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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见荷花认真起来,掌柜的便也收起了玩笑,道:“看起来他们做得很隐秘,我这里并无您想要的消息,不过……您是个信誉极好的主顾,我们可以帮您留意。”

    荷花有些失望,但她没有表露出来。

    她拱手道:“那多谢了。”

    “我这儿还有一条消息,关于那死去的老船工,姑娘或许用得到。”掌柜道。

    “您请讲。”

    “昨儿深夜,有个乞丐瞧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往船坞去了。”

    荷花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消息很有价值。但同时她也在心里骂了一句奸商。

    出了命案,县衙自然会派出公差四下收集消息,寻找目击者。当然也会派与丐帮相熟的公差来白条酒肆打听。

    若是公差来问话,掌柜多半也会说出这条消息,因为即便没钱拿,也可以以此维系与县衙的关系。有县衙保护,他们的灰色买卖才做得下去。

    如果是这样,荷花去县衙打听就是了,还能少花一笔钱。

    可现在掌柜已将这消息透了底,荷花若临时变卦,不打听了,就等于送了把柄给掌柜的。

    他大可以对公差保密,或者隐去关键信息,以“天太黑,乞丐也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个人影”搪塞,只等荷花再来求他。

    荷花若真二次登门,可就太丢人了。

    简言之,这笔冤枉钱荷花花定了。

    “行吧。”荷花也没计较,打开钱袋,摸出了十五串铜钱。

    古人随身带钱,通常不会散乱地装在钱袋里,而是十枚一串地串起来。这样花钱的时候不用一枚一枚地数,方便许多。

    十五串钱,就是一百五十文。若搁在前些天,荷花并不在意,可是眼下生意难做,资金吃紧,她不得不精打细算,这笔钱花得着实让她心疼了一下。

    掌柜的收过钱,恭维了一句“姑娘爽快”,终于松口讲起了他所知道的事:

    “那乞丐说,他知道老船工在船坞不远处挖了个蟹坑……”

    蟹吭,古人在河边地势较高的泥滩上挖坑,用来捕捉螃蟹的陷阱。

    “有时嘴馋了,乞丐就会去偷那蟹坑里的螃蟹吃。

    昨晚乞丐没讨到吃的,就晃到了船坞附近,想去捞两只螃蟹,打打牙祭。

    他趴在河滩,正扒开盖在谢坑上的芦苇叶,突然看到一人进了船坞,乞丐吓得不敢动弹,生怕被人发现——老船工的脾气可不怎么好,惹他不高兴了,是要动手打人的……”

    荷花打断掌柜道:“您莫框我,说了半天,净是些有的没的,究竟是谁鬼鬼祟祟进了船坞,您当我来这儿听画本故事呢”

    “嘿嘿,姑娘莫急,就说到了。”掌柜的换了一只撑在桌上的手,这样他就能离荷花更近些了,“那偷偷进了船坞的人,乃是赵徐来的义子。”

    “赵员外”

    “正是,我听说赵员外今晨带人将您四位堵在船坞了,还说吴郎触怒了河神。”

    “赵徐来的义子,我记得是叫赵福吧在赵家算是半个儿子半个管事。”

    “正是。”

    荷花又问道:“那么,赵福昨晚在船坞停留了多久”

    “这就不清楚了,那乞丐害怕赵福深夜拜访,与船工兴起饮酒,那样一来老船工便会去蟹坑里捉几只螃蟹下酒。

    因此,赵福一进船坞乞丐便溜走了,并未看到他何时出来。”

    荷花撇撇嘴,更觉得一百五十文花得亏了。

    掌柜多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立马道:“姑娘初来鄂县,还不了解赵福吧我倒对此人了解一二,可以说给姑娘听,不要钱。”

    他这是在找补,希望填平荷花心中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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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闫寸:让你偷袭,脑袋掉了吧
    鄂县南,二十里。与后世灯火通明的城市不同,这里的夜色是纯粹的。

    若天上有星星月亮,尚可依稀辨个山影树形。

    可今晚是个大阴天,乌云一遮,天地都是黑的。

    有人声。

    只能凭声音推测人就在前方不远处。

    声音嘈杂,有不少人。

    “到了。”骑在马上的吴关低声道。

    “嗯。”闫寸应了一声。

    又向前行了约莫五丈,人声更清晰了。

    起风了,人们相互应和着,驱赶牲口,找寻避风的地方。

    似乎不久前他们还点着篝火,可如今篝火已被风吹散了。

    “是商队的朋友吗”闫寸高声问道。

    身处上风口的缘故,前方的人不用多专注就能听清他的话。

    “你是什么人”有人高喊着应和。

    闫寸不答话,只继续道:“风这么大,怎么不进城”

    “去喂河神吗算了吧……凑合一夜,辛苦些,总比丢了命好。”

    “你们也信河神”

    这次是吴关开口问话。

    他的声音明显更加稚嫩,对方不由自主便称他为“小郎君”。

    “小郎君不信吗”

    “信啊,我不仅信河神,还信山神,火神,树神,风神,也不知诸位是不是惹怒了风神,才要在风里活受罪。”

    对面不说话了,大概是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角度。

    片刻后,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两位还是收起妖言吧,得罪一位河神还不够吗我们躲出来,两位都不肯放过吗”

    “瞧您说的,河神发怒,谁有办法,您能躲出来,我们就不能吗难道此地是您家的”

    “黄口小儿!”

    伴着对方的咒骂,破风之声突然传来。紧接着金属碰撞的嘡啷声。

    闫寸抽刀,完成了一次格挡。

    吴关猜测是如此。

    他们被人攻击了,黑暗中有人正伺机向他们动手。

    对方有多少人身手如何闫寸招架得住吗吴关一概不知。

    他只能尽量伏低身体。

    又有金属碰撞声,以及兵器穿透人身体的噗嗤声。声音就在他的周围,很近。血溅在了吴关后脑勺上。

    风仍在呼呼地吹着,不远处的人们自也听到了兵器相撞之声。

    “怎的了”有人问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呢,快找避风的地方吧……”

    “就是……”

    没人上前。

    吴关心如擂鼓,有人拽住了他的缰绳。

    他奋力想要将缰绳拽回来,却被人捏住了手。

    那是一只布满弓茧的手,手指修长。

    那只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似乎是安抚。

    吴关松了口气。

    那只手牵着他的马,向着远离人声的方向走去,走了约莫半刻才低低道了一声“是我”。

    “你杀人了”吴关问道。

    “嗯。”

    “谁”

    “不知道。”停顿了一下,闫寸又道:“但我知道,是他先动手要杀咱们。”

    “你是怎么杀死他的”吴关又问道。

    风越来越大,风声仿佛是魔鬼的吼叫。在这样的气氛中,闫寸不太想聊血腥的内容。

    吴关又追问道:“是割脖子吗我觉得……喷了很多血。”

    闫寸只好道:“嗯,砍头。”

    吴关又道:“只是砍头伤到他别的地方了吗”

    “应该没有。”

    “咱们回去。”吴关坚决地拽住了缰绳,“这是个机会。”

    闫寸亦坚持自己的判断,“太危险了,若是同样的偷袭再来一次,我可没把握招架。”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只要拿到那具尸体,河神之说明日便可攻破。”

    闫寸明白了吴关的用意,他犹豫一瞬,终于带着吴关调转方向,向着刚才打斗的地方摸去。

    “或许他的同伴已收了尸。”闫寸道。

    “或许没有。”吴关坚持道:“你怕他们偷袭,他们也怕你埋伏在那里,袭击收尸之人。”

    两人沉默着。

    太黑了,吴关根本无从分辨方向,更感觉不出走了多远,一切全凭闫寸动物般敏锐的感觉。

    “找到了。”

    声音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但因为两人离得足够近,吴关还是隐约听到了。闫寸不知何时下了马,这一路他都是牵马步行的。

    吴关也下了马,朝着闫寸所在的方位摸索。

    然后,他就撞在了正撅着屁股扛尸体的闫寸的身上。

    闫寸侧身,护住屁股,咕哝了一句什么,听不清。

    “怎么了”吴关问道。

    “头,头没找着。”

    “我来找。”

    说着吴关开始四下逡巡,并不断地拿脚试探。他算是体会到了何为瞎子摸象。

    不多时,“象”被吴关踢到了。

    他弯腰,庆幸第一下摸到的是死者的头发,而不是断颈。

    吴关提起死者的头发,回到了闫寸身边。

    闫寸已扯破衣服做了个布兜,稳稳兜住了脑袋。

    尸体被安置在吴关来时骑的那匹马上,两人同乘瘸腿,很快隐在了风中。

    翌日,天光熹微。

    此刻正是值夜的衙役哈欠连天时,再有半个时辰,就该换班了。

    昨夜县令通宵审讯赵福,拷打之下,赵福招了,老船工是他杀的。

    终于拿到画过押的口供,可莫再节外生枝了。

    就在县令走出监牢,在风中缩头暗忖时,一名衙役匆匆跑来。

    “不好啦!”

    县令心里咯噔一声。

    他先叹了口气,才道:“又怎么了”

    “河神又索命啦!六块儿,和老船工一模一样!”

    “什么!”县令吓得连退三步,背靠监牢门框,才堪堪站稳,没摔个屁股蹲儿。

    他恨恨地将手中的口供叠了叠,塞进衣袖。

    “死者是谁”县令问道。

    “毛六。”

    古时平民几乎都以姓氏加排行起名,因此重名率极高,衙役又忙解释道:“东来米行的大伙计,武行出身,练过些拳脚功夫,跟咱们县衙的两三名公差是师兄弟,挺熟。”

    衙役一说,县令就想起来了。

    好像确有这么一号人,偶尔跟手下公差厮混。

    “啧,怎是他……”县令捋着胡子思索。

    “人就死在河边,亏得今日风大,百姓多闭门不出,否则……”

    “快快快,先收尸。”

    “是。”

    收尸现场,只有零星几人围观,皆是鄂县的旧掌柜、旧伙计。此刻他们的脸色十分不好。

    除了因为死者是他们阵营的得力干将,还因为发现死人的地方有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石头就垫在死者脑袋下方,此刻已被衙役收起。

    那石头不仅形状奇特,其上还有字:

    冒吾之名,招摇撞骗,恫吓乡里。

    今收走人命一条,勾销汝罪。

    若敢再犯,此为汝先例。

    短短三行,河神已表明了意思。

    传出河神发怒这种谣言的,正是毛六所在的势力,因此毛六受罚,被河神夺了性命。

    今后谁若再敢传谣,都得想想毛六死时的惨状。

    数仗外的一间茶楼,二楼,吴关透过窗子正好能看到河边的情况。

    “可惜,一条大好的人命,就这么没了。”

    闫寸道:“此人昨晚企图杀你,你却为他可惜这可不像你。”

    “我是可惜围观者太少。都怪天气不好。若有前日船坞的一半热闹,此刻河神亲自辟谣的消息肯定已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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