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在寒
《西海情歌》。什么年代的歌了。不过看司机年纪,应该也是七八十年代的人。
刘珂把注意力放在歌上,借此分散紧张感。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哎,我买的礼物呢?是不是落在医院了?”
叶沉无奈:“你放在家里了,之前你还打电话,特地让我去取来着,失忆了?”他拍了拍身边的袋子。
“是哦……”
下一首歌,是《康定情歌》。这司机,怎么这么喜欢带“情歌”的歌?
叶沉愈发好笑:“别紧张,不是上刑场呢,你就当是……”他想了想,“家访。”
能这么比拟吗?她又不是老师。不像等着行刑,倒像等着宣判。等他母亲,对她能否成为她未来儿媳这件事,做出判决。
叶沉:“或者,当作病人得了绝症,你要和家属沟通。呸呸呸,说得我得了绝症。”
刘珂噗嗤一声笑出来。太逗了,为了让她轻松些,他也是颠叁倒四地逗哏。
司机听着这对小情侣谈话也觉得有趣,插话说:“姑娘,你这心情我特能理解。我当年去见我岳母也是这样,又是弄翻水果盘,又是一巴掌打在小舅子背上……要多糗有多糗,唉,都不敢回想当时我岳母看我的眼神。”
……师傅,你有这么安慰人的么?
两人上了楼,刘珂正深呼吸一口气,门却突然开了。
“刚才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们来了。”一张泛起笑的和善脸出现在眼前,“是刘珂吧?真人比相片好看多了。快进来坐。哎呀,来就来嘛,买这么多东西,多破费。”
刘珂原本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忽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她瞥一眼叶沉,想说,你妈妈好热情……
叶沉耸了耸肩,意思是:花姑娘上轿,头一回。情有可原。
叶沉父亲也在家。和他妈妈一般无二,他很热情地,又是倒水,又是递水果。
聊了会儿,叶沉看出刘珂应付不来二老的“嘘寒问暖”,提出带她进自己房间看看。
他父亲还怪他:“你房间那么乱,也好意思带人家进去,不怕出丑……”
他房间位置很好,朝南,采光很好。
衣柜、书柜、床、小沙发,一眼就看到底,没什么花哨的,也不像他父亲说的很乱。衣服、袜子乱扔什么的,刘珂觉得没什么,男生都这样。墙上只有一张《火影忍者》的海报。
叶沉率先进去,清掉那些衣物,见她目光落在海报上,解释说:“早就不看了。初中贴的,一直没撕。”
刘珂:“我还以为会女明星之类的。”
他走过去,从背后拥着她,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是不知道吗?我这辈子,入我眼,留我心的,始终只有一个女人。”
挨得近,呼吸瘙痒着她的耳郭,撩拨得她也心猿意马起来。
说着说着,就要亲上来。
“门没关。”刘珂挣开他的手臂,闪开,心虚地看门外。
他母亲在烧饭,父亲在客厅看电视,背着他们,在他房里做这种事,不方便,也不可以。
房间不大,几步就转完了。
她在书桌前坐下,想象着,高考前,亮着一盏台灯,他坐在这把椅子上,正伏案学习着,关心儿子的母亲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夜宵,问他饿不饿。就算他说不饿,她也肯定会把碗放下,说学习费脑,吃点吧,补充能量。离开前,又补一句:早点睡,别学习到太晚。
那是她所没经历过的高中时代。
她高中不爱读书,别说挑灯夜读,更没父母对勤奋学习的她体贴照顾。
想想,还真有点羡慕。
叶沉不知她在想什么,手撑着桌面,看她发呆。
他以前很少仔细地看一位女性,从未发现,女人的脸可以这样柔和,这样好看。
刘珂忽然想到什么:“你为什么没有叁好学生奖状?”
刚想揶揄他,叶沉拉开书桌下第二格抽屉,里面满满的,都是奖状、证书、毕业照。
好吧,忘记他是优等生了。
沉疴 番外二十五
平行世界的他们·终】
回到家,刘珂浑身脱了力。
本来,父母只是叫他送送刘珂,送着送着,就送到她家了。
父母对刘珂印象很是不错,或许是之前,听他天花乱坠地捧听多了,导致潜意识里,她就是个那样无可挑剔的人。
甚至在临走前,母亲送了刘珂一个银镯子。镯子年份很老,覆了一层黑色氧化物,是母亲当年的嫁妆。她年轻时常戴,后来怕丢,就一直收着。
她不敢收,母亲说是见面礼,不收就是不给她面子。刘珂不收不行。
母亲头回见儿媳,肯定要送东西的。银镯这种东西不昂贵,但重在意义,做见面礼再合适不过。
母亲说,回家挤点牙膏擦擦,会锃亮点。
刘珂踢掉拖鞋,仰面倒在床上,拨着腕上的镯子玩儿。老银若素净,戴着就显老气,这个是半镂空的,花枝缠绕,开的是蔷薇,很好看。
他坐在床沿,背对着她,看着墙灰剥落的墙角,忽然说:“等我毕了业,大概会离开这里。”
刘珂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说:“世界那么大,确实要出去看看。”
“你跟我一起吗?”
“当然啊。”刘珂坐起来,趴在他背上,“等你毕业,我们就可以结婚,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叶沉笑了。确实很理所当然。
但所面临的,又岂止是换座城市?她需要离开她熟悉的土地、朋友、工作,陪他奔向未知。等他毕业,她在这座城市,就待了近十年。一旦离开,就是重新开始。十年光阴全部抛下,从头再来。
看起来很新鲜很刺激,可有那么多难以预料的,也许是机遇,也许是潦倒。她可以找家医院,继续当工作性质稳定的护士。他不一样。他要削尖了头,去争,去抢。
他想过她会答应,但他确实没料到她这么爽快。他以为,她至少会有所犹豫。
这样的斩钉截铁,不就是出于对他的爱和信任吗?
心中的感动难以言喻。
高中时,同学问他:“你将来会娶什么样的女人?”
她捻着棉签,弯腰轻轻擦药的模样在脑中一闪而过,叶沉想也没想:“温柔,体贴,细心,懂照顾人……”
还没等他说完,同学不带恶意地哄笑:“你娶啥老婆啊,讨个保姆得了。”
叶沉摇摇头,不争辩以说服他。
每个人的叁观不同,一定要对方理解自己的观念,没必要。
如果同学遇到一个,能为之改变标准的人,他就能够感同身受。
刘珂,就是他的标准。
那几天,她为同病房的病人换药时,他那方发出的一点声响,都足以惊动她。那纯粹是下意识的。像只受惊的小动物,用眼睛四处寻他,见他无事,她才安心地继续手头的事。她却不自知对他的上心。
她会在变天前一晚,跑来告诉他,让他多穿点,不要吹风,以免着凉。叶沉父母要上班,偶尔来医院陪他。他们不在,她几乎担了他们所有的责任。
这一切,说明她心里有他。
而她不知道的是,只要她一从走廊经过,无论多么嘈杂,他都能认出她的脚步声。
就像她后来,分得清他的一样。
温柔,不是指细声细气地讲话,也不是没脾气,是待人接物,有种淡然包容的态度。
细心,懂得照顾人,更不用说。作为一名优秀的护士,这是必修课。扎针的血管,皮肤的愈合状况,病人的具体需求……都不能出差错。
可对他,意义完全不同。
……
叶沉说:“高中学的机械守恒定律还记得吗?”
刘珂不知他怎么提起这个,但仍老实地答了:“不管怎样,机械能的总能量不变?”还好还好,还记得,答得上。
“差不多。”重点并非此,“我也一直相信,一切都是守恒的。人没有一直的好运,获得什么,也总要以另一种形式失去。可对你,我是定要一生一世的。不管付出什么。”
财、权、势,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在,她还爱他。
“一辈子的运气换来和你的相遇”,不夸张。
刘珂把脸埋在他肩窝边,感受着他皮肤下传来的阵阵心跳,没作声。
一生一世……她也想要。
他想的是,带她去另一座城市,靠自己打拼,赚钱买房、买车,不说挥金如土,至少衣食无忧,甚至可以在闲暇时,和闺蜜做做指甲、头发。她们女人爱美,这方面开销不能少。
刘珂自己不承认,叶沉却知道的,她心里羡慕张莱。
同样的起点,她却被甩落了一大截,还过着租房、粗茶淡饭的生活。
是时候找点兼职了,他想,做家教、打工,怎样都好,只要有钱。
叶沉没留在她家过夜。
母亲前脚才明里暗里叮嘱他,年纪小,那方面就要注意,他后脚就在女朋友家留宿,不合适。
刘珂不舍得他走,半挂在他背上,像个耍赖皮的小孩。叶沉拉她坐在他腿上,勾着她下巴亲,等他快有反应了,倒是她自己先溜开。她缩进被窝,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呀眨的,说:“你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真是……这样一个女人,叶沉真心觉得,他可以爱她几辈子。
*
白瓷的勺子,没任何花纹,在杯中搅出小漩涡。
自从张莱两个孩子大了后,她愈发觉得身体不好,便开始补身体,喝牛奶,吃维生素、鱼油。
张莱撑着下巴,一杯牛奶搅得快凉了,刘珂才从房间出来。
水绿色的长裙,腰间一根丝带,在腰后扎成蝴蝶结。是吊带款的,露出两处圆润光滑的肩膀。微施淡妆,倒像《白娘子传》里美艳动人的蛇妖小青。
刘珂觉得领口有点高,往下拉了拉,显出浅浅的沟。
张莱放下杯子,半是惊艳半是羡慕地说:“除了制服,第一次看你穿裙子。”
刘珂紧张,说:“会不会有点紧?”
张莱两口喝完牛奶,绕着她转了两圈,上上下下审度着,半晌,道:“紧点好,衬你身材。”
刘珂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也不少。
趁她没留神,张莱在她左胸上揉了下,啧啧称叹:“大了不少,特有弹性。叶沉有福。”
刘珂红着脸啐她一口。
沉疴 番外二十六
刘珂忽然想起件事,忧心地说:“拍照的背景是红的吧?红配绿……会不会很奇怪?”
一开始,刘珂买裙子时,就觉得颜色不对劲,偏叶沉坚持说,非常美——不是好看,她就被怂恿得买了下来。
“哈哈哈,红配绿,赛狗屁。”张莱见她快生气了,连忙止住笑,安抚她,“水绿色浅,不会太明显啦。再说,古代结婚,还红男绿女呢,没事啦。”
罢了,事到临头,也不可能再去买条新的,凑合上吧。
路上有点堵,刘珂摁下车窗,透透气。
张莱说:“叁年,你真的能等。哦不对,准确地说,是五年。换做我,早没耐性了。”
是啊,从他高一认识,到现在,即将领证,可不是五年了。
张莱攀着她的肩,说:“虽说‘女大叁抱金砖’,但你大了他可不止叁岁啊。如果不是他毕业后你们才在一起,连我,都要觉得,你是在坑骗未成年人。”
“……”刘珂撇撇嘴。
张莱看了眼时间,问司机:“师傅,还要多久啊?”
司机听见她们的对话,猜道:“你们去结婚呐?”
“不是我们,是她。”
“别着急,这时候下班高峰,堵个一二十分钟正常,但肯定能在民政局下班前到。”说到这,司机忍不住多问了句,“怎么不早点?”
刘珂正紧张,心里悬着,不太想搭理司机,于是张莱替她回了:“她老公这时候才有空。”
老公……
更紧张了。
刘珂吐着气,比那天去见他父母还紧张无数倍。
司机:“哦。”
叶沉是跑来民政局的,所以没堵在路上。
他站在门口等,车一停,他就迎过来,接刘珂下车。他的兄弟得知他要结婚,纷纷跟来。她下车时,他们就拥在一边,齐齐地喊着“嫂子”。
这架势,像实实在在的接亲。
张莱和叶沉兄弟没进民政局,在门口一边守着,一边八卦两人感情经历。
女人爱倾诉,所以张莱从刘珂那里了解得更多,几个大男人听她绘声绘色地叙述,不停地感叹:叶沉栽女人手里栽得彻彻底底。
本来,两人很低调,他们只知道叶沉有女朋友,却很少看他们你侬我侬地腻歪,却没想到……
啧啧啧。
叶沉穿的是白色衬衫,和她的裙子倒也搭。
一套流程下来,红本本拿到手上,还没到五点半。做完婚检,工作人员还送了他们两盒套。
外面一群人等着,带这东西出去也不合适,叶沉左右看了看,塞进她带来的,装户口本、结婚证的小挎包里。一个小包,登时鼓鼓囊囊。
叶沉贴着她的耳朵说:“晚上回家试试。”
刘珂觉得,肩上都沉了不少……
刚出门,几个人就闹着,让叶沉请客。
人逢喜事,叶沉心甘情愿挨宰,放言说,他们随便挑馆子,他做东。
他们倒也客气,选的火锅店。能吃high,又不至于太贵。
选酒的时候,直接略过啤酒、鸡尾酒这种低度数的,直接上五十多度的白酒。
开瓶盖时,叶沉开玩笑说:“你们想灌我,得手下留点情啊,免得我醉得厉害,没人结账。”
张莱说:“你老婆不还在吗?”她的本意是,刘珂能替他结账。
叶沉故作吃惊:“你怎么知道我的钱归我老婆管?”
众人大笑。
这一顿,从六点吃到八点。
叶沉醉得脸色酡红,走路打飘。
叶沉酒量不太好,硬撑着陪他们喝,到后面,大家也担心耽误他们洞房花烛,适时地没再灌他了。
张莱老公来接,叶沉兄弟各自打的回去。
刘珂也想打的,叶沉拦住她,说:“我们俩走走。”
想着,让他醒醒酒也好,便同意了。
叶沉揽着刘珂的腰,她搀着他,用半边身子给他撑着,以防他歪倒。
他忽然说:“时间还早,去我高中逛逛吗?”
他母校?刘珂估摸着距离,大概走过去,二十分钟,也不到九点,是不算晚。不等她做出回复,他手臂不由分说使了劲,带她往他学校那边走。
他劲使得大了,勒得她腰一疼。
念及他醉得厉害,刘珂不和他计较。
因为叶沉的醉酒,她预估的二十分钟路程差不多拉长了一半。
学校还在上晚自习,刘珂怕叶沉的样子惹保安怀疑,趁着保安打盹,拉他悄悄溜进去。像做贼一样。
有惊无险。
叶沉看刘珂的样子,忍不住发笑。
她不知道,晚自习时间,保安是不管进出的人员的。
几栋教学楼皆亮着灯,其他地方黑漆漆的。
叶沉边走边说:“篮球场那边没灯,晚上也没什么人过去,我高一高二时,就有情侣摸到那边,接吻幽会什么的,从来没被老师捉到过。”
刘珂问:“你见过?”
叶沉摇头:“没,同学讲的。”
刘珂不了解他学校的环境,殊不知,走着走着,就快到他所说的“情侣幽会胜地”。
夜色浓得化不开。
周边阒无一人。
刘珂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晓得,教学楼的每间窗户都缩成一块块的白色亮片,身处一个更为空旷的地方。
渐渐地,他脚步停下。
刘珂以为他不舒服,想吐,刚想问,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不重,辗转着,是他独有的节奏和温柔,带有浓烈的酒气和香料味。
刘珂被熏得眼一眯,想,应该让他漱漱口,再接吻的……
叶沉之前没说出口的话是,他当时就有个想法,带她来这个地方,和她接吻,享受刺激。
他的手,隔着纱裙,压在她的屁股下,往上托了托。慢慢的,刘珂也沉浸在这个吻里,酒气融入她的骨血,侵蚀掉她的理智,让她忘却了他们正在一所高中之中。
叶沉那时从未想过,他的一个简单却像痴人说梦的妄想,会有一天,实现了。
就如同,他从未想过,他和她的萍水相逢,会延伸成一桩良缘。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终会相遇。
我们相爱,是天之既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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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可能,宋桃和李锦扬会写一篇中篇,《满城桃李春》(文名暂定)。就算写,也不知道哪年哪月,先搁这。
刘珂和叶沉,就到这里啦。
下篇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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