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蝉那把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未知
萧知南轻声道:“现在的你,已经看到山巅了。”
徐北游把按在墙壁上的手掌收回,说道:“对于我而言,山巅从不是登顶什么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也不是飞升证道求长生,山巅只有两个,一个是重振剑宗,这个已经说的够多,我今日就不再赘言,另外一个便是报得师仇。刚才我已经说过,最早的时候,我也不敢去空想有朝一日将堂堂的道门掌教真人如何,就像我在登山之始,不会眺望山巅,都太过不切实际,可事情也要一步一步做,等到快要登上山巅的时候,眺望山巅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萧知南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秋叶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有着太多的复杂意味,她的父亲便是因为此人而亡,虽然她也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杀掉此人,算是替父亲报仇,但她更多还是希望丈夫不要重蹈父亲的覆辙。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父亲,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一个丈夫。
徐北游握起拳头,“有些事情,以前的徐北游不敢想也不能想,可现在却是必须想,不得不想。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去一趟魏国,既是收回碧游岛,也是与道门了结一些事情,这场持续了上千年的宿怨,不会在我的手中完结,但最起码要告一段落了。”
萧知南嗓音微微颤抖,问道:“什么时候?”
徐北游深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萧瑾和林寒败亡之后。”
萧知南知道他心意已决,没有徒劳相劝,只能听天由命。
徐北游沉默了片刻时间,说道:“我本想再去看老爷子一眼,不过转念一想,见了也是让他为我徒增担心,倒不如不见了,待到来年诸般事了,再去见他老人家吧。知南,这段时间便要你多费心了。”
萧知南点了点头,轻声道:“你也要小心,别忘了还有一大家子都在等着你呢。”
徐北游应了一声,开始迈步前行。
萧知南没有继续跟随,而是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只见徐北游的前行速度越来越快,最终一跃而起,在夜空明月之下,化作一道白虹,冲霄而起。
萧知南紧紧扣住缠绕掌间的紫翡数珠,有些隐隐不安。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五百三十一章 凛冬已至水成冰
这是近千年来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天,风雪如怒,就连几座赫赫有名的不冻港也已经冰封。
在这个冬天,本该是终年不冻的大江也如青河那般结冰了,一条冰河必然不能作为阻挡大军的天堑,也正因为如此,魏国的战船被封在了洞庭湖中,再也无法横江拦截,让萧摩诃和萧去疾的大军不费吹灰之力,便轻松渡过了这条曾经让无数铁骑止步的大江,得以来到江州境内,断掉魏国大军的退路。
萧瑾曾与完颜北月被誉为世间南北两大谪仙人,尤其精通卜算之道,料事如神,对于这等天时变化不会不知道,只是他本以为在入冬之前就能解决江南战事,到那时候,大齐自顾不暇,大江冰封与否,都不足为道,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战事局势在几番变化之后,竟是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一条冰封大江,竟是成了他的索命索,将他逼到了绝境之中。
与此同时,道门已经彻底放弃了萧瑾,而是将最后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林寒的身上,毕竟林寒那边的战事,虽然惨烈,但还没到萧瑾这般近乎死局的地步,依靠着人数上的优势,使得孤军奋战的张无病不得不采取退守之势,若是孤注一掷,未尝不能有所作为。
也正因为这等原因,蓝玉不能轻易离开蜀州,蜀州大军也不能全部出蜀,在必要的时候,蜀军还要通过剑阁前往陕州,驰援张无病。
至于东北那边,在辽王牧棠之身死之后,查擎一跃成为三州的实权人物,仅次于朝廷派过去的赵无极,不过查擎也心知肚明,自己能有今日的地位,不过是时势使然,除了朝廷之外,还有佛门,故而不敢有丝毫骄纵之态,配合赵无极逐步接管东北三州之地,力求不出现半点乱子。
现在天底下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江南,这里的战事形势将会决定接下来的天下大势,如今魏王身陷死地,不过困兽之斗,犹有一战之力,朝廷想要拿下魏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过明眼人也都知道,到了如此地步,有资格在棋盘上落子的棋手已经越来越少,牧棠之死了,萧瑾身陷危局,只剩下朝廷和道门两家,而朝廷又从劣势逐渐转为优势,接下来就看朝廷能否稳住,再将优势转换为胜势,反观道门,一步错则步步皆错,如今竟是有了风雨飘摇的感觉,如今已经不敢再去奢求赢棋,能够维持住和棋的局面,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说到江南的战事,从头来看,最早的时候是魏国大举来侵,以举国之力对上禹匡的江南一军,以一地战一国,自然是大败亏输,洞庭湖一败之后,江南后军大势尽丧,禹匡只能收拢余部,死守两襄。
待到徐北游出任平虏大将军,先解两襄之围,后搬蜀州援兵,再加上魏无忌率领的十万天子中军赶到,终于是将江南的局势稳定,使得萧瑾速战速决的意图彻底破灭,由此将江南局势拖入到双方互不相让的角力泥潭之中。
再接下来,便是东北的牧棠之败亡,使得朝廷又有余力将原本屯守于山海城内的八万大军调往江南,在此情形之下,萧瑾意图行险一搏,由湖入蜀,与林寒大军形成会师之势,无奈此事泄漏了风声,被蓝玉成功阻止,使得魏国大军陷入到如今的局面之中。
到了这一步后,江南境内云集的各路将领也都可以松上一口气,毕竟此战之过,不在于萧瑾谋划不利,而在于天下人心,这也难免让人想起那句时不利兮奈若何。
魏无忌离开中军帅帐,来到大营之外,踏着落满白霜的山路,登上一座名为寒山的山岗,远远眺望着视线尽头隐约可见的旌旗,缓缓说道:“不能再前进了。”
在他身旁之人,正是与他齐名的禹匡。如今的大齐四大名将,冢蟒查擎在东北,病虎张无病在西北,而人猫魏无忌和飞熊禹匡却都在江南,由此也可以看出江南的形势是何等重要。
禹匡沉默了片刻,说道:“再有一天的行程,便是魏军的前沿阵地,若是贸然进军,使得两军遭遇开战,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先不说结果如何,总归是在朝廷那里落人话柄,若是吃了败仗,就更是丢掉身家性命的天大罪过。”
魏无忌平静道:“这都是后话了,说句不好听的晦气言语,此战若是败了,大齐朝说不定也就没了,也就没有日后了。”
禹匡轻叹一声。
魏无忌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脚下的一颗枯草,没来由生出一股无名之火,用鞋尖将那根枯草彻底碾碎,这才接着说道:“朝廷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长公主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会慎之又慎,毕竟如今是我们占着上风,就算是贻误战机,也好过贸然出击而大败亏输的局面。”
禹匡缓缓说道:“当年我们四人共同担任太祖皇帝的亲卫,早年时又都是领军将领,故而有了四大名将的说法,可自从太宗文皇帝登基之后,我们几人的道路又有不同,张无病因为蓝韩党争的缘故,被太后娘娘罢去了官职,去做了和尚,查擎跟随牧氏远赴东北,在那里一待就是二十几年,而我则是选择跟随在高宗肃皇帝身边,做一个从龙之人。说到底,我们三人都是久不在庙堂之人,唯有你一直留在那座帝都城中,你是最清楚庙堂形势的,依照你看来,长公主殿下会让谁来做总掌江南全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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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忌似乎早已想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道:“首先,可以肯定,绝不会蓝老相爷,第一,他离不开蜀州,第二,他若掌握了江南军权,便是半壁江山尽在手中,长公主不会轻易这么做。其次,也不会是我,我的威望不足,也不是长公主的心腹。最后,更不会是你这个败军之将。所以,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长公主真正相信且愿意托付重任的,只有一个人。”
禹匡叹了口气,“徐北游啊。”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五百三十二章 江南钱粮和庙堂
魏无忌没有说话,但禹匡知道自己猜对了。早在徐北游第一次挂平虏大将军印时,公主殿下的用意就已经可见几分端倪,无非是三点原因。第一,徐北游有这个能力,当初也的确是依靠着徐北游的一己之力,才能稳定住江南局势,当之无愧。第二,徐北游是长公主殿下最为亲近信任之人,说到底还是枕边人,旁人无法比拟。至于第三点,其中思虑就更为深远,因为长公主殿下和帝婿是一家人的缘故,如果这份泼天军功落到帝婿的手中,无论给出多大的封赏,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如果落到外人的手中,说不得要给出一个异姓王的名号,又要成为朝廷的隐患,所以由徐北游出任江南大军的掌权人,最为合情合理。
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唯有凛冽寒风吹过的声音,气温也好,气氛也好,都变得寒冷起来。
过了许久,魏无忌缓缓开口道:“你我都清楚,朝廷已经近乎掏空了家底,上至长公主殿下,下至寻常百姓,都是紧衣缩食,就指望着我们能尽快平定江南,以江南这等钱粮重地的财力来缓解朝廷的国库亏空,然后再全力支持西北战事,平定草原,甚至是一路打到金帐王庭去。在如此情形下,我们这边每多拖延一日,朝廷便要多花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若是放在太平年景,还不算什么,可放在当下,便如钝刀子割肉一般,吃不消的。”
禹匡轻叹一声,说道:“一场短时间的战事,兴许要看将领的领兵才能,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将领的作用就没有那么大了,说到底还是比拼家底,谁的钱粮多,谁能拖得更久,这才是制胜根本,这也是朝廷急于解决江南战事的缘故,说到底还是钱粮二字。”
魏无忌伸出手掌,似乎想要握住不断从指缝间寒风,感慨道:“正因为长公主殿下和朝廷诸公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对徐北游委以重任,江陵相公曾经说过,用人是办大事的第一要义,只要用对人了,事情便成了一半。”
禹匡笑道:“看来我们要准备迎接徐大将军了。”
魏无忌将五指握成拳头,深吸一口气,似乎想要压下心头那口并不强烈的郁郁之气,笑了笑,“国不可一日无主,如今的大齐朝廷有主也无主,说有主,是因为有长公主殿下训政,是实质上的主人。说无主,则是因为皇帝之位空悬,没有名义上的主人。所以如果不出意料之外,这次战事结束之后,长公主殿下便会借着战事所带来的巨大威望,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二位女子皇帝,也是我大齐朝的第一位女子皇帝。”
禹匡神情有些复杂。
因为他是大齐高宗肃皇帝萧白的潜邸旧人,也是从龙之人,他以大齐四大名将之尊,屈身于齐王府中,担任一个不过从三品的王府都统,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日后萧白登基,他以潜邸旧臣的身份好更进一步。事实上也是如此,在萧白被立为太子之后,他就出任五大左都督中的后军都督,那么待到萧白登基,他极有可能成为继魏禁之后的第三任大都督人选。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谁又能想到徐萧白会骤然驾崩,满朝文武勋贵经过几番动荡之后,宗室亲王更是凋零殆尽。由此,韩瑄掌握了朝廷大权,原本无关轻重的萧知南在韩瑄的鼎力扶持之下,掌握训政大权,此后韩瑄的身体又每况愈下,逐渐淡出庙堂,两人之间竟是没有产生任何冲突,以极为平滑的态势,完成了最高权力的顺利交接。
这一连串让人目不暇接的峰回路转,这让禹匡不得不在心底感叹,果真是时也命也。
禹匡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如果魏王主动出击,而此时大将军又未曾赶到江南,我们该如何应对?”
魏无忌转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缓缓说道:“那就只能应战。”
……
蜀州剑阁,蓝玉从行营行辕中缓步走出,在院子中负手而立。
望着地面上的一层薄薄落雪,,他忽然惊觉,原来已经年关将近,然后又想起一桩往年趣事。
那时候大齐还未夺得天下,甚至还未入关,数十万铁骑盘踞于西北境内,围绕中都,虎视中原。那时候的萧煜和林银屏两人,年轻气盛,平心而论,萧煜不是惧内之人,可林银屏也不是那种相夫教子的温婉性子,所以两人常常因为许多琐事而争吵不休,最严重的一次,也恰好是年节时候,萧煜刚刚从湖州返回中都,身心俱疲,而林银屏也已怀有身孕,脾气焦躁,两人不知何事争吵起来,大概是因为为女则弱,为母则强的缘故,在这场夫妻争斗中,林银屏竟是越战越勇,竟是不落下风,萧煜又不肯服软,致使大半个中都也不安宁,最后还是萧瑾和萧玥一起出面,萧瑾劝兄长,萧玥劝嫂子,这才将两人劝下,让蓝玉至今都记忆犹新。
更为让他捧腹的是,萧瑾在事后说了一句,“大过年的,贱人就是矫情”,让他终生难忘。
就在这个时候,蓝玉猛然抬头望去。
他的神情还算平静,可眼底却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凝重。
一袭青衣凭空出现在剑阁行营的上空,正俯视蓝玉。
蓝玉缓缓道:“贵客远道而来,蓝玉有失远迎。”
一袭青衣的青年道人淡然道:“不告而来,是为不速之客,何谓失迎?”
蓝玉笑了笑,“那掌教大真人来此,又有何贵干?”
青衣道人正是道门掌教真人秋叶,不过不是本尊亲至,而是三尊身外化身之一,他眼神淡漠,“蓝玉,你本已经被萧玄革去内阁首辅之职,便与大齐朝廷再无干系,你又何必再来趟大齐的浑水?”
蓝玉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老夫虽然已经不是大齐的内阁首辅,可还是大齐的太师,位列三公之首,如何能说老夫与大齐再无干系?再者说了,萧玄始终都是老夫的学生,而他的死,你难辞其咎。”
老人平静道:“所以不管你今日的来意是什么,老夫都想要劝你一句,莫再执迷不悟。”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天厌之苍生弃之
面对蓝玉话语中隐隐包含的威胁意味,秋叶仍是无动于衷,淡然说道:“是萧玄大逆不道,天道容不下他,若是你想把账算在贫道的头上,贫道也无话可说。”
秋叶无疑是人世间境界最高之人,若不是因为道门俗事之累,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可以霞举飞升,成为一位证得大长生的天上仙人,从此逍遥天外,远离凡尘。所以从这点上来说,秋叶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要高出只是吸纳慕容玄阴修为而未曾与慕容玄阴归为一体的完颜北月,更是远远高出尚且不如完颜北月的徐北游,哪怕徐北游如今已经成就大宝瓶身,也是如此。
不过蓝玉也有自己的底气,眼前的秋叶毕竟不是秋叶本尊亲至,只是秋叶三尊身外化身之一,除了其性情与秋叶本尊大不相同之外,道法神通也不相同,未必就有秋叶万法皆通的手段,还不至于让蓝玉如何畏惧。
蓝玉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双手负后,望着头顶的云卷云舒,顺着刚才被打断的思路,开始继续追忆往事。
历朝历代的开国君臣,在最早的草创阶段,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君臣之分,老弟兄之间吆五喝六、勾肩搭背都是寻常之事,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到了夺得天下之后,这样就是不合时宜了,到那时候就要开始讲究礼法,讲究规矩,这才真正有了君臣之分。何谓君?天下臣民的君父,如此便再没有兄弟朋友之说——君王不需要兄弟,也不需要朋友。
所以称帝与否,可以作为一道分水岭。
其实大齐也是如此,在萧煜还没有入关之前,他的封号并非是齐王,而是西北王——这并非是大郑朝廷的正式封号,而是属于自立为王性质,大齐朝廷对于萧煜的正式封号从始至终只有两个,一个早期的西平郡王,一个是萧煜入京摄政之后的齐王。
早在西平郡王时期,整个西北政权上下远没有日后那般泾渭分明,虽然是以萧煜为首,但还有一个三驾马车的说法,这三驾马车分别指的是萧煜、蓝玉和秋叶。
正是因为三人的联手协作,才能大败徐林的二十三万征讨大军,迫使徐林投降,使得萧煜得以入主西北,逼着大郑朝廷不得不捏着鼻子封他为西平郡王。
从这一点上来说,蓝玉和秋叶也是有香火情分的。他和秋叶就像萧煜的左右双手,左膀右臂,共同扶持着萧煜一步步登顶。直到青尘叛宗,秋叶继承道门掌教大位之后,这才有了与萧煜平起平坐的资格,也逐渐与另外两人分道扬镳,变成了萧煜为君,总揽全局,蓝玉为相,独木支撑起大齐朝廷的格局。
再说萧玄,玄之一字,本就有道门别称玄门之意,由此可见萧煜对于秋叶和道门的情感如何,甚至萧煜当初还生出过让萧玄拜秋叶为师的念头。
本该情同手足的三人,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是当初谁也无法预料到的。
想到这里,蓝玉不由轻轻叹息一声。
似是感受到了蓝玉的情绪,秋叶也没有要悍然出手的意图。
此时一座行辕庭院,自成一方小千世界,以秋叶通天彻地的仙人修为,要在短时间内开辟建造出一方永久的小洞天,也许有些力有不逮,但要说只是临时造就一方隔绝其他修士感应的画地为牢小世界,则是信手拈来。
蓝玉身处其中,不见丝毫惊慌失措,轻声自语道:“十年逐鹿时,我勉强算是个谋士,以我那时候的境界修为,面对如日中天的剑宗,面对瘦死骆驼比马大的大郑朝廷,根本是杯水车薪。可你就不一样了,你是无可置疑的谪仙大材,又是道门掌教的嫡传弟子,背靠着道门,你才是萧煜的最大依仗,若不是你,也不会有今日的大齐朝,若没有你,恐怕就真如萧瑾所说,萧煜只能在草原王庭生起一把大火,自焚而死。”
秋叶冷漠寂然,并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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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玉也不以为意,抬头望向天空,继续说道:“大齐能够夺得天下,有你的一份功劳,这是谁也抹除不掉的,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道门和朝廷有所摩擦,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家大业大,自己人尚且要窝里斗,更何况这两大家子。只是那些小辈们去斗一斗,都是台面底下的事情,无伤大雅,只要我们这些老人能够稳住大局,哪怕萧玄有些想法,也注定难以付诸于行,那么大齐和道门注定会相安无事。”
蓝玉顿了一下,望向秋叶,一字一句道:“可偏偏最该稳住大局的你没有稳住大局,反而是听之任之,甚至是推波助澜,正因为你对慕容萱的放任,让她与萧瑾串联一气,有了圜丘坛之变。”
“老夫先前不止一次说过,道门不会与大齐为敌,可圜丘坛之变却像是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老夫的脸上,让老夫颜面尽失,也让老夫哑口无言,更让萧玄握住了老夫的口实,逼得老夫不得不引咎辞去内阁首辅之位。”
“你方才说老夫已经不是大齐的内阁首辅,所以与大齐再无干系,可到底是谁让老夫丢了这个首辅位子?不是萧煜,不是萧玄,也不是韩瑄和徐北游父子,恰恰是你这位道门掌教真人。”
蓝玉毫不客气地伸手指了指秋叶,笑意略带讥讽,“其实老夫丢了首辅的位子不算什么,毕竟老夫已经做了整整五十年的大齐首辅,再加上先前的逐鹿十年,便是一甲子,早就做够了。只是大齐立国至今才多少年?说是老夫一手把大齐带大也毫不为过,所以老夫不愿也不忍看着你们毁了它,所以老夫才要重新出山,帮着大齐渡过难关。”
秋叶终于平静开口道:“帝王将相也好,皇图霸业也罢,终究是一抔黄土。”
一直平心静气的蓝玉听到这句话后,好似被触及逆鳞,破天荒勃然大怒,指着秋叶厉声道:“那些死于战火的黎民百姓也是黄土?今日遭难的生灵也是一场空?天下有此祸事,你难逃其咎,如今的你,还妄想飞升?天厌之!还想着道门千秋万代?苍生弃之!”
那年那蝉那把剑 第五百三十四章 手中无剑袖藏术
道人眯起眼眸,杀机暗生,那身青衣道袍无风而动,如微风过湖面,荡漾起层层涟漪。
在天空中,有云卷云舒,继而庭中的一株凌寒腊梅,又花开花谢。
蓝玉淡然一笑。
秋叶也随之一笑,杀机散去,重新恢复平静,“蓝玉,你这三言两语,也想坏贫道的百年心境?”
蓝玉坦然道:“太清修心,上清修力,玉清修身,你秋叶兼具太清和玉清两家之长,就算最是擅长坏人心境的玄教高手也不能奈你分毫,我蓝玉还不至于认为自己的几句话语就能坏你心境,不过这几句话却是我的肺腑之言,如今的秋叶,还是当年跟我谈天道大势的秋叶吗?那个孤身一人仗剑行侠的秋叶哪儿去了!”
蓝玉深深望着秋叶,沉声道:“我听说你将自己的佩剑传给了自己的弟子凌云,可见如今的秋叶,手中已无行侠之剑,袖里尽是些法力诈术,那个也曾脚踏人间路不平的秋叶,可是已经死了?”
秋叶眼神淡漠如冬日的天空,对此没有回答半句言语。
天地间寂然无声,可蓝玉耳边却隐隐有炸雷之声响起,回荡不休。
秋叶眼神平静地望向这位崇尚法家霸术可根子上还是儒家王道的大齐前任首辅,淡然道:“蓝玉,你知道在贫道看来,你为何会输给韩瑄吗?”
蓝玉平静道:“愿闻其详。”
秋叶不紧不慢道:“韩瑄韩文壁,儒门子弟出身,书生治世,有两大贪,一者贪财,一者贪名。可韩瑄既不贪财,也不贪名,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他是个无欲之人,任你是东海之水,也拍不倒他这座孤峭山壁,只要他能立在世间,哪怕你能将他淹没一时,可东海之水终究还是有退潮的那一天,待到海水退去之时,便是他东山再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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