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闫寸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一句:“挪用税金之事,你也知道其中风险吧”
“嗯。”
“若情况不对,赶紧带着荷花跑路,先保住人再说,明白吗”
这下,燕子虽还是只“嗯”了一声,眼中却满是感激之情。
而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对荷花真好。”
“对朋友不就应该如此吗”闫寸道:“收拾一下,准备上岸吧。”
“好。”
四名船夫依照吩咐将船驶回了船坞后的小码头。
昨夜算是试航。
试航成功了,荷花依约去给老工匠付最后一笔款。
下船后,荷花便冲船坞欢喜道:“船很好,又宽敞又稳固,日后还想请您……”
她的话没说完。
她连退了两步,直撞在燕子身上。
燕子稳稳扶住了她。
荷花下意识地握住了燕子的手。
“去后头,别看。”
燕子扳着荷花的肩膀,让她回过身。
刚一回身,荷花就猛跑几步,蹲在河边,吐了起来。
船坞里有个死人,确切地说,是有六块尸体。
头,躯干,双臂,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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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荷花:老娘不发威你们当我是……
“祭河”吴关强压愤怒问道:“还要用活人祭祀”县令点头道:“从前一直如此,只有这样才能平息河神的怒火,也只有这样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那些人现在没了产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把事儿闹大了,咱们不好收场啊。
你可知道,今日他们已组成队伍,在城外二三十里处拦截往来商队,对商队说河神发怒,鄂县乃是不祥之地。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商队听了这些话,难免存有疑虑,不敢进城住宿。正好天还未冷,他们在城外歇息过夜,倒也说得过去。
再不想办法破除谣言……哎,手头虽有了铺面,没客人,只能眼睁睁亏钱啊……”
县令所说倒也是实情,没有客人就没有进项,可是铺面装潢、人员例钱、吃穿用度都是流水般的花销。
眼看手里的现钱一天天减少,荷花着急得嘴唇都裂了口子。
但她更清楚此事的逻辑,因此她和吴关一样,并不赞成活人祭祀的提议。
荷花道:“谣言明显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些人就是想搅和我们的生意。您今日祭了河神,明日他们又编造一个山神,祭得过来吗这办法治标不治本。”
吴关问道:“姐姐可想过聘请这些老掌柜继续经营铺面”
“何止想过,我已跟他们一一谈过,做人留一线,咱没理由把人家逼上绝路。
也确有一些老掌柜,愿意接受我的提议。
事实上,纵然他们心里有想法,大部分人也是愿赌服输的,毕竟我一没偷,二没抢,当初交易你情我愿,所有房产均是合法所得。
可是,今日也不知怎的了……一定是有人背后捣鬼,煽风点火。”
“如此,咱们就将此事一分为二地解决吧。”闫寸道。
“怎么个一分为二法”县令问道。
“一边调查老船工死因,捉拿凶手,一边察访谁是煽动众人对付我们的始作俑者。”解释完,吴关看向闫寸,用眼神跟他确认:你就是这个意思吧
闫寸微微点了下头,“这两件事或许有某种关联,又或者后者只是利用凶案制造谣言,与凶案本身没有关联。
分开调查,相互不受牵制影响,对咱们最为有利。”
吴关又对县令道:“您不会以为真是河神杀了人吧”
“你们也看了那船工的死状,不得不信啊!”县令道。
“把心放肚子里吧,您看看那些正统神仙,弥勒菩萨天尊之类,哪有随便杀人的。河神难道比那些神仙还厉害若人真是它杀的,那就说明它不是仙,是鬼。
我倒认识一位佛家大能,祭祀仪式不如改成捉鬼仪式,或许效果更好。”
县令伸了两回手,想去捂吴关的嘴巴,他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仿佛河神正在听着吴关的失敬之语,随时可能显灵,要了屋里所有人的性命。
吴关说完这段话,县令心里的弦都要崩断了。他摊手道:“这案子难查啊,仵作听说了谣言——暂且算是谣言吧——都不肯接着验尸的活儿。”
“给些赏钱呢”吴关问道。
“不好办,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些见惯了生死的人,自是比常人更明白这个道理。”
“那就多给钱。”吴关道:“您刚才说的活人祭祀,要花钱买一对童男童女是吧就把那个钱挪出来,赏给仵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实在不行我从长安请仵作来,这钱总有人想赚。”
县令额上的汗简直淌成了瀑布,人的钱他敢贪墨挪用,可要挪神仙的钱……怕不是嫌命长呦。
一刻后。
四人走出县衙,荷花道:“我去找本地帮派,他们消息最灵通,若想打听谁在背后煽风点火,找他们总不会错。”
看来荷花已与本地帮派混熟了。
燕子自是道:“那我也去……对了,那些装潢工匠,我让他们暂且停工了。”
“为何”闫寸问道。
“他们似也被人煽动,今日一早我去正在装潢的铺面,他们纷纷停工,要求加钱,说给惹怒了河神的人做活儿,要受诅咒的。”
荷花道:“那你不必跟我同去了,咱们几人中数你跟装潢工匠最熟,你应该去向他们打听消息,看是谁煽动的。”
“不行。”燕子坚持道。
“你这个人……”
吴关打断了荷花道:“燕子所说有理,两位还是一起行动吧,不如我去跟装潢的工匠聊聊。”
四人分头行动后,闫寸突然问吴关道:“这世上有没有鬼神”
“干嘛突然问这个”
“就是……我看你好像一点都不信。”
“我们那个时代……怎么说呢,也有人信这个,但特别少,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信的……大概吧,我也没计算过,反正我身边没一个相信的。”
“你们那里有佛教吗”
“有啊,”吴关道:“道教也有,但名声都不太好。”
“为何”
“佛寺道观都上市了……上市的意思就是……怎么跟你说呢,就是……搞得跟铺面似的,烧香、求签儿都要钱,可贵了,还搞强迫消费,跟打劫差不多吧。
名声搞臭了,信的人就少了。”
闫寸点点头,“我明白你为何不敬鬼神了。”
吴关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做错了”
“你觉得呢”闫寸反问。
“我不知道,一方面荷花说得有道理,有人要找咱们的麻烦,即便没出河神这档子事儿,也会找到别的理由。
另一方面,如果老船工是因我而送了命……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事。”
“先别想这些了,”闫寸道:“若真如此,你再自我谴责吧,否则……想多了没用。”
“人的情绪要是能装个开关就好了。”吴关道,“那样我就能做到你所说的了。”
闫寸沉思片刻道:“正因为没有开关,才需要别人宽慰,你若再为此所累,心里想不开,可以跟我说。”
“呦,没想到阎罗还开通陪聊业务了,知心大婶吗”
闫寸虽不大能听懂吴关的话,却也知道那是揶揄。
“呵,还是算了,我看你根本不需要别人宽慰。”
“别介啊,闫不度,哥,你理我一下呗……”
两人闲谈着,到了工匠所在的中心十字路口。
鄂县地形方方正正,被横竖两条长街切割成四块区域,每块区域内又有道路纵横交错,两条长街交汇处便是中心十字路口。
这格局跟长安内坊的布局几乎一致。
因为荷花居住的秋阁就在中心十字路口,为了方便沟通,停了工的工匠们便都聚在此处,等着金主回话。
吴关和闫寸刚一露面,就有工匠嚷道:“就是他们!”
紧接着,几十人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昨日才有过被人围起来丢石子儿的经历,闫寸浑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
他挡在吴关身前,道:“你们作甚!”
为首的工匠道:“燕子说回来商量,然后给我们答复,他人呢”
有人附和道:“就是,躲起来算什么”
吴关自闫寸身后闪出,问为首的工匠道:“你是话事人吗”
“是。”
“好,那由我给你答复。”
“你说。”
“可以按你们的要求涨钱,但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愿意跟我谈”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这些铺面的幕后老板,所以你才愿意跟我谈,对吧”
“不错。”
“呵,很好,我的条件是,只要你肯说出是谁告诉你——谁告诉你我是幕后老板的—
一七七 吴关:生活如此美好,你却……
白条酒肆。荷花一进屋,掌柜立即堆出一副笑脸。
“荷花姑娘,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荷花亦回掌柜以微笑,“鄂县都炸开锅了,您消息最灵通,不会不知道吧”
掌柜滴水不漏道:“倒是听着些风声,不知有什么可以为荷花姑娘效劳的。”
荷花倒也不急着回答,落座后先是瞟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寒暄道:“帮主还是浑浑噩噩不来主事吗”
掌柜叹了口气,“可不,兄弟们都急坏了。”
“孩子呢找个呢卖力气的奶妈,总能将孩子照顾好。”
“奶妈倒是早就找好了,劳您费心。”
“那就成。”荷花道:“没想到你们帮主倒是个深情的,若搁在以前,我定要结交一番,可惜现在……我自己亦惹上了麻烦。”
掌柜斟了酒,端给荷花。
依旧是劣质酒,酒上飘着星星点点没滤净的发酵物,酒色浅绿,活像从池潭中舀上来的一碗脏水。
荷花端起碗,只泯了一小口。
掌柜嘿嘿笑道:“姑娘嫌弃我们的酒”
“嫌弃就能不喝吗”
“恐怕不行。”
荷花撇嘴,再次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她放下碗时,眉头皱得仿佛打了死结。
“真不知贵帮立这种规矩有什么用,”荷花抱怨道:“大家都是买卖人,我难道欠过你们的钱要受这种折磨。”
“姑娘若实在不愿喝我们的酒,倒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嫁给我们帮里的男子就是了,介时你不仅不用喝酒,还能免费驱使帮众为您打探消息。”
“免费获得消息”
“不错。”
“那看来得嫁个德高望重之人。”
“正是。”
“掌柜的有推荐吗”
“鄙人正好丧妻三年,不知能不能入姑娘的眼睛。”
“太能了。”荷花点头道:“眼下丐帮帮主一蹶不振,您虽不是帮主,却手握实权,帮众皆服您的管,可谓一方英雄,哪个姑娘若被您看上,那可是祖上积了德。”
掌柜的捋着两撇胡子道:“我猜姑娘还有个但是。”
“但是……”荷花哈哈笑道:“您可真懂我……但是啊,您得拿出点诚意不是,不如接下来的三年您都免费给我消息如何就当是聘礼了。”
“哎呦呦。”掌柜抚额做苦恼状,“姑娘狮子大开口啊,给您白做三年工,我这帮派怕是要穷散了。”
“掌柜说笑了,贵帮根基雄厚,常年倒卖市井消息,连县衙都要给足了您面子,哪儿能娶个媳妇儿就散了,我看您就是没诚意。”
不待掌柜辩解什么,荷花迅速继续道:“既然掌柜的不肯出聘礼,咱们还是在商言商吧,想来您已知道,有人在我背后捣鬼,向那些被我买了铺面的旧掌柜扇风点火,要他们来我这儿闹事。
关于此事,您都知道些什么但凡有对我有利的消息,价钱照旧——不,只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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