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魏徵的眼睛依旧鹰隼一般盯着闫寸,若不拿出点真材实料,肯定糊弄不过去。
闫寸并无多少把握,但他只能一咬牙,道:“卢员外救了不该救的人,可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商人,重利,总能拿钱买通,为何非要取他性命”
魏徵的神色再次缓和下来,他道:“刺杀秦王非同小可,怎容一个蠢货随意搅和若风声泄露出去,我有几个脑袋他敢把杏花带走,就该知道,这条命保不住了。”
“现在杏花找回来了,您的计划可以继续了。”
“找不回来也要继续。”魏徵冷哼一声。
“何时动手”
“这个你不必操心。”魏徵抬脚向外走,单方面停止了谈话。
走到卢府门口,他又转身,低声对跟在后头的闫寸道:“既然闫县尉有心献礼,杏花再合适不过。”
“这可不行,”闫寸坦荡诚恳道:“清河王杀了萧丙辰,此事您知道吧杏花是本案的关键证人,无论生死,她都得在县衙,我不可能直接将人送您府上去……”
“那就只能封住她的口了。”魏徵阴测测道。
“我敢放心离开县衙,到这儿来见您,您以为,她还能开口说话吗”
魏徵一愣,“莫非你已……”
“礼我带到了,接下来就看您的了。”闫寸一拱手,翻身上马。
一路上他心跳如擂鼓,一半害怕,一半兴奋。
害怕的是,此招太险,若魏徵发现破绽,将遗患无穷,兴奋的是,他已理清了几桩命案背后的前因后果,上层的权利斗争他无法干涉,但如果操作得当,他或许能救下杏花姐弟俩。
闫寸走进典吏衙,派门口职守的皂吏去大觉寺请玄奘,安固正伏案书写,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看到闫寸步履生风,他放下笔,问道:“进展不错”
“是。”闫寸道:“咱们盘一盘此事”
“好。”安固给闫寸倒了一杯凉水。
闫寸一饮而尽,畅快地呼出一口气,道:“先说玄远和尚吧,他是此事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刺杀秦王的人选。”
“噗——”
安固也在灌凉水,听到“刺杀秦王”四个字,直接喷了出来。
他紧张地看向门口,生怕隔墙有耳。好在,闫寸进来时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还上了门栓。
“至于吗,”闫寸道:“东宫和秦王府争斗,已不是什么秘密,刺杀很难想象吗”
安固抹着下巴上的水,点点头,表示现在能接受了,并示意闫寸继续。
“一开始,咱们都想不通,究竟为何要劫走杏花现在理顺了。劫走杏花是为了要挟玄远,诸如‘若不行刺秦王,你姐姐就没命了’之类……”
“怪不得杏花要雇乞丐盯紧魏徵,我想,魏徵只是劫了她,囚禁起来,却并未向她透露此番劫持的目的。”
“对,所以逃出来的杏花一方面东躲西藏,另一方面又想弄清魏徵究竟要干嘛。”
“可是……”安固道:“她怎么逃出来的还有,总觉得找一个和尚完成刺杀任务,还是用要挟的办法,有点……”
“他们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闫寸道:“我那日去秦王府找玄远,那地方看似兵卒不多,实则铁板一块,若没有玄奘大师的名号做敲门砖,我可能直接就被驱赶了
二十九 反间
“闹了半天,你就是来跟我合计此事的。”安固道。
闫寸耸耸肩,“查案我行,算账得看你的。”
安固捋着唇上两撇须,“这可是一笔关乎你我前途的账。”
“言重了吧,”闫寸摆摆手,“事成能救人,事败,大不了我这官儿不当了。”
安固沉默良久,道:“要我说,这事儿别再管下去了。”
“为何”
“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妄议储君可是招惹是非,但也说明两人关系亲密,相信对方绝不会做背后捅刀之事。
闫寸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太子……并无过错。”
“哈,并无过错。”安固耐人寻味地重复一遍,道:“眼看四境已安,有个中规中矩并无过错的储君,不好吗况且你这‘并无过错’是跟秦王相较的结果。
秦王文韬武略,战功赫赫,任何人与他相较,能得个并无过错的评价,就很好了。”
“那秦王府的人就该死杏花和玄远就……”
安固打断了闫寸,“你以为江山稳固是拿什么换来的你全家六口的性命可填进去,我家……也不必多说,偏他秦王不可”
这可太没自知之明了,草民之性命,怎可跟秦王同日而语。
安固很少这般口不择言。
闫寸知道他情绪激动的原因,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我知道,人命不值钱,只是……”闫寸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只是看不惯,一个明明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人,却……此事我若不知道,还则罢了……若秦王真的死于这次刺杀,我如何心安”
“心安就那么重要”
闫寸想回答时,有人敲门,他将话咽了下去,向安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急急开门,看到不良帅站在门口。
“县尉,人抓住了,你去审审”
“好。”
安固问道:“又抓人,谁啊”
“奸细。”
“啊!”
“帮着魏徵盯咱们的奸细,一块看看去”
“好啊。”
安固起身,搓着手,跟上,他对这个人也产生了兴趣。
不良帅居住的屋内,一名通传战战兢兢坐在榻上,一旁有两名不良人看守,长官不在,只听一名不良人嘲笑那通传道:“我说,陈准,你这名字应该改改,叫陈不准才对嘛。”
“就是,办事也太没准头了。”另一名不良人也道:“你说说你,帮着县令盯梢闫县尉也就罢了,顶头上司的命令,能有什么法子,兄弟们理解……可这胳膊肘往外拐,算哪门子事儿”
“兄弟,我看他这头上就长着反骨呢。”
“哪儿我看看!”
两名不良人相互使着眼色,其中一人突然出手,一把拽掉了通传的幞头,通传去抢幞头,另一人又趁机出手,拽散了他的发髻。
“披头散发,陈疯子!”
“喔!来看陈疯子喽!”
门开,闫寸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不良帅知道手下过分了,骂道:“不懂规矩的玩意儿,还不赶紧滚!”
不良人将幞头丢给通传,麻溜地跑走了。
闫寸上前一看,俩不良人说得倒没错,眼前之人正是被县令安排盯着他的通传。
闫寸捡起掉在地上的幞头,掸了掸土,还给他,问道:“你叫陈准”
通传接过幞头,“嗯”了一声。
“你刚才出门,替县令送信,刚出衙门不久,就被一名骑马男子拦下。你们在路旁说了几句话。”闫寸问道:“说的什么”
“怎么闫县尉这是报复我也派了人来监视”
“不止你,还有跟你说话的男子。”闫寸在榻上坐下,平视着陈准的眼睛,“你们分开后,不良人继续跟踪
三十 出狱
闫寸再次看到环彩阁阁主时,他已成了惊弓之鸟。
牢狱内一点轻微的动静,无论是老鼠打架,还是狱卒吹牛,只要发出声音,他就抖得上下牙碰在一起,格楞楞直响。
以至于闫寸刚一走近牢房,他便大喊道:“别杀我!别杀我啊!冤啊!求你了!”
闫寸打开牢门,抬脚,用鞋子边沿在他腿上碰了碰。
“喂,让你写的名单,写好了没”
阁主这才抬头看向闫寸“好……好了。”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两张纸,递给闫寸。
“没有遗漏”闫寸问道。
“绝无遗漏。”阁主道:“但凡杏花说得上话的官家名士,全在这儿了。”
阁主已到了绝境,唯有闫寸还愿意管这桩事,闫寸叫他做什么,他都会毫无保留地配合。因此,他说人列全了闫寸是相信的。
得罪名单上的官家,阁主当然也怕,可现在就丢了性命跟以后有可能丢了性命相比,并不难选。
“行吧。”闫寸拿了名单,起身就走。
阁主眼巴巴地看着他,嘴张了又张,终究不敢多问。
回身锁门时,闫寸看他那样子实在可怜,便多说了一句:“喂,你心放宽些,还没到要死要活的时候,别没上法场就吓死在牢里了。”
阁主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闫寸想了想,自己实在不擅长安慰人,罢了罢了。
拿了名单,他又去吴关所在的牢房。
吴关正和小道士一同趴在竹塌上,小道士绘声绘色讲着奇闻异事。他讲故事的能力得了师傅真传,吴关听得出神,连连拍手称赞,又时不时追问细节。这俩倒是过分想得开了,哪儿有坐牢的样子。
见闫寸来了,吴关起身下地,也不说话,只看着他。
吴关已换了衣服,不知从哪个狱卒那儿忽悠来的旧衣服,胳膊肘处打着补丁,且明显长了一截,只好用腰带多往上扎一扎。
好在干净整洁,看着倒并不别扭
“身体恢复得如何了”闫寸问道。
“挺好。”吴关道:“能下地走些路了。”
他的脚上还打着夹板,不能动弹,便请狱卒帮忙寻来一根树枝做手杖。
“你识字吗”闫寸又问。
“识的,不多。”想了想,吴关补充道:“但我可以学,且我学东西很快。”
说话间,闫寸已打开了牢门,道:“跟我来吧。”
“好。”
小道士也起身,追了两步。闫寸做了个“禁止”的手势,他只好驻足,喊了吴关一声。
吴关对他道:“这里安全,没人能劫持你,牢头大哥待你也不错,暂且忍耐几天吧,我得了空儿就来看你。”
小道士两手抓在铁栏上,可怜兮兮道:“你莫忘了我。”
“不会。”
迁就着吴关的速度,闫寸放慢了脚步,可他大步快走惯了,让他慢走实在是种折磨,他便伸手搀扶着吴关,以期对方能走快点。
“麻烦你了。”吴关不好意思道。
闫寸:“我后悔了,现在把你送回去,你能接受吧那样就可以好好养伤……”
“不不不,我不能接受。我能帮你办案,真的。”
安固很快迎了出来。
他看了吴关一眼,没说什么,接过闫寸递来的名单,道:“簪花一个院阁女子,仅有的优势就是交游广,要想破局,她只能向比魏徵显赫之人求救,先剔除品级比魏徵低的职事官,再划去官衔虽大,却常年不管事的散官,刨去迁往郊外别院避暑的贵胄子弟,剩下的……”
安固一边叨念,一边执笔在名单上点点画画。他写起字来行云流水,不需要书案衬在底下,也可写出漂亮的蝇头小楷。
圈点完了,他将名单递还给闫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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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大忽悠吴关
“你有办法见到应国公”
闫寸与安固对视,均是一筹莫展。
县尉虽有些实权,在坊间说一不二,可碰上功勋贵族,也只有遭嫌弃吃闭门羹的份儿。说句难听的,一个八品小官儿,国公府门房根本不会将你放在眼里,平日祝寿过节,送个礼都要被挡在外头。
况且,闫寸祝寿送礼也没去过,礼单上连个名儿都没有。
安固虽说交游广,怎奈这几年应国公实在太能躲,以至于安固的注意力一点没放他身上,要临时找个牵线搭桥的人,难。
吴关道:“我有办法。”
“你”
“你带我去就是了。另外,我需要一套道士行头,牢房里那小道士的就行,我要借来用用。”
闫寸将信将疑。
吴关又道:“若我的办法不行,你再将我丢回牢房,我绝不再添乱。”
闫寸想了想,问道:“你这脚,能骑马不”
吴关很尴尬。他想告诉闫寸,脚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压根不会骑马。可秦王府那边情况紧急,玄远随时可能动手,不容拖沓。
“能。”吴关咬牙道。
“信你一次。”闫寸命皂吏牵来两匹马,又帮吴关借来了道士行头。
换好衣服,吴关看着马,马看着吴关。一黑一红两匹马,时不时打着鼻响。
最后吴关一咬牙,点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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