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在寒
两人从小学起,不是同班,就是同校,关系好得不得了,好得连对方什么时候来初潮都记得。
刘珂长得好看,她的美是朴素的、内敛的,乃至是不张扬的,不施粉黛,也观着悦目。
张莱却其貌不扬,别人都说刘珂找她做朋友是为衬托她的美。绿叶衬鲜花那样。张莱从来不介意,甚至当他们打趣时,她也自揶两声。她们都知道不是。那种关系太肤浅了。她们是共过生死的。
那年,她们摸上屋顶,张莱踩在油纸布上,刚下过雨,又湿又滑,而背后便是楼梯。刘珂为了拉回她,自己跌倒,手臂磕在砖块上。即便天色暗昧,张莱也看得见刺目的血染红她的衣袖。
血染得太快,太艳,反倒像某种颜料。假得真实。
刘珂父亲烟都来不及碾熄,抱着她下楼,找人借了车去县里的医院。
张莱全程跟着。
又是剪掉衣服,又是擦净血上药,刘珂眼泪糊住了眼,但就是一声不吭。
倒是张莱,哭得稀里哗啦的。
刘珂手臂被包粽子似的,一层又一层,完了,又被领去另一间屋子。护士说是要打破什么针。
长大后,张莱才知道,露天的砖块上细菌、真菌多,为免感染,要打破伤风疫苗。
护士戴着白色帽子,帽沿上别了很多黑色发卡。长而宽的护士服下是一双裹了肉色丝袜的细腿。
张莱擦了擦眼泪,看她取了支针管,针头扎破橡胶,扎进一个小玻璃瓶里,汲完瓶中透明液体,又扎入刘珂的血管,推着活塞,药液流入血液之中。这时,刘珂才哼了一声。
护士速度很快,不到两分钟,就让刘珂自己摁着棉花团走了。
好像有什么,在她尚懵懂的记忆中残留下来。
那名护士长相普通,看过即忘,可她当时的动作、姿态,张莱怎么也忘不掉。
高中毕业后,刘珂问她想做什么,张莱蓦地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脱口而出:护士。好像,这不是一时之念,而是长期以来的理想。
刘珂自己没主意,回家问了爸妈,觉得护理可以,又确实想和张莱一起,便一道上了医专。
所以,不仅仅是“共过生死”,还有这一层。
其实就像张莱对护士“一见钟情”,刘珂也曾对“老师”动心过。
高中班主任出差两天,找了个代课老师。很年轻,二十多岁。穿一袭长裙,一头长发烫了波浪卷。这在那时,是很时髦的打扮。
在班主任的魔爪下苟活了这么久,陡然来这么一个温温柔柔的老师,他们很不适应。
不过很快他们就爱上了她。
只知道老师姓赵,不知何名。她上课不爱叫同学看课本,总是像闲聊一样,东扯西扯,最后一节课过完了,课文也没教到一半。但他们都听得出来,她是见过世面的。她聊美国,聊政治,聊艺术,还聊课本上没有的诗人的八卦。
以前刘珂上语文课,不是看课外书,就是睡觉。那两天,她却破天荒地,撑着下巴,听老师讲“课”。
班主任回来,她还失落了很久。她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老师。
她身上有很多他们所不具有的东西。它有着极强吸力,紧紧地吸住刘珂全部注意力。
可惜,她一走,她身上的特质,连带着那种吸力,一起消失了。
*
在医专里,刘珂就是级花。她的名声都传去隔壁工大医学系了。
医学系是阴盛阳衰的重灾区,还都是些头发稀疏、木头木脑的男生,单身率特高。
医专和隔壁大学医学系一起去医院实习,有个男生,学临床学的,大三。对刘珂一见钟情,实习结束,他就开始追求刘珂。他只要一得空,就跑来给刘珂送奶茶、零食,帮她打水、买感冒药,殷勤得不行。
戏剧性的是,张莱也喜欢上了他。当然,直到他们在一起,又分手,她也没告诉过任何人。
他们在一起半年多,刘珂也带他见过父母。他母亲是个势利眼,嫌她家条件不好,百般阻挠,后来就黄了。
虽是他提出的分手,可他比被甩的刘珂还要死要活。
听他朋友说,请了两天假,在上课时也心不在焉,被老师批评了好几次。中午吃饭也没食欲,塞几块饼干了事。
这是把心、魂都丢刘珂那儿了。
张莱不忍心见喜欢的男生难受,劝刘珂。
她说:“既然都分了,再在一起,如果无法厮守,也是给双方增添痛苦。”
张莱说:“也许可以争取一下呢?”
刘珂摇摇头,“他妈妈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吧。”
张莱知道,刘珂是个很理智的人。从小到大都是。哪像她,莽莽撞撞的,不知在无意中闯了多少祸、犯了多少错。连爱上一个人,也是直直的,没一点缓冲。
她见刘珂以前写过一句话:痴人才信永垂不朽。张莱不懂,“痴人”是指她吗?她憧憬爱情,也信地老天荒。
渐渐地,那男生也从失恋的苦痛中走出来了,没过多久,又找了个新女友,长得没刘珂好看。这些是刘珂听张莱说的,也才知道,原来张莱暗恋过他那么久。
其实,她没太大感觉。他虽是她的初恋,但她说不上多爱他,两人关系也仅止于亲吻。
沉疴 番外十四
过年回家,父母问起去年带回来的男朋友,刘珂一声不咸不淡的“分了”就打发了。父母以为她伤心,不敢多问。
除夕,他打来电话,她没接。十二点整,电视中的烟花炸开,春晚主持人齐齐祝贺新年快乐。她收到一条短信,来自他:
珂珂,新年快乐。
那年头,不兴在社交软件上群发祝福。祝福简单些,情意却更厚重。
去年,他是当面对她说的这句话。如今物是人非,说的、听的人,心境都不一样了。
她看了眼,出于礼貌,也回了句“新年快乐”,随后删掉。
既然断,就断得干脆些,不要藕断了,丝还牵连着。
毕业前,刘珂又另外谈了两个,都不超过半年,就因为各种原因分了。最后一个,他提出想要上床,刘珂没同意。她并非保守,只是觉得时候未到。她想留给恰当的人,即便无法相守一生,她也不会遗憾。说到底,是不够爱。
反而是张莱,刚进中心医院,就和一个病人好上了。
那男的是来吊水的,张莱扎了好几下都没扎中血管,男人哭笑不得,也没骂她。吊完水,也是她给他拔的针,口里哼着歌,动作比扎针时利索。他找她要联系方式,她没回过神。男人冲她一笑,那笑很简单纯粹,她就给他了。
刚开始,她还忸怩着,不肯答应他的约会,后来一来二去,也就在一起了。
那男人和朋友合伙开店,还算有钱。就是年纪有点大。张莱才二十刚出头,那男的已经二十九了。幸好年龄差也不算太夸张,张莱也无甚可图,不然刘珂总怕这个没心眼的小姑娘受骗。
对待爱情上,两人态度完全不同。
张莱要热烈,刘珂要平淡。
她们常常要值夜班,张莱男友就来给她送夜宵,刘珂也有份。
回到家中,张莱说,她想搬去和男友住。刘珂不同意。她的理由是,除非结婚,不然同居对女方一点好处都没有。张莱说她太保守。
刘珂坚持,两人便起了争执。最后是张莱妥协了。她想起当年刘珂救她的那一幕,她想,刘珂总不会害她。
有天,刘珂很晚才下班。她们不在同一科室,值班时间常常岔开。
刚掏出钥匙,便听见屋内有奇怪的声响。
房子旧,隔音差,刘珂虽未做过,但也非不懂,何况屋内那对男女的动静那样明显,当下就明白了。
她想了想,下了楼,在楼下的小摊上买了碗馄饨吃。她吃得很慢,吃完了,见时间仅过去二十分钟,又点了两串烧烤。
路灯昏暗,行人渐少,蛾子绕着头顶悬挂的灯泡飞舞。
刘珂手臂压着油腻腻的桌面,看见小桌正对面的楼道口,一个衣冠整洁的男人走出。
他看见刘珂,冲她点了下头。
她三两口吃完,抽出两张劣质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跑上楼。
张莱还在慢吞吞地穿衣服,刘珂急忙问:“你们做措施了没?”
当护士的,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女生,瞒着父母,由同样不成熟的男朋友陪同来医院堕胎,见的还少吗?
她轻飘飘地瞥刘珂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刘珂才注意到,此刻的张莱,有多么美。她面色红润,平日平淡无奇的眼角眉梢微翘着,眼若含秋波,还一圈圈荡开着涟漪,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情/事中。
张莱穿好衣服,趔趄着,换掉弄脏的床单。
类似这种事,在半年内,又上演了几次。男人来吃饭,一时兴起,才做那种事。若是预谋,他们会在他家。但第一次后,她就常备避孕套。
刘珂也不再多问,若是撞上了,她就下楼等。有时他们结束很久了,还相拥着。见刘珂回来,他便离开。
半年后,张莱怀孕了。
做护士的,对自己身体,比常人要敏感些。连续两天干呕,她便觉察到不对劲,趁刘珂不在,去药房买了试孕纸,一看,两条杠。
她呆了,也慌了。发生这种事,她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刘珂商量对策。
先领证吧。刘珂建议。
张莱觉得,也只能这样了。她恍惚着,怎么自己才二十二,就要结婚生子了呢?
没过几天,她就搬去和他住。刘珂这回想拦也没借口了。
本来房子小,两个人尚嫌拥挤,可人一走,却又觉得空,愈发想她的好。
房子在老城区,这一带治安、卫生都不太好,晚上人又少,容易出事。以往她虽也经常一个人回家,但知道张莱在家,喊她一声,她就会听见,现在就算打电话,她也鞭长莫及了。
刘珂为防身,特地买了把折叠刀放身上。其实若真碰上了穷凶极恶之徒,凭她,也难以逃脱,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
第二年的春天,张莱诞下一子。生了孩子后,她辞去医院的工作,陪丈夫看店。婚后日子尚可称作美满。
两人都有空了,便约出来叙叙旧,大部分时间,是刘珂听她谈柴米油盐酱醋茶。虽是抱怨,刘珂也听得出她的幸福。
她终于,开始过上了所有普通女人都会过上的生活。
既庸俗,又幸福。
张莱问:“你呢?医院大把追你的,没个喜欢的?”
刘珂摆摆手,“我现在对爱情没什么期望。”
张莱说:“其实我一直想说你,但是怕你听了会介意。”
你既然怕介意,干嘛还要提这个话头呢?她以前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什么时候学会委婉了呢?
刘珂说:“你说吧,我不介意。”
张莱苦口婆心:“你看,我们俩都是打农村出来的,我知道我不好看,但很幸运,找到了我男人。容貌是有个保质期的,你不趁正值芳华,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以后就是别人挑你了。”
刘珂点点头,不置可否。
刘珂这个人,骨子里就和张莱不同的。她不愿意将就现实。
沉疴 番外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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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 番外十六
日子一数,转眼就到他毕业的时候了。
每年高考的那两天,都是街上最热闹的日子。
学校门口,被送考的家长、车辆围得水泄不通。学校外的几里地,都贴了为高考助力的条幅。公交车、出租车也不甘落后,免费接送赶考的考生。
甚至有当地电视台的记者,早早地就蹲守着,准备采访考完出来的学生。
下午,刘珂忙了一天,终于下班回家。
她打开电视,烧了开水,准备泡面当做晚饭。
鬼使神差地,她调到当地台。
屏幕里,是一张既熟悉,又万般陌生的脸。话筒伸到他面前,他那么开朗的人,竟也局促了。
记者问他感觉怎么样,他想了想,说:“考试太多,都麻木了。”
记者又问他的估分,他说了个数字。她才知道,原来他成绩那么好。像她已能熟练地扎针一样,他在考场中如鱼得水。
叶沉说话的背景音里,有汽车的鸣笛,有考生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有家长的慰问。
刘珂仿佛身临其境,体会着他们的喜怒哀惧。叁年的寒窗苦读,一朝结束。但还有那么长的人生,是渺渺茫茫的。
考场就是一场生死场,有人被判处死刑,有人侥幸逃出生门。
水咕噜噜地响着,她却没听见。
她怔怔地看着电视发呆。
那么久未见的叶沉,长开了,个子也更高了。说话时,是他特有的语气、腔调,这点,倒没变。
他既然考完了,也就该去其他的城市了吧?天高地远,她还再怎么有所期望?
直到镜头转到另外的考生,她才回过神。
水已经澎出来了。
高考结束第二天,刘珂很晚才下班。
日复一日、无甚盼头的生活,让她好疲惫。
病房里的病人,看她漂亮,身材又好,趁她弯身捡东西时,一巴掌摸在她屁股上。她登时站直,怒目瞪他。这种事,并非第一次。第一次,她扇了对方一个耳光,病人投诉,她差点丢了工作。
她知道,没人管她是否受了委屈,她也知道,有的护士甚至让病人揩油,只因他们背景显赫。
病人嬉皮笑脸的,她压下愤怒,将东西狠狠地拍在他手上,推车离开。
她突然有些怨张莱。
明明说好,一起工作,相互扶持,她怎么就抛下她,过她的小日子去了呢?
她想起高中那个温温柔柔的女老师。她漂亮,知性,脾气好,可没哪个学生胆敢吃她豆腐,就连最叛逆的学生也是。整个社会都是尊重老师的。
越想,越憋屈,走的步子越重,要踩碎一地灯光。
前夜下了一场暴雨,经一个白天暴晒,雨水早蒸发地无影无踪,只剩那些阴暗的角落,滴答滴答地响着。
“你下班好晚。”
这一声如水花四下溅开,溅去了她耳里。
她慌慌张张抬头,怕自己听错。
可从路边站起来的,不正是昨天还出现在电视里的他吗?
刘珂很矫情地眨眨眼,想,不是幻觉吧。
他似乎蹲了很久,身起到一半,就嗷嗷地嚷着腿疼。
刘珂噗地笑出声。那年烟花炸开的余声仿佛又在心间回响。嘭嘭嘭。余烬洋洋洒洒地落下。
“怎么不去医院找我?”
十一点多了,没几家店开门,他们走了好远,才找到一家没打烊的烧烤店。
辛辣香气飘得很远。
“怕打扰你工作。”
老板过来将盘子放下,他道声谢,拈起一串,递给她。
一串洒满辣椒粉、孜然粉和葱花的鸡翅,刘珂不习惯晚上吃这么油腻的食物,却不好拂他意,张口咬住。
“你怎么在哪儿等?”
“你不是说过你晚上往那边走吗?”
“啊,你还记得。”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赶在你下班之前去等,没想到等到刚才。”
天,他岂不是等了五个小时?刘珂顿时说不出话来。
叶沉像知道她想什么,补了句:“怕错过你,但又嫌累,就去麦当劳里等,实在待得太久,免得被店员赶,就出来了。”
等待是最磨人的事,更别说这么长时间。
刘珂小口小口地吃着,心疼地说:“你昨天才高考完,怎么不多休息几天?”
“没事儿。我今天出来找了兼职,明天就上班了。就在你医院旁边。”
叶沉怕她吃肉腻得慌,又点了两串韭菜、包菜。他光看着她吃,自己却没吃什么。刘珂过意不去,催促他吃。他就笑着说,他是想请她吃,自己不饿。
刘珂心猛地一跳。
其实从看见他,她就明白,他也是记得自己的。
这一番对话便是作证。
“那你什么时候走?”
“走去哪儿?”
“出去读大学啊。”说到这,刘珂很不争气地眼一酸。既然要走,干嘛还来找她。
叶沉说:“我志愿报工大,第二志愿才填的外市。不过我觉得,第二志愿应该没这个福气录取我了。”
他脸上又露出了昨天那样自信的笑。
不管他是自信还是自负,她都没条件地喜欢。
失而复得,更为珍贵。
不知为何,刘珂说起往事:“我读医专时,男朋友也是工大的。医学系。”
“我跟你说,我有项技能,是看手相。”
刘珂惊讶地挑眉,“哦,真的吗?”
“不信?”叶沉笑笑,“那你伸出左手,我给你看看。”
刘珂放下钎子,张开左手,递给他看。
叶沉像模像样地看了半晌,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撇嘴的,刘珂虽不迷信,也被他弄得紧张:“你到底看出什么了没啊?”
叶沉说:“我看出你桃花运正旺,而且下一个男朋友也是工大的。”
后来那一大盘东西,刘珂没能吃完,被叶沉扫干净了。
叶沉送刘珂回家,在她家楼前,在半昏不亮的路灯下,吻了她。彼此口腔中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她心狂跳不已,仿若这才是她的初吻,她的初恋。
沉疴 番外十七
【平行世界的他们·叁】
同事们发现,刘珂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以前她美是美,可那是有距离的美。而现在的美,是亲和的,不拒人千里之外的。
一名热爱文学的护士引用了一句话:“美是凛然的东西,有拒绝的意思,还有打击的意思;好看却是温和的,厚道的,还有一点善解的。”
她们啧啧称叹,说对极了。问她出自哪里,她说是王安忆的《长恨歌》。
长恨长恨,她而今的样子,哪有一丁点儿遗憾?
二十好几的大姑娘,像头次恋爱似的,眼里似搅着爱情的蜜,笑一笑,那蜜就要淌出来般。
也不知哪个男的,得了这么好福气,做了那采撷花蜜的蜂。
医院里的病人也没再敢揩她油了,他们一夜之间有了自觉,晓得人家是有主之花,外人不得擅摘。他们好生遗憾。
但刘珂藏他藏得很好,她们仅远远见过那男的一面,只觉得年轻、帅气,再得不出其他信息。
连名字,她也不肯透露。
其实就算透露了,她们也不会有任何印象。他不过是在医院暂住一周的普通病人。
那么多张陌生的面孔,但凡熟悉一点,又很快有另一张脸取而代之。
即便是刘珂,叁年过去,若不再见到他,恐怕,记忆中的他,只有模糊的轮廓了。
人的记忆大抵都是这样,新的不断地挤进来,旧的逐渐被淡忘,直至消失,了无痕迹。但又好似深埋着,在某个节点,被突然唤醒。
*
叶沉生日那天,刘珂特地请了假陪他。
这么多年,除了父亲有次生病,她还从未因私事请过假。
假批得很快,她没提前告知他。
他是在一家咖啡馆打杂,活轻松,因此,他能趁着晚上没客人,装作送外卖的,去医院给她送咖啡。他记得她要值夜班。
岂料,竟扑空了。
护士说她一天没来,大概是请假了。
叶沉没再细问,直接打电话给她。等待时,听见那应话的护士与旁人窃语,他隐约听到“刘珂”“男朋友”几个词。
电话通了。她解释说身体不舒服。
她声音压得低,好似真染了病。也许只是那一点不对劲,在他耳里,就无限放大。
他一下着了急,忙跑去她家找她。
刘珂家就在咖啡馆背后,跑两步就到。
小区是上世纪建的,当初的模样已无法得知,时过境迁,房子变得黑乌乌的,与远处的高楼相比,像一个个丑陋不堪的蘑菇。菇伞下藏污纳垢,不见天日。
对于叶沉这种高个的男生,她的屋子难免显得逼仄不堪。他一时兴起,想亲她,总会碰倒东西。
十八九岁的男生,易激动,易热血澎湃,自控力差,经验又少,太难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在她面前,他的欲望坦坦荡荡,根本无处可藏,也无须藏。
路上的人看着一个男生,飞快在巷中穿过,人都没来得及看清,已不见踪影。
他跑到她家门前,气喘吁吁。
从挂掉电话,到此时此刻,他站在她家门前,不到两分钟。跑得肺都隐隐作痛。太久没运动,篮球都不知荒废了多久。
屋里悄无声息的。按理,她听到他咚咚咚的脚步声,早来迎门了。她说过,她不会弄错他的脚步声,不管他步伐是轻,还是重。
他没急着敲门。那一瞬,他突然记起,今天是他生日。
相处时间不长,默契却似从上辈子传下来的,他几乎霎时猜到她的意图。
她的招数太过简陋,刻意露出破绽似的。
屋里一定有什么惊喜在等待着他。
他呼吸平复下来,靠着墙,思索着,这叁年来的一桩一件。
他需要捋顺这长长的感情线,才有足够的信心与决心,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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