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在寒
刘珂说:“前面那栋房子就是我家了。”
叶沉远远的,看见屋门前站着一立一坐的两个人影。她父母已经在等着了。
临到这一步,却无由的有些退缩。勇气是一瞬间产生的,怯意亦是,二者皆是因她一句话而起。
以往,都是老师见他家长,这回是见“老师”家长了。
*
母亲和父亲虽说是失望,或者说凉心,但他们明白,事已无可逆转,便只能听天由命。
为着叶沉要上门来,二老皆特地精心打扮过。母亲头发梳理得油亮,挽着髻,父亲则穿着擦得锃亮的皮鞋,白发也是向后梳齐的,一绺一绺地分明。
远远地看见人来了,刘珂母亲搡搡父亲,小声说着:“这是叶沉?看着蛮壮实的。”
“是吧。”
“你快起来,老坐着像什么话。”
……
刘珂挽着叶沉走来,他递上礼盒,紧着说:“叔叔阿姨新年好。”老大紧张的样子。
“哎,来屋里坐。”母亲打量了他两眼,心里下了几句评价,迎他进屋。
屋子也是洒扫过的。桌子、椅子,都被时间打磨得旧了,用肥皂水反复擦过后,稍微体面了些。
八盘果盘在八仙桌上摆成圈,堆满了各色的水果、零食。
母亲倒了杯水,父亲要递烟,是习俗,男人头回见面就递烟。叶沉摇摇手:“谢谢叔叔,我不抽烟。”父亲抽出烟的手只好又放回去,说:“不抽烟的男人好。”母亲又想去翻些其他吃食。显得有点忙乱。
刘珂看出父母的不自在,便说:“爸妈你们坐下吧,不用忙了。”
母亲搓了搓手,坐下。
有短暂的沉默。刘珂想,父母该是在想话题。
除却父亲近些年话少了,这里的老人都是爱扯皮的,农闲时,就坐在一间小茶馆里,抓把瓜子,几条长板凳,三两人搭伙坐下,就是一个悠悠闲闲的下午。
可现在,母亲竟不知怎样开口。毕竟也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
“你爸爸妈妈怎么样呢?”先开口的,倒是素来寡言的父亲。
“父母身体都健康,之前在工厂做事,现在母亲退休了,偶尔帮人做点活。”
父亲点点头,又问:“小叶啊,你现在读大几呢?”
“大一。”叶沉老实地回答,话像他人一样,直直白白,没有花哨的,“不过因为之前休学了一年,所以今年二十了。”
“这样啊。”休学的原因二老都没问。看他这情况也晓得。他们都有洞察世故的一双眼睛。
“学啥啊?”
“气象学,简单说就是研究天气的。”
母亲倒来了兴趣:“那是不是跟天气预报差不多的?”先人是农民,庄稼按节气播种、收割,对天气极其敏感,毕竟是靠天吃饭的。
“也算一类,但我没还那么厉害。”
父母问的都是惯常话。
刘珂剥着花生,边吃边听他们聊,也不插话,时不时和叶沉对视相笑。
问起相识时,叶沉难得地顿了下,说:“当时,我刚入学的第一天,在门口碰见她。她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拒绝了她。”
刘珂笑,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母亲:“你是珂珂学生?”关于叶沉的情况,刘珂说得语焉不详,他们都不知道这点。
叶沉摇头,“不是,只是同校而已。”
母亲:“那是你追的她?”
叶沉:“也……算不上。水到渠成,自然就在一起了——不过这确实是我提出的。”
沉疴 第三十七章
快到中午,刘珂母亲去做饭,剩父亲一人,两个大男人,天也难聊起来,刘珂就抓了把花生瓜子揣兜里,带叶沉出去逛。
天寒地冻的,又快到饭点,也不打算走太远,只到了三里桥。
两人在桥沿坐下,脚悬空着,下头是潺潺的三里河。到冬天,河水也是不会结冰的,只是流量少很多,往日都能淹过腰。附近孩子水性都好,是打小在三里河练出来的。
刘珂两指一捏,花生壳裂开,挤出花生粒,脆薄的皮随着风飘扬,带着留恋的姿态,轻盈落入水中。壳还留在手心里。
刘珂喂叶沉吃花生,他伸出舌头从她手上卷走,在嘴里嚼着。她笑起来。莫名地心情愉快。
叶沉发现她越来越爱笑了。有时实在莫名其妙,看着他就发笑,像他是她偶然间得来的什么宝似的。
他低声问她:“很开心?”
“嗯。”刘珂说,“没看出来?我爸妈接受你了。”
确实是令人愉悦的一件事。叶沉也笑。
河边风大,刘珂没戴帽子,觉得冷,偎着他。脚悬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今天不回去?”
“我不知道,”叶沉低头看她,“你决定。”
“住两天吧,等初七——那时候我上班了——再一块回去。”
“好。”
“住得惯吗?条件不太好。家里一直是我爸妈两个人,他们不想花钱,很多东西都没换。你看,好多地方都建小洋楼了,我家还是那样儿。其实也怪我没出息。”
“可以,梓乡不也差?跟你一起,都住得惯。”叶沉低声说,“以后咱俩攒钱给爸妈盖新房。”
“哟,还没结婚呢,叫上爸妈了?”刘珂笑他。
叶沉脸红起来。只是顺了刘珂的口。
“其实,你应该也知道,我爸妈并非满意这桩婚,而是低头妥协了的。”
叶沉没说话。
刘珂抱着他的腰,他羽绒服外的布料被她的脸焐热了,“长这么大了,我总是很对不起他们。”
叶沉说:“我也是。”
“前两年,我就想,要不别找了,就单身一辈子得了。”
“那不行,”他急着说,也无觉自己的话幼稚至极,“那哪还有今天?”
“是,不行。”刘珂笑起来,侧过脸抬眼看他,笑眯眯地,“想得到今日,当年怎么也不会那样想。”
——“可又对其他人提不起兴趣。恨我心浅。”她继续说,“后来我也准备妥协了,就像我父母一样,对今天的我们妥协。还好我没有。”
不然,也许不久前,和父母闲侃的就是另外一个男人。也许是曲乔,也许是李恭,更大可能性是一个旁的陌生人。
所以。
以前天空有多灰暗,等到拨云见日,就有多欣喜。
两人就那么坐在桥边互诉衷情。寒风吹着,也不愿起身,像想在这守到地老天荒。
明明正值正午,天空却是乌蒙蒙的,看着像要下雪。其实是下不起来的。但总想着,雪是浪漫的产物,适合今天。下过雪的天地,是去芜存菁的,都是白茫茫的,这白就是最完美的颜色。
说着说着,竟开始玩闹。
偶尔,刘珂看见两条鱼游过,就剥了颗花生丢去,只溅开一圈涟漪,将鱼吓得游蹿走,然后她便会轻声地笑。渐渐地,刘珂没戴手套的手冻得冰凉,动一下,有针扎似的。探进他的衣服里,碰他的腰,冻得他个哆嗦后,她又会笑。他也不拿开她的手,任她取暖。
你不知道,这种孩童般的欢愉,该是经历了怎样的、多长的压抑,才在如今释放出来。
就像你不知道,蝉需在地下潜伏,经受如何的苦难,才有嘹亮的鸣声。
闹着闹着,叶沉捉着她亲吻。
一开始,刘珂还装模作样地挣扎,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与情人谈恋爱时不肯让情人亲自己的忸怩小姑娘似的。随后,便由他拥着,与他唇齿相接了。
她不仅手是冰的,唇、脸也都是冰凉凉的。他贴着她,热度缓缓传递给她。
她嘴里有瓜子、花生的香气。
风里有寒冷的、生命的气息。
和以前独自待在桥上、山上不同,一样的浪费时间,和他一起,是恩爱缠绵,后者则是蹉跎人生。
桥上人少,有人来了,刘珂也不躲闪,大大方方地打招呼。这一带的人,大多是熟识的。
新年好啊。
新年好,这你是男朋友?
嗯。带回来给爸妈看看。
小俩口挺有情趣的,大冬天的在桥上吹冷风。
待会就回去了。
……
后来,李恭经过时,刘珂恰巧拉着叶沉准备走了。
李恭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许久没见了,他还是那身气质,没变的。他看了眼叶沉,顿了下,似乎特地瞟了眼他的腿,又看刘珂。
他熟稔地说:“瘦了点。”
“嗯,之前在支教。回家过趟年,又胖回去了点。”
“你们女人就想着瘦,太瘦了也不好。这次带男朋友回家过年啦?”
“嗯,你见过,叶沉。”刘珂互相介绍说,“李恭。”
两个男人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相识了。
李恭恰当地表现出了一副,想说什么,却又隐而不说的表情。
刘珂捏了捏叶沉的手,对他说:“你等我下,我和他说两句话,马上就回来。”
她和李恭走了几步,下了桥。这时风没那么大了。
“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刘珂先发制人。李恭被掐了话,没作声。
“我是觉得,既然喜欢,就不能逃避。而且,”刘珂眨了眨眼,有点调皮,“不是我主动的。”
李恭倒惊讶了:“是他?”这他实在没想到。叶沉显是内敛的人。
“嗯。”刘珂说,“我支教的第一个月,他提出的开始。”说到这里,她露出了羞涩的笑。
李恭看向叶沉,他并没有担心地死盯着刘珂,而是怔怔地望着河水,神游了般。看着有点呆头呆脑。
他感叹道:“你栽了。”
刘珂也感叹:“三年前就栽了。”她笑,“那句《牡丹亭》里的句子,你一定听过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汤显祖实在是看透了男女间的情爱了。
沉疴 第三十八章
“看来那次是我挡了你们的情路。”李恭自嘲。——指的是,那次在街上碰到叶沉,他将她拉走的事。他那时还想不到,他们将有这样的纠葛;他那时还满怀期待地展望着自己和刘珂的未来。
确实很讽刺。
刘珂说:“也祝你早日找个如意媳妇儿。”
“你们女人就是这样,自己幸福了,就看不得别人孤苦伶仃的。”
刘珂又笑:“哪有?我是真心的。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感情你把婚姻当成‘买卖’了?”李恭哭笑不得。
“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一件暖手宝——暖手不暖心的那种。可不是买卖呢吗?还有一二手之分呢。现在不是倡导共享经济?婚姻就是共享人生。”
“iealist(理想主义).”他下论断。
“算不上,只是单纯想找个我爱的人。仅此而已。很幸运,我能认识他。”
“瞧瞧你这小女人姿态。”李恭看不得她这样。毕竟他曾喜欢过她。也只是“曾”。未得到过的人,总会对拥有的人产生羡慕甚至嫉妒之情。
刘珂笑了。
“你现在开朗了很多。”李恭说。这一发现,让他更嫉妒叶沉了。
评断一个男人最大的魅力,不是看他能够吸引多少女人,而是最爱他的女人,愿意为他改变什么。
“是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不说,她还从未发觉。
“没错。”李恭想了想,说,“以前你也笑,却笑得很淡,像云;现在你笑得像太阳了。不一样的笑。”
“亏你还是个文科生,形容得这样烂俗。”刘珂揶揄他。
“没办法,”他耸耸肩,“‘入世’太久了。”
这尘世是个巨大的泥潭,有的人陷得深,爬不上来了;有的还在挣扎。
刘珂最后回答了他前面那句话:“以前天空有多灰暗,等到拨云见日,就有多欣喜。”
这种欣喜是掩不住的,眉梢,眼尾,连唇纹似乎都流溢着这股欢喜。
李恭站在原地,忽然忘了自己本来过桥是要做什么的了。
他看着刘珂与叶沉二人相偕而去的背影,觉得,撇开叶沉的身体原因,他们挺配的。
他替自己感到遗憾时,将那件事想起来了。
哦,是要去给他们家拜年。如刘珂所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他昨天下午到,舅舅说,之前他相过的刘珂,带男朋友回家了。消息传得倒快。舅舅又说,去拜个年,行个礼数,别伤了两家间的和气。两家往来本少,牵过媒后,也算有了交集。
他恍然发现,他手上什么也没提。不知是着急确认消息的虚实,还是一口答应了舅舅后,压根没想去刘珂家,只是自然而然地过了桥。
空手去,不太好。
现在看来,这趟是不必去了,等着喝他们喜酒好了。
*
在刘珂与叶沉在桥上吹风的这段时间里,家里来了些亲戚。都是得知刘珂带了男朋友回家,凑热闹来的。想来消息不会传得这样快,应该是父母请来的。他们虽表面上不对这桩事满意,却是上了心、认了真的。
他们打量着叶沉,纷纷对刘珂父母说,好福气,女婿长得俊,像明星似的。乡下人夸人都热情,不留余力地捡好听的词儿。
菜端上来,满满的一桌,比年夜饭还丰盛。
刘珂悄悄对叶沉说:“这是订婚的意思了,饭上你得给我爸妈递酒。”
叶沉更加着了慌,问:“那我得说些什么?”
刘珂握了握他的手,含了打气的意思,说:“场面话,任你发挥。别太紧张了。”
父母拜过祖宗,就开饭了。
叶沉率先站起来,给刘珂父母倒上大半杯酒。酒是白的,显然倒多了。他自己也是大半杯。好在杯子不大,不然刘珂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他喝下去。
他双手端起酒杯,说:“叔叔阿姨,很感谢您们,愿意将刘珂交付给我……我日后会对她好的。我敬您们一杯。”说完,就一口干了。
酒入喉,火辣辣的,他差点要咳出声,硬是憋着,憋得脖子都红了。他皮肤白,于是红得格外明显。
他诚意昭昭,父母也一杯干。
叶沉甫坐下,刘珂便好笑地与他说:“你酒倒多了。”
“啊?”叶沉迟顿顿的。
刘珂笑着去抓了把花生来,剥给他吃,缓点酒劲,“你酒量本来就差,意思意思下得了。”
叶沉闷闷的:“我又不知道。”现在酒还烧着食管。
亲戚看到这情景,说小俩口恩爱,又夸刘珂,要就不找,一找就找个这么般配的。有个年轻人说了句“这叫厚积薄发”,其他人连连称是,也不知他们是否懂意思。
桌上气氛热闹,叶沉有些无所适从。有时亲戚问的话,是刘珂出面答的。
饭过半,却出了意外。
有亲戚带了小孩来,就坐在叶沉右手边。小孩爬上桌,去够另一边的菜时,蹭倒了杯子,白色的饮料尽数流到了叶沉的腿上。小孩的奶奶忙扯了纸,来给叶沉擦拭,却发现他的腿是硬邦邦的。不是人身该有的硬度。老人大惊失色。问她怎么了,她也说不明白。
叶沉怕吓着老人家,说他装了假肢。其余人的神情、看叶沉的眼神登时变了。
冬天穿得厚,叶沉装了假肢也没人瞧得出来,这一杯饮料倒下来,反而“败露”了。
接下来的气氛便有些凝滞,仿佛被屋外的寒风吹冻住了。
叶沉话本就不多,这会儿更说不出旁的来缓和气氛。刘珂母亲心里也怨,却不知道怨谁,只好赔着笑。
刘珂父亲抽出支烟,两手夹着,烟蒂处点了点桌面,也不点着烟,光拿眼睛看着桌上的人。他们都怵,不敢瞎说、瞎看啥。
好容易熬到饭席散了,也两点多钟了。出了这一岔子,没人留下来与刘珂父母扯闲话。
留下一桌狼藉,过分凄凉。
刘珂帮着母亲收拾,叶沉搭了把手,她没拦着。
叶沉心里头不舒服,她知道。他大抵也怪自己。等进了刘珂房间,他拥住她,小声说了句:“我搞砸了。”
他脸是红的,不仔细看,以为是冻红的。谁想得到,才半杯五六十度的白酒,他就喝得够呛。饶是没醉,思维也迟缓不少。
刘珂霎时心酸了。她抚着叶沉的背,安慰他:“没事,不怪你。”
“他们会说你。”
他担心的竟然是这个。“说就说,又不是亏心事,还怕他们?”
他又说:“但你父母也不开心。”他后悔,刚刚就不应该开口的,落得这不好收拾的局面。
刘珂默了片刻,“我去跟他们聊聊,你休息会儿。”
她按下叶沉,替他脱了鞋,亲亲他,说声“午安”,就出了房间。
沉疴 第三十九章
父母还坐在堂屋里。父亲抽着烟,母亲剥着花生,却不吃,攒在碗里。不知母亲剥了多久,碗已经满了,地上一堆花生壳。他们也不说话,各干各的事。
刘珂走过去,叫他们:“爸,妈。”
父亲瞥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拄着拐杖,走了。
刘珂张了张口,终究说不出什么,停了会儿,才走到父亲原来坐的位置,坐下。
母亲一捏一个花生,没看她,问:“叶沉人呢?”
“我让他在我房间睡了。”刘珂拈了两粒花生吃,“他怪自己,觉得是他搞砸的。”
母亲“哼”了声:“当初你爸截肢,这些邻里乡亲的,不也这样?可你控制不住他们的碎嘴。你要是当真了,窝心的还不是自己?”
“我知道。”
“让他别有心理压力。”
刘珂笑了:“肯定的,不然万一他撇开我跑了怎么办?”
“你倒还有心情开玩笑。”听她这样说,母亲心里也轻松了许。
“难不成哭吗?屁大点事儿。”
母亲说她:“送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还为人师表,说什么脏话。”
刘珂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仍被母亲训,实在是没面儿的事。刘珂悻悻的。
母亲挥挥手,“你也去睡一觉吧,别在这碍我的眼。”
刘珂“哦”了声,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从碗里抓了把花生,边走边吃。母亲失笑。
重新回到房间,叶沉却没睡。假肢倒搁在了一旁。
“怎么不睡?等我?”
“嗯。”
刘珂喂他吃花生,他慢慢地嚼着。刘珂说:“跟我妈聊了,没关系。她和我爸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这点事没什么扛不住的。”
“嗯。”叶沉拉她坐在他左腿上,抱着她。
“她还让你别有心理压力。”
“嗯。”
刘珂笑:“你倒回点别的呀。”
“……”叶沉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说,“睡觉吧。”
两个人躺在床上,却不太睡得着。叶沉是装着心事,饶是刘珂劝慰了他,总有挂碍在心,许是过段时间便好了;刘珂则是没甚睡意。
偶尔传来一两句吆喝声,或是鸡鸭鹅的叫声。这时的静谧,与一个多小时前的热闹喧腾形成鲜明对比。
刘珂抻长腿,压在他腰上。叶沉揽着她的腰,脸搁在她肩窝上。
“过几天,我又得回梓乡。”她摸着他的头发。
“嗯。”
“又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你了。”满心的不舍,现在只想多缠绵一会儿。
“得了空,我就来找你。”
“别。大老远的。”想见是一回事,他要奔波疲劳又是另一回事。她说:“上半年没长假,暑假我回来。”
“住你家?”
“不然呢?”刘珂说,“没结婚,我总不能和你爸妈住。”
“也好。”
刘珂拍拍他的脸:“我不在,你在学校里,不准勾搭其他女生。”
“她们看不上我。”
“怎的看不上?你差哪儿了?”
“差缺腿。”
“现在不同你刚上高中,外面的女孩,如豺似豹得很呢。”她想起岳斐菲。若关翔是个残疾,她未必会撒手。
“听你的。”叶沉蹭了蹭她的下巴。
“叶沉,”刘珂抬起他的脸,脉脉地看着他,说,“亲我。”
叶沉照话吻住她的唇。两人在被窝里摩擦着,温度逐渐上升。好半晌,他起了反应,才放开她。
她看着窗玻璃上蒙的雾气,说:“在家不行,不隔音,爸妈听得见。”
“嗯。”他闷声应着。
刘珂笑:“带了安全措施来没?”她压低声音,“夜深了再做。”元宵过去后,两人要异地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想浪费这短暂几天的相处。
“带了。”他补充,“两盒。”
“那你争气点,用完,别浪费掉了。”她的神情活像酒吧里四处寻猎的妖女。
*
快到傍晚时,风言风语已传了过来。
说刘珂新男友是个残了两条腿的,比刘珂她爸还惨;还有说,叶沉比刘珂小了很多,估计大学都没毕业。后者,并无人透露给那些个亲戚,许是他们揣测出来的。
流言一经过发酵,便会衍生出各式各样的模样。千百张口传来的话,不仅失了实,且带了戏剧色彩。在餐桌上聊的关于叶沉的话,被编排,被捏造,有板有眼的,当事人都快信了真。
母亲没说什么,照常做着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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