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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文集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肖复兴
老朋友,不许多聊聊”
工人们指着那扇产房的白门,也骂着回敬他:“聊吧!聊吧!等会儿你他妈再
进去找你老婆接着聊!”
他们都乐了,吴天亮也乐了。林昕听不出所以然来。
忽然,吴天亮问林昕:“你小子现在混得不错,老婆还是那位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位哪位呢这模棱两可的话,包含着什么样的潜台词
吴天亮眨巴眨巴诡黠的眼睛,望着林昕,不再讲话。一时,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听这口气,吴天亮知道了林昕以往的一切。下面,该是吴天亮数落林昕,责骂林昕
了。忘恩负义、势利小人、往上爬、不择手段……林昕做好了思想准备。他从吴天
亮的话音和眼神都看出了这一点,云彩飘过来了,雨还不下吗
可是,云彩又飘走了。吴天亮没有讲下去,他揿灭烟头,往旁边痰盂里一扔,
然后站起身来,冲林昕笑笑,说道:“有空儿到我家聊聊!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聊,
那才带劲!不知道我家吧对,你不知道。我新的家,喏,我告诉你地址,很好记
……”
接着,他讲了个地址,很简单。可是,林昕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心不在焉,根
本没有记清。
“我先干活去了。暖气不暖,那帮新生下来的小生命头一遭来到这个世界上,
可要骂……”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扇产房的白门“咣啷”一声推开了。那位白蝴蝶般的护
士急匆匆地跑出来,一脸惊恐的样子叫道:“哪一位是胡琳的家属”
林昕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我就是。”
吴天亮也被护士的样子惊住了。他睁大一双眼睛,望着护士,问道:“小金子,
出了什么事”
护士叫道:“胡琳产前大出血,大夫叫家属立刻来一趟!”
林昕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蒙了。胡琳进产房的时间最长,他一直担心别出什
么事,终于还是出事了。结婚十年,要说什么都如愿以偿,包括工作,和比工作更
难弄的房子。去年,和电视台同志一起,还陪同中央领导一起出访过西欧,开过一
次洋荤。唯独不如意的是没有孩子,不知看过多少家中医、西医、中西医结合,吃
过多少祖传偏方……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孩子快要落生了,偏偏又要出事……
吴天亮拍拍林昕的肩膀:“你别着急,别着急!”
护士催林昕:“你快进去一趟,你爱人,现在正在抢救之中。大夫要你签个字,
看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林昕一听,腿都软了。
吴天亮问,“那么严重”
护士点点头,望着吴天亮,不明白他和林昕是个什么关系,这么关心
林昕更不知所以。他的脚下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力气,跟着护士
往里面走。在这突然而来的灾难面前,他软弱得简直不如一个女人。
吴天亮生怕他摔倒,一直在旁边扶着他,安慰着他:“你不要着急,我老婆就
是这里面的产科大夫,她正值班,进去找她,她会帮助你的!”
林昕听到这话,空落落的心才有了一些着落。他握握吴天亮的大手,不知如何
感谢才好,真是衣服新的好,朋友老的好。没有想到,在这里,又一次关键时刻,
吴天亮第二次帮助了他!
“我陪你进去,这里面的人,我都熟!你不要着急!”吴天亮还在安慰着他。
那帮修暖气的工人也都围了上来,纷纷问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们先忙去吧!我陪我们这位老朋友进去一趟,找我老婆帮帮忙!”
“用得着我们哥几个的,招呼一声!”
都是仗义的工人,林昕向他们投来友好的目光。
吴天亮陪着林昕走进去,这是个里外套间。里面是产房,一个神秘的世界,无
数新的生命将在那里诞生。外面是诊室,坐着几位候诊的产妇。护士从里面把一位
女大夫找了出来,指着林昕说:“这位就是胡琳的家属。”
女大夫戴着一副乳胶手套和一个大白口罩,几乎一张脸都罩住了,只露出一双
大眼睛,望望林昕,又望望吴天亮。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
“大夫!救救大人和孩子吧!”林昕苦苦哀求着。十年相处,他的一切,都和
胡琳粘在一起。而且,无论怎么说,他和胡琳有着感情。况且,更重要的是孩子,
一个无辜的小生命,等了整整十年的小生命呀!
大夫递给林昕一张医疗诊断单,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先签个字吧,我们会
尽最大努力的。不过,产妇大出血,危在旦夕,要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
林昕接过纸,面色惨白,像手中这张白纸。他的手止不住哆嗦起来,纸在手中
窣窣地响。吴天亮急了,一把夺过那张纸,唰唰几下,撕个粉碎,冲着女大夫叫道:
“你不能这样!那是两条生命,你一定把他们救活!”
满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女大夫用一种责备的目光望着吴天亮,然后依然用一种平静的口吻对吴天亮说:
“我是大夫,我比你更懂得生命的重要性。这是医院的手续!”
一位刚开始给胡琳做过检查的男大夫走过来,对吴天亮说:“天亮,你不要在
这儿影响叶大夫工作。叶大夫和我们都会尽力的。”
吴天亮不说话了。
女大夫重新把一张诊断单填好,交给林昕:“签字吧!”然后,又转身对吴天
亮说:“天亮,这时候,我比你还要着急!你快先陪林昕出去吧!你们在这儿,弄
得我的心都乱了!”
她知道我的名字我还没有签字呢。林昕望了一眼女大夫。她是谁
女大夫的眼眼湿润了。她大口喘着粗气,白大褂里面丰满的胸膛一起一伏,像
在拉着风箱。她摘下口罩,深深地呼了几口气,然后迅速地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林
昕一下子像被雷击中一样。
原来她竟是叶彩屏。

叶彩屏一九七七年考入医学院,是粉碎“四人帮”恢复了高考制度后的第一批
大学生。一九八一年底毕业以后,她就来到了这所医院。毕业实习时,她便在这所
医院里。她以自己精湛的技术,出色的工作和为人善良,自然,她的漂亮,好人缘,
也应该包括在内,赢得了医院上上下下的好评。医院特地把她要到这里来,当了产
科独挡一面的大夫。
没有想到,命运让林昕和她在这里重逢。
考大学的那一年,她和吴天亮已经结婚,而且有了一个三岁的男孩子。他们从
北大荒刚刚回到北京,连间房子都没有,只是在吴天亮父母的檐下临时搭了个抗震
用的简易小棚,暂且安下了窝。考大学,见真本事的消息来了。
那一天,孩子睡着了,躺在被窝里,她对吴天亮说:
“天亮,我想考试。”
吴天亮笑笑,望望她:“怎么也做起大学的梦来了现在文凭吃香了呢。”
“天亮,别笑话我!”
“干吗笑话你呢我还敢笑话你吗考上大学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比工农
兵学员的牌子还硬!我还真有点儿怕你也像林昕那小子一样,把我这个干臭苦力的
一脚给蹬了呢!”
“天亮!我还没准能考上呢。你瞎扯什么呀!”
“干吗瞎扯呀!真格的嘛,我先给你打点儿预防针……”
叶彩屏一头扎在吴天亮的怀中,紧紧地搂住了他。她怎么会失去他呢他是个
难得的好人。那一年,看到林昕和胡琳假戏真做,真戏假唱,叶彩屏气愤地回到北
大荒,她不知哭了多少次鼻子。那时候,吴天亮跑来安慰她,她正在她的医务站里
拼命地撕着林昕写的那些诗,撕自己夹诗的那个日记本。
“干吗要撕呀诗是好的!”他捡起那些诗,对她说。
“都是坏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别这么说,我就是个好人嘛!”
叶彩屏瞪了他一眼。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晚霞像一天云锦。叶彩屏独自一个人默默地走到队部后
面,那里有一条清幽幽的七星河。深深的河水,像一片翡翠般的镜子,映照着她憔
悴的面容。
在这面镜子里,忽然又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在她身后悄悄地跟着她。
是吴天亮。
“你干吗要跟着我”
“我……怕你想不开……”
“我干吗要想不开……”
她扭身跑走了。
吴天亮在后面追上了她,用钳子般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
地说道:“彩屏,我一直爱着你,那时候,你发疯似的爱着林昕,现在,既然林昕
不再爱你了,我希望我们……”
但是,叶彩屏拒绝了他的爱。想让她把自己一生中最钟情的初恋忘掉,然后转
移,对于她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直到一年以后,林昕大学毕业,和胡琳结婚的消息传到叶彩屏的耳朵里,她
才彻底断了自己的念头,残存的灰烬随风飘散了,她答应了吴天亮的要求。
“你知道我和林听的一切吗”她把吴天亮叫到身旁。
“知道。”
“我和他已经……”
“知道。”
“不止一次。”
“知道。”
吴天亮只是干脆而简洁地回答这两个字。
“你不后悔”
吴天亮久久没有讲话。然后,伸开双臂,把叶彩屏揽在自己宽阔的胸膛。
他们是在北大荒结婚的。正是麦收时节,连天翻涌的麦浪一直滚到遥远天边的
地平线上。那是北大荒壮观的景色。场院上,金色的麦粒又摊开了,一片金光。三
级跳板又高高竖起来,粮囤的高度在一圈圈增高。一个个扛着麻袋入囤的年轻人又
走在颤悠悠的跳板上。夜晚,欢乐的人群散去。从窗口望去,场院静悄悄的,跳板
和粮囤像沉睡中的巨人。弯月初升,宛若一柄硕大无比的镰刀,在迎接着翻滚的麦
浪……
这一切,都使叶彩屏触景伤情,结婚的宴席散去,小茅草屋安静了下来,叶彩
屏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吴天亮扶着她的肩头,轻轻地对她说:“我知道,你还有些想他……”
叶彩屏一下子呜呜哭出声:“不!我是想我对不起你!”
“快别瞎说了!谁对不起谁呀他对不起你,你对不起我,谁又对得起我们呀
……”
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她有这么一个好丈夫,她感到骄傲。仿佛她走了漫长
的路程,而且又迷了路,找不到方向,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在这里,
而且是专门等着她一样,一直等了她整整六年!
如今,叶彩屏又紧紧依偎在吴天亮的怀中。
“要不,我就甭考了。孩子小,而且,即使考上了,又不带工资,咱们的日子
也难过……”
吴天亮一把扶正她的肩头,眼睛亮亮的,说道:“干吗不考要考!孩子小,
还有他爹嘛!钱紧,我去挣!”
叶彩屏笑了:“考!”
“考!”
“你说我行”
“行!”
“我的功课还补得起来”
“怎么补不起来你在北大荒当了十年卫生员和农场医院的大夫,这就是你的
本钱!”
她考了。考试的头一天,吴天亮抱着孩子,一直把她送到考场外的大门口,
她真地考上了。四年大学的紧张生活,天亮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钱也紧紧巴
巴的,那日子可真不好过。他竟然能够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把酒给戒了。烟一时戒
不了,就卷起了从北大荒带来的关东烟来了。四年过去,她大学毕业了,孩子上小
学一年级了。头一个月从医院里领来五十六元的工资,她没有回家,先跑到商店,
先买下两瓶“华灯大曲”,但是,她又把酒换成两瓶瓷瓶,系着红绸子的“燕岭春”。
四年了,破戒了,她给丈夫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一杯。两个人一饮而尽……
不管别人眼中怎么看,她是一个大学生,丈夫还只是房管所的一个水暖工,似
乎不大般配。可是,在彩屏的眼中,丈夫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的话对于她就是圣
旨,在他们的家庭中,绝不会像有的家庭,男性雌化,丈夫统统成了“妻管炎”。
不!丈夫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是她坚强的支柱,是她的一棵大树,把匝地绿荫给予
了她。她只是依偎在他枝头的一只小鸟,无论飞得多远,多高,另一头是由丈夫抻
着线。
今天,在抢救大出血的胡琳的时候,她已经认出了她,知道了她就是林昕的妻
子。而且,知道林昕正坐在产房外等候着。当然,在这最初的瞬间,她的心里翻卷
着往昔的波浪,但是,这只是很短的时间,昙花一现,便过去了。抢救病人,是不
容许大夫有丝毫偏差、走神的。用不着丈夫走进来,慷慨激昂地提醒她那是两条生
命,那样大喊大叫。她不是孩子,也不是在北大荒时的年轻人,今年,她也已经三
十四岁。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的。这是一个医生的职责。她再怎么样,也不会拿
生命去报复以往,拿一个医生的良知去填充过去的创伤。不过,说实在的,她的手
还是颤抖了。她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手仍然在微微地抖动,以致旁边的大夫看了
出来,便说道:“叶大夫,不舒服吗我来吧!”她摇摇头,坚持自己来。大夫怕
出现万一,一边叫护士找产妇家属签字,一边紧紧跟在她的身旁。
现在,当叶彩屏见到了十一年没有相见的林昕,她的心反而倒更为平静了。过
去的一切永远不会过去,淡忘得无影无踪。但过去的事情毕竟是过去了,那是翻过
一页的书。重新翻翻它,也许是有意义的,也是有趣的。那必须要等有了闲暇时间。
现在不行,叶彩屏全身心地投进她的抢救工作中了……

那扇产房的白门,静静的,却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揪林昕的心。
为什么妻子要在这时候难产、大出血为什么要偏偏在这里碰上吴天亮又为
什么抢救妻子的大夫不是别人,而是叶彩屏神秘的、无所不在的命运之神呵!究
竟世界上有没有命运在冥冥世界中,暗暗主宰人的生活进程,在关键时刻,审问
着你的灵魂
林昕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他心里的滋味一点儿也不比妻子大出血好受。他
在一遍遍问着自己的心,他找不到答案。
自从和胡琳结婚,先忙着奔房子,房子到手了,又忙着买家具,甚至为买几个
窗子的窗帘,他和胡琳几乎跑遍了整个北京城。然后,他和胡琳又开始忙着整理他
以往发表过的诗,筛选、淘汰,精选出几十首,准备编一个集子,他又要去跑出版
社,妻子又要在家里设宴招待,最后又得把老头子动员出来,请已经退居二线的老
丈人说几句话,找一个也已经退居二线的老诗人写个序言,一切花好月圆了,他还
要陪着妻子去医院看病,希望能有个孩子。在这期间,又赶上电视台有陪同中央领
导出国的任务,名额有限,为了争取出国的名额,又需要时间和精力……
十年,毕业后十年,时间不短,可他总是这样紧张。时间不长,他又的确干了
不少事情。在同辈、同龄、同批工农兵学员的大学生中间,他是佼佼者。实践锻炼
了他的能力。虽然,有时他也感到累,但更多的时候,他感到不容易。生活,对于
他来说,混到这份上,真是不容易啊……
他怎么就忘了吴天亮和叶彩屏,甚至连他们的消息都没有打听过一下呢在他
通讯录的小本本里,从来不曾有过他们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如果不是今天,难道他
们就这样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吗
可是,今天,恰恰是他们,在帮助他和妻子。林昕望望身旁的吴天亮,很有些
歉意,“天亮,你快忙你的去吧,真是过意不去!”
吴天亮说:“你一人在这儿,万一有个事就不灵了。这里,我人熟地方熟。到
时候管用。那边的活,我和那帮哥们儿讲好了,没关系!照样划我出工,奖金也不
少拿,你放心吧!”
“你家里还有孩子,快回家看看吧!已经够意思了!”
“我们的孩子都大了,家里又有爷爷、奶奶,我每天都轻松得很哩,没关系的!
等等吧!”
还说什么呢林昕觉得吴天亮越是越这样做,越像是抡起鞭子,在抽打着他的
心。
“人都有难处,这时候,多个人在身旁要好些!”反过头来,吴天亮看出了林
昕是不好意思,倒安慰起他来了。“我反正回家也是没事,老婆子在这里加班,一
个人更闷得慌,不如我陪你,添个蛤蟆四两力……”
他们正说着话,那扇白门“砰”地开了,小护士跑了出来,招呼着林昕:“快!
要输血!”
林昕和吴天亮一起跟着护士走了进去。要输血,两个人都挽起了袖子。林昕的
血型不对,吴天亮和胡琳恰恰是同一a型。
“抽我的吧!”
针管里殷红的血液在上升。护士拿了进去。林昕不禁一把抱着吴天亮的肩头,
三十多岁的男人竟怎么也控制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吴天亮一把搂住他那瘦弱的身子,像夹麻袋一样把他夹出屋。
“哭什么呀大老爷们儿的,让人家瞅见笑话!我这棒身体,没事的!”
林昕抹抹湿湿的眼睛,又摸摸他刚刚扎过针眼的胳膊。
晚上的时候,刚刚恢复一些的胡琳又出血了,又需要输血。这一次,不仅仅是
林昕,也不仅仅是叶彩屏,就是其他大夫,也不允许吴天亮再输血了。只好用医院
里暂存的血浆了。
“你放心!我去招呼我们那帮哥们儿去!我不行,他们行!他们保证行!”吴
天亮拍拍林昕的肩膀,便跑出医院。
没过多一会儿,一群哥们儿们叫着、跑着,来了。他们和白天修暖气的劲头可
不一样了。一个个打扮得整整齐齐,有几个人还穿的西装、系着猩红的领带。
“哪儿抽血呀快点儿,麻利儿点,救人要紧!”
“这他妈的医院也真是,血浆不多弄点儿,一到急用了,就傻眼!”
夹杂着不干不净的粗话,他们挽起了胳膊。小护士皱着眉头,给他们一一验着
血型,最后找到两个a型血的人。
“他妈的!我们全白费了!”有人骂着。
医院里一片嘈杂。
“哥们儿,都回家歇着去吧!我替我们这位老朋友谢谢你们了!”
“别谢了,我们走了。”
“怎么谢呀全聚德呵,还是萃华楼呀”
他们叫着、骂着、招呼着,远去了。
“他们就是这样,比不上你们大学生文质彬彬,可都是大好人!”吴天亮对林
昕说。
“多亏你和他们!”林昕的眼睛湿漉漉的。同是年轻人,他并不了解他们。
当一切都如暴风雨逝去,医院又如以往一样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深夜一点多
了。
胡琳终于脱离危险。但不敢再做剖腹产了,怕她的身体顶不住,只好做引产。
可是,婴儿在母体内时间过长,好不容易生下来的时候,却又窒息,又开始抢救婴
儿。大罐氧气瓶,咣咣啷啷推进去……
当孩子终于哇哇啼哭的时候,林昕也哭了起来。这生命的呼唤,整整等待了十
年呀!
叶彩屏走出来告诉他:“是个女该,五斤七两!”
他看见叶彩屏和她身旁的大夫、护士,一个个忙得都是大汗淋漓。
这时候,吴天亮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他挺粗、挺响的鼾声,伴随着婴儿的
啼哭,也伴随着大夫和护土的笑声。
“快起来吧!跑这儿来给我们奏乐来了!”叶彩屏推醒他。
吴天亮揉揉惺松的睡眼,望着大家,问道:
“怎么样,母子平安”
大家在笑。
“我早猜到了嘛!刚才还做了一个梦呢!”
他站起来,伸伸腰。大家笑得更响了。
“你快你爱人吧!”
叶彩屏脱掉身上的白大褂,对林昕说,这话语使林听感到那么亲近,能唤回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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