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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玉二十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HPL

    没过多久,药在胃里发挥了作用。探子登时觉得胃里有万马奔腾,嘶嚎了几声后,头一歪,呕出一堆红红黄黄的东西。

    严方任急忙走上前,手指伸进他的嘴里清理嗓子眼附近的脏污,以免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到窒息。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粘上严方任右手的绷带,其中还挂着几片小组织碎片。

    这对胃的刺激也太大了,跟醉了酒一样,有点恶心。严方任想着,下次还是得改改。

    探子呕完后,刚缓过来一口气,腹部又剧烈绞痛起来,连带着头也痛得像被劈开一样,脸上血管纷纷爆裂,整张脸布满通红的血点。

    严方任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从第四堂拿了什么?又给了他们什么?”

    “我只收到第四堂送来的毒药,其他我都不知道了。是薛老出面跟惊风阁谈的。”探子憋着一口气快速说完,深吸了一口气,抖着声音问严方任,“能让这疼停下来吗?我什么都愿意说。”

    “冷静。”严方任拍拍他脸,“一会儿就好了。”

    怎么冷静啊?要不你来试试?

    半刻钟后,疼痛果真消散。探子重获新生,脸上的肌肉还在不住地抽动,他害怕地问“如果我什么都说,可以少受点折磨吗?”

    “说得快一点的话,可能真的可以。”

    探子信以为真,立刻知无不言,把薛家怎么去求第五荣未果,在惊风阁声称可能清理门户后转而去找了第四堂,以钱和十年光阴为敲门砖,换了一系列支持的事全抖了出来。

    看严方任冷淡的样子,他咬咬牙,又说起薛家从第四堂还拿了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毒死几百人的药,想要下在瑞安门里。但他也不知道药在哪儿,他这次不过是来为薛家投石问路。

    他刚好不容易说完,那疼痛又来了,比刚才还要剧烈。而且在一段时间的安宁的衬托下,这疼痛更加难以忍受。他眼前的景色开始发白破碎,不再是完整的天花板,而是成为一个个光怪陆离的色块。

    探子又嘶嚎了起来。要不是他不能动,怕不是已经满地打滚。而严方任在一旁看了看时间,两次痛感间隔了恰好一刻钟。

    不知道这个时间可以不可以通过剂量改变,也许有几味药是影响时间的。他认真思考着。

    “严方任你个骗子!”探子大吼起来。不是说不会疼了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在下没有欺骗。只是因为你吐露的太少了。”严方任转身走到放着烛台的桌旁,“再回答一个问题,只有你一个人吗?”

    探子嘴里被自己咬出了血,开口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嘶嘶”声,用了好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有我一个。”

    “在下无法完全相信。”严方任靠在桌边剪掉烛芯的烛花,房间顿时明亮了许多,“烦请让在下信服。”

    光线变强后,气氛没有刚才那么压抑,外加听了严方任的话,探子被疼痛搅碎的思维在诱导下产生了一个念头“招完这个,我就可以出去了。”

    于是他把自己从收到薛家消息,从遂州一路前往扬州城,再到和第四堂接头的流程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刚开始说的时候,疼痛再次慢慢退去,而且这次过了一刻钟还没有下一波疼痛,让探子萌芽了一丝希望。

    “我能说的都说了,能不能治好我?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江南。”探子侧头盯着严方任。严方任手里拿着剪烛花的剪刀,安安静静地低头听他说完。

    “一早便告诉你了,已是药石无医。”严方任温和地笑了,毫无温度的琥珀色眼睛看向探子,“在下真不是骗你。”

    说谎的话下辈子瘫着过,不说谎就没有下辈子。这人还真是个骗子。

    之后,严方任不顾探子的咒骂哭嚎,等毒发作完毕后,把这人送还给了薛家和第四堂以示警告。

    当然一个完整的人是被分成了两半才能同时送给两边。

    。






第十二章 引火烧身
    


    送之前,严方任先放那会儿还活着的探子在屋里躺了会儿,自然地去跟唯一的上级瑞安澜汇报了一下,不过隐瞒下了薛家那部分。一手肮脏的绷带还没更换,他就只把手贴着身子放,也不坐下。

    瑞安澜看他右手脏得离奇,问他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搞毛。严方任就先把那瓶药水递给瑞安澜,瑞安澜打开盖子闻了闻,仰起脖子就要往嘴里滴一滴尝尝。严方任立刻阻止她“别以身试毒,我跟你讲它是什么。”

    瑞安澜姑且放下了瓶子。

    等听完来龙去脉,瑞安澜问他“能把那人直接拍印乐知脸上吗?就像你用现在的手挥他一巴掌一样。”

    严方任无奈地笑了“不能。”

    瑞安澜露出失望的神色,挥挥手“那就随便送过去吧,省得印乐知以为我们会任由他们的人一直在这儿窜。”她盖上瓶盖,扔还给严方任,“这药你拿去自己玩。”

    严方任用干净的左手接住药瓶,回到了关押探子的屋子。

    探子不知道严方任出去了一趟作甚,只是希冀他改了主意,治好自己。

    然后他就看清了之前严方任在桌上拨弄的那一排亮闪闪的东西。他恐惧地瞪大双眼,想要后退,但只有脖子向后仰了一个并没有拉开任何距离的角度。

    做完一切,严方任扔掉沾了血污的衣服,洗了个澡,顶着尚在滴水的头发烧了盆热水,又点燃香炉的炭火,烧起了白檀香、甘松、、麝香混合的香料。他把香炉放在水里,扣上熏笼,把新衣服铺在熏笼上,然后静静等一室香气缭绕。

    待香气驱散了鼻腔里残余的味道,严方任开始记录刚才从毒发开始每个时间段的反应。等墨迹干透,他把纸和之前的资料收在了一起。

    第二天,他换上熏好的衣服,抬起手,确认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了血腥味,只有熏上的白檀香等香气,眼中的温柔才全部回归。

    一大早,他去狂热者的营地看了看,发现大叔已经走了。据其他狂热者说,大叔的孩子出了点事儿,不知道要离开多久。

    严方任估计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大叔昨晚要跟他说的是什么话。

    惊风阁现在再怎么嚣张他们也没办法,但薛家不一样。一是薛家规模和武林帮派比起来太小,最多搭上第二梯队的下游边缘;二是薛家终究不是武林内的人,只是和武林来往紧密的商贾世家。

    严方任对瑞安澜暂时瞒下薛家的部分就是怕瑞安澜一个冲动去把薛家灭门了。贸然对一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外界家族动手,那后续处理起来很麻烦。

    而严方任向来主业是针对帮派,一时间对这种世家也把握不好度。

    没法子,严方任回山上,路过瑞安澜书房,进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后,只能去找天地无一。

    转过十八道长廊,总算到了天地无一暂居的僻静小角落。天地无一正靠在院落里的躺椅上,两脚搁石桌上举着一张纸在看,桌上还放着一封没署名的信封。

    听到严方任的声音,亦炎苏五指合拢,把纸窝在手心,翘着的脚也放了下来。他右肘撑在膝上,握成拳的手自然垂落,歪着头抬头看严方任,薄薄的嘴唇扯成一条细线“什么事儿惹得你来找爷?”

    严方任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道“薛家一直在遣人调查瑞门主。”

    “薛家?”亦炎苏想了想,“之前和你有联姻的那家?”

    为什么要选这个定语?严方任很是头痛,但也只能应道“是。似是为了薛琳琳之死而来。”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亦炎苏。天地无一没有任何反应,还是那副诡异的笑容回望他。严方任默认天地无一知道了整件事,又继续道“清溪镇仵作找不到外力致死的痕迹,认定为自杀。薛家不服,便在暗中调查,还伤到几个门里的弟兄。”

    亦炎苏坐直身,展开右手,慢悠悠地把手心里的纸抚平折叠,不置可否道“查就是了,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

    严方任微微皱眉。

    亦炎苏看懂了他的意思,反倒笑了起来,狭长的眉眼愈发飞扬“别操心。”

    “……”严方任抿紧嘴,道,“他们依附了惊风阁。”

    这下亦炎苏来了兴致,手指还在搓着那张纸,问严方任“小乐知沦落到连薛家也收的地步了?”

    槽点太多,严方任不知道是该吐槽“小乐知”这个称呼还是别的,只好低头继续道“不是,应该是第四堂的个人行为。”

    “哦。爷还说呢。“亦炎苏一听只是第四堂,态度又冷淡下去,“第四堂堂主贪得很,估计是薛家给的好处大了些。那没什么值得管的。”

    “看不惯,让它消失不就行了。”亦炎苏见严方任并不满意,轻淡描写地说道,收起手上的纸,拾起桌上的烟管。

    为什么说的这么轻松呢?严方任甚至能听到自己头上冒出一个问号的声音。

    那边亦炎苏倒是又认真地想了起来,抽了口烟,半仰着头,道“不行,薛家那些纺织业不能浪费。那不如,把他们的纺织吞并了再灭门?”

    严方任头上又冒出来三个问号,觉得对话已经走向了意料之外的方向。

    见严方任不说话,亦炎苏侧头往下瞟了他一眼,手中烟管斜斜指向天空,解释道“薛家垄断了扬州城及其周边的锦匹彩帛染色已久,你要让爷说这个,爷可就不困了。”

    虽然最终好像还激起了天地无一的注意力,从大方向上来讲和他的预期一致,但目的已经完全从恩怨情仇转向了商业火拼。严方任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好像还什么还没说。他是谁?他在哪儿?他在做什么?

    “你是怎么想的?”亦炎苏抽着烟,脚在地上有节奏地点着,突然问严方任。

    “我?”严方任愣了一下,他只是想赶走在瑞安门附近乱窜的不速之客,目的十分单纯。

    亦炎苏观察严方任神情,发现他这次完全没理解自己问的意思,不禁道“你和澜儿还真是完全不同。”

    。





第十三章 薛家有多少产业亦炎苏都知道
    


    亦炎苏默认严方任接受了这个提案,执着烟管站起身,披上外袍,从严方任身边踱过“跟爷走。别介意,和你背地里搞坎水宫差不多原理。”

    他突然顿了下,把烟管移开些许,嗅了两下,道“今天熏香有点重。放那么多干什么?”

    严方任终于背着天地无一拧起了眉。天地无一有时候说话也挺不好听的。他顿了顿,见天地无一还没动,只能回答道“昨天身上血腥气太重,怕扰到旁人。”

    亦炎苏想想昨天也没发生什么明面上的流血事件,联系严方任来汇报薛家动静的举动,不由笑了一声,说不出来是不是鄙夷“第五堂那些手段吗?也行。”说完他又举步向前。

    走了两步,他突然又道“这么一说,爷想起来是不是第五堂有个叫归晚院的地方?”

    严方任的头痛了起来。求求您别想,也别明知故问。

    幸好亦炎苏也不是要对严方任发难,只是低着头,自言自语道“爷估摸推迟的武林大会也快重开了。到时候再说。”

    严方任不知道他要跟谁再说,也不敢问。

    严方任跟在天地无一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发现个细节天地无一,好像,比自己要矮?

    他壮了壮胆,稍微走近了几步,确认了一下。加上自己皮靴和天地无一金属战靴的鞋底厚度差异的话,比天地无一高了近两寸。之前不是离天地无一太远,就是半低着头,竟没注意到这一点。

    但发现自己比他高并没有任何用处。亦炎苏往那儿一杵就是个两米的气势,反而衬得严方任细弱得很。

    要不要把自己练壮实点?严方任忖量着。算了,那样自己潜行时也太过显眼。

    严方任默默无言地走着,无聊的思绪四处飞,亦炎苏也闲得慌,悠然地哼起了歌。

    严方任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没听懂他在唱什么。连严方任都听不懂,估计不是本国语言,可能用的是他出海过的某个国家的语言。

    亦炎苏唱起歌时的音色和平时完全不同。平时他说话只是低沉,唱起歌来时却多了一丝金属感的粗粝,即使到高音部分依然粗糙狠戾。

    看来瑞安澜一唱歌音调就变低哑也是受天地无一影响。

    歌声入耳,严方任却一个字也不明白,当真好奇心爆棚,百爪挠心。等亦炎苏唱到第二段时,严方任忍不住,小心翼翼在一小节结束后开口问道“天地无一,您唱的歌词什么意思?”

    亦炎苏止了歌声,似乎是第一次被问这个问题,以至于现场在脑中翻译着,缓缓念道“吾将离别,彼岸隔世。

    星耀吾身,照吾前路。

    众星皆孤,吾亦如是。

    漫漫沉夜,焰火当道。

    晨光破晓,吾期当归。

    乐之哀之,泣之叹之。

    勿忘吾心,斯留此方。”

    念完这些,天地无一也不再歌唱,兀自安静地走着。

    严方任看他也不像需要自己评价的样子,就礼节性地道了谢。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要唱一首好像是在送葬一样的歌?不是,甚至连送葬的人都没有?好孤单好辛苦的样子。

    不知为何,严方任隐约觉得天地无一和瑞安澜两人就是“众星皆孤”的现实写照,明明是父女,相互牵引,但总是谨慎地余出一道不宽不窄的距离。

    那严方任自己是不是也是一颗不起眼的星?

    在他还在想着些有的没的时,亦炎苏打破寂静,问他“你还问出来什么?”

    “?”

    “昨天,薛家。”亦炎苏提示道。

    严方任便说了下薛家从第四堂拿到的东西。亦炎苏听完,冷哼一声“他们没机会用的。那些事成后你随便处置。”

    两人脚程极快,外加不耐烦的天地无一总是嫌严方任太慢,不时拉严方任一把,他们当天下午竟然就到了扬州城。

    严方任表示自己活了快二十年从来没赶过这么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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