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孤阙歌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尘蔻
“哎,你这孩子,为何还要明知故问。”汪若戟叹了一口气,叹息里还噙着他那轻柔的笑意。“因为你不过是我一夜留下的私生女,你忘记了吗,见你第一面时我便说过,你不像我。你愚眉肉眼,只会拖累我的计划。在我的棋盘之中,以你这样的天资,只适合帅前挡箭,马前弃卒——这是于理。”
他缓缓又笑出一声,长长地拖长了尾音。“而于情,墓幺幺,我从来没有要求你为我改过姓,不是么。若我真的将你当成了亲生女儿,又怎会允你在外面顶着这样一个外人的姓以我霸相府贵子的名头胡作非为。”
“总而言之。一,你不过草木愚夫一个,不配与我共谋伟业。二,你生卑身贱,不配做我汪若戟之女。”汪若戟吐出的这句陈述句,饱含着明显不加掩饰的嘲讽,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有过的刻薄语气。将一个虚情假意虚伪了一生的好人在穷途末路时,终于撕破脸皮露出恶意的本真的人,演绎的惟妙惟肖。
“你墓幺幺,成不了我汪若戟。”
……
刚才,汪若戟是要让那两个人听懂,霸相
第1018章 虚情假意(二更)
“呵呵。”汪若戟短促的笑了一下,“你们为我定的那百八十种罪名,我可有否认过一样吗我现在,只是在跟幺幺说话罢了。你们若想将此对话当成认罪,也随便你们,我毕竟也没有百八十条命让你们杀。”
“你!”那人被汪若戟的口吻所激怒,却最后被旁边的同伴拉了一下悻悻然甩手不语了。
“至于戚渊。圣帝早就想除掉他了,不管是借我汪若戟的手,还是借这世上随便哪个人的一根筷子,他也一定会苦心竭虑地除掉戚渊。戚渊比他强,对于月族的天子而言,这便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大罪,罪该万死,千刀万剐也不足惜。”汪若戟似乎说的有些累了,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我帮他金蝉脱壳,可他也毁容成了一个残废,在我身边成了一个霸相府微不足道的管家。但是戚渊失去了一切,他未出世的孩子,他的爱人,他的宗族他的血脉至亲好友。”
“我霸相府所有人。”他说,“从下人到管家,在这大计之中都是有一席之地的棋子。每一个都是应插入月族的尖刀,刺伤圣帝的利刃。只有你,与月族无冤无仇,无任何瓜葛。我这些年将你不遗余力地推到大众的视野里,推到这漩涡的正中心,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位玩世不恭的霸相府贵子在世上翻天骇浪,便是给月族看的,给圣帝看的。你越是胡作非为,闹得越大,越是不遵常理皇纲,便于我暗中越加有利。”
“你是我精心摆放在古董架上的一枚展示品,是我霸相府的装饰。”他似乎想起什么,“不不,更像是我霸相府那扇大门。那扇你装上的,与我霸相府格格不入的大门。旁人只看见你乖戾张扬和与众不同,又怎会注意到门后的霸相府,门后的我们。”
“……”
在这须臾,墓幺幺的耳朵有些嗡鸣。
她甚至有些分不清汪若戟说的这些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就是汪若戟的真实想法。
会不会从一开始她踏入这死牢中,那些她以为汪若戟所做的假戏,实际已是真做。
会不会从一开始,她所以为的汪若戟想要在那两个甫忾楼之人面前表现的要与她毫无瓜葛,为她划清干系,是她的一厢情愿。
会不会,他汪若戟此时,此刻,此景的此言为真,此情也为真。
会不会,只有她自以为是。
……她突然想起来在青藤试结束后,他说过要她当挡箭牌。
这种细小的怀疑如同一颗尖锐带刺的种子刺入了墓幺幺的头脑,疯狂的生根发芽,她连连踉跄后退了两步,抬起手扶住了头。
好痛。
紊乱的精神力控制不住暴走的生灭力,囚野夫篆于她身上的符
第1019章 父女一场
“你怎么和郡主说话呢!”那人装腔作势地吼了一句。
墓幺幺攥住手中的栅栏垂下头去,繁复的发钗流苏垂下,将她眼前昏暗的视线隐成一片旖旎不真切的光。她拿出圣帝给她的那枚戒指,递了出去。
说来奇怪,那铁栅在感知到那戒指上的符文时,竟慢慢隐退了下去,自动吞没了她手中的戒指。
顷刻,那戒指里摆出几样东西。
一盘五花肉,两颗橘子,一本书。
随着铁栅上的符文闪烁,这些东西瞬间消失在了她的面前进入了眼前的牢内。
“这是圣帝要我带给你的东西,他说……这是偿恩于你。”
“哈。”汪若戟发出一个短促的笑音,已完全看懂了。
“然后……他要我,还仇于你。”
“咳咳……”汪若戟终是压不住咳,剧喘了两下,“墓幺幺。”
“嗯。”她极小的应了一声。
“不用徒做虚伪,徒生留恋。父女一场,今日——”他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已恩断且意绝。”
汪若戟平日里说话并没有什么口音,素来软语腔润。此时仍是那样温玉般的语调,但字字锐如针芒,伤人心扉。
仿佛眼中坠了千斤的重量,墓幺幺怎样也生不出一丝力气看向眼前的牢房里哪怕一眼。
她忍不住弯下腰来,额头贴近了那铁栅栏,那姿势像是努力着想要靠入一个人的怀中。
“爹。”
混杂的什么情绪滚入喉中,“父女一场,明日,我送您。”
“好。”
他答。
墓幺幺许久松开手,毫无留恋地转身就走。
翠眸中澄澈定宁,干净异常,像是经历一场暴雨冲洗过的霭霭丛林,莽深难寻人迹。
……她并不可能看见,牢中的那个男人笑着靠上了墙壁,喃喃地将他压在齿缝中的最后两个字说完。
好女儿。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
甫忾楼那两人一路随着天狐族的车辇将她送到雩芳谷阵外,在她下了辇轿后。其中一人毕恭毕敬地上前,“墓郡主,明日午时,蟾桂宫外蔽焱台外,陛下等您。”
……
啪嗒——
坐在梳妆台前,墓幺幺打开了圣帝给她的玉帛。那玉帛上篆了密密麻麻复杂的符文,还有详细的使用方式。这玉帛,能用符文变出火箭九道。
每一道都会引动玄天阳焱从天而降,进入人体的九个大穴,阳焱会如同入骨的蛆虫,缓慢无比地烧灼人的躯体,从里到外将人活活烤化成一滩灰烬,据说经阳焱烧过的人,便是灰飞烟灭,什么也不会剩下。烧灼所带来的伤疼是所有疼痛里最为狠烈的一种,是刀剐肉针刺指翻倍也难抵的疼痛。而缓慢的阳炎烧灼,则会将这种剧痛扩大数以百倍而不止。
这是月族最为惨无人道的一道极刑,在月族掌权之后,也罕少动用如此重刑。从月族发迹至今,也只寥寥不到百人受过此刑。
墓幺幺想过圣帝那日刻意要留汪若戟一命,定不会轻饶与他,但是她怎样也没想过他会选择此等重刑。
“那‘殊俗符’出自囚虞上之手,你……捏不碎的。”
远远地,她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就算你真能捏碎了,又能如何呢。圣帝既给了你,便是要让你亲手行刑,想看你到底是什么立场。”
“今日我想自己一个人呆着。”墓幺幺没有回头。
“我知。”狐玉琅仍没有走进殿内,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宫里显得格外的冷清。
 
第1020章 盛典
听人说,今年是早春。夕元双节一过,不等春分至,天地就已褪去衰容遍染新绿。天风穿过巷陌深长,柔嘉似天赏,熏得人间花开抽绿,人世福乐昭昭。
人们仿佛还没从夕元双节的喜庆热闹中离开,摆脱了隆冬的严寒苦楚,除去了灾厄忧愁,焕然一新地生机勃勃,富乐兴兴,人人皆喜笑颜开。还有人燃放了喜庆的鞭炮,甚至还夸张地拿出了白日里只能听响的礼花砰砰地放着。
他们仿佛在欢度一个比夕元还要盛大的节日,平日里最冷清的数十条御道上今日也开放了,熙熙攘攘地堪比闹市。各大家族的来使,各大门派的长老,篆刻了不同族徽的奢华辇轿宝塌于隆天内穿行而过,似乎是要参加一场八方来贺的盛典。
人们奔走相告。
人们欢喜若狂。
“老黄,快点快点,听说那蔽焱台五里外的位置都站满了,你到是快点!”
“这才几时啊,这些人都不正常吧去那么早排队”
“那你以为呢听隔壁的梁家婆子说他们家儿子头天半夜都去打地铺排队呢,还有人在拿前面的位置来卖呢!”
“哎呀不就是去看杀头的吗,至于吗。”
“什么杀头!是要烧死的!再说了,那可是霸相府的余孽,还有汪若戟呢!”
“也是,那个大贪官。”
“何止是大贪官,那是佛面鬼汪若戟啊,你可不知吧,他那一整个霸相府里头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听说都是他养的些罪大恶极的歹人。他平日里杀了多少人啊,多少无辜的人死在他手上,还有他手下这些歹人,圣帝可真是英明,早就该杀他了!”
“这么夸张的吗”
“你不知道,那汪若戟不是爱喝茶吗,听说他喝的茶都得先拿人血泡了。还有他霸相府那个琢心苑,听说都是用人骨头搭的!还有还有,他园子里养了许多凶兽,平日里得罪他的人都拿去活活喂了这些畜生!”
辇轿行走穿过巷陌,外面的交谈声此起彼伏的传到轿内。
狐玉琅咳了一声,“景臣,叫他们闭嘴。”
“是!”
片刻间,外面几声惨叫那些巷子里闲言碎语的几个家伙就被景臣给收拾了一顿,噤声安静。
“哈。”一直靠着闭目的墓幺幺丝毫没有生气,反而忽然笑了起来。
“市井流民愚钝无知,你不用介怀。”狐玉琅今日盛装华服,覆了一层面纱挡住了脸,应是什么防御法器,能隔绝人的神识,使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
“不。”墓幺幺手肘支在椅臂上撑着脸,她眼前这厚重的轿帘仿佛完全挡不住她的视线,她好像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每个人的脸上又是怎样的得意洋洋。
“我爹他……素来不喜荤腥,平日里我都没见过他吃过什么肉食。素来去疏红苑回来时,不管多晚,都要沐浴熏香许久,闻见了血腥味都会皱眉。还总喜欢灌输我同样的思想,总让后厨给我做些劳什子的花花草草,说一个女孩子家家还是贵子,吃太多肉不好,难免会有体味。为
第1021章 艳阳
“你这可是在担心我么。”狐玉琅轻声笑了一下,反问了一句。
啪哒。
回应他的是墓幺幺毫不犹豫走下轿阶落下的帘声。
“王爷,您……”狐平有些担忧,想上前接住狐玉琅搀扶住他。
但是狐玉琅走出轿外,低声咳了一声,便抬手拒了。“不要紧。”
……
跟随着监吏,在天狐族的护卫开道其后,墓幺幺挽着狐狂澜拾阶而上。在他们的眼前,是一座巨大而开阔的广场,广场上时而浮现出炽红色的大阵图腾。围绕广场的半圆形高台亭廊错之,是达官显贵的观礼台,广场其下,是层层峯月卫将此处包围的水泄不通,将平民拦在广场外面。
这便是蔽焱台,月族最为神圣的处刑台,大隆建国以来,死在这上面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那空旷的广场之上竖着一排石柱,石柱上雕着地狱阎罗,无量鬼怪。
“天狐族族帝狐狂澜——携烨妃墓幺幺——瑾云侯狐玉琅——莅到——”
监吏的声音尖细的响起,将墓幺幺拽回神来。他们已经走到了这观礼台的最前方,他们的面前高高在上的一座嵌满了宝玉的王塌上,坐着圣帝与他宠爱的四个爱妃。在他的左边与右边各空了一个位置,应是长公主和十三公主。不知为何,两位公主在圣帝这样重视的场合下,不约而同地都缺席了。
墓幺幺跟着狐狂澜屈膝行礼——
四周先是一片死寂,然后细小的交谈耳语以及神识传音便在整个观礼台上此起彼伏。她都不用抬头,都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
“平身。”圣帝发话。
她直起身来,看向圣帝时,余光却瞥见他的身后,一袭青衣的兮风持剑而立,目光果然在静静地看着她。她极为自然的忽略过了,圣帝便开口了。
“狂澜,带着幺幺来坐这里吧。”
一言出,所有人都有些惊异。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天狐族的位置会在圣帝身旁,而圣帝还命墓幺幺坐在了他的身边,那是于理来说,长公主的位置。按照常理来说,天狐族虽为十族之一,但此次来客之多,排在天狐族前面的大家族大门派还有几个,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坐到圣帝身侧的位置。但是圣帝一开口,谁也不敢反驳,只是窃窃私语的声音便更大了一些。
圣帝先是瞥了一眼狐狂澜,与他和狐玉琅淡淡打了个招呼。狐玉琅的石影傀儡果然有点门道,狐狂澜的回应与神色与他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然后圣帝倚在榻上,朝墓幺幺倾身侧过来,“幺幺昨夜睡的可好”
“很好。”墓幺幺垂眉,“谢父皇关心。”
“那就好。”圣帝笑吟吟地,“今日来了几位大尊还有泓仙岛的隐士,等晚宴的时候,孤介绍给你,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向他们讨教讨教。”
他果然还是光明正大的表明了他并不相信她,用这样的方式来警告她,来提醒她。
同时,还隐藏着嘲意——你对我心怀异心孤也不在乎,孤依然可以为所欲为。
她的手指捏紧了袖口。“谢父皇。”
他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笑着说。“我还未见过你这般打扮,不过,红色真的很适合你。”
墓幺幺今日穿了一身的艳红盛装,披着一层黑色的轻纱,绝不像嫁衣那样隆重,但反而看起来其实比嫁衣还要艳媱几分。妆容也画得格外复杂盛烈,眼帘点金续红,睫上种娥彩,愈衬得那双翠眸清凉宁静。“谢父皇夸奖,毕竟今日大喜,当是要穿得喜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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