道:“安兄误会了,荷花姑娘现在何处我去看看。”
偏室,矮几上全是写了字的宣纸,密密麻麻,荷花看得眉飞色舞,很感兴趣的样子。
两人进屋,她全然没有察觉。
吴关凑上前去,问道:“什么东西这么好看”
“呦,”荷花吓了一跳,嗔怪地翻了吴关一眼,答道:“我等得实在无聊,就去隔壁的阁库拿了几卷案宗来看。”
“都是些杀人案,姐姐不怕”
“有甚可怕的,”荷花道:“倒是能知道哪些杀人的法子不可取,莫用那种法子。”
吴关不禁咋舌,“姐姐考虑问题还真是……奇特。”
“你若和我一样,从生不如死的时候熬了一遭过来,就会明白,杀人实在是件简单的事,难的是有些人你即便愿意搭上命,也没机会将他杀死。”
荷花一笑,道:“说正事吧,你和闫县尉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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