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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在寒
叶沉说:“当时做完物理实验,我们从楼上下来,人很多,我也不知道是谁撞了我一下,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栽下去了。没有摔下过楼的人绝对不会有所体会,是真的眼前黑了,脑子是懵的。”
王婕莹心头一惊。但职业操守让她未叫出声。
叶沉半倚靠着栏杆,看着小杨脚下,说:“我当时就倒在你站的地方。”
“后来呢?”
叶沉抬眼,看向王婕莹,“我同学都吓傻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有个人去叫老师,碰见了我太太。”
“啊,又是这样巧妙的缘分。”
“她和我同桌扶我去医务室,又送我回了教室,下课后,她又特地从外面的面包店买了酸奶和面包给我。自然,她只是出于老师的责任心。”
其实究竟是为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但他是下意识地为刘珂辩护,不愿别人误会她。
“你没有试着找到那个同学吗?”
“没有,因为我知道,就算找到了,我也不能拿他怎么样。骂他?这世上的唇枪舌剑,都不过一场无妄之争。告诉老师?且不说老师会不会信,就算他信了,叫家长来处理,道个歉,然后让他更记恨我吗?没必要。”
“你知道吗?你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
善良,多么陈词滥调的一个词。
“或许吧,因为我没有和世界一搏的力气和勇气,所以只能选择和解。”
王婕莹说:“在学习,或者生活,是不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举个例子,我们班是按学号来安排人打扫卫生的,但每次一到我,卫生委员就会自动跳到下一个人。因为他知道,我无论扫地,拖地,还是擦窗、擦门,都不方便,只能是搭档的累赘。”
“装上假肢后,会不会好很多?”
“会,至少我可以帮忙做一点家务。”
王婕莹好笑:“叶同学真是三句话不离妻子,真是恩爱啊。”
她是真的很羡慕。
正说着,忽然响起刺耳的下课铃声。王婕莹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一看,原来铃就在楼道边。
叶沉说:“我太太也该下课了,我带你们去找她吧。”
王婕莹说:“其实我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高中毕业后,还是第一次回来,感觉好陌生。”
“是,变化很多。”
“也大很多了。现在学校有多少人?”
“嗯……学生的话,每年级一千五左右吧。”
刘珂刚到办公室,他们就进来了。
王婕莹率先自报家门:“刘老师你好,我们是《倾听》节目组的。”
“你们好,坐吧。”
王婕莹没动,没打算绕弯子,开门见山说:“刘老师,我想给你做个简短的采访,可以吗?”
刘珂一愣,然后笑了笑:“不是采访叶沉,怎么找上我了?”
小杨也说:“不是就采访叶同学一个人吗?”
王婕莹说:“没关系,就几句话。我总觉得,这个爱情故事,没有女方,是不完整的。”
叶沉看着刘珂,没有作声。刘珂思索了几秒,同意了。
*
后来,那期《倾听》播出,是当天本地电视台收视率最高的节目。
后来,当年那个推叶沉下楼的男生,看到了朋友圈转发的那期节目视频,亲自来登门道歉。
一个爱情故事,会令女生落泪,也会令男生不屑。
同类的东西,有一个就够了,再多,观众就腻了,没有新的,博人眼球的主题,《倾听》终究是被撤了。
这个年代,有些东西容易浮起,也容易沉没。但有些东西,它会一直存在。





沉疴 番外七
【过去完成式·刘珂】
刘珂父亲出事那一年,叶沉尚年幼;叶沉出事那一年,刘珂刚入校教书;叶沉重读高一那年,刘珂已送走一届学生。
在相遇之前,他们的人生几乎没有重合。
刘珂和叶沉不一样,童年时期的她并不优秀,甚至可以说得上,她根本不爱学习。
后来的事,是在那次事故后,慢慢地变得不一样的。
如果真有上帝,那么,在她要朝着原定的人生轨迹跑时,他便将她领去了另一条陌生的路。
刘珂想过,如果她父亲至今安然,她是否考不上她当时想都不敢想的大学,她是否没资格当高中老师,她也绝不会与叶沉在一起。也许是被父母安排一桩相亲,对方是做瓷砖生意,或是公务员,或是其他什么稳定的工作,觉得不错,就嫁了。
截然不同的人生。
截然不同的刘珂。
*
刘珂出生时,母亲大出血,从此再不能生育,所以,刘珂是父亲的独女。
父亲曾有个兄弟,早年出事死了,连老婆都没讨。后来听母亲说,奶奶得知刘家绝后之后,两三年没怎么搭理刘珂母亲。刘珂慢慢大了后,老人家实在喜欢这丫头,也就没跟母亲闹别扭了。
母亲和她倒苦水,说那几年,每年逢年过节,杀猪杀鸡,帮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婆婆冷不丁瞪过来。
可婆婆待她是真好。嫁妆、一辈子攒的钱,他们结婚,全拿出来给他们了。
父母没读过多少书,从出生起,父母就未对她抱有多大期望,也不让她做重活、累活,所以那几年,她活得很轻快。
父亲在外地的工地上做事,母亲在制衣厂上班,家人的衣服都是她自己做的。后来厂子倒闭,奶奶又去世,母亲便回家做农活。全家就赖父亲一人的工资养活。
没有活,父亲就回家帮母亲忙,有时一待就是几个月,有时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
父亲手很巧,几把刻刀、锉刀,就做得来城里的小玩意儿,他若在家,小孩都爱来她家找他。
这群孩子中,有张莱。
张莱是关系很远的一个亲戚家小孩。
两家住得近,两人年纪又相仿,一来二去的,父亲就算不在,她也来找刘珂。
那时候,读书不分年龄,刘珂没上幼儿园,还差一年到学龄就上了小学。张莱比她大一岁,正好和她一个班。
学校在镇上,离家远,她们每天大早起来,一块去上学。起先还老老实实地慢走着,装模作样地大声背诗,一旦跨过三里桥,就彻底离开了父母的视线范围内。
她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串门串户地喊同学。最后两个人能演变成一小支队伍。
那时没铺水泥,到处都是泥路,下了雨,泥泞不堪,到学校一抬脚,半指厚的泥巴。她们就用树枝,或石头把泥扒干净了再进班。
路边长满杂草,山上大片针叶林,她们常常钻进去,去寻野果,摘了吃。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
为此常常迟到。
那年头的乡下老师可不懂什么叫“师生平等”,心情差起来,操起戒尺就往她们手板心里打。挨个挨个的,等打累了,就让她们回座位。
一群女孩子,不像男生皮糙肉厚、死皮赖脸,打了两下就哭。老师若心软,拍拍她们头就放过了。
刘珂算是她们中,最不调皮的。但她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男生欺负女生时,她也捡石子丢他们,一投一个准。
如果那时候流行叫家长,老师那不到八坪的办公室兼休息室大概是装不下的。
张莱瘦,又有点黑,像只猴子似的。男孩爱欺负她,刘珂会很凶地骂回去、打回去。其实她很灵活,每次撒腿跑,她总是第一个。她也很聪明,每次要帮人出主意,怎么逃过家里父母的责骂,就是张莱;而每次有人要补作业,就找刘珂。
找张莱出主意的,请她吃糖;找刘珂要作业的,也请她吃糖。
有一回,有个同学带了几颗巧克力来。据说是他父亲从省城带回来的。他分给刘珂两颗,因为她常借他作业。
巧克力球用金色锡纸包着,很贵的样子。
同学骄傲地扬起脖子,说这叫f-e-r-r-e-r-o r-o-c-h-e-r,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着,看起来费了好大力才记下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读,反正很贵就是了。”
刘珂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给张莱一颗。
同学跳脚:“我给你吃的,你怎么给她啊?多浪费啊。”
张莱麻溜地剥了锡纸吃了口,扬扬小拳头,“我就吃了,你怎么着啊?”
后来刘珂去县里上初中,才知道那叫费列罗,也回味过来,那男生喜欢她。
不过,那么小,喜欢既不恒久,也不坚固。
刘珂高中时,偶然听说他被父亲接去城里读书,一连换了好几个女朋友。
最善变心易情是俗人。
刘珂直至后来的很多年,始终坚信,在无望的爱情面前,没人能做到感情如一。
放学早,她们通常不会立即回家,总要捱到天暗了,才回去。
她们零花钱少,都是用去买小玩意儿了。譬如弹珠。刘珂玩不来,输了大半给男生,其他的进了张莱的口袋。
两人去哪儿玩,怎么玩,大多是张莱拿主意。包括最后一次。
父亲常常不在家,家中只养了一些家禽,种了几块地,其他闲着的地就租出去。
母亲忙着干活,闲下来,也给刘珂织毛衣、纳鞋底,压根顾不上她,只要不惹事,就任她们胡玩。她也确没料想到,她们真会闯祸。且是弥天大祸。
后来,刘珂也终归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活一生,总会有人无偿替你背负你犯的错。
是无条件的,却并非甘之如饴。




沉疴 番外八
有户人家盖新房,想请父亲去。于是父亲便从外地回来了。
小门小户,给不了多少钱,他是为陪妻女。
他大清早起来,在那人家里吃中晚餐——这是当地规矩,天黑开不了工,就回来。偶尔爷爷也去帮忙。父亲干这行,算是子承父业。那天真是好巧不巧,爷爷也去了工地。
父亲没打伞,戴着斗笠,穿着黑色胶质长筒靴出门。
早上下了暴雨,地上一片泥泞。过了中午,淅淅沥沥地又飘起了雨。
看这雨势,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停,母亲担心父亲回家要淋雨,就让刘珂去给父亲送伞。
张莱见刘珂要出门,喊她:“你去哪儿啊?”
刘珂撑开伞,回头,“下雨了,去工地给我爸送伞。”
“我跟你一起。”张莱屁颠屁颠地跑到她伞下。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我妈说,今天下过雨,过两天林子里就会冒很多蘑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采吗?”
“我不会认,摘到有毒的怎么办?”
“颜色鲜艳的就别摘啊。”
刘珂:“哦……”
张莱欢快地哼着曲儿,每到下雨她就开心。她说她喜欢看雨溅在屋前的泥坑里。刘珂却不喜欢,每次刮鞋上的泥要费好大一番功夫,而且路也难走。
她问刘珂:“你作业写完吗?”
“没有,抄你的就好了。”
“我也没写。”
“啊……那怎么办?你加油写啊。”
“到了。”
她已经看到父亲的身影了。
一众戴着暗棕色斗笠的工人中,父亲是最显眼的。
父亲听到她叫他,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还跟张莱一起。”
“我妈叫我送伞来。”
“好,那你快回去吧。”父亲脱了沾了泥的麻纺手套,接过伞,立在一边。
那栋房子的地基打了几个月,打好后,后面就容易了。现在房子已初见雏形。那年月,很少见超过三层的家宅。
刘珂更期待的是,过年时,新宅主人在屋顶撒糖。
另一边的地上,堆满了红砖和盖了塑料布防雨的水泥。
爷爷没干活,在一边抽着烟看他们忙活。猩红的火光一闪一灭。那种烟,是他自己用白色、粗糙的烟纸包了烟丝卷成的。
不知怎的,刘珂有些怕他。可能因为他老是不苟言笑,板着张脸。小孩天性里,不爱亲近这样的老人家。
她喊了爷爷一声,对父亲说:“爸,现在下雨你们还干活吗?”
“肯定的,里面淋不到雨。你们快回去吧,这里危险得很,砸着了就不得了。”
一语成谶。
“不得了”的,却是他自己。
有时候,某件事干熟了,就容易盲目自信。父亲就是这样的。
施工重地,旁人都晓得小心,何况他置身于此?
“叔叔,我和刘珂到那边玩一会儿,待会再回去,可以吗?”张莱巴巴地望着父亲。
“下着雨,有什么好玩的?”父亲实在被两个孩子瞧得没法了,无奈妥协,“你们注意安全,别搞脏一身衣服了。”
“好嘞,我们不在外面玩,去同学家里。”
张莱拉着刘珂的衣袖,说:“我们先玩会儿,再来找你爸爸。”
“好。”
不知过了多久,天依旧是阴沉沉的。
雨已经停了,工人也都走光了。
刘珂有点害怕,担心时间晚了,两人搭伴摸黑走小路,平时就怕,何况地湿,摔了跤难免不摔伤。
东张西望了番,找不见父亲,她便愈发地慌了。
张莱安慰她:“之前都说了,他肯定不会一个人走的。我们去楼上找找。”
空旷的房子里,到处都是碎砖、工具,一团一团的黑围在身边。
张莱胆大,走在前头,她一声声地喊着:“叔叔,叔叔?”房子里传着回声,不见人应。
走到尽头,是一道楼梯。楼顶上投下微弱的光。因施工未完成,楼梯连扶手也没有。
两人手牵着往上走。
又唤了两声,总算有人应了。
声音传自楼顶:“刘珂?张莱?我和你爷爷在楼顶,别上来了,在下头待着吧。”
张莱说:“我们上去看看,上头视野好。”
不到十岁的年纪,大概都对未知充满好奇,并乐意探索。
屋顶是一片空地,堆满了杂物,尽数用油纸布盖着。
父亲和爷爷在外沿,很危险的位置。父亲蹲着,爷爷站着。
事故发生,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很难反应得过来。
本来他们正说着话,听见俩孩子的声音,父亲想站起来训斥她们:“你们俩怎么上来了,不是叫……”
与此同时,手欠的张莱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想扯开一张油纸布。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带着布上压着的砖块一起滑落。
父亲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殊不知背后就是房顶的边缘。
他也忘记了,他身边就是自己的父亲,她的爷爷。
……
后来的事,刘珂因太过害怕,就记不太清了。
附近的人全部跑了过来,有的打电话叫人,有的帮忙清理掉他们身上的砂砾。有的人,只是在说闲话,感叹着,一下子两个人就没了……
她们都仿佛丢了神,失了魂。
母亲抱着刘珂,默默地流着眼泪。
有人一探,发现父亲还有呼吸,便大声嚷道:“哎,老刘还活着,大家快来搭把手,把人送去医院!”
县里才有医院,镇里只有诊所。热心的邻里找来一辆卡车,连夜送去县城。
而爷爷,只能准备葬礼了。
有关于那夜的记忆,充斥着叫喊、混乱、狼藉,还有染了鲜血的沙堆。
刘珂嘴唇抖着,紧紧抓着母亲的衣摆,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
当晚,她就发了高烧,和父亲在同一所医院。
母亲抱着她,看着她脸色苍白,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伞,怎么掰也掰不开,愈发痛彻心扉。
再后来的事,都是听说的了。
医生说要动手术,截肢。母亲一愣,忽地脱了力,软塌在地上。邻里同情地扶她起来,安慰着。
母亲又连夜回到家中,取了全部现金,动手术远远不够,于是挨家挨户地借钱。有善心的,得知她家发生的悲剧,给了一些钱,说不必还。平日里,母亲待他们也不差,蔬菜、鸡鸭鱼猪牛羊肉的,送起来不手软,出了事,好歹有些人可伸出援手。
母亲一夜未睡,总算筹够了钱。
刘珂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发现是一个很熟的阿姨守着她。
她撑着下巴打着瞌睡,刘珂一有点动静,她就醒来了,忙摸了摸她额头,说:“烧退了,担心死你妈妈了……”她说着,忽然噤了声,转而露出怜悯的神情。
她扭过头,茫然地看着其他病床。
她清楚而痛苦地知道,自己的家庭,已经遭受了难以复原的创伤。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灭顶之灾。
灭顶啊。他们将要如何喘息?




沉疴 番外九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生活。
那是英雄,而刘珂,是俗人。
她没办法做到,泰山崩于前,还不改于色。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父亲没垮,母亲没垮,她便更加不能。
她坚信着,一切都是守恒的。无一例外。付出去的,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形式回馈。
她等着否极泰来的一天。
*
母亲要去医院照顾父亲,她本就腰腿不好,回来已极度疲惫,哪让人忍心开口叫她做事?她咬咬牙,便自己学着烧火做饭、打扫卫生、喂鸡喂鸭、洗衣服。其他小孩该老早学会的家务活,她在那时,才迫不得已学会。
早上,她也不需要母亲喊醒她,自己爬起来吃早餐,再整理好书包去学校。
她偶尔也去医院看父亲,原本一个在刘珂眼里顶天立地的男人,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靠母亲推他。看得她一阵心酸。
这些都不是最艰难的,最难的是,她还要在学校面对张莱。
那天出了事后,张莱父母带张莱上门赔礼道歉,张莱哭得泣不成声,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母亲就算再怨,再恨,再有理,又能拿一个几岁大的娃娃怎么样呢?
孩子不懂事,他们作为大人,有他们应承受的苦和难,更不可以将气撒在孩子身上。
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母亲笑着,却极不好看:“没事,这也不怪莱莱,她也不是有心的。”
张莱母亲往她手上塞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说:“知道你们家不好过,这点钱可能不够,但也是向老刘陪的罪。”
母亲一直推辞,说你们家生活也不容易,又要供孩子读书,云云。但刘珂看得出来,她并非不想要。
最后,那包钱母亲终归收下了。
她们都知道,张莱家里条件也不很好,那些钱,估计是掏空积蓄了。
张莱被她妈妈牵走时,刘珂终于忍住不别扭,抬首看她一眼。
一张黑瘦的脸上,布满泪痕。
那样可怜兮兮的神情,很难叫人狠下心。
可是,刘珂既没有跑去安慰她,也没有开口和她告别。
她站在原地,父亲的病床旁,冷眼看着张莱和她父母离开。其实,衣袖下的手正禁不住地发抖。
这个坏毛病一直持续了很多年,也说不准是不是那时留下的。每次死命憋着什么,就这样。
刘珂和张莱都隔了几天没去上学,再去学校,互相碰见,也是沉默不言。
两人视线对上,也会飞快移开,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原本亲密无间的朋友,一旦产生裂缝,再难复原。
形同陌路。
明知不全是张莱的错,但刘珂就是忍不住怪她。怪她为什么带她上楼,怪她为什么去扯油纸布。
人是这样,经受不住某事带来的后果时,就爱将责任归咎于某一个人身上。仿佛心理能得到一丝宽慰。
班里同学从家人口中了解到那出悲剧,多是同情刘珂,谴责张莱。
张莱从未辩解,默默承受着。别人骂她,欺负她,她也不还口、还手。刘珂想去帮她,却好似有堵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中,越不过,砸不破。她想起了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和爷爷。
终于有一次,刘珂忍不住了。
那个喜欢她的男孩站在张莱身边,语气嘲讽地说:“我就说你是个祸害,刘珂都是被你害的。她平常对你那么好,你良心都喂了狗啊。白眼狼!”
这种话,大概是从大人口中学来的。
张莱两眼直盯作业本,握着铅笔,手指用力得直发白。
照往常,桌子早被拍得震天响了。
刘珂冲上去,推了他一把,“闭嘴,不准你这么说她!”
他被推了个踉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是在帮你啊,你推我干什么?”
刘珂瞥了眼张莱,没作声,回到自己座位埋头写作业。
她感觉得到,无数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发脾气啊,管好自己的事行不行?快别看了啊。要命……
写着写着,眼泪掉下来,晕开纸上的墨迹。
张莱即将搬家离开时,来刘珂家找她。
刘珂磨磨蹭蹭地才出来,站在高处看着她:“干什么?”
张莱说:“我要走了。”
刘珂一愣,以为自己没睡醒:“走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妈说要走,这里的家就不要了。东西前两天就送走了,我过来跟你说完马上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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